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且按下自己的脾气,毕飞宇迈开步伐穿越旋转玻璃门,快步走向饭店的中庭长廊。
傅雅妍抓著裙摆疾步走著,晃动的白纱勾划美丽的弧度,她的身影是那么美丽动人,只可惜女人梦想中的婚礼已经成了泡影,而她的美丽看在毕飞宇眼中,只剩五味杂陈的滋味。
她皱了眉的停下脚步,毕飞宇一度以为她就要克制不住的痛哭,正要上前拉住她,然而傅雅妍只是脱下了高跟鞋,旋即抓起鞋子赤裸著脚继续往前走去。
“雅妍──”他唤住了她,烬管喉咙紧得像是被骨头鲠住似的难受。
穿著白纱的身影停下步伐,许久,她拎著裙摆神情冷漠的转过身来。
“有事?”傅雅妍目光瞬也不瞬的望著面前的毕飞宇。
天知道为了能这样与毕飞宇面对面,她不知道在背地里练习了多少回,就连呼吸的频率,她都反覆的计算过,只为了这一刻的冷静。
目光不敢游移,怕泄漏了她自己的情绪,只好习惯性的锁定他的喉结──
他的喉结动得频繁,可却没有吭声,傅雅妍知道每每只要他说不出话来,喉结就会泄漏他的紧张,尽管他脸上掩饰得再好也一样。
他的下颚线条看来紧绷,胡子永远刮得干净,这全拜他始终严谨的性子使然。
唇,抿成了一直线,严肃的模样很难想像他曾经在伦敦那个飘著雪的圣诞夜疯狂的吻她。
他从来不曾在她面前说过笑话,尽管认识毕飞宇的人都大赞他是风趣幽默的,可是,不管怎么样,他就是独独把严肃留给了她。
原来,她傅雅妍是个让人轻松不起来的女人,可悲!
他不敢期待回眸一瞥会有怎样的温柔,但是,也不该是这样的漠然疏离。
毕飞宇端详著她的平静,长长的黑睫依著她的视线低垂著,无瑕的妆容把她的美丽烘托得更为出色,珍珠光泽的唇彩让她的双唇更显饱满丰腴,骚动了此刻体内的细胞。
他想要伸出手碰触她,可是却又懦弱的收了回来。
当初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错?为什么他们会变成了两条平行线?她极力抗拒著不愿意嫁给他,甚至不惜在伦敦大雪的季节里彻底消失,让他几天几夜苦等无人,但她却愿意在几分钟前承诺要嫁给飞平!
他热烈的目光满是困惑的望著她。
像是被他瞅得浑身不自在,又或者是被他的静默激怒了,低垂的美眸猛地扬起,“你到底有什么事?”美丽的容貌浮现薄怒。
毕飞宇回过神来,许久,沉重又理智的低语,“请你原谅飞平的荒唐,我替飞平还有我们毕家向你道歉。”
不说还好,听到从毕飞宇嘴里吐出道歉,傅雅妍的眸子简直要喷出火来。
可恶至极的男人,他以为他是谁?又是代替飞平又是代替毕家上下!而且就只会说道歉,难不成这又是他所谓的责任?问题是,她傅雅妍几时说过她希罕这种道歉了?
早知道他会说出这种不中听的话,她真该先声夺人不给他发言的机会!
忍无可忍,傅雅妍把手中的高跟鞋狠狠的朝他扔去──
“谁希罕你的道歉!”胸口因为愤怒而不断起伏。
“雅妍,我知道你不好受,但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请你务必告诉我。”他躲也不躲的全盘接收她的怒火。
“你怎么帮忙我?你想要怎么帮忙我?刚刚飞平的举动已经狠狠的杀死了我一回,难不成你要帮我去把你那可恶的弟弟千刀万刮吗?”她咄咄逼人的问。
“……”毕飞宇顿时哑口无言。
又不吭声了,每次面对她的怒火,他除了安静还是只有安静,可就是因为他的安静,让她感觉好像什么事情都是自己在强势逼迫他似的,而他说穿了只是一个无辜的配合者。
这种感觉让她难受极了!
“你说话呀,你说话啊!”她气急败坏的对他叫嚣。
他知道她受伤了,没有一个女人可以忍受新郎竟然在婚礼上挽著别的女人离开,除了让她彻底宣泄一场,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把她拥在怀里?或者发狂的吻她一回,叫她彻底忘了飞平,忘了一切?还是由他还给她一场隆重的婚礼?可是,她拒绝了,不是吗?
傅雅妍望了他一会儿,没想到他非但没有说话,就连拥抱都不肯给她一个,越想越心伤。
“滚,不要再让我看到你,滚──”转身拎起碍手碍脚的累赘裙摆,傅雅妍忍著几乎夺眶的泪水,气呼呼的离开。
“雅妍……”他颓然的凝望她远去的身影。
怎么会变成这样?他和傅雅妍怎么会变成这样?
毕飞宇无言的望著渐渐远去的身影,内心陷入了回忆……
***
衣著休闲的身影,踩著从容步伐迈向面前的豪宅,毕飞宇的手还来不及碰触到门把,宅子里的佣人已经必恭必敬的打开了大门。
“毕少爷,您好,快请进。”
“阿姨,谢谢。”套上室内拖鞋,他对面前身子圆润的妇人道谢,“我爸爸叫我把傅伯母这个月的药送来,服用的方式不变,如果有什么问题,随时都可以打电话到医院给我父亲询问。”
“谢谢您了,毕少爷,请屋里坐,我帮您倒杯果汁。”
“阿姨,不用麻烦了,你家少爷在吧?我上去找他聊聊,一会就走。”
他热门熟路的迳自走向二楼的旋转楼梯。
几个月前从加拿大返台,因为年级降转阴错阳差成了傅哲修的同班同学,正巧双方家人都是旧识,他和傅哲修也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走上了二楼,毕飞宇及时想起,傅哲修是个标准的富家少爷,自小生活环境的优渥养成了他超人的洁癖性格,若是踏进他房里之前没把手洗干净,别说是书本,连椅子都不让坐。
他笑了笑,转而走向一旁的盥洗室,单手握住金色雕花门把往下一扣,顺势往内推去──
那一幕,狠狠的震撼了毕飞宇年轻的心,深刻得叫他一辈子都无法忘怀。
满室氤氲热气的蒙眬中,叫人震慑屏息的女性胴体乍现,完美的曲线、修长的双腿,浑身上下充满成熟韵味,沐浴过后的肌肤吹弹可破,饱满得几乎要拧出水来似的。
呼吸之间,玫瑰花的香味更叫毕飞宇沉迷。
他怔愣的望著眼前这一幕,久久无法吐出一句话来……
“啊!”里头的女孩吓了一跳,停住手边的动作,赶紧抓住浴袍紧紧掩住自己赤裸的身体。
慌忙之中,不慎扫落的保养品笔直滑向毕飞宇,直到他跟前才停止。
那双写满惊愕的美丽眼睛瞬也不瞬的瞪著他,蓦然刷白的脸色瞬间浮现羞赧的粉红。
他们就这样静静的凝望著彼此……
许久,女孩惊吓的问:“你、你是谁?”
毕飞宇回过神来,紧张的吞咽著口水,他弯下身去拾起保养品递去,避开了逾矩的视线。
“对不起,我不知道里头有人。”声音极沙哑。
他侧著脸,不敢回头亵渎这样私密的美丽。
体内的燥热凶猛的化作红潮,铺天盖地的席卷了年轻的毕飞宇,包括他的耳根子都无一幸免的被染红。
原本还饱受惊吓的傅雅妍突然被他手足无措的模样惹笑了,瞧,一个大男生羞得连耳根子都红了。
“噗哧──”她掩著嘴,笑声就像清脆的铃声,悦耳动听。
毕飞宇不解的望了她一眼,又怕不合宜,赶紧收回目光,“你笑什么?”
傅雅妍把浴袍上的带子束好,迈开脚步徐徐走来,从他手中夺回了自己的保养品。
温温的,或许是沐浴过后,她的手指带著温暖的气息。不安的毕飞宇把突然碰触的手躲藏在身后。
“你叫什么名字?”她仰看面前的大男孩。
好高,她的目光最多就只能抵达他的咽喉处,看不见他完整的脸,傅雅妍往后退了几步,这才满意的停下脚步。
“毕飞宇。”一紧张,他的喉咙就会紧绷起来,好像被什么东西勒住了似的不顺畅。
他有一张顶好看的脸,若说弟弟哲修是斯文阴柔的美型,眼前的他则是属于阳刚落拓的俊朗。
“毕飞宇?你是毕叔的儿子?”
“如果你说的毕叔是指我父亲,那我可以确定我是。”他慌乱的说。
“呵呵,你究竟在胡说些什么?”她被他的颠三倒四惹笑了。
“我听哲修说你刚从加拿大回来?”
“嗯。”
“我是傅雅妍,哲修的姊姊,感激你愿意到我家来跟我那个性怪异的弟弟成为好友,不过,我们这样的见面方式好像有点怪。”
“对不起──”他简直要无地自容。
“这次,姊姊我就姑且原谅你喽!”走过他身边,傅雅妍存心恶作剧的又停下来,“我问你,刚刚看见了什么?”
“没、没有。”他的脸又涨红了。
“敢说出去,信不信,我一刀杀了你。”撂下黑色的恐吓,傅雅妍率先离开。
毕飞宇望著她的背影,久久无法回过神。
那是他们第一次碰面,带有措手不及的黑色微甜。
第二次呢?第二次……
第四章
发生了那件事情,害毕飞宇好一阵子都不敢上傅家去,怕见到了傅雅妍,他脑子就会不自觉回想那叫人血脉偾张的一幕。
在加拿大的时候,他也不是没有和异性相处过,可是,从来没有一个女孩子可以在他心里投下如此震撼的一枚炸弹。
傅雅妍绝对是唯一一个!
“喂,毕飞宇──”二楼的阳台上,傅雅妍亲切的对他打招呼。
毕飞宇明显愣了一下。该死,傅哲修不是说他姊姊前几天就滚回英国去了?为什么现在还会出现在傅家的二楼阳台?
“你不是回英国去了?”他惊讶的问。
只见傅雅妍眯起了眼睛,“你是巴不得我早点滚回英国吗?要不然你这表情跟那问题是什么意思?”隐藏在笑容下的杀气张牙舞爪,她瞪著他。
“我、我……”他一时语塞。
“不错嘛,很努力的躲我,怎么,你该不会大嘴巴的把那天的事情说出去了,然后怕我会一刀毙了你,所以才想方设法的躲我吧?”眼下的她凶狠得像黑道逞凶斗狠的大姊头。
“那天的事情我才没有说出去──”
“那天什么事情?”男人的声音在毕飞宇身后响起。
愕然转身,毕飞宇满脸吃惊的望著父亲。“爸,你怎么会来?”
“哲修病了,我来看诊。你呢?你不是来探视哲修的吗?”
“我、我……是、是呀!”含混回答。
毕飞宇压根儿不知道傅哲修病了,这家伙昨天约他说要出去走走,还骗说傅雅妍早不在台湾了,他这才大胆的上门来,没想到,他竟然被摆了这么一道。
“愣在这里自言自语些什么?还不快进去。”毕父把手中的东西交给毕飞宇,迳自走在前方。
“喔。”毕飞宇看了看阳台,方才还在那儿捉弄他的傅雅妍竟躲得不见踪影,“奇怪,跑哪里去了?”他嘀咕著。
就在他纳闷之际,傅雅妍漾著灿烂的笑容突然现身。“急著找我啊?”
毕飞宇被她的神出鬼没惹得火大,“没有!”快快不乐的进屋去。
本想迁怒傅哲修的,不过看他病恹恹的躺在床上,毕飞宇忍不住同情起他。
“急性肠胃炎,我先开个药,一会儿我让护士过来打个点滴,这几天饮食要清淡不油腻,先让他少量进餐,如果晚上情况没有好转,马上送到医院来。”毕父作出诊断。
“毕叔,谢谢。”傅哲修虚弱的说。
“飞宇,你待会到诊所帮哲修拿药过来。”
“我知道。”
父子俩一前一后的正要离开傅哲修的房间,傅雅妍端著果汁缓步前来。
“毕叔,真是不好意思,突然要你跑这一趟,哲修那家伙说什么都不肯上医院,真是把大家搞疯了。坐下来跑点果汁,我亲手打的喔!”眼前的傅雅妍又变成了举止合宜的大家闺秀,温柔体贴使得恰到好处。
“幸好不是什么大问题。”毕父欣然接过果汁,“回来过暑假?”
“嗯,是呀。”
“雅妍越来越漂亮了,改天我可要提醒你爸爸多注意一点,要不了多久,你们傅家的大门就要被一堆臭男生给踩平了。”
“ㄏㄡ,毕叔在调侃我。”她娇嗔的噘嘴不依,“毕叔,哪天有空到我们家来吃个饭嘛,我好久没看见婶婶了,正好我爸的生日快到了,我们一起聚会吃个便饭好不好?”
“那有什么问题,雅妍的邀请,毕叔一定从命。对了,有空也可以到我家来玩啊,婶婶最喜欢你到我们家来了,我们家老是被这两个臭小子搞得乌烟瘴气的,早知道,我也生个像雅妍这样的女儿,多贴心啊!”
“哼,这可不行,那毕叔就不会这么继续疼我了。”
“你这丫头,难怪你爸爸一说起你,就心软了大半。”
毕飞宇满脸惊吓,一则因为父亲邀她上家里玩,再则,他不懂,为什么一个女孩子可以有那么多种面貌?傅雅妍简直是天生的恶魔嘛!
送走了毕父,他正打算也要开溜──
“毕飞宇,你要去哪里?”
“回诊所帮哲修拿药过来。”他连回头的勇气都没有。
“不用,我已经交代佣人阿姨顺道去拿喽。”
“嗯,那我先回家了。”老实说,他有点害怕跟她单独碰面。
“可惜,今天天气这么好,本该好好的在海边享受阳光的,偏偏哲修那家伙因为平常坏事做多了,竟然急性肠胃炎,我看他少爷又得在家发几顿脾气了,你还是跟我去玩吧!”
顿下脚步,毕飞宇一度怀疑自己耳朵有障碍。“我跟你去玩?”
“你会冲浪吧?”
“当然会,可那又怎样?”心里感到不安。
“那简直是太好了,因为我不会。走吧!”没让毕飞宇有任何拒绝的机会,傅雅妍死拉著他的手,硬是把人拉上车去。
车子离开傅家大宅,便在街上东奔西窜起来。
“傅雅妍,你到底会不会开车?”驾驶座旁的毕飞宇紧抓著门把,生怕随时就要目睹一场血淋淋的车祸。
“你安静一点好不好?我当然会开车,只是,台湾的交通跟英国不大一样,我得花一点时间来适应。”她突然整张脸凑近前方,也不知道是想在仪表板上找什么东西。
“欸,怎么不看路,你到底在找什么东西?”他脑中突然闪过一抹思绪,“等等,你驾照什么时候考的?”
她猛地回过头,傻愣愣的望著他,“驾照?我有考过驾照这种东西吗?”
“什么?!你没有驾照却还敢把车子开上马路?”
“奇怪了,那些考了驾照的人,开车技术也没好到哪里去,车祸还不是一桩桩的发生,所以,驾照并不确保安全,你鬼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