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的不多,却也够多了,至少已足够让他明白,无论他再怎么努力,就算他将高高在上的凯洛一脚踢下来,让凯洛成为一文不值的穷光蛋,她的心还是向着凯洛。
爱情没有先来后到之别,但是先触中红心的,往往是最后的赢家。
蓓莉将拥有她的心的那份幸运,分给了凯洛,其他人从此没份。
“艾森,我很抱歉,真的,对不起。”
“不,你没有对不起我,从一开始就没有。”艾森扬开一个无所谓的笑,藏好眼中的黯然,给了她一个友善的拥抱,“既然无法放下凯洛,为什么还要离开他?”
情人没份,至少可以当关心她的朋友吧?
“因为我不想再受伤。”她幽幽低语。
“你知道吗?往往害怕再受伤的人,只是把自己困在过去的伤害中,反而让自己的伤口一直无法痊愈。”
蓓莉怔忡的看着他起身,探手揉了揉她那头蜜糖色的发。
她看起来真像是晨曦中的精灵,为爱神伤时,却流露出满是女人味的娇媚。
说不上来为什么,她天生就是有一股吸引人的特殊魅力,也许是天真,或许是眼中的那抹俏皮,既有西方人的热情开朗,同时有着东方人的神秘含蓄。
就算刚开始凯洛不是因为喜欢她,才接近她,但在接触的过程中,想必也是一点一滴被她驯了心。
不过他可不会替凯洛说好话,就算他输了,他的心胸可没宽大到替情敌牵说。
不管蓓莉怎么折磨凯洛,都是他活该,这是他自己的人生难题,理当他自己来解,谁也帮不了他。
“我走了,来纽约玩的时候,记得给我通电话。”艾森牵起嘴角,笑容淡淡,转身挥了挥手,浪荡不羁的背影看起来有几分落寞。
爱情就跟赌局一样,有人进场,势必就有人退出,筹码转来转去,最后也不就是一颗真心。
两个姓戴维斯的男人都离开了,她的希腊小屋又恢复平静。
静得让人发慌。
轰隆隆隆,天空深处传来闷闷的巨响,雷声很快就要落下,蓓莉手忙脚乱的把晒在外头的衣服收进屋内。
电话响个不停,一放下衣服,她赶紧七手八脚的冲去接电话。
最近也不知道怎么搞的,民宿的员工接连走霉运,一个个发生轻重不一的车祸,弄到最后,没一个人能来上班。
幸好最近民宿的生意清淡,否则光靠她一个人,大概会忙到吐血身亡。
“取消订房?嗯,好的,欢迎下次再来预约。”
呼,最近刚好有一个中度台风席卷台湾,取消订房的客人特别多。
滴答,滴答,雷声一过,倾盆大雨就泼了下来,整个世界浸润在雨水中,窗户被雾气蒙成一片白茫。
不对劲。
正在收拾厨房的蓓莉倏然停下动作,转身看向后门。她离开前,明明是锁上的,现在却整个大敞。
这两年的惬意生活,让她松懈了不少,从前在美国西岸,因为成长背景的缘故,她也受过一些简单的防身术训练。
从前父亲还在的时候,她并不常涉入黑帮内部的事,加上父亲刻意的区隔,因此大家都知道她在帮内的影响力不大,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零。
这一点,从父亲宁可找上凯洛当女婿,把名下产业与在黑帮的实质影响力,全交给他继承,也不让她沾上一点边,就可得知。
她知道父亲的敌人不少,二十一世纪的黑帮可不来你死我活的那一套,这是个数字会说话的年代,大家都向钱看。
东西两岸都一样,各种特殊族裔的帮派日益坐大,大家都在投资创业,或是抢生意,谁的人脉广,地盘多,就吃得开。
父亲统管整个西岸的华裔黑帮,帮派之间也时常会起摩擦,当然也少不了内斗。
思绪在脑中跑动,蓓莉侧耳聆听了片刻,确定没听见什么怪声音,才耸耸肩,走上前把门关好。
大概是民宿只剩下她,难免会有点神经质……砰啷。
蓓莉惊跳起来,背部紧贴着门板,寒意从脚底板窜上来,交放在身后的手臂浮上一粒粒的疙瘩。
冷静,她必须冷静,也许是附近的流浪狗或猫,偷跑进民宿找东西吃,别自己吓自己。
“嘿,小猫,原来你在这里。”两个华裔面孔的高壮男子,操着一口流利的英文,手中握着短枪走进厨房。
蓓莉心跳暂停数秒,胸口急急喘动,脸色白如雪片。他们的口音是她熟悉的西岸腔,可想而知,这两人绝对不是普通的窃贼。
“你们想要什么?这里没有你们想要的东西。”蓓莉放在身后的手,悄悄握上门把。
领头的那一人,块头特别大,一张方正的国字脸扬着冷笑,“想不到怀特掌控了西岸一辈子,却有一个这么没用的女儿,宁愿把权力移交给女婿这个外人,也不给女儿,啧啧,真是令人太意外了。”
蓓莉才不会被这种小儿科的挑衅惹毛,只是冷眼看着他们。
“小猫,你有几个选择,乖乖跟我们合作,或是让我们把枪压在你的额头,然后把你五花大绑。”另外一人扬高了手里的枪,冷冷说道。
“抓了我又能怎样?我父亲已经死了,你们威胁不了任何人。”
“怀特是死了没错,但是现在有你丈夫主持大局,那个姓戴维斯的家伙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看了就教人厌恶。”
他们是反对凯洛接管父亲权力的帮派分子。她心中忖道。
“那家伙根本不懂我们的运作模式,恐怕需要有人来提醒他这点,让他有点自知之明,把不该属于他的权力交出来。”
两个不怀好意的男人迈开脚步,准备朝蓓莉走去。
他们想抓住她,好用来威胁凯洛,她当然不会让他们称心如意。
蓓莉顺手抄起平挂在墙上的锅子,朝那两人砸过去,“去死!”
“狗娘养的!”被砸中头部的那人暴怒大吼。
蓓莉趁乱旋开门把,奔进后院,后院有条通道可以绕到前院,前院才能通到产业道路……
“啊!”手臂被人扯住,她转头一看,其中一人已经追上来。
“妈的,你还想逃去哪里?”那人紧抓住她的手臂不放。
搭莉当机立断,朝那人的手背狠狠咬下去,那人痛叫一声,举高了手中枪柄。
瞥见枪柄敲向自己的额头,蓓莉心口一跳,知道躲不过了,咬紧下唇等待痛楚落下。
一只大手抓住了枪柄,狠狠往后一甩,华裔男子重心失衡往后摔倒,同伙随后冲出来,拉开保险杆,瞄准她的身后。
世界在刹那间成了黑与白。
零点零一秒的瞬间,蓓莉别过粉颜,看清楚了出手救她的人是谁,却在下一秒,耳边传来一声震响。
那是枪声。
第9章(1)
轰隆隆隆。
震耳欲聋的枪声过后,雷声大作,滂沱大雨淋湿了她一身,她难以置信的望着眼前这一幕。
凯洛抚着涌出血花的左肩,将她紧拥在怀,另一手平举在空中,拉开保险杆,朝着那两人分别开了一枪。
不过,显然他没有打算结束那两名恶徒的性命,只是打中了他们的肩膀,让他们痛呼一声,齐齐倒卧在地上。
空气中弥漫着血味,蓓莉推开凯洛,看见他浴血的左肩,脸色登时惨白如纸。
“这是怎么回事?”她拚命想冷静下来,哽咽的嗓音却出卖了她。
“我听说有台风袭台,放心不下,就绕过来看看。”已经中弹的男人,竟然还神情自若的对她微笑!
泪水迸出眼眶的前一刻,她突然打住,生气的推开凯洛,他有些错愕,用着持枪的那一手按住左肩。
“凯洛、戴维斯,这又是你安排好的?”
该死!她差一点就忘记,自己曾经像个傻瓜,跳进他自导自演的电影里当起女主角。
凯洛那张俊美的脸庞闪过一丝涩然。
连到了这种时候,她都质疑他的动机,他果然输得很彻底。
“你的保镖呢?你不可能一个人来台湾。”蓓莉的脑袋恢复运转,即使胸口紧得发疼,死忍着不去看他受伤的左肩。
“没有保镖,只有我一个人来。”不管她信不信,凯洛还是照实回答。
蓓莉抿紧粉唇,走到那两名华裔男人面前,双手叉在腰间,扬高了俏脸冷晚。
“嘿,你们演够了吧?血浆挺逼真的,是用什么做的?哼!”两名男人面面相觑,又看了一眼没打算继续追究的凯洛,狼狈的互相扶持爬起身,飞也似的逃离民宿。
只是这一幕,却让蓓莉更加深信,刚才那些不过是一场经过缜密安排的戏。
“你的演员走了,你确定还要继续演下去?”走回凯洛面前,她挑起细眉,非常讽刺的看着他。
“嗯,确实没那个必要了。”凯洛掀了掀唇,放弃做任何的解释。反正说得再多,她还是不信,那又何必?
蓓莉瞪着他,不敢相信他居然这么大方就承认,更难以置信他竟然想使出一样的老戏码,来个英雄救美让她回心转意。
“那根本不是伤口,对吧?”
她突然整个人炸了开来,清丽的脸蛋直瞪着仍在渗出血花的左肩,更伸手拨开他压在伤口上的手掌。
怵目惊心的伤口,撞进她忿恼的双眼,胸中的愤怒被冰水浇熄。
“你真的受伤了?”
为求逼真,所以不择手段?她不知道该愤怒还是感到荣幸?!
“不过是想演好这场戏罢了。”凯洛自嘲的勾唇,然后关起保险杆,把枪收回后腰,让合身及腰的黑色风衣遮掩住。
“你到底想怎么样?”
她脸色发白的瞪着他,缩紧的胸口已分不清是因为心疼他的伤,还是因为对他的愤怒。
“只是顺道过来看看你,还有,把这个交给你。”忍着左肩撕裂般的剧动,凯洛捡起掉在脚边的塑料文件袋。
蓓莉接过,打开一看,目光怔了一怔。他专程来这里找她,就是为了将离婚协议书交到她手上。
她心痛如绞,全身的血液在这一秒钟冻结。既然是这样,那又何必安排这询戮?
“为什么?”怔忡许久,她问出这一句。
“因为这是你想要的。”他说。
骗子!根本是他自己想要,就像艾森说过的,他不可能和冰冷的钞票上床,他一样会对女人产生兴趣,需要另一个听话而且有利于他的妻子,也许帮他带来大笔利益,或是替他生育戴维斯集团的继承人。
“上头有律师的电话,你可以选择跟我联络,或是跟律师。”凯洛紧按住左肩,脸色浮现一丝青苍,赶在意识模糊之前转身离去。
蓓莉捏着协议夫妻财产分配的那份离婚文件,雨水模糊了视线,也雾透了他离去的背影。
她的脑袋一片茫然,空白吞掉了思绪,到最后已经分不清脸上是雨还是泪。
“你这又是何苦呢?”
看着透过私人关系找来的医生,替凯洛取出子弹,打了止痛针,仔细将伤口包扎好,站在一旁全程目睹的特助柏克,忧心忡忡的看着老板。
“是我的错,不该因为想放她自由,就撤离保镖。”凯洛裸着精壮的上身,坐在总统级套房附设的客厅里,英挺的脸庞没有表情,淡淡说道。
“我真不敢相信,你都已经伤成这样,蓓莉小姐竟然还怀疑你是在演戏。”
只有柏克最了解,这两年他的老板都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又要管理庞大的戴维斯集团,还得分神处理怀特留下的各种黑帮纠纷,他甚至怀疑老板是怎么存活下来的。
“不能怪她。”凯洛垂下眼睑,语气淡得探不出任何情绪。
“不行,我已经看够这一切了,我要去找蓓莉小姐把话说清楚。”自己的丈夫为了她中弹,她非但不感动,还不管老板的死活。
“柏克。”凯洛喊回怒气冲冲的柏克。
“如果你想用老板的身份阻止我,那我可以提出辞呈。”柏克冲动的说。
“别去,你这样做只会让她更厌恶我。”因为现在不管做什么,在蓓莉看来全是虚假的戏。
柏克闻言,连续做了几个深呼吸,然后平举双手,“好了,我没事。”
“准备一下,等台风离开后,就回洛杉矶。”凯洛扬起几不可察的笑,掩下眼眸,淡淡说道。
“就这样?专程飞来这里帮她挨子弹,送文件?”
柏克严重怀疑自己的老板已经神智不清,明明忙到分身乏术,却在知道有台风席卷台湾时,二话不说抛下工作飞来台湾,只为了确认她的安全。
“没错,就这样。”凯洛抬头扫了一眼得力助手,眉头微微挑高。
“如果她狮子大开口,要求你把戴维斯集团一半的股权都送给她,你也会照做吧?”柏克嘲弄的问。
“就算她要我的命,我都会给。”凯洛也嘲弄起自己,只可惜,她现在最不想要的,就是与他有关的一切。
“我不懂,她真有这么完美吗?”柏克的眼神很像是在同情一个疯子。
“爱情从来就无关乎完美与否。”凯洛丢给他一句哲理深远的话。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完美,但是在她深邃迷恋的目光中,他觉得自己无所不能。
他的幸运女神啊,正准备收回她的眷顾,舍弃他这个信徒,他却无能为力挽回什么。
“在我看来,这玩意儿就跟毒瘾一样,一染上,便无药可救。”看着老板唇畔那抹苦笑,柏克不禁咕哝。
凯洛扬唇淡笑,看向窗外无边的漆黑夜晚。因为台风过境,风雨狂肆拍打着窗户,发出惊人的声响,这是在美国看不见的景象。
“柏克,帮我准备车子。”
“外面在下大雨,而且你肩膀有伤,你还想去哪里?”柏克怪叫。
“我得去看看。”
不必明说,也知道老板想看什么。柏克翻了个白眼,只能领命照办。老板爱玩命,他能说什么?
蓓莉缩在沙发上,直视前方的电视屏幕,焦距却是涣散的。
协议离婚的文件就散在座位上,她只是大概浏览,没有仔细详读。
她的思绪全被掏空了,还能把什么东西读进脑袋?
凯洛要和她离婚。
她的脑袋只剩下这个讯息。
真被艾森说中了,她想得太天真。只因为这两年来,他一直追着她跑,处处表现出心怀愧疚,想用尽一切来弥补她的样子,所以她心安理得的对他拿乔,给他冷钉子碰,漠视他各种示好的表现,却忘了选择权不尽然全握在她手上。
这说明了什么?他这两年来的种种行为,只是想为了他的欺骗赎罪,他口中宣称的爱,只是美化愧疚的装饰品。
“可恶!狗屎!”抬起手背抹掉脸上的泪,蓓莉咒骂自己,也咒骂那个害她流泪的凶手。
自从父亲离开她后,她的人生就变得一团糟。
她毁了自己的婚姻,离开自己熟悉的生活环境,远离了关心她的朋友,把自己放逐到台湾,过起自以为自由自在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