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兄妹交手的结果还是由闵斯珣胜出。
虽说这是因为裁判不公的结果,但现实就是现实,谁也没有办法改变。
*
无聊得可以。
桌上的落花生堆得跟座小山一样,就看见古芸媚斜坐在柜台后方的椅子上,两脚大剌剌地放在柜台上,一边啃花生,一边打哈欠。
日子怎么过得这么无聊……啊!
然后顺便伸了一个懒腰,见店铺前面毫无动静,又继续拿起花生啃。
味道真不错,这个时候要是能够来一杯小酒,就更对味了。
她张大口,不断地往空中丢花生,每一粒花生都接得准准的,技术之熟练,恐怕连江湖老前辈都自叹弗如,都要感叹长江后浪推前浪。
蓦地,她瞧见有辆马车远远朝铺子驶过来,那好像是闵斯珣的马车。
他来店里做什么,该不会又要找老爹吧?
古芸媚这才想起自己的店门没关,她这个样子要是被闵斯珣瞧见,那还得了,于是匆匆忙忙从椅子上站起来,把桌上的花生壳通通扫到地下,将已经剥壳但来不及吃的花生统统塞进嘴里,却因此而被花生呛到。
“咳咳!”天杀的,这是什么状况,怎么刚好挑这个时候来?
眼见闪躲来不及,她干脆一面咳,一面拿门板关门,卡到最后才发现少一片,都怪她该死的蛮力,没事把门板劈成两半做什么?
“嘶——”闵斯珣的马车方在锁店的前面停妥,他便急着掀开赤色锦织门帘跳下车,欲进店铺。
“怎么,店没开?”看见紧闭的门扉,闵斯珣的脸都绿了,他以为这次一定能见到店主人,结果却赏给他一记闭门羹。
然而,最教闵斯珣挂念的还是古芸媚。他从来没见过像她这么脆弱易感的姑娘,随便一句无心的话便能引起她满心的道歉,让看得人都为她心疼。
闵斯珣其实不愿承认,自己这么急着来此,有一半的原因是为了古芸媚,他好像爱上她了。
一见钟情这种例子屡见不鲜,但他从来没有想过会发生在他身上,真个是太奥妙了。
只是紧紧关闭的门着实扫兴,就算他想面见佳人,也被这些伤痕累累的门板挡住,无从表明心迹。
他有些失落的转身,害怕自己从此再也见不到古芸媚,和她天仙似美丽的笑容。
“咳咳!”
自门后方发出的咳嗽声瞬间阻止他离去的脚步,闵斯珣定神聆听,这声音竟然是归古芸媚所有,于是焦急地捶门板。
“古姑娘,是你吗?”他敲得可用力了。“是你在门后吗?”
门外的闵斯珣担心她是不是因为生病了才会咳得这么厉害,门后古芸媚一只手压住门板怕他闯进,另一只手抓住喉头,免得自己会被满嘴的花生噎死,简直痛苦到不知怎么办才好。
“古姑娘!”叩叩叩!她越是不出声,闵斯珣越是担心,门捶得更厉害。
拜托,不要捶了——
“咳咳咳!”她终于还是被花生噎到,只得用力捶自己的胸膛,硬把卡在喉头的花生敲进肚子里去。
“古姑娘!”他好像听见撞击的声音?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古芸媚决定不躲了,开门打发闵斯珣走,省得真的被他害死。
“咳咳咳!”天啊,真难受,下次她绝不再碰花生。
她把门板一块一块拿下来,正要开门之际,突然想起先前的伪装,只得神色一凛,匆匆请戏神上身,和她一同欺骗人去。
“闵公子——咳咳咳!”她一方面得装端庄,一方面还得和喉头的搔痒搏斗,真个是非常辛苦。
“古姑娘,这是怎么回事,你生病了吗?”闵斯珣就怕她出事,没想到他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她咳得非常厉害。
“没什么要紧。”她咳到小脸发红。“只是感染了些风寒,吃点药就好。”妈的,她的喉咙痒得不得了,好像有千万只蚂蚁在爬一样难受。
“但是……”
“闵公子是不是又来找家父?”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速战速决,然后冲进厨房找水咽。
“是。”他担心地望着古芸媚。
“家父在城外生病了,家母昨儿个出城赶去照顾他,我也不知道他老人家什么时候才会回来,这回恐怕帮不了闵公子的忙,就劳烦闵公子另请高明吧!”她一边说话,眼睛一边流下豆大的泪珠,她真的恨死这些花生……
“这么说,现在店里头只有你一个人?”他打听过了,这家店主人就生她一个女儿,除了她以外,没有任何兄弟姐妹。
“是的,闵公子,就只剩我一个人。”她第一次被迫流下这么多眼泪,还是浪费在该死的花生上。
她的喉咙真的好痒……
“所以你才把店门关上。”他可以理解她为什么流泪,她一定很害怕独自一个人在家。
“嗯。”古芸媚点点头,好希望他赶快滚蛋,让她回房休息和喝水,她真的咳得好累。
“只有你一个人在家,你一定很害怕吧!”闵斯珣环看整间屋子,前方是铺子,后面是住家,完全是市井小民的格局。
“还、还好,不是十分害怕。”她现在最怕的是他死赖着不肯走,那才是噩耗。
“咦,那些是……”好像是花生壳,他是不是眼花?
“哪些……”她的视线跟着飘到柜台的地上,看清楚了以后大吃一惊——那些死不瞑目的花生壳!
“咳咳咳!”为了掩饰,古芸媚赶紧闪到他前面大咳特咳。
“咳咳咳!”怕演技不够逼真,她咳到双手压住胸口弯下身,就怕自己比不上西子。
她也许没有西施沉鱼落雁的容颜,但上等的美貌至少猎得到几只容易上当受骗的水鸟,眼前的闵斯珣很明显就是那些傻鸟之一,而且比任何人都心急。
“古姑娘,你咳得这么厉害,必定是染上了严重的风寒,是否该请大夫过来为你诊断一下?”只是傻鸟傻则傻矣,却也有意外厉害之处,随便一出手便射中红心。
“大夫?”古芸媚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像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字眼。
“我想请大夫过来为古姑娘诊治,确定一下你到底受寒有多严重,才会咳得如此厉害。”闵斯珣不知不觉把在下两字换成了更亲密的“我”宇,但古芸媚现在哪管得了这些,她担心的是他会不会真的去请大夫。
“我只要好好休息一晚就会恢复了,闵公子您毋须如此费心。”她试着用最客气的措词婉拒他的好意,柔弱的语气只会更加深他的决心,没有丝毫作用。
“不行,古姑娘。”他的好意不容拒绝。“令尊跟令堂皆不在家,你又如此柔弱,我必须负起看顾你的责任。”
没人要求你负责,傻蛋。
古芸媚眼泪簌簌地流下,好想杀了自己。
她只是被花生噎到喉咙痒,和该死的风寒无关,拜托不要请大夫。
“我真的只要休息一个晚上就没事了。”别逼她吞花生壳自尽,死相会很难看。
“那好吧!”闵斯珣退让一步。
“呼!”太好了……
“我请大夫明儿个早上再过来看你。”
结果他还是坚持请大夫,只是时间早晚。
“谢、谢谢闵公子。”古芸媚有苦说不出,她没事,一点都不必看大夫……
“那么,我就先告辞了。”闵斯珣虽然答应先定,总还是不放心,频频回首。
“慢走。”她攒着罗帕贴在胸口,温驯地为他送行。“慢走……你这混账,啊——”
古芸媚气得仰天长啸,心想她怎么这么倒霉,这下该怎么办才好?
……不管了,豁出去。
当天晚上,她一会儿洗热水,一会儿泡冷水,洗完了后故意穿着薄衣,同时还要求爷爷告奶奶,拜托风寒大神快点降临。
两个时辰后——
“哈……哈啾!”她可以确定,风寒大神已然光临寒舍,她染上风寒啦!
她摸摸额头,嗯,不错,还发烧,这下那混账可没话说了。
“哈……哈啾!”连鼻水都流下来了。
古芸媚一面擤鼻涕,一面诅咒闵斯珣。
她跟他真是犯冲,无论十年前或十年后都一样。
第3章(1)
已经没事了嘛!
摸摸额头,用手稍微试探了一下胸口的热度,古芸媚判定自己已经可以跟风寒大神正式道别,感谢它的照顾,再见。
她是练家子,有功夫底的,一点小小的风寒她根本不放在眼里,反倒是闵斯珣派来照顾她的女仆还比较可怕,个个像在看护小鸡似地守着她。
“嗳,你怎么下床了?”
话说两天前,她用冷热交迫的方法硬是求见风寒大神成功躺平以后,闵斯珣便派了两名女仆轮流照顾她,转眼间已经来到第三天。
“我已经好多了,谢谢两位姐姐的照顾,你们请回吧!”古芸媚受够了躺着不能动的日子,只想尽快解脱。
两名女仆大吃一惊,你看我、我看你的相互迟疑。
“但是少爷说……”
“也请替我转告闵少爷,就说我谢谢他,也知道他的心意,等我爹从外地回来,我会立刻请他打几把好锁送到府上,请他不必挂心。”古芸媚知道女仆想说什么,赶在她们开口前一次把话说清楚,教她们好生为难。
“可是……”女仆用怀疑的眼光打量古芸媚,她看起来弱不禁风,仿佛吹口气就倒,真的没有问题吗?
“我真的已经完全好了,你们可以放心回去。”古芸媚绽开一个坚决的笑容,就是不要女仆留下。
主人既然都开口赶人了,闵府的女仆也下好强留,只得收拾细软回闵府,并将古芸媚的话,一字不漏转达给闵斯珣。
听完女仆描述,只见他眉头深锁,面露疑问的表情。
在这同时,古芸媚却是飞快地穿上白色衫袄,随手套上一件沉香色的此甲,再穿上柳绿色的绣花凤头鞋,便往几条街外的府学胡同奔去。
“云中姐!”
古芸媚的脚程飞快,花下了多少时间便到达目的地——水云斋,找它的店主人哭诉去。
“发生了什么事,媚儿?瞧你急的。”上官云中放下手中的卷轴,一脸好奇地盯着直直奔来的小人儿,只见她清丽的脸上写满了委屈。
“云中姐,你就不知道我这几天过得有多惨,我都快被闵斯珣整死了!”
上官云中是古芸媚在京城唯一的好朋友,两个人的感情好得跟亲姐妹一样,古芸媚什么话都会对她说,包括她对闵斯珣的怨恨上官云中也一清二楚,根本不必从头解释。
“闵斯珣?”这倒新鲜了。“怎么会扯上他?”
虽然是对个中缘由一清二楚,但上官云中私底下却认为古芸媚太过于会记恨,坚持要报复闵斯珣也执着到不合常理,这其中恐怕有隐情。
“就大夫啊!”她急忙解释。
“大夫?”听不懂。
“就闵斯珣坚持要请大夫为我治病,害我不得不把自己弄到生病,都是他害的。”
古芸媚嘟囔了老半天,上官云中就只听见她不断强调“大夫”两个字,其余什么也没弄懂。
“坐下来喝口茶,再从头讲起,好吗?”实在受不了古芸媚没头没尾的讲法,上官云中干脆为古芸媚沏一壶茶,两个人坐着好好聊天,省得听得一头雾水。
古芸媚粗鲁地拿起茶壶便往嘴里灌,上官云中除了得小心别被喷出来的茶汁溅到,一边还得忙着保护别人送来重裱的画卷,不比古芸媚轻松。
“咕噜咕噜……真好喝!”喝完了一壶茶以后,古芸媚接着再跟上官云中要第二壶,只见上官云中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你一定被欺侮得很惨,才会连口水都没空喝,就跑过来。”上官云中不疾不徐地为古芸媚沏第二壶茶,沏完后轻轻放在她面前,微笑说道。
“那肯定是。”古芸媚羡慕地看着上官云中娴静的姿态,好希望自己也能像她一样优雅,可惜得等到下辈子。
“说吧,你到底被欺侮得多惨?”上官云中也为自己沏了壶茶,有预感这故事一定很长,说不定一壶还不够。
“云中姐,我跟你说……”
接下来就看见古芸媚口沫横飞地描述她的不幸,从闵斯珣命总管来找她爹打锁,到闵斯珣本人意外前来,她急中生智装淑女骗他,最后因为他的坚持不得不想办法让自己生病,被迫在床上躺了三天,这笔帐也算在他的头上。
“然后……”叽叽喳喳。
最后上官云中得出一个结论:闵斯琦根本不是坏人,而是一个被媚儿美貌迷惑的大傻瓜,而且为人非常好。
“你这就叫做聪明反被聪明误,也可以说是自食恶果。”上官云中非但不同情古芸媚,还认为她活该,没事给自己找麻烦。
“我怎么知道事情会搞成这个样子,我以为会很好玩。”古芸媚噘嘴,抗议好姐妹不站在她这一边,就光顾着“理”字。
“这下子看你还敢不敢调皮?”上官云中睨了她一眼,不护短。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古芸媚嚷嚷。“现在我只要一见到闵斯珣就怕,哪还敢谈什么报复?”
“哦!”上官云中拿起茶杯轻啜一口。“你的意思是,你以后再也不会去开闵家的金库了?”
“这可不行。”古芸媚嘿嘿嘿地笑。“开锁是我的兴趣,况且看闵斯珣气急败坏的表情很好玩,若住手就看下到了。”
“他会认为你端庄贤淑、柔弱易感才有趣,你打算一直这么佯装下去吗?”男人都是一群只爱外表的大傻瓜,闵斯珣也是,随便几滴眼泪就受骗。
“才不要呢!”古芸媚做鬼脸。“现在啊,我只希望爹娘快点回来,帮他打几把锁,让他可以不必再上门来找我就阿弥陀佛,谁还要再佯装大小姐!”她天生就不是当淑女的料,也不希望翩翩君子来追求,最好是放她自由啦!
“怕了吧!”上官云中扬起嘴角笑道。“别以为捉弄人有多好玩,有时也会害了自己。”
古芸媚拼命点头。
没错,她现在已有深刻体会,她可不想再躺在床上三天不能动,那比死还难受。
“不过,伯父和伯母什么时候才会回来?”虽说媚儿的武功高强,又精于打锁,但终究是个二九年华的少女,只留她一个人守家,着实危险。
“不知道。”古芸媚耸肩。“我娘只说他们会出城一段时间,什么时候回来倒没讲,也不怕我饿死。”是全天下最不负责任的父母。
“那可糟了。”上官云中挑眉。“伯父伯母不晓得什么时候才会回来,这段期间,闵斯珣一定会天天找上门,你的大小姐游戏还得再继续玩下去,短期内恐怕不易脱身哪!”
这是最糟糕的状态,简直比刑求她还可怕,想到就令人头皮发麻。
“怎么办云中姐?你一定要救救我!”她不要再扮淑女啦,她扮不来,呜……
“我看你干脆搬到我这里来躲一阵,等伯父伯母回来以后再回去。”上官云中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