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为这次会不一样的!
即使徐秀岩有自家钥匙,仍然按了电铃。
正在厨房烧菜的徐妈妈一听到电铃声,急急忙忙赶出来开门。
“我回来了。”他搂了搂母亲的肩。
徐妈妈在他背后探头探脑,“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嘉蕾呢?你把她丢着?”
“我有请人去照顾她。”徐秀岩避重就轻地解释。
徐妈妈一听,紧张地问:“真的?是谁?嘉蕾信任的人吗?”
“什么意思?”
“嘉蕾是个明星,如果不是信任的人,怎么能确定他们会不会偷拍她的照片,拿去卖给报社?嘉蕾很在意这些事的。”
“我只是让帮佣的太太去替她煮晚餐,而且交代过她不准进主卧室,嘉蕾应该在睡觉,不会被发现。”
“是熟悉的人就好……”徐妈妈的担心少了些,但仍存有几许犹豫。
徐秀岩把母亲推进门里,随口问:“爸还没回来?”
“今天和朋友有约,大概会晚一点回来。我有告诉你爸你今天要回家,叫他别在外面吃过东西才回家,谁知道他会不会听。”徐妈妈翻了记白眼。
“嗯。”徐秀岩心不在焉地应了声,满脑子只想尽快将话题导入正题。
“你今天回来是有事情吧。”不愧是做母亲的,徐妈妈老早就猜中儿子的来意。
徐秀岩坐在流理台前,随手捏了颗葡萄扔进嘴里,状似不经意地开口:“最近老板把公司总部暂时迁到台湾,我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台中,所以想在那里买栋房子,和嘉蕾一起住,你觉得如何?”
“你要搬回台湾定居了?那当然是好啊!”徐妈妈惊喜地说,飞快拿起电话,“我得快点通知你爸和亲家,这一定会让他们很开心!”
徐秀岩没有阻止,继续说:“我想自己也老大不小了,应该快点和嘉蕾生个孩子。”
徐妈妈拨电话的手僵住了,沉默了一下,佯装出愉快的语气说:“其实也不用那么急,现在嘉蕾的情况不太适合吧。”
“我会为她找全世界最好的整形医生,把她的脸恢复到原本的模样,我也会陪在她身边照顾她,所以不用等太久。”徐秀岩保证。
“唉,你这孩子怎么突然执着起来?前几年要你快点生个孙子给我们抱,还得三催四请地才把你从美国叫回来,现在倒是急了?”徐妈妈放下电话,重新切起菜来,语气带着好笑的无奈,却不敢看他一眼。
“既然之前你们频频催我,为何突然又不催了?”
徐妈妈切菜的动作停了一下:“……也不是那么急,反正嘉蕾和你都还年轻,彼此也都在为事业打拼……”
“妈,三年前嘉蕾曾经怀孕又流产,为什么没人告诉我?”徐秀岩不想再听这些刻意隐瞒某些事的逃避谎言,直接问。
锵!
手一个不稳,菜刀滑进水槽里,发出钢铁相接的冷硬声响。
徐秀岩从椅子上起向,走到母亲身旁,“妈,你也知道我来是有事情要问,而这就是我的疑问。”
徐妈妈凝视儿子认真的面容,叹了口气,“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件事的?”
“嘉蕾说的,但是她不肯告诉我流产的原因。”
“啊……是嘉蕾自己说的……”徐妈妈扭开水龙头,冲洗双手,然后走到餐桌旁坐下,脸上是若有所思的神情,想着该怎么解释。
徐秀岩在她面前坐下,握住母亲的手,无声催促她。
又叹了口气后,徐妈妈这才开始叙述三年前的真相。
“是压力。医生说,流产的原因概略可分为六种:染色体异常占百分之五、子宫畸形占百分之十二、内分泌异常占百分之十七、发炎感染占百分之五、免疫机能异常占百分之五十,以及其他原因则是百分之十。被归类在其他原因的有工作繁忙、紧张压力、使用药物、胎盘异常、合并内科疾病、精子异常、卵子不新鲜、受精时间不恰当、过分激烈运动等许多原因。”因为事情的发生太过令人悲伤,她永远难以忘记当时医生说过的话。
“这么多原因去分那百分之十的比例真的很少见啊!偏偏就是巨大压力造成嘉蕾流产的。”徐妈妈的语气不胜唏嘘。
“压力?”到底是多大的压力才能使一条宝贵的生命消失?
“艺人为了维持上镜头好看的形象,嘉蕾平常的饮食就受到严格的控制,再加上那阵子她正好在录新专辑,要求完美的个性,使她的压力大到几乎不吃不喝,营养不良,身体负荷不了,才会流产。嘉蕾自觉是自己的错,所以要我们绝对不能告诉你。”
“她知道是自己的错?”徐秀岩想起她那番可恶至极的话,余怒未消。
“不许你这么说她!”徐妈妈斥责,“嘉蕾是真的很自责,我从她小学的时候看她长大,从来没见过她哭过一次——”
徐秀岩尖锐的截断母亲的话,“也许是因为你很少看见她。”
第5章(2)
徐妈妈瞪了儿子一眼,“你要不要让我说?”见他举起双手作出投降的动作,才续道:“知道自己流产,一开始嘉蕾发了好几天呆,之后就大哭大闹的,说孩子没有死,还在她肚子里,要医生替她检查,但有时候又见她很认真地在写歌,吵着说要出院录音,为什么把她关在医院里……就这样反反覆覆,吵吵闹闹,好几次我们都以为她疯了,因为她的一举一动都很不寻常,医生说大概是打击太大了,一时间没办法面对事实才会那样。”
原本还很生气的徐秀岩,听着听着,脸色越发沉重,等到母亲说完,已经说不出话来。
“嘉蕾是真的爱那个孩子的,毕竟她是那么的为自己的不小心感到忏悔,而且医生说她以后要怀孕恐怕也很难了,这教我们怎么忍心再催你们生个孙子……”徐妈妈说到这里,声音已经哽咽。
徐秀岩被母亲的话和眼泪弄得心烦意乱。
难怪她不想说!
不但流产,还被告知可能不孕……如果这就是他想知道的事实,那么那天对她说的话,岂不是太过分了?
明明察觉她为了隐瞒真相,而把话说得残酷无情,他还是相信了她的演技,被那些话给左右,气得口不择言,说她是个冷血狠毒的女人。
其实仔细想想就知道,如果真的不介意,怎么可能会说“她或他”?这代表她曾经想过,想过那个孩子的性别,想过孩子出生的情况,毕竟那孩子身上流有一半她的血啊!
都怪当时他太生气了。
“秀岩,妈跟你说,千万别怪罪嘉蕾,身为公众人物的压力让她成为会因为一点小小的事情就崩溃的人,为了保护她,我们都很小心那些记者,因为他们太爱搬弄是非。你应该知道嘉蕾会发生车祸是为了躲避狗仔的跟踪吧!但是车祸发生时,那些狗仔不但没有替她叫救护车,反而不断地拍照,促使路人围观,最后救护车来了也无法顺利进行急救,还把车祸的惨况在媒体上大肆播放,若不是车子翻不起来,记者可能会把她的头转过来,看她的模样有多惨!”一说起记者的可恶,徐妈妈悲愤不已。
“而且要不是医院的院长是你爸的朋友,恐怕记者还会想办法混进病房去拍她车祸后不愿见人的模样。”他们就好几次看到疑似记者的人在医院大厅里徘徊,怕有护士或医生被记者买通,双方家长只好轮流守在病房外保护她。
这些事徐秀岩也有听过,那时没什么感觉,现在听来却非常愤怒。想到那些记者造成她多大的恐惧,以至于她现在那么不相信别人,害怕每个接近她的人都是想来拍照卖给报社……他发誓回去后要更谨慎,并且让她明白,自己绝对不是那种人。
他会保护她!
比以往更强烈的保护欲冒出来,连徐秀岩自己都吓了一跳,不过很快就接受。
她是个倔强的女人,看起来高傲又脆弱,在这段冷战的日子里,他能看出她好几次想要开口说话,即使不是抱歉,她的眼神隐隐透露出害怕他离开的讯息,她想依赖他,又无法老实说出口,只因为不敢再相信别人。
这样的她牵动了他的心,令他放不下。
徐秀岩突然很想马上见到她。
“妈,我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要回去了。”他握了握母亲的手,神情难掩焦急。
“嗯?什么重要的事?”徐妈妈一愣,从儿子心急的表情看出些许端倪,泛起笑容,“是要回去找嘉蕾?那就快回去吧,她很怕寂寞的。”
徐妈妈含笑把儿子送出门外。
“抱歉,等嘉蕾稳定下来,我一定会带她回来,再给我一点时间,也帮我跟岳父岳母说一声。”徐秀岩拥抱了下母亲。
“没问题的,我会跟他们说,不过让嘉蕾打通电话吧,亲家很担心。”徐妈妈摸摸儿子的头发,提醒。
徐秀岩点点头,道别后跳止车,直奔回台中。
台北台中两地来回奔波,等徐秀岩回到别墅时,已经过了午夜。
下了车,他直觉不对劲,因为整栋别墅就像第一天那样静悄悄,且没有半点光芒。
但,这是很久没发生过的事了。
徐秀岩快速回别墅里,打开电灯,讶异起居室并没有喷火龙过境的惨况,于是他直奔主卧室。电灯亮起时,地上大片的血迹、玻璃碎片和石膏块,使他脚步骤停,以为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直到看见窗前的摇椅有个黑影,才松了口气。
“嘉蕾?”他试探性地唤了声,庆幸自己急得忘了脱鞋,走过去不会有危险。
摇椅上,史嘉蕾的脑袋软绵绵地向前倒。
徐秀岩走到摇椅前蹲下身子,以为她睡着了,随即发现那双眼虽然无神,却是睁开的。
“嘉蕾?”他又唤了声,同时伸手摸摸她的左脸。
指尖下的她,冷冰冰的,仿佛一丝气息也没有的死人。他继续往下看,摆放在扶手上的两只手都布满血迹以及玻璃碎片,右手还剩有三分之二的石膏。
她怎么了?
为何把自己折磨成这副德行?
感觉到他的温度,史嘉蕾一僵,可眼底仍是空洞无神。
“家里遭小偷吗?”他知道这绝不可能,因为整个屋子里仅主卧室有凌乱的血迹,但是除此之外,一时间他竟担心得想不出其他可能性。
史嘉蕾没有答腔,连看也没看他一眼。
徐秀岩先是感到忧心,同时也感觉怒火贯穿全身,他小心翼翼地检查她血淋淋的两只手,她没有反对也不阻止,全身像松了线的傀儡娃娃,软软的,一丝力气也没有。
他看了老半天,判定自己无法解决,当机立断要把她带到医院——无论她是否抵抗!
徐秀岩正想把她从摇椅上抱起,史嘉蕾突然毫无起伏地开口:“你为何这样对我?”
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小心翼翼地问:“你说什么?”
“要多少钱你才肯离开?一百万?一千万?一亿?或者要多少钱你才愿意把照片销毁,不卖给媒体?”史嘉蕾语调平衡地说出讪讽的话。
“慢点,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他需要前因后果,才能把事情连结起来。
“你怎么会听不懂?”她摇头失笑,毫无感情也没有理智的笑,“算了,你只要告诉我一个数字就好。出个价,就算我现在没有,去卖血卖器官卖身,我都会筹到那些钱给你。”
她的语气好轻好轻,却深深地刺进他的心里,使得胸口一紧。
“什么照片?我从没替你拍过照。”
“不用你亲自动手……”她颤抖的喘了口气,露出难看的嘲笑,“你都派人来拍了不是吗?现在还来不来得及?拜托,告诉我你要什么,我全都可以给你,只要你答应不公布照片……”
为什么她看起来如此悲伤且无力?难道他做错了什么?
“我没有派过任何人来帮你拍照,也不需要这么做。”她深沉的哀戚动摇了徐秀岩的心,他沉声喝道。
她说的,他一点都听不懂。
“有!你有!”史嘉蕾终于看向他,眼底盈满怨愤的怒火,笔直烧向他。
直到此刻,她还能回想起那妇人的尖叫声和诧异震惊的眼神,那仿佛说明了她现在有多不可见人,而这在她伤痕累累的心补了一刀。
那妇人进来多久了?这期间是不是还有其他人趁她睡着时进来过?
一想到他表面上待她甚好,却在背地里放任人参观她,令她的心都冻结了。
“我没有!”徐秀岩低喊,“我没有让任何人靠近你,连你父母和我父母也都是我挡下来的,这样你还不相信我?”
“那今天那个女人是谁?”相较于他怒急的神色,史喜蕾的语气平静了些,但是眼里的怨怼和不信任是货真价实的。
“女人?今天有人来过?”徐秀岩比她更讶异。
史嘉蕾差点因为他的表情而相信他,即使没有,也动摇了。
“有!有个说话不清不楚的欧巴桑!”她吼着,警告自己不能再蠢得相信他。
欧巴桑?
徐秀岩飞快地想了一下,想起早上交代过陈太太来做晚餐,而陈太太确实有口原住名腔调……
“你见到陈太太了?”猜到女人的身份,他冷静下来。
“她故意拉开窗帘,不但看到我的脸,还冲着我尖叫,用鄙夷的目光看我!”史嘉蕾边说,边又高高抬起下巴,嘴唇却忍不住颤抖。
徐秀岩知道这是她防御性的举动,每当她开始害怕,想保护自己,就会这样。
而现在,她快要哭了。
“我交代过她不准进主卧室。”他皱起眉,脸上布下阴霾。
“交代过她?你根本不该让她进来!”心底已经信了他的话,她气愤地捶了他一拳,眼眶不争气的红了大半,态度不再那么尖锐怨恨,反而更显脆弱。
徐秀岩明白就算陈太太有她自己的理由和解释,对史嘉蕾而言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已经被人看到,那才是她最在乎的。
“对不起,我今天有事赶不回来,怕你没有晚餐可以吃,才会找原本就替你打扫这间别墅的陈太太来煮晚饭。”他此刻真的感到懊悔。
他以为只要交代清楚,就不会有差池,怎料凡事皆有意外,结果却令她伤心难过。
最近他怎么总是在伤害她?连为流产吵架的事都还没亲口向她道歉,需要道歉的事又添了一桩。
“我宁可饿死,也不要被别人看到现在的样子!你懂吗?”她大声嚷着,泪水悬在眼角,泫然欲泣的神情让人好不心疼。
徐秀岩一脸严肃,难得词穷,想不出任何安慰的话语,只得任由她不断地捶打自己,发泄情绪。
史嘉蕾听了他的解释后,明白他是出于担心才这么做,并不是她想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