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后军立刻正襟危坐,阻止脑袋里的想法继续放肆。
当他发现自己其实不排斥喻福曦,反而有点喜欢她热情自然的笑容时,顿时感到心惊。
不!他绝对不可能被她吸引,她有他最讨厌的家世背景,也是因为她以恩情威胁,他才被迫结婚,所以对她只有厌恶,不可能喜欢!
可是……为什么坐在她身旁,他的心会跳得如此厉害?他究竟不安些什么?
“你结婚了?!”颜心捧胸惊呼。
“你在法国?!”倪同吃惊的大叫。
“你正在度蜜月?!”林决差点当场咆哮。
“你要请假两星期?!”卓友仰天长啸。
言后军皱着眉头将手机从耳边移开,待电话那端四人此起彼落的呼喊声稍缓,才又将手机贴回耳朵上,以一副事不关己的口吻继续交代。
“总之我不在的时候,你们四个自己看着办,有重要的事再打给我。”
“军哥!”颜心在电话那端忽然大喊,急急地问道:“你跟谁结婚?是翁小姐吗?我听说她去美国发展了,你们在国外偷偷结婚了吗?”
“不是她……”糟,不该说的!
果不其然,当下便听见一阵惊声尖叫,言后军只好又将手机拿远。
“那是谁?你究竟跟谁结婚?”
天哪,大消息!军哥竟然不是和稳定交往的女友结婚?这消息放出去,会是多大的震撼弹呀!
听见手机那端传来激烈的讨论声,言后军不禁头疼,怪自己多嘴,和他们说那么多做什么呢?
“这你们别管,反正我很快就会离婚了,你们只要尽好本分,等我回去。”说完,不给他们发言的机会,他迅速收线。
一回头,猛然撞上喻福曦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言后军不由得心惊。
她站在他身后多久了?是否听见他刚才说的话?
“干嘛不吭声?”言后军觉得自己像是故意以责怪的语气掩饰心中那股莫名的不安。
难道他怕刚才说的话不小心伤害了她?呵,怎么可能,太可笑了,他可从没见过脸皮比她更厚的女人。
喻福曦的眼底迅速掠过一抹失落的神色,但是很快地就在脸上撑起开朗的笑容,没有丝毫异状,自然也不会让言后军察觉她的心情。
“我看你在讲电话,所以没有出声。”她笑咪咪地说。
“你……听见了什么吗?”他不想面对内心莫名的忐忑,偏偏又忍不住问。
“没听见什么呀。”喻福曦耸耸肩,忽然刷亮双眼,显得很好奇,“你刚才在说什么秘密电话吗?”
她迅速靠过去,一副非常想知道的模样,他则不客气地伸手推开她贴近的脸,沉默以对。
知道她没听见他说的话,竟然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言后军只能在心底苦笑,觉得自己一定是哪里不正常,才会在意她的想法,瞧她总是一笑天下无难事的样子,根本不会有什么烦恼吧。
“不说就不说嘛。”喻福曦举高手中的房卡,挽着他的手臂说:“走吧,我已经checkin,可以进房间了。”
“我们住同一间?”
“现在是旅游旺季,我是临时订房,只剩下这间双人房了,只好将就一下啰。”
喻福曦知道他顾忌什么,但是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就是她的目的,其实来法国之前,她早已经打理好一切,连投宿的饭店都是她精心安排。
言后军不死心,亲自前去柜台询问,却得到客满的回答,只好无奈地同意两人一室的决定。
进房后,一直板着脸孔的言后军终于缓了缓脸部僵硬的线条,暗自松了口气。幸好这间房十分宽敞,除了浴室,十几坪的空间还另外隔出一个小客厅。他另外向服务人员要了一套棉被和枕头,迳自将客厅的沙发当成自己的床。
喻福曦有些失望,偷偷在心底抱怨,这间房这么宽敞干嘛呀?精密周详的计划竟然失算了。
言后军放好行李后,又拿出手机,思量了一会儿,终于按下通话键。
他下定决心才打电话给久未联络的女友,但是却得到对方未开机的回应。
放下手机,十指交握抵在额际,他的脸色逐渐沉重。
“你好了吗?我们去……”喻福曦从卧房走出来,看见他消沉的模样,脸上的笑容忽然隐去。“呃,你怎么了?”
言后军抬头看了她一眼,将手机放回口袋里,别开脸,不想和她说话。他的生活会被打得一团乱,全是她造成的。
喻福曦丝毫不怕他冷漠的态度,像八爪章鱼似的挨着他坐下,并且挽住他的手臂轻声细语。
“你有什么烦恼可以跟我说,其实我是一个非常好的倾听者,就算不能帮上忙,但你说出来心里也会舒坦一些。”她语气真挚,明知道得不到他友善的回应,仍然一脸期盼。
言后军忽然定定看着她,似笑非笑地问:“你想知道我有什么烦恼?想替我分担心事?”
“嗯!”她用力地点头,亲切地微笑着,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言后军只觉得讽刺,造成他莫大烦恼的人,此时此刻居然像个天使般想替他分担忧愁,会不会太离谱?
“我刚才打电话给我女朋友。”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不由自主地说出残忍的话,“你知道吗?我本来有个稳定交往的女朋友,她是个模特儿,长得很漂亮,身材高挑,个性温柔,我们感情很好。”
没想到他会如此坦白,喻福曦心底着实一震,可是脸上的微笑仍然镇定,没有丝毫动摇。
“你长得这么帅,女朋友漂亮也是应该的呀。”
第4章(2)
看见她那张总是笑容满面的脸,言后军心里愈是生气,为什么她可以这样自作主张的破坏他的生活,却一点都不觉得抱歉?难道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做了多么令人厌恶的事吗?
“但我们现在却面临因为你介入而暂时分手的处境。”他直率地说。这里没有其他人为她护航,他可以尽情和她算帐。“也因为你,我们家闹了一场革命,我爸妈对我很不谅解,你觉得用恩情威胁而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这种手段不会太卑鄙吗?”
言后军自认不是会欺负女人的坏男人,但是这些事端确实因她而起,他是受害者,不可能还能维持风度和她和平相处。
他以为这些指控会激怒她,没想到她仍然维持一脸笑容,一副心平气和的模样。
“如果……”想了想,喻福曦缓缓地开口说:“可以实现和你结婚的心愿,我愿意成为卑鄙的人。”
她语气真挚,诚恳地表白,眼里充满坚定的光彩,那美丽的眸子足以撼动人心,言后军别开脸,无法和她对视。实际上,她不仅会使威胁的手段,她的眸光甚至也挟着强烈的威胁感!
“我知道你很生气,但是如果不用这种方法,你怎么可能答应娶我呢?”她也是迫于无奈呀,如果有更好的方法,她怎么可能舍得让他受委屈。
喻福曦看着他严肃的侧脸,很想真心的告诉他,如果她的时间允许,她愿意以最公平的方式出现在他生命中,和任何女人一起竞争他的爱,可是,她没有那么充足的时间了,她好怕来不及,不想再留下更多遗憾,所以她选择当个不择手段的人,宁愿让他讨厌,也要拥有他在身边的一年。
“你根本不懂自己做错了什么。”言后军感到非常生气,她的我行我素,是他痛苦的开始!
他起身,不习惯和她如此亲近,更无法适应她身上不断散发出的吸引力。她只是笑,就可以让他的心跳得厉害,他以为自己是因为太生气,所以情绪激动而心悸,但是对上她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时,他甚至觉得呼吸困难,脑袋有时呈现一片空白,想说什么话都不太清楚了。
看着言后军拿起桌上的另一张房卡往外走,喻福曦赶紧起身跟在他身后,有些着急地喊住他。
“等等我!”
“这里不是台湾,”言后军回过头,以冷漠的眼神阻止她再前进一步。“没有人可以逼我配合你玩这无聊的结婚游戏!”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离开,留下一脸错愕的喻福曦。
他能感觉到身后被抛下的她似乎以一双快哭出来的眼睛注视着他离去,但他不敢面对──也许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这样掉头离去,根本是一种逃避。
直至深夜,言后军才回到饭店。
一进房,迎接他的是一室明亮的灯光。
喻福曦蜷着身子窝在深背设计的沙发椅里,怀里拽着个枕头,一头鬈发散乱的披在身旁,全身不停颤抖,更用力地咬着嘴唇。
听见开门声,她迅速抬眼张望,两人的视线对上时,他清楚看见她脸上惶恐的表情,像受了什么惊吓,然后,她忽然抛开怀中的枕头,跳下沙发,张开纤细的双臂飞奔向他,一古脑地撞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仿佛在汪洋大海中攀住救命的浮木。
“你……”言后军原本想拉开她,却察觉到她颤抖得厉害,于是他顿住势子,缓了缓语气问道:“怎么了?”
喻福曦将脸埋进他怀里,摇了摇头,却说不出只字词组。
言后军感觉到她似乎真的很害怕,好像受到莫大的惊吓,于是不再想拉开她,反而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无声的安抚着她。
喻福曦紧紧抱着他,小脸贴在他的胸膛上,清楚听见他的心跳,不停颤抖的身子才慢慢平静下来。他温柔的安抚动作,有效地平复她内心的慌张和恐惧,她深深地呼吸,过了一会儿,终于找回一丝理智。
她缓缓地开口说:“刚才……我作了恶梦……”
因为一个恶梦饱受惊吓,让言后军觉得好笑。“只是作恶梦,你又不是小孩子,怎么会怕成这样?”
“我梦见……我被绑架……”
闻言,言后军的心倏地一紧。
他怎么可能忘记她曾经遭遇过那么可怕的事呢?那年他十四岁,某晚为了隔天的考试坐在书桌前用功读书,忽然听见外头一阵喧闹,他走出去一探究竟,惊诧地看见父亲一身是伤,和他道上的兄弟们忙成一团,最后,他们将一名昏迷的小女孩送到他房里休息,并请来医生为她医治。
他听说小女孩被坏人绑架长达一星期,小小的身体上满是淤痕,严重营养失衡,心狠手辣的绑匪甚至有撕票的意图,他不可能忘记那令人胆战心惊的一幕!
那一晚,他寸步不离地坐在床边照顾她,怕她有生命危险,随时留意她的呼吸,并细心替她擦拭身上的脏污,小心翼翼避开每处伤口,年仅十四岁的他,生平第一次有如此于心不忍的情绪。
那个小女孩是喻福曦,现在长大了,但仍然是他记忆中的小女孩,全身颤抖,害怕惶恐……
忽然间,言后军为她感到心疼,安抚的手慢慢地变成拥抱,心里已经没有太多挣扎,像暖阳般以温暖笼罩着她,就跟当年悉心照顾她时一样。
“没事的,都过去了,别怕。”
他这声“别怕”,就让喻福曦不安的心沉静下来。
这句像带着魔法的话,事隔多年,她又听见了……
言后军让她在沙发上坐下,并贴心地倒了一杯水给她。或许是因为同情她童年时可怜的遭遇,他对她的态度软化许多,不再冷淡。
他从卧房里拿来一条薄毯披在她身上,她捧着水杯抬眼看他,眼中有着感激的泪光。
尽管不满她的所作所为,还是不吝啬对她付出关心,这么温柔的男人,她怎能不爱?
言后军在她身旁坐下,轻咳一声,以关心的语气问:“到现在心里还有阴影吗?”
喻福曦捧着水杯喝了一口,点点头,然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呵呵,我很丢脸对不对?竟然因为一场恶梦就吓成这样……”
看见她苍白的小脸上有一抹自嘲的神色,他的心不由得揪紧,为她感到心疼。即使是童年时的记忆,但是在人生中造成的影响不容小觑,午夜梦回时,因为可怕的梦境而惊醒,像个无助的孩子般颤抖、啜泣,他无法想像她是怎么熬过那些痛苦的时刻。
“虽然已经过了那么多年,我还是常常作这个恶梦,总是被吓醒,真的很没用对不对?”喻福曦苦笑着,垂下小脸。被他看见如此软弱的一面,她有点不好意思面对他。
“这么多年了,一直这样吗?”
“嗯。”她应了声,继续道:“也曾经看过心理医生,他们说这是一种心理障碍,为了克服,我试过很多方法,但是仍然不见其效,作了梦,一样是哭着醒来,冷汗直冒,甚至全身发抖……虽然我这么软弱,但是,每当想起那时你教我别怕,我就觉得好安心,像现在这样……你在我身边,我的心情很快就可以平静下来。”
喻福曦只是想告诉他,他真的对她非常重要,在童年的记忆中,无论是多么可怕的绑架遭遇,或是被他悉心照顾一夜的点点滴滴,全都清晰如昨日般烙印在她脑海中。
每当被无情的恶梦逼迫得快喘不过气时,她会闭上眼睛,努力回想他的身影和他温柔的语气,凭借这些力量捱过恐惧的分分秒秒。除了他,没有人可以成为她的勇气,没人可以帮助她度过难关!
她以为这告白将惹来他一阵嘲笑,不料一只大掌伸来,轻轻抚摸她的发顶,异常温柔。
言后军以难得和气的语气对她微笑着说:“你很勇敢,我想,没人可以像你遭遇不幸还那么勇敢面对恐惧,当时你那么小,但是你却非常镇定的面对那帮绑匪,我真的很佩服你。不要怕,都过去了,你身边现在有很多人保护你,没有人可以伤害你了。”
喻福曦惊讶地看着他,没想到一场恶梦作弄,却意外地让他们可以和平共处。
他是个好人,虽然不满她霸道的行为,却真心同情她的遭遇,愿意对她付出关心和慰问,他的善良令她动容,心里更加喜欢他了。
喻福曦深呼吸后,情绪慢慢平静。她放下手中的水杯,转身面向他,郑重地对他说:“对不起。”
忽然听见她道歉,言后军不禁微愣,定定地注视她美丽的眸子。虽然她眼眶还含着泪,但脸上已经挂着甜美的微笑,不同于以往那种有些嘻皮笑脸的感觉,多了正经的神色。
“真的很对不起,我知道你有很多不满,莫名其妙的必须接受我的安排,对你和对你女朋友造成困扰,我都深感抱歉,但是无论如何,请你给我这一年,就当是我任性也好,请你成全我!你放心,我一定会依照约定,一年后你就恢复自由了,而我保证,我……”没人知道她是拿出多少勇气才能微笑地着说出这句话,“将会永远消失在你的生命中。”
言后军心底忽然一震,不明白眼前这个纤细的女孩看来手无缚鸡之力,为何往往可以说出如此令他震撼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