赵旭杰在急诊室陪王雅筑做完所有检查,除了头部的撞击伤口较深,其余全是皮肉伤,但为了确保未伤及脑部,医生仍建议住院观察一个晚上,赵旭杰安抚了王雅筑半天,直到她情绪稳定后才离开。
他刚走出捷运站便见到梁珩星坐在侧边的花台上等他,要不是亲眼见到她将雅筑推下楼,他说什么也不相信珩星会做这种事。
梁珩星双掌撑在花台上,烦躁又不安地仰望灿烂的夜空,忍不住叹了口长气,接着又丧气的垂下头,她已经坐在这捷运站口等阿杰两个小时了,他再不回来她可能要夜宿捷运站了,不过无论如何,今天这事她一定要跟他讲清楚,不能让他误会。
赵旭杰压抑下心头的怒火走至她面前,冷冷盯着将头垂得低低的她。
看到熟悉的布鞋出现在眼前,梁珩星眼睛一亮,兴奋的抬起头,「阿杰,我总算等到你回来了,我在这里等了你两个小时了。」
「有事吗?」他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
他淡然冷漠的语气让她的心瞬间凉了一半,「我有事要跟你谈谈。」
瞄了眼一旁的小公园,他说:「到那里谈吧。」
点点头,梁珩星尾随他走进捷运站旁边那座清幽的小公园,看着他僵直的身影,她能感觉到他的怒火还很旺。
但就这样一直走,不说清楚也不成,她无奈的叫唤住他,「阿杰,别再走了,我们就在这里谈。」
赵旭杰停下脚步,回头冷睐她一眼,接着有些用力的坐上公园长福,语气颇冲的说:「说吧。」
他的态度让她有些生气,好像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事似的,问题是,她是被冤枉的,还被他误解,她才是要火大的人吧。
她索性也不跟他迁回了,开门见山道:「你还是认为王雅筑是我推下去的?」
不提,他的火气还压抑得住,一提,他整个怒火就像要爆开的高压锅,他忍不住怒吼,「你在我面前推雅筑下楼,这是我亲眼所见,你还要狡辩吗?」
「亲眼所见也不一定是事实!」他的态度让她恼火,他凭什么不给她一个辩白机会就直接判她有罪。
「先撇开我看到的,就说你现在好了,从你见到我之后,你有关心过雅筑的伤势吗?你有想到要向她道歉吗?」他怒气冲冲的质问她。
「道歉?我为何要为没做过的事情道歉?道歉了,岂不就坐实了这件事情就是我做的。」她又气愤又难过的说,「反正我说的是,实,我没做的事情,你别想让我承认,也别想让我道歉!」
他对她摇了摇头,「珩星,你真是大让我失望了,你不仅不肯道歉,连最基本的询问伤势都做不到,一个交情再不好的朋友,也会稍微关心对方,更何况她是因为你才受伤。」
「你要我怎么开口关心一个设计我、害我被众人误解的人?!」她整个火气都上来了,委屈的朝他狂吼,「你担心她的伤势,你凶我没人情,凶我不关心你的女友,这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可是你凶完了就不能冷静下来想一想,事实真的是你以为的那样吗?」
「雅筑在医院都跟我说了,你们在楼梯间发生了冲突,你逼她向我承认是她自己剪坏小白熊,还要她离开我,说她不配成为我的女友,她拒绝你的威胁,你一个恼怒,就将她推下楼!」他伸直手臂指着她质问。
听到他所说的,梁珩星一股怒火简直要暴冲上天,差点没被满口谎言的王雅筑气得吐血。
她激动的反问他,「那她有没有跟你说,她亲口跟我承认那只小白熊是她故意弄破的,就是为了让你误会我,她打给我、让我进她房间的来电显示也是她删掉的,而她自己故意摔下楼却将罪过嫁祸给我的目的是什么,她说了吗?」
「梁珩星!」从未对她生过这么大的气的赵旭杰这下是真的怒极了,下颚抽紧,怒瞪她,「你跟她之间有什么深仇大很,需要雅筑上演苦肉计来博得我的同倍?你想为自己的罪行开脱也找个好点的理由。」
「我不需要为自己找理由,因为我本来就是被她栽赃的,我说的都是事实!」说到这,她深深喘了几口气,才又对着他大吼,「你说得没错,她演的就是苦肉计,目的就是要博得你的同情。」
「她为什么要博得我的同情?为什么要离间我们两个?这根本没道理。」赵旭杰激动的问。
「这点你要问她,别来问我,我要是有她那么深沉的心机,就不会一次又一次着了她的道而不自知,更不会站在这里被你骂。」她真后悔没把那些玩宫斗宅斗,玩心机的电视小说好好专研一遍,现在也不会处在捱打地位而无法反击。
「梁珩星,别把雅筑那种柔弱单纯的女孩说得那么不堪,她不是你说的那种人,你要搞清楚,无论如何,你将她推下楼这事是我亲眼所见。」他厉声斥喝她。
赵旭杰简直无法相信自己认识了十几年的好哥儿们会变得这般无理,以前他所认识的梁珩星是一个敢作敢当的女生,怎么今天会变成他完全不认识,做错事不承认,还要在他面前极力狡辩的人?!
「赵旭杰,如果你只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那只说明你是个有眼无珠的人。」她气极的紧握双手,指甲深陷掌心,咬牙讽刺他。
「我有眼无珠,那好,你口口声声说她陷害你,你有何证据证明她陷害你?」他怒声问。
「你很清楚我的底子,没有人可以轻易牵制我或是拽住我的手腕。」她从口袋抽出一张医生证明丢在他身上,并举高自己的双手,愤怒道:「看清楚我手腕上的瘀青,还有验伤单上所写的,你就会清楚知道谁在说谎,如果不是怕伤到王雅筑,我为何要让她紧扣着我的手碗,而不加以回击,那既然我都怕伤到她了,干么要推她!」
「谁知道你是不是假装的,为的就是要拿到这张验伤单。」他冷冷睐了一眼被风吹落到地面的验伤单,没有要捡起的意思。
梁珩星有点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听到的,更不敢相信即便证据就摆在他面前,他仍然选择相信王雅筑的谎言,瞬间,她对他彻底失望。
「赵旭杰,这十几年所建立起来的交情对你来说算什么?」她整个人就像泄气的皮球一样,脸上有了倦容。
她语气里对他的失望,让赵旭杰感到十分难受。
「我告诉你,我一直觉得这份友谊对我来说比什么都重要,只要你说的我都相信,哪怕跟我亲眼看到的不一样,但只要是你说的我就相信。」她的眼眶里浮上一层水雾,「可我真没有想到,你对我的信任是如此的薄弱……」
梁珩星的这番话,撼动了赵旭杰的心,看着她眼眸里的愤怒,他忽然想起一件十分久远的事——
他九岁那年,班上一个始终看他不顺眼、总爱欺负他的小胖子,逮到机会将钱偷偷放在他的外套口袋里,接着诬赖他是小偷。
跟外婆相依为命,生活穷困的他,很理所当然的被认为是小偷,班上同学更同声指责他,甚至连老师都开始怀疑他,当他百口莫辩、急得快哭出来之时,只有珩星站出来挡在他面前扞卫他。
她还狠狠揍了小胖子一番,直到小胖子自己受不了说实话,这才还了他清白,只是害梁爸赔了一笔不小的医药费。
当时他问过珩星为什么要帮他,她则露出那缺了两颗门牙的可爱笑容说:「因为是你,所以我相信你。」
是啊,自小到大她对他的信任从来没有改变过,可如今他却动摇了。
思及此,赵旭杰顿时觉得自己很可耻,他怎么可以这样轻易质疑她!
「珩星,抱歉,我……」他开口想道歉。
「你别跟我道歉,太迟了。」她伸手制止了他的道歉,嘴角露出一抹苦笑,语气里满是心痛,「你盲目相信眼睛所看的错误,你已经严重伤害了我们的友情。」
望着她悲凄的眼神和对他失望的苦笑,他一时无语。
梁珩星用力深吸口气,将即将涌出眼眶的泪花给逼回去,她无力的摆了摆手,说出至今让她最为心痛的决定,「算了,我们的友情就到这里为止吧,我也不想再多解释什么了,祝你和王雅筑幸福久久。」
为了一个王雅筑,他们像盘石般坚固的友谊瞬间破碎,这就是廉价的友情啊,比不上爱情的友情……她拉好肩上的背包,转身离去。
听到她说出决裂的话,看到她颓然离去的背影,赵旭杰的心顿时像被沉重的沙袋压着,沉闷难受得叫他几乎难以呼吸。
捡起脚边那张验伤单,他暗下了决定……
梁珩星将可以证明自己清白的验伤单交给教官,至于原本的处分要如何处理,她打算就丢给校评会与教官们决定,她不想再管也无心理会。
这几天她没到学校,而是全力以赴的为即将到来的国际性世界跆拳道大赛做热身准备,她心想,如果期未考考不过的话,就重修吧。
这次,她不想被认为是加别人的功劳,才能顺利通过期末考,她宁愿参加重修,等新学期开始再好好用功修学分,做个认真好学生。
做完今天的跆拳道练习,梁珩星便火速冲进沐浴间冲凉,这天气愈来愈热,每次只要练习结束,她就会像掉进水里的落汤鸡一样,浑身湿透,让她恨不得马上冲进浴室洗去一身黏腻。
痛快冲了冷水后,她才心满意足的拿着毛巾擦拭湿发,自沐浴间走出来,一出来就看见她那长相斯文的二哥梁暮星站在她房间翻看她随意放在床头柜的相本。
「二哥,你找我有事?」
梁暮星阖上翻看的相片,推推鼻梁上的眼镜,拉过书桌前的椅子,反向跨坐,双臂搁在椅背上,「哥有事情跟你说,也有话要问你。」
「喔。」她坐上柔软床铺擦拭着头发,「什么事情?」会让一向晚回家的二哥提前回家找她,肯定不是件小事。
「你和阿杰吵架了是吗?」
她停下擦头发的动作,抓了抓头不知该怎么跟哥哥解释这事。
「其实二哥光看这一阵子阿杰没到我们家,然后你又不肯在他到道馆打工时出现,就知道你跟他之间有摩擦了。」梁暮星敛下眼睑笑说。
梁珩星眉头一皱,「……二哥啊,这是我跟阿杰的私人恩怨,你就别问了。」
「需要二哥当和事佬吗?你知道我跟阿杰一向最有话聊。」梁暮星提议。
她摇头感叹,「算了,友情有时候是很薄弱的……」
「虽说再好的朋友多少也会有摩擦,但是造成别为了固执己见而失去一个好友,知道吗?」见她不肯说,他索性也不追问,只出声提醒。
「知道。」知道归知道,但这只不是她的问题……
「珩星、珩星,大消息!」
走廊的尽头传来惊天动地的呼喊声,紧接着半掩的门板被用力推开来,出现的是梁珩星的三哥梁竞星,且他带着一副发现大新闻的表情。
两兄妹顿时被他那夸张的神情动作给吓了一跳,梁珩星的身体更是下意识往后一缩。
「三哥,你要吓死人啊,天崩了还是有地震啊!」她将手中的毛巾砸向他,这三哥就是这样急急躁躁的,才总是被老爸修理。
梁竞星伸手挥开毛巾,连忙喊冤,「我是真的要跟你们两个说个大八卦啊!」
梁暮星将椅子反转坐正,双臂抱胸,问道:「什么惊天动地的大八卦?」
「阿杰啊!」
「阿杰怎么了?」梁珩星有些焦急的问道,虽然他们的友情已经决裂,但并不表示她就不关心他。
「你们知道吗?」梁竞星拍了拍牛仔裤,坐上梁珩星的床,盘腿而坐,「阿杰他要出国留学了,听说已经申请到奖学金了。」
一听见赵旭杰要出国留学,一抹失落瞬间滑进梁珩星心头,但另一方面,知道他可以出国留学,她其实还是挺替他开心的。
「但是……」梁竞星故意卖了下关子。
「三哥,你还不快说,故意卖什么关子,不过什么?」梁珩星生气的拿过身后的枕头砸向他。
梁竞星一手抓住飞来的枕头炸弹,整个人还顺势躺上床,「不过他打算放弃。」
「放弃?!为什么?!」梁珩星和梁暮星不约而同的惊呼。
「嗯。」梁竞星沉沉点头,一手垫在脑后,「我今天回家的路上闹肚子疼,忍不住跑去跟赵奶奶借厕所,出来时在门后无意间听到他跟赵奶奶说起这件事。」
「三哥,你听到阿杰是怎么跟赵奶奶说的吗?」她着急想知道阿杰为何要放弃,连忙用手推了推三哥的肩膀。
第3章(2)
梁竞星翻身换了个姿势,「好像是他景仰的那位大学教授调到别的学校教书了,而那间大学以往都是全额补助学费与生活费,今年政策却改变了。」
「改变?」梁珩星疑惑的看着三哥。
「嗯,照阿杰跟他外婆的说法,他只有办法申请到全额的学费补助,至于生活费得自己想办法,还有两个恼人的问题是,照规定,拿奖学金的学生刚去的那一年不能打工,一经发现马上取消奖学金,另外,那间大学的宿舍正在改建,所有学生都必须另外租屋。」
一听完梁竞星说的话,梁珩星的脸都垮下来了,「必须另外租屋,又不准打工,根本没去生活嘛!」
「所以阿杰盘算了一下,最后决定延后出国留学的时间,想等大学毕业后再出国读硕士班。」
「那阿杰不是很失望吗……」她忧心的低喃。
其实她一直都知道他很希望能够早一点出国留学,因此进大学之后,他便透过教授积极向属意的知名大学申请奖学金。
现在好不容易有着落了,却依旧无法成行,想来他应该很难过。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前几年,赵奶奶的面摊营收,在付完房货之后就只够他们温饱,可惜了阿杰这几年不断打工兼家教,还省吃俭用,好不容易帮忙赵奶奶把房货付清了,却实在没有多余的钱可以支付出国留学时的生活开销。」梁竞星颇为感叹的说。
「也是。」梁暮星也吁了口长气,「总不能让赵奶奶将房子拿去抵押贷款给阿杰出国读书吧,就算赵奶奶肯,阿杰也不会同意的。」
「嗯,就算我们以好友立场想资助他一点出国费用,恐怕他也不会收。」梁竞星仰颈喃喃说着。
「资助?能资助多久?我们三兄弟了不起凑个二、三十万给他出国读书,剩下的呢?」梁暮星稍微盘算了下。
这笔生活费不是一笔小数目,身为他的好友即使有心帮忙,只怕也能力不足。
「是啊,一整年不准打工,还得外宿,光租金就不便宜,二、三十万的确不够。」梁竞星看着天花板,颇为无奈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