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还不知道这是贺靖在调戏自己,那他龙观澜这十七年都是读死书、白活了!
龙观澜忽然有些生气,他不喜欢贺靖暧昧不明的态度,更不爱对方说吻便吻、又在事后撇清关系。他不爱在感情上老被兜得团团转!
放下手,龙观澜微拧双眉,「大哥,你为什么又吻我?」
贺靖不答,反而拉来一个话题:「观澜,你觉得我是怎样的一个人?」
龙观澜正自羞脑,又听贺靖居然像个没事人似的与自己谈天,一把无名火无处可发,立刻别开脸,哼了声。
「大哥很好,做事随兴自在,观澜再没见过像你这样的人了。」
「你在生气吗?」贺靖又凑近几分,龙观澜立时低下脸不再看他。「我想,你要说的便是我任性自私,脾气古怪、孩子气、又老爱逗耍你,是不是?没错,我便是这种人。律己以宽,待人以严,自私差劲到极点。」酒气混着热气喷发在龙观澜颈测,令他敏感地缩了下。贺靖轻笑几声,目光牢牢锁住龙观澜,说出的话也越来越恶劣。「所以,观澜,我常在想,知道我是这样的人居然还认我当大哥,你要不是太过天真,便是城府太深,你说,你是哪一个?又想在我身上讨些什么?」
贺靖……越说越过分了!龙观澜刷地站起身,气得浑身发抖。
「我从没想在你身上讨什么,我只是想结识你,没想到、没想到你从未信任过我,在你心中,我竟是这般不堪!」月色下,见贺靖对自己的怒火竟毫不在乎,还一脸笑意,龙观澜既气怒又悲愤,脱口便道:「而你,我都让你的态度搞乱了,一会儿吻我、一会儿又装作没事、一会儿又说出这么伤人的话,我、我……」气到最后,只觉无力感上涌,怒火终究只能化作一声长叹。「罢了,我真是遇上……」
「灾星。」贺靖笑着替他接上话:「阿呆,好久没给你上课了,今天这一课便是──莫要轻信他人,否则到后悔时也太迟了。」
龙观澜想也没想便大声道:「观澜从没后悔过!」
夜里,斯文的脸上虽然堆满气恼,却一片坚决,无半点后悔之色。
贺靖没说话,炯炯双眸盯着龙观澜半晌,最后缓缓地扯开一抹笑──
「观澜,你知道吗?每回你一脸认真的说出这些可爱的话,就让我的心……又动摇一次……」拉住龙观澜的手微一用力,将对方拉到自己面前,他低叹了声。「不过这一次我是不成了,你太可爱了,我的信念决心全被你摇撼到分崩离析。不后悔是你说的,你可要记得啊。」说罢,贺靖昂起头便要吻龙观澜。
龙观澜呼吸一窒,连忙别开脸,不打算再让贺靖任意妄为,但腕上却陡地一麻。
抵抗的力气顿失,龙观澜软软倒在贺靖怀中,只能怒睁双眸,任对方扳起自己的脸再度吻住。
湿热的舌带着桂花的酒气,猛地窜近他口中,刷过他口腔里每一寸,令他身子泛过阵阵战栗,心更为此悸动不已。
如水月光下,龙观澜看着贺靖蒙上一层水雾的琥珀色眼眸,看见里头燃烧的花火与激情,还有……义无反顾的坚决。
他想起贺靖说过,只有醉时才能有舍弃一切的坚决。可是,人生又岂能长醉?鼻间闻着浓浓酒香,他心头的悸动顿时化作一股悲哀。
罢了、罢了……遇上你这任性的灾星,我又能如何?既然如此,就随你的意,今夜陪你醉一回吧!
***
金风细细,风中有着淡淡的酒香,贺靖与龙观澜并肩坐在屋顶上,一人一口桂花酒,静静看着苍穹。
虽说明日是武林大会,但入夜的岳阳城却宁静无声,除了偶尔传来几声夜枭的鸣叫外,四周彷如无人。
不多时,便见星出渡柳,月正穿花,梆子敲了三声,夜已至三更。
龙观澜被梆子声惊醒,回过神来,想起正事要紧,便道:「大哥,今日我再城西并没发现异状,但却遇见一名西域人……」
贺靖本在细细品味这份难得的祥和,突然听见龙观澜提起自己见到的西域人,心中顿感不快。
要知在撞见两人谈笑风生那幕之后,他着实气了一个下午,一怒之下便开始迁怒,才故意说出令龙观澜生气的话。
好不容易气氛正好,他不想听见那名西域人的事。
「我不想听。」贺靖别开脸哼了哼,像个小孩般任性。
龙观澜不知道贺靖在气什么,这也是贺靖让他去打探消息的,怎么突然又对自己的发现不感兴趣了?
索性不理会贺靖,龙观澜自顾自地说下去:「那名西域人一看便知身怀武艺,但这并不特殊,特别处在他衣饰华贵,但我却看见他双手指甲里沾着泥沙……」
「不就是个从西域来的肮脏鬼。」贺靖又哼道。
「大哥──」龙观澜无奈地瞥了贺靖一眼,「好吧,或许他指甲里有泥沙并不奇怪,但他身上却有股烟硝味,这一点就很怪异了吧?」
寻常人身上不会有烟硝味的,更何况中原武林大会却有西域人出现,这点令人颇费猜疑。
或许……或许长安郊外那人临死前说的「西」字,并不是方位的意思……
龙观澜正要将自己的猜测说出,人便被贺靖揽了过去,耳畔传来对方慵懒的笑声。
「烟硝味?我可不爱。比起来,观澜你身上的杏花香可让我喜爱上千百倍哩!」说着,又把鼻尖抵在龙观澜颈项侧蹭了蹭。「那尸鬼不知怎么办到的,你身上这香味到现在都还留着,闻着就觉得舒服。」
龙观澜大窘,「我洗了好几次,怎么也洗不掉,大哥你就别再拿这件事笑话我了。」
「谁说这是开玩笑了?我说喜欢,那便是喜欢。」贺靖抬起脸,定定看着龙观澜脸上爬满诱人的红晕,他弯起唇露出温柔的笑。「观澜,我喜欢你,真的。」
贺靖……说喜欢他?龙观澜登时瞠目结舌,什么反应也做不出,只能愣愣看着对方温柔到可以溺死人的微笑。
他没想过贺靖会说喜欢他,他只当贺靖是在逗耍自己、或者是喝醉、或者是任何不可知的原因,所以才会吻他,却从来没想过对方是喜欢他。
贺靖说过不谈情爱的,怎么、怎么……
瞅着龙观澜吃惊到说不出话来的模样,贺靖微一拧眉。「阿呆,要不你认为我对你是什么感情?朋友之间可不会亲嘴的。」作啥一副活见鬼的表情。
大力吞了下口水,半晌,龙观澜又用力地摇摇头。「我不会当真的,到了明天,你定又要说那些你无法义无反顾的话。大哥你吻我、说喜欢我,都是一时冲动罢了,更何况你今天喝了这么多酒……对了,你一定是醉了,所以我不会当真。」
「那么,倘使我明天不说,日后也没再提起,你便会当真,也会接受我了?」凝视着龙观澜惶恐的眼,贺靖眸光中是慑人的专注与坚决。「观澜,我也会怕的,因为只有我一个人义无反顾是不够的,我没那么坚强伟大,能一个人担下日后必然会有的阻扰与困难。」手臂一紧,他低声道:「所以,你若也喜欢我,便主动一次吧。要不,就别再对我说那些什么不后悔的暧昧话,更别在我面前露出可爱得令我想吻你的认真表情,咱们兄弟俩过了今晚,也就此分道扬镳。」
因为,他悲哀地发现自己早了对方一步陷进这感情的泥沼中,而不得不先投降。这样的他无法忍受继续待在对自己无半点意思的人身边,否则他迟早会死于嫉妒发狂。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龙观澜已被逼到悬崖边;不是纵身一跃,便是与贺靖割袍断义,再无第三条路可选。
他不喜欢贺靖吗?若不喜欢,怎么会想亲近对方;他不在乎贺靖吗?不在乎的话,便不会为了对方的一举一动而开心、伤心、愤怒。
那么,他喜欢贺靖吗?
「说啊。」贺靖又出声催促。
真是个任性自我的男人哪,只管自己是否准备好了,却没想过他会不会适应不良、甚至为了对方大胆的行径而吓破胆。可是……这个男人偏偏又让他悸动不已,心房早为了对方骚动难安、令他无法忽视了啊!
龙观澜叹了口气,「大哥,你这是在逼我吗?」
他一直很珍惜这份感情的,所以不管对方做了什么过分事,他都宁可选择忍让包容,而不是离去;所以,他能如何选择?这道题的答案,摆明了只有一个……
看清龙观澜眼神里的无可奈何,贺靖只是弯高唇角。他知道对方的答案了,但他还是要亲耳确认。
贺靖唇畔绽笑,轻语:「逼你,是因为你被动得像头骡子啊。」
迎上对方无奈的眼神,又过半晌,他终于等到被动的家伙难得主动的……一个吻。
***
翌日,武林大会开始。
虽然在这之前发生了一连串的失踪事件,但是众武林人士对于能与他人一较高下抱着更大的兴趣,况且这岳阳楼里人这么多,有哪个人可以在众目睽睽下将人弄不见呢?
八月的洞庭湖正值涨水期,君山在浩荡烟波中缩成一碧绿小点,山青水碧的,彷佛三万顷玉界琼田,一望无际,而比武用的擂台便设在洞庭湖畔。
贺靖与龙观澜站在人群中,跟着众人一起排队、抽签。
这次的武林大会共计两日,第一日是擂台赛,分为两组同时进行,而最后的决赛则定在第二日压轴,之后才是划分势力的重头戏。
拿着签纸,贺靖回头问:「观澜,你是哪一组哪一轮?」
「甲组,第二轮,大哥你呢?」
「乙组,第一轮。」贺靖笑了笑。「正合我意,咱们到明天再一分胜负。」
正说着,陆隐风已走上擂台,用浑厚的内力将声音传至会场每一处,内容不外忽是些勉励的话。
贺靖昂首看了看,眉头微微一皱。「这陆隐风看起来也不老,干嘛急着引退?」他还以为自己会看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
一旁有人听见,便笑道:「小兄弟有所不知,陆判官这叫用心良苦,为的是让武林后进能有发挥的机会。况且不恋栈高位,急流勇退,更显得高风亮节啊。」
贺靖颇不以为然,「人心隔肚皮,一条肠子都要九弯十八拐了,更何况是人的想法。急流勇退?莫不是退了一步,海更阔、天更宽、好处也会更大吧?」
他不相信有人会在声势正盛时,毫无理由便引退。况且这场武林大会背后又生出这么多事端,也不见陆隐风出面解决,是包庇抑或不知?无论是哪一个,都让他对这个家伙的印象大打折扣。
那人听贺靖出言不逊,眼看就要变脸,龙观澜连忙边道歉边扯着贺靖往旁走,免得将事情闹大。
「大哥,你说得太过分了。」
「哪里过分了?」贺靖沉下脸,又瞄了眼台上的家伙,看他满面红光,更觉刺眼。「观澜,别说你没察觉事有蹊跷。」
「纵然如此,也不该当面说出。」
「我已经说得很含蓄了。」贺靖扬扬眉。「不过,既然你要我再含蓄些,我就听你的吧。」
虽然贺靖应承,龙观澜还是忍不住为他偏颇的想法多念了几句:「还有,虽然事有蹊跷,但大哥你不能一味认定是陆大侠的问题,也不该怀疑陆大侠的人品,引退这件事,有谁像你想得这么不堪的……」
「好好好,我知道也明白了。」贺靖举手讨饶。「你念得我都头痛了,还没开始比武我就想投降了。」
「大哥──」
对方的敷衍让龙观澜还想再说,却听见预备的钟声敲响。只见贺靖眼一亮,眸中立时燃起好胜的焰火。
「虽然觉得古怪,可是我不想错过试试自己实力的机会。」那些与自己无啥关系的谜团就等比完此再说吧。「观澜,我要上场喽。」
衣袖一振,在主持者大声念出他的名字时,贺靖人如离弦之箭,下一瞬已经落在台上──
一举成名的时候终于到了!
第八章
比赛的规则是打一轮、休一轮,当龙观澜取得第二胜后,看到封楚楚来到人群里,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擂台上某处。他转头过去,看见一名在擂台上将双剑使得行云流水的年轻男人正和贺靖打着。
「封姑娘。」龙观澜走过去,「昨晚一直没见到妳……」
还没讲完,封楚楚突然涨红脸,拼命摇头。「我、我我我昨晚没去哪里,我我我一直待在客栈,睡前还、还看到你走过去……」
「嗄?」昨夜自己和贺靖赏了一个晚上的月,最后还在屋顶上睡着了,封楚楚看到的是谁?
瞥见封楚楚布满不自然红晕的脸蛋,龙观澜正要问,四周突然响起一阵叫好声,龙观澜循众人视线望去,便见贺靖以极精妙的招式踹了男人一脚。
一旁,封楚楚惊呼一声,连连咒骂:「死贺靖、臭贺靖,踢那么用力干嘛?」
「放心,大哥没用上力气。」看出贺靖只是招式巧妙而没用上内力,龙观澜连忙安抚气得跳脚的封楚楚──他知道封楚楚在为那个男人心疼,只是不明白封楚楚是何时认识那人的。
耳听封楚楚兀自骂着,龙观澜眼一瞥,突然看见一抹暗红消失在右前方的树林里,他心念一动。「封姑娘,我有些事,等会儿大哥若找不到我,妳便跟他说我到前头树林里了。」
「嗯。」封楚楚应了声,忽然想到一事,又唤住龙观澜:「龙公子,我大哥晚些时间会到岳阳,阿圆也会一同来,今晚咱们客栈见。」
「好。」龙观澜应了声,立刻离开人群,跟着那抹身影而去。
他一直觉得那个叫风琉的西域人有问题,比武大会比不上他心头的忧虑。
龙观澜轻巧地来到树林里,林子很暗,有种肃杀的气氛在隐隐骚动,即使没有人影,但这份诡异的宁静才最为骇人。
步履踩在落叶上,发出微微的断裂声,龙观澜小心翼翼走着,越到里处,越觉得古怪──有一股味道,似乎是……火药味?
药……西……山涧中那名男子临死时说过的话条地窜入龙观澜脑海中,西不是指方位,药非指毒物或药材,而是──西域与火药!
这个念头刚窜入脑中,四周立时跃出四道黑影,将他团团围住。
「被发现了?」优美的声音自大石后发出,操着几分生硬不自然的官话,「不过中原人精明归精明,功夫倒也没高到哪里去,今天我不想动手,你们替我杀了吧。」
话一落,围住龙观栏的黑影立时高高跃起,分上中下三路同时攻向他,他不敢大意,连忙抽出长剑反击。
他认得那声音,便是昨日主动来与自己说话的风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