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声,素夫人的叫唤终于传进唐行深的耳里。
唐行深勉强收手,压抑贲张的情潮,替成凝夏穿好衣服。
转眼间,成凝夏又是一副清秀小爷的模样,只剩一头来不及绾起的黑发盈盈披肩,别有一番风情。
成凝夏心急地道。“好了,可以出去了吧?”
“再等等。”唐行深细心快速地将一块擦拭过的锦巾收入袖中,那上头沾了些微代表成凝夏童贞的殷红痕迹。
他别具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她也看见他的动作,脸红地低下头。
“好了,我们出去吧。”一手坚定地挽住她,唐行深另一手启闩开门。
“你们终于……”素夫人迎上前,忽地一顿,美眸一睁,看看两人相挽的手,又看看成凝夏绯红的双颊以及吻痕犹在的秀颈。
果然不出她所料,该做的、不该做的,这两个人都做了。
这是素夫人预料中的事,不过,有件事倒在她预料之外。
“你……你是姑娘家?”
“是啊。”成凝夏有点抱歉地看着她。真是不好意思她是个姑娘家的事实显然吓著这位美人了。
“我们要告辞了,素姐。”唐行深道。
他们得趁着天尚未大明,还没有其他人发现前离开才行。唐行深也顾不得素夫人仍呆立在原地,拉着成凝夏便要走。
成凝夏忽然想起一个人,“等等,我还没跟李大哥说一声呢!”
“什么李大哥?”
“就是李玉涛……”呃,不妙,她怎么说溜嘴了?
“李玉涛?原来是城东李记布行的小老板带你来的?”
“不不不,不是那个李玉涛啦。”她该不会替李大哥惹麻烦了吧?
“不然是哪个李玉涛?”
好问题!可惜她没有好答案。词穷之余,成凝夏决定继续保持沉默。
沉默是金。
沉默就是黄金。
沉默一定可以生出黄金……是吧?
第6章(1)
“你究竟叫什么名字?”
离开雨花楼,坐进马车后,唐行深直截了当地问。
泛著鱼肚白的天空,已经渐渐明亮,街道上已有早起的贩夫走卒行走着。
唐行深伸手拉下遮帘,不让人窥见车内的光景,也是为了好进行追询盘问。第一句,自然是问她真正的名字。
不再有所隐瞒,成凝夏乖乖说出自己和妹妹的真实姓名。
“你们是亲姐妹?”他又问。
“是啊。”她点头道:“我是姐姐,淡秋是妹妹。”
“一对姐妹花,不好好待在闺中,跑出家里做什么?”
“哼,你以为我们爱在外头流浪吗?若不是我舅舅好赌成性,债台高筑,还想将淡秋卖了,我们何必离家出走?”
原来如此。“那你为什么要女扮男装?”
“世道多险恶,两名姑娘结伴而行并不安全啊!”成凝夏振振有词地应道。
这么说也对。唐行深点点头,接着神情一正。
“事已如此,实是天命。”他喃喃自语。
“啊?”什么天命?他是在卜卦吗?成凝夏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啊?”
“我说,”唐行深肃色正眼看着她。“为了对你的清白负责,我应该择个黄道吉日,迎娶你进我唐家门。”
“什么?”成凝夏脸色一变。
唐行深以为,在他道出负责的承诺后,成凝夏就算不是喜出望外,好歹也会表现出如释重负的神态。
再怎么说,姑娘家的清白是极为重要的,理当在洞房花烛夜献给丈夫,如今被他意外占有,他愿意负责正是最好的结果。
要知道,不少姑娘家被人占了清白,却又被抛弃,羞愤自尽的大有人在。
既然他都主动表示负责了,她怎么露出一副花容失色、如临大敌的模样?
这反应不对吧,姑娘,难道是他说得还不够清楚?“我打算娶你。”
“我不想嫁你!”几乎是和他同时开口,成凝夏大声地回绝。
“什么?”这下换唐行深变了脸色。“你已经是我的人了!”竟然不想嫁给他?那是想嫁给谁?
“不想嫁你,也不想嫁别人,我本来就没打算想嫁人啊!”成凝夏说得坦白。
本来就是!有哪个姑娘会在离家出走、一路躲躲藏藏之余,还有嫁人成亲的闲情逸致啊?就算是说书先生的故事也没那么夸张!
再说,女扮男装的这一阵子,她尝到身为男儿身的自由和无拘无束,爱上哪就可以去啦,不但可以跟人谈生意、应酬,连青楼妓院也能进去大开眼界。
最最重要的是,她发现人们不一定会相信一介女流的一番道理,却肯听取一名小爷的话,诸如此类的事,让她还真有种干脆一辈子扮男装,不再换回钗裙的念头。
至于清白这件事,只要她终身不嫁,就没有问题啦,不是吗?
不过,现下看看唐行深那一脸青白交错的神色,成凝夏哪敢把心中的话说出口?还是什么都先别说好了,至少可以保住小命。
那么,她要怎么打消他欲娶她的念头呢?
成凝夏的脑筋快速的转动着。山不转路转,路不转……有了!
“你不能娶我哟,唐大爷。”她笑眯眯地道。
“为何不能?”唐行深看了她一眼。她那得意的神色,让他心生不妙之感。
“因为我现今在唐家庄里是“陈夏”,而不是“成凝夏”。”
“你自然是要恢复女儿身嫁给我。”
“那欺骗唐太夫人的事不就破局了?”
唐行深这才想到这件事后续的反应。
“陈夏”变回“成凝夏”,等于“唐盈盈”变回“成淡秋”。
没了“唐盈盈”,知道宝贝孙女失踪至今仍不见踪影,奶奶一定会忧心忡忡地再度病倒,一切不就又恢复原状了?那他之前何苦找来成淡秋假扮成妹妹呢?
唐行深顿时被考倒了。
阵阵愉悦的笑声自唐太夫人的院落里传出来。
天正蓝,风正轻,老猫晒日头,蜂蝶采蜜勤。
“真的,不骗您,太夫人,我发誓,那山西几乎家家户户都养猫,且还分门别类呢。”
“喔,怎么分门别类来着?”气色颇佳的唐太夫人含笑倾听着,显得十分有精神。
看来,林大夫这一帖“心病还须心药医”的药方还真是下得妙,收效十足。
身子渐渐康复的唐太夫人不仅能下床了,还能趁天气不错时在院落里走走,到凉亭里坐坐,此时,她身旁伴著贴身丫头及失而复得的孙女,以及话说得滔滔不绝的成凝夏。
成凝夏话多,表情也丰富,再加上比手画脚,唐太夫人被频频逗笑,在一旁伺候的两名贴身丫头也时常忍俊不住。
“仔细听了,这狗嘛,分为一黑二黄三花四白,猫嘛,则分为一白二花三黄四黑。”成凝夏继续摇头晃脑地道。
“一黑二黄三花四白?”丫头们面面相觑。“这顺序是怎么来的?”
“以其毛皮的颜色来排先后。”成凝夏解释道。“先说狗,山西人善烹犬,起锅后名为“香肉”,香肉的美味又以黑狗最佳,黄狗次之,花狗排第三,白狗敬陪末座。”
“什么?吃狗肉啊?”唐太夫人及丫头们同声惊呼,“这太残忍了,狗儿多么可爱,还会守门看家,怎么忍心吃它们呢?”
“太夫人,那也是时逢饥月荒年,万万不得已的下下策。”成凝夏赶忙解释,“要不,谁忍心吃香肉?”
不过,一路逃到春江城前,成家姐妹都是一日只吃两顿饭,好在身边多留点盘缠,肚子饿得受不了时,成凝夏还真的猛盯着路边的小黑狗瞧,口水差点流下来,那时,她颇能谅解为什么有人会吃香肉。
“说得也是,春江城如此富庶,当然不会有这种残忍的事发生。”唐太夫人又问:“那猫呢?这一白二花三黄四黑,该不会也是……"
“不不不,太夫人。至于猫嘛,虽然也以毛皮的色泽来排名,可是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成凝夏道。“这是指猫受喜爱的程度。猫白如雪,大富大贵;猫花色灿,年年有余;猫黄若桔,吉祥如意;猫黑似夜,却是代表着凶神恶煞,闹不准合府难安。”
“这话倒是满有道理的,难怪听闻京城人家养猫,皆以浑身雪白者为主。”唐太夫人深感同意道。
“是啊。”两名丫头亦点头附和。
“对了,盈盈,奶奶找只听话的猫给你,和你作伴怎么样?”一时兴起,唐太夫人问道。
“不用了,奶奶。”成淡秋摇摇头。“我陪奶奶便行。”
“你这孩子跟奶奶客气什么?奶奶疼你呀!只是,能再疼你也没有几年了……”
“奶奶!”成淡秋低唤著,一副快哭出来的模样。
“这本来就是事实啊,女大不中留,奶奶也只能在你嫁人前多疼你一些。”唐太夫人伸出手,慈爱的轻抚成淡秋的脸颊。
成凝夏偷偷地松口气。她还以为老人家是要说什么“奶奶老了,再活也没几年”之类消沉的话,幸好不是。
“女大当嫁,男大也当婚。”唐太夫人这回看向成凝夏。“陈小爷呢?”
“我?”听见唐太夫人这么说,成凝夏顿感莫名其妙。
“你也该找个姑娘成亲啊,别像深儿一样只忙着做生意,迟迟未娶妻,没能早点生个白白胖胖的曾孙让我抱抱。”说着、说着,唐太夫人开始叨念起唐行深来。
说者无意,听者却心下一动。
“唐大爷没有娶妻成家的打算吗?”
“一直没有呢!深儿长年累月忙着家业,但人总是不能只知道向前冲,偶尔也要缓下脚步,闻闻路旁的花有多香。”
说人人到,唐太夫人话才说完,唐行深正从容地走来。
“奶奶,盈盈。”唐行深向成凝夏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眼。“陈小爷。”
成凝夏暗暗有些战栗。重点不在他平常无奇的寒暄语,而是他格外低哑的声调,激出她莫名的反应。
清清喉咙,成凝夏笑得有点心虚,有点勉强,却又不得不面对他。“唐大爷。”
唐行深倒是一派气定神闲,“数日不见,在忙些什么呢?”
忙着躲你呀,唐大爷!可是,她能实话实说吗?当然不能。
“呵呵,是唐大爷贵人多忙事,小人微闲没事做,碰面遇上的机会自然大大减少。”
“前些时候,你还一直想跟在我身边学习经商之道。”
“都学了一段落,人总有需要稍事休息的时候。”
“学而不习,只退不进。”
“人生在世,偷得浮生半日闲。”
这是在唱戏,斗嘴,还是彼此看不顺眼?
唐太夫人看看难得多话的孙儿,又看看活泼地回嘴的成凝夏。
第6章(2)
这两人兴致还真好,教人看戏也愈看愈起劲,若不是有人忽然打断的话。
“少爷!少爷!”出声的正是那个疑心甚重,不时注意著两人状况的周管家。“原来您在这儿。”
唐行深没啥好气的瞥去一眼,“何事?”
“只是想请问少爷口渴不渴,需不需要为您沏壶清茶?”
“随意。”唐行深挥手打发道。
周管家欠身退下。
唐行深转回头,“好了,方才说到……”
“少爷!少爷!”周管家是退下了,但只退了两步,如今又靠得更近。
真是莫名其妙……唐行深的瞥视里已略带怒意,“何事?”
“只想请问少爷,需不需要配点心盘?”
“随、意。”唐行深再度挥手。
周管家行礼如仪,也再度退下。
唐行深再转回头,嘴才张开,怎知呼唤声再度响起。
“少爷!”看准时机,周管家冲了回来,甚至整个人插到唐行深和成凝夏中间。
做什么?挡人啊,他哪可能眼睁睁看着少爷继续被陈夏那个小子迷去心智?
这次,唐行深必须先深深吸一口气,再长长吐一口气,才能压下怒气。
“这回又是什么问题?”
见状,周管家打了个哆嗦。
俗话说得好,懂得见风转舵才能明哲保身。
“没、没事了,少爷,我这就下去备茶!”
周管家慌慌张张的转身举步离去,怎知恰巧踢到一处隆起的地面。
“哎哟!”可怜的他就这么重重的跌了一跤。
夜半时分。
平日严肃有加,威武有余的高大男人,鬼鬼祟祟的自主屋的厢房溜出来。
作贼心虚似的,习惯走路有风的长腿,此时却是轻轻踮起脚尖。
不苟言笑的俊脸,此刻额际却冒著冷汗。
宽肩阔胸的身躯,像恨不得缩成小虾米,好方便隐藏在屋檐或窗棂下匐匍前行。
主屋的厢房主客有别,自主人的厢房到宾客的厢房,得经过一段迂回的长廊。
这段路说来不算长,约莫走上半刻钟即可,但那是平常,现在是三更夜半,在踮着脚尖,走走停停担心随时会被人看见的情况下,需要花上较多时间。
客人的厢房门扉虚掩,他轻轻一推,一进去便看见床上有团隆起的身影,动都不动,状似熟睡。
高大男人双眼一瞠。她睡着了?不是和他约好了吗?他疾步来到床边,俯身欲探看。
“嘻!”一双猛地睁亮的眼睛直勾勾回视著他。“有没有被吓到?”
“你说呢?”就算真被吓了一跳,唐行深也不会承认的。“我还以为你睡着了。”
“怎么会?”成凝夏自被窝中伸出双手,向上搭住他的肩膀,勾下他身躯,小脸上满是淘气的笑。“我等你夜半偷香等很久了呢!”
唐行深顿感啼笑皆非,“一个姑娘家这么不知羞啊!”
“又没关系,反正我只不知羞给你看。”成凝夏吃吃地轻笑,刁钻地瞅著他。“除非你希望我也让别人看?”
“休想!”唐行深露出一闪而逝的嗜血表情。
“哈哈……”不过成凝夏反而笑得更大声,看来这招威胁不管用。
“哼!”他赌气似的低头亲吻她。
这一吻,果然将他的愠怒宣泄不少。
亲吻逐渐加深,他的怒气迅速变成情欲。
他此刻只想这样拥抱她、温存地爱她,事后再来气她也还不迟。
……
欢爱过后。
懒懒地,唐行深高卧床枕,目光爱抚过累瘫且汗湿的人儿全身,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挑著她的发丝把玩。
“好痒!”成凝夏缩了下脖子。这男人竟得寸进尺的拿她的发稍搔她痒!
她不断闪躲,结果险些从床上掉下去。
“啊!”
千钧一发之际,唐行深迅速伸手圈住她的腰,将她带回怀里。
她余悸犹存的拍著胸口。“呼!吓死我了。”
“原来你也会有被吓到的时候?”唐行深淡淡地调侃道:“我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胆子大得很呢。”
“怎么说?”她好奇他为什么对她有这么高的评价。
“胆子不大,就不会异想天开女扮男装欺瞒世人了,不是吗?”
“对嘿!”她恍然大悟,点点头。“谢谢赞美。”
闻言,唐行深真想咆哮,“这不是赞美!”可是若真的大声咆哮,不就把所有人都吵醒了?因此他只能咬牙恼火地道。
可惜这么一来一点都不吓了人。
“没关系,我把它当成赞美便行。”成凝夏完全不受他咬牙切齿的表情影响,笑嘻嘻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