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我跟你讲这么多干嘛?”她终于收了声,用力用甩头,“希望这一批会是成功的一批。走吧!上去!”
原仰在徐冷炉前流连了片刻。
每当他发现一个潜力无穷的新兴艺术家时,就会有这种舍不得离开这些艺术品的情绪。
他要她!
无论是在情欲上,在事业上,他都想要方茜希!
而且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来得到她——这一点,先针对事业的部分就好。
原仰一回到楼上,某样东西凌空飞来,他下意识反手一接,是一罐冰凉的可乐。
茜希从小厨房里走出来,拉开可乐拉环,畅快地灌了两口。
文雅细致绝对不是她的风格,但在她身上又是如此的自然,一点都不会让人觉得不喜欢。
“说吧,你又来干嘛?”稍微解了渴,她放下可乐罐,锐利地盯着他。
原仰把可乐拉环拉开,和她一样喝了一口,动作优雅得像拿的是酒杯,喝的是香槟。
“代理权。”他摇摇头。“你老是忘记重要的事,提醒我帮你买一台平板电脑,你可以随时手写记录下来当备忘。”
茜希对他后半段的评论嗤之以鼻。
“让你代理对我有什么好处?”
“我相信‘原艺廊’的规模你一定听过。我们在全球主要城市都有艺廊,我可以将你推上国际舞台。”
第4章(2)
她又喝了几口可乐,神情思索。
“我只想做我想做的事情,有没有成名不重要。”
“但是成名带来的利益就很重要了。”他平滑如丝地道。“那些设备花了你不少钱吧?玻璃原料和陶土也不便宜吧?尤其实验过程不断的耗损,却没有相应的作品出现,这些成本应该挖了你的银行存款很大的一个洞吧?”
“你是在建议我,为了钱把自己卖掉啰?”茜希的眼神和口气都出现明显火气。
“所有自我实现的梦想都免不了这一关:钱。有钱才有梦想。”他指出。
从她的神情,原仰相信自己正中目标。
她搔搔乱发,咕哝两声,在屋子里踱步。
“为什么是我?”她突兀地问。
她知道自己很好,但是他一定有更多选择。为什么是她?
“你的理财能力一定不好。”
“为什么?”她瞪了瞪眼。
“理财的基本原则就是投资在还未上涨的股票,而不是去追已经涨很高的标的物。”他平稳地道。“我的理财能力很好,我的眼光也很好,这都反应在我成功的事业上。”
茜希不确定她喜欢自己被人家看成一支股票。
虽然,在艺术市场上,这真的就是一种投资关系没错。许多艺术家会觉得自己被人家这么论斤秤两的对待,是极大的侮辱,因为艺术崇高、艺术无价、巴拉巴拉……但她跟着师父看多了,在这个市场也穿梭过,她知道现实就是如此。
“说吧!你要抽多少?”
她屈服得如此之快倒是让他有些惊讶,原本他以为自己的说法会激怒她。
原仰揉揉下巴,发现方茜希小姐经常会让他惊讶。
通常他会提出一个很高的比例,让对方讨价还价,而最后确定的那个成数会完全符合他原本的底限。但原仰不知为什么,不想跟她玩这种游戏。
所以,他只是直接说出自己的底价:“三成。”
他的背心肌肉微紧,等着她暴跳如雷,开始对他大吼大叫,然后他再捧着性子为她解说新艺卫家的风险成本的问题,说服她答应。
但茜希只是看他一眼,眸光依然锐利,半呐突然一点头。
“好。现在还没有知名度,三成算合理,但合约只签三年,三年后等知名度打开了,你们抽二成五。”她粗率地说。
那种理所当然肯定自己三年后一定会出名的自信让他不禁微笑。
不过原仰也发现了另一件事,她对于合约并不陌生。
尽管方茜希还没有经纪人,但她的态度相当冷静,没有提出任何不合行情的抗议。
“你确定你不讨价还价一下?”他忍不住逗她。
她哼了一声。“我问过我师父了,他找人打听过‘原艺廊’的名声和行事风格,觉得你们还可以。”
她那个师父,脾气坏归坏,当初收她这个徒儿也不见得有多情愿,但一旦师徒名分定了之后,这个师父对她是真的不坏的。
能得她师父一句“还可以”,就表示他真的还不错。
她有师父?
“请问尊师是?”原仰开始在脑中过滤一遍台湾有名的玻璃或陶土艺术家。
“要你管!你是代理我还是代理他?”她凶巴巴地道。
果然还是他知道的小暴君啊!原仰露齿一笑。
那排闪闪的白牙让她的胃内一阵烧灼。不到一个小时前,他们两个还在地上滚成一团呢!
茜希用力把那个火辣辣的画面压下去。
冷静,冷静,绝对不能在这种关键时机示弱。
幸好他好像全神在和她生意谈判,没有想到刚才偶发的热情事件。
“我会把合约拟好,寄过来给你签。”他把没喝完的可乐往楼梯扶手一放,松开的扣子慢慢扣回去。“目前迫在眉睫的是半年后……更正,五个多月以后的‘玻璃迷宫’展览,我希望届时展出的大型作品最好有二十五件,小东西随意,但总件数希望不低于四十五件。”
“我可不会全部做琉璃,你自己先想清楚。”她撇撇嘴。
答应让他代理,不表示让他决定她的作品走向。
“最好的情况当然是你的实验成功,我相信你的新作足以引起足够的知名度。”他安抚道:“不过就算来不及也无所谓,你可以做任何你想要做的东西,不过,既然它是琉璃艺术展,如果你能有一半以上的作品和琉璃有关,我会万分感激。”
她咕哝了两声,没有太大的反对。
“那,就这样了。”他环顾四下。“我们五个月后,在拉斯维加斯见。”
茜希耸了耸肩,没有意见。
他的外表已经整理完毕,又是那个翩翩绅士的模样。
她走到门口的旧柜台,轻轻一跳坐上台面。
原仰走到她面前,突然停住脚步,两手搭在柜台边缘,将她锁在自己的胸怀间。
她比他略高了半颗头,两人的目光胶着。
他记得。
所有的火热,欲望,浓烈,失控,他都记得。他变深的眼眸如此告诉她。
她的嘴角扬起一抹隐约的笑意。
他的麝香味中也带了点汗气,她吸了口气,喜欢这个味道。他的鼻翼翕张,似乎也在吸取她的气息。
他们的身体没有任何直接的触碰,只是近距离,呼吸着彼此,感受彼此的体温。
他的右手伸起来,贴近她的脸颊,似乎想抚碰她,茜希觉得自己的右颊细细的刺痛和麻痒。他不需要直接碰到她,就已经带给她如此的影响。
最后,似乎不相信自己碰了她之后能停下来,他的右手又慢慢收回去,挺起身,盯着她红润微湿的唇。
“我要走了。”他的嗓音低沉。
“嗯。”她的噪音也比以往沙哑。
“要接电话。”他补了一句。
茜希不禁露齿一笑。
那个笑让他胸口一抽。
“你从不接电话,到底是怎么和客户联系的?”他无奈地问。
“有网路啊!”茜希惊奇地看他一眼。
那一神情好像被一个山顶洞人笑落伍一样,原仰同时有大笑和指死她的冲动。她总是在他体内掀起互相租触的两种情绪。
最后,原仰逼着她把e-mail告诉他,茜希终于不情不愿地吐出自己的MSN帐号。
“再见。”
最终,还是别离的过程。
高大的人影慢慢退开她身前,走离她的领域。
茜希望着他走向停车之处,犹如流水一般优雅地滑入车内。汽车引擎发动,渐渐驶出她的视线。
她不知道他有没有从后照镜里看着她,但她的眼神从头到尾都不曾移开。
五个月啊……
她忽尔发现,自己会想念他。
第5章(1)
“方小姐把合约寄回来了吗?”他透过内线询问秘书。
“还没,原先生。”他秘书谨慎地道。
原仰勉强自己维持多年的教养,把话筒好好放回机身上。
方茜希绝对是他见过最难缠的女人。
一回到伦敦,他立刻把她加上自己的MSN名单里。
原仰很不喜欢用MSN这些玩意见和人沟通,他的事业成功,取决于他展现在客户面前让他们能信任的自信和能力,换言之是他的个人魅力。而这些特质通常在面对面时,比较容易展现出来。
可是,为了和那个几千里以外的女人接触,他破例长达半个月,每天都登入MSN并且挂着。
她连上过一次线都没有。
好吧!不难想象,不过她总该起码上线一次,把他加入名单吧!
打电话?没人接。
就在原仰觉得自己快被这女人气死时,有一天他到办公室,打开电脑,终于发现他似乎被加入她的名单了。表示她在他上班之前上过线。但是,她的头像依然处在离线状态。
几天之后,他决定放弃MSN,直接寄电子邮件到她MSN注册的那个信箱。
这是他第一封写给她的信,而他居然坐在电脑前,两手汗湿,想了半天才终于打出了一句——
“一切顺利吗?”
原本他还加了一句:我想念你。但想了想,还是把第二句删除了。
当距离拉开之后,思考就显得比较容易。他仔仔细细想过自己在台湾期间和她发生的一些化学反应。最后决定,他们还是退回公事公办的领域会比较好,这是一直以来他对旗下所有艺术家的行事准则。
这封电子邮件寄出去了。
足足等了将近十天,他的信箱里终于出现她的回信。
“还活着。”
还活着。
还活着?已经一个月过去了,她只告诉他,她还活着?
原仰忍住敲一堆专业冷静、通情达理、长达三干字的公事回信攻击她。
这一切怠慢他都能忍受。艺术家嘛!如果不是这么纵情率性、这么不顾现实世界的运作方式,他们也就不会是艺术家了。最令他不能忍受的是,他拟好的合约早八百年就寄到台湾了,她却连寄都懒得寄回来!
于是,他再寄了封信过去。
“合的已经寄到了吧?签妥后请将它原件寄回。如果你不方便到邮局寄信,告诉我,我会派人去取。”
又是三天过去,这次他收到的回信是——
“少啰唆,等我忙完就会看。”
所以,她连拆都还没拆?
原仰脑子里立刻浮现一个画面:那纸心酸的合约躺在某个角落里默默蒙尘,绝望等待它的收件者想起它——跟他一样。
他决定再给她三天的时间。
这段时问原仰跟任何人讲话,火气都特别大。
三天后有回音了。
因为前一天他在巴黎与一位客户共进午餐,回到伦敦后是秘书转告他的。
“原先生,我终于联络上方小姐……她说她改变主意,不想签约了。”秘书清了清喉咙,等着火箭爆炸。
原仰深长的眸一眯。
“谢谢你告诉我。”他稳定地转开自己的办公室门把,稳定地走进去,稳定地把门在自己身后关上。
火箭没有炸!秘书深深地感谢上苍。
其实火箭爆炸了。
在他坐下来的第一刻,他抓起话筒飞快敲下一串已经烂熟于心的号码。
那一端很难得的竟然在第四声就接了起来。
“喂?”
阔别了一个月之后,只是这样简单的一个音节,他脑中立刻清晰无比地勾勒出她的形象——拂乱的短发,可爱俏丽的五宫,充满生命力的动作,和火辣辣的脾气。
原来他这么想她。
“我的秘书告诉我,你改变主意了。”他压下所有情绪,平静地开口。“是合约有什么问题吗?”
那头极不淑女地嗤了一声。“你上头列出来的条件和我们之前讲好的不一样,我没有同意你更动这些条件。”
“茜茜,我向你保证,合约是依照我们说好的条件拟的,其他的例行条文对你的权利义务绝对没有任何影响,我没有更动任何条件。”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让她一直很讨厌的迭字从他的口中讲出来,听起来有点痒。
茜希窸窸窣窣一阵响,把合约拿出来大声地念:
“方茜希小姐同意,由‘原艺廊’独家代理所有作品,‘原艺廊’指派美国拉斯维加斯经理莎拉?山德斯为其经纪人——请问这个莎拉?山德斯是什么鬼?”
原来是为了这个。原仰耐心地向她解释:“你的作品会在拉斯维加斯的‘原艺廊’分店展出,我认为合理的策略是先推入美国市场。我在其他国家的‘原艺廊’分店依然会放几件你的作品,但初期的主力我打算集中在美国,这是我替你指派一个美国经纪人的原因。”
那头又嗤了一声。
“先生,我们一开始讲得很清楚,是‘你’要代理我,不是什么色拉三明治的人。”
“莎拉?山德斯。”他纠正,“我的公司确实代理你,而莎拉是我在美国最好的经纪人。”
“好荣幸啊!”
原仰忽略她的讥嘲,继续撩着性子诱哄:“茜茜,讲点理,我长年住在英国和欧洲,美洲的事务一直以来都委任莎拉处理,她不只是个经纪人,更是我相当信任的左右手,我相信她一定能对你的事业有很大的帮助——”
“显然我要错过这个荣幸了!”她毫不客气地打断他。“你可以改变条件,我就可以改变主意。”
哩!电话摔上。
她挂他的电话?她竟然挂他的电话?
原仰气得七窍生烟,从来没有任何艺术家敢挂“原艺廊”老板的电话,再怎么率性的人都一样!
他火速按下重拨键。这次响了三声突然断掉了。
他再试两次终于肯定——!那个女人一定把电话线拔起来。
他怒气匆匆地再敲下一串号码。
台湾这头——
茜茜把电话塞回抽屉角落,那张碍眼的合约扔到垃圾桶里,喝了水之后瘫坐在客厅沙发里,休息一下。
现在是晚上十二点,正常来说她应该在楼下工作。但她已经连续工作二十三个小时,所以她决定今天放自己一天假。
新配方的实验结果相当成功,她体内有一股深深的满足感。经过了这么久的失败,投下这么高的成本,她终于找出新配方的比例。
她打算接下来全神贯注在新材质的创作上——如果那个讨人厌的家伙不要再拿那纸气死人的合约来烦她的话。
叮咚,叮咚。有人按门铃。
这么晚了,会是谁呢?茜茜好奇去应门。
“田野义式厨房”的服务生小智站在门外。
“呃……我没有叫面。”她茫然地道。
“不好意思,方小姐,可不可以请你听一下电话?”满脸苦笑的小智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她。
她接过来。
“不准再挂我电话!听到了吗?以后、绝对、不准、再挂我的电话!”原仰严厉的喝斥声传来。
茜希瞪大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