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不曾有人对她说过这些……她何德何能,可以得到他的爱恋与纵容?
「怎么办,我开始相信嫣嫣说的,你会把我宠得无法无天了。」她哑声道。
李熙平轻轻一笑,「放心,我也说过,我会负责的。」
「你说的,你要负责。」
「当然。」
两人相视一笑,眼底尽是互通心意的甜蜜。
之后他们又在竹林中待了近一个时辰,一同解决百姓们送的食物,直到都吃撑了,才走回将军府。
也许是因互诉衷情,两人心中皆是轻快无比,虽仅是并肩而行,未有任何亲密之举,仍令他们感到愉悦满足。
只是当他们才刚走到将军府所在的街道时,就见管家匆匆自府中奔出,东张西望一会儿,见到了两人,立即快步跑至他们身前,边喘息边道:「景王殿下、将军大人,我正要去找你们呢……淮城来旨,皇上急召二位回京。」
回京?两人对望了一眼。
她过去三年驻守于此,从未被召回淮城,皇上在此时将两人一起召回是为了什么?
穆将军妙计一举歼灭二十万夷军,重创夷人根本,估计接下来数年之内,夷人无力再次进犯夏国,皇上龙心大悦,急召被派来暂代军务的景王与穆将军回京,欲赐厚赏。
这是穆可清至景城三年来,首次得到朝廷的肯定,这消息令景仰爱戴穆将军已久的景城军民无不欢腾。
但穆可清本人心中并无太多喜悦,反而隐隐有些担忧。
她想要的从不是权势地位那些身外之物,更明白越受重用越易遭人妒的道理,因此从不想把自己推上风尖浪头。
再说淮城就那么丁点大,要不碰上李灿璃几乎不可能,但她并不想见到他。
然而圣旨已下,她不愿去也得去。
或许是心底不愿,他们回京的速度也非常缓慢,走了整整半个月才走到距淮城一日路程的地方。
穆可清心里有事,便也未留意周遭事物,直到听闻前方马蹄声突然改变,一抬头才发现原本骑在她前头的李熙平已至她身边。
「怎么了?」她不解的问。
李熙平瞥了眼四周,确定其他人都听不到他们的谈话后,才道:「看来你真的挺不愿回京的,越靠近淮城,脸色越凝重。」
她勉强扯开唇角,「你不是早就知道了?」
两人皆是淡泊名利之人,她晓得熙平也没多想回京——尽管他父兄都在那里。
「我只是想提醒你,明日入城时别顶着这张脸,再怎么不情愿也得装一下,否则会吃亏的。」她很久没回京了,他担心耿直的她会被那些擅长表面功夫的小人挑毛病,向父皇参她一本。
知道他是好意提醒,她心头一暖,缓下神色微笑道:「我明白的,你放心。」
她也不是傻子,该做做样子时还是会做的。
「今晚便会到淮城近郊了,你可千万别让人有机可趁,借题发挥。」
「知道了啦。」见他这么关心自己,她心情倒是好了许多,脸上笑容也加深了些。
正当两人谈话之际,穆可清的笑容忽然凝结,觉得周围有一股不寻常的气息,似乎有人在窥视他们,她猛地扯住缰绳,马儿在嘶鸣中停下了脚步。
放眼望去,根本看不出任何异常,但她在战场上锻链出的直觉,明确告诉她有什么地方不对。
后头的人见状,也忙拉住马儿,不再前进。
「可清?你……」李熙平才刚开口,便也发现不对劲。
四周一静下,他听见许多细微的呼吸声。
「什么人?」他沉下脸,喝道。
「哈哈,真不愧是景王殿下及穆将军,还以为咱们已藏得够隐密了,想不到还是被发现。」
一人忽然从远方的草丛里站了起来,接着手一挥,更多人从林间的隐蔽处冒了出来,约莫有数百人之多。
这些人个个身材魁梧,手上握着武器,均是山贼装扮。
相较之下,他们因未打算在京中久待,为求轻简,一行不过十余人。
李熙平与穆可清齐齐色变,心下皆是一惊。
其实以两人的功力可以听到极细微的声音,然而这一大批人埋伏于此,竟没发出什么声响,再加上他们正骑马赶路,周围一些细小的声音便被遮掩了,若不是她直觉敏锐,说不定得等踏入陷阱方知中计。
只是区区山贼怎会如此大胆,不说此处是天子脚下,还连她这威名远播的穆将军亦敢冒犯?况且这些人一看便知绝非乌合之众,虽尚不及景城军剽悍,却也不简单,否则岂能埋伏在此这么长一段时间,直至现在才被发现,显然他们不是单纯的山贼。
穆可清眯眼瞧了一会儿,忽地开口,「你们是哪个皇子的人?」
那山贼头儿先是一愣,随即大笑,「穆将军说笑吧?我不过是一介山贼,因久闻穆将军之名才前来瞻仰。」
「瞻仰需要埋伏带武器?」李熙平也想过其中可疑之处,冷笑着说:「真不知你们是本王哪个愚蠢兄长的手下,连伪装如此蹩脚,什么不扮居然扮山贼?本王与穆将军一行人身上并未带什么贵重的金银钱财,亦不是什么好吃的果子,有哪个脑袋清醒的山贼会想打劫?」
这下换山贼头儿脸色变了,他恨恨的咬牙,大声道:「人人都道景王殿下与穆将军武功超群,咱们就是想来验证下传言是真是假。兄弟们,上!」
穆可清与李熙平对望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冷意及自信。
笑话,先前数千名夷军都阻拦不了他们离去,区区几百名「山贼」又算得上什么?
两人双足一点,自马上跃起,犹如两只大鸟,抽剑凌空朝那群山贼扑去。
第7章(1)
夜晚,李熙平一行人寄宿在客栈中。
此处极靠近淮城,然而淮城城门日落之后便关上,禁止任何人出入,虽说凭李熙平等人的身分要在夜间入城并非难事,不过他们都不想再添麻烦,便打算在客栈住一晚,明早再进城。
只是当他们走进客栈时,里面所有人无不因为他们一行人皆一身血污而产生骚动,还是李熙平亮出了皇室令牌,才勉强压了下来。
要到几间上房后,李熙平在房内脱下那身染满敌人鲜血的衣裳,痛快的洗完澡后,便前去穆可清住的厢房。
当他进屋时,就看到她端坐在桌前,桌上还摆着许多染血的武器。
她显然也才刚沐浴过,微湿的长发披散在身后,看起来有些娇弱。
她只穿着单衣,简单披着外袍,不过里头缠着白绫,遮掩得结结实实,什么也看不到……李熙平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
穆可清抬头觑了他一眼,便又低下头,「你来得正好,过来瞧瞧这些吧。」
他走了过去,在她身边坐下,随手拿起一把刀瞧了瞧,毫不意外的在刀柄内侧发现一个熟悉的图样刻记。
「这是卫军使用的兵刃。」他放下刀,直言道。
卫军,是他大哥卫王的兵。
穆可清疲惫的闭上眼,「这些人非逼着我搅和进去就是了。」
她都已经躲得那么远,三年不曾回京也从不想卷入朝中斗争,没想到一回来就有人打她的主意。
李熙平犹豫了会,才道:「可清,你该知道……这未必是我大哥的手笔。」
大哥虽不是什么聪明绝顶的人却也非傻子,若会命人装山贼杀了可清,断然不会留下这么明显的把柄。
这种情况下,有人欲嫁祸给大哥的可能性只怕还高些。
穆可清沉默了一阵,才苦涩的开口,「你说的我又何尝不知?」
若不是卫王,那会是谁呢?那个答案是她不想深思的。
朝中与卫王斗得最凶的便是毅王李灿璃了。若这的确是有人要嫁祸,最有嫌疑的便是他。
李灿璃,这事真的是他做的吗?虽然两人没能在一起,难道也不能好聚好散?她心底彷佛压着巨石,沉甸甸的快透不过气。
「可清。」知道她想到了谁,李熙平轻揽住她的肩,「别难过,这事还没查清楚,也许真相和我们所想的截然不同……」他口中虽说着安抚的话,心思却有些飘离。
她身上有股沐浴过后若有似无的香味,明明两人使用的是相同的皂角,他却觉得她身上的味道特别好闻……
「但愿如此……」她嘴上虽这么说着,心里却没办法觉得好过些,「熙平,皇位和权势真有这么迷人吗?为何总有人不计一切代价的去追求?」
「你问我可是问错人了,我从来就没想过要追求那些。」他望着她的眼神中尽是不舍与温柔,「我知道你心底难受,但别怕,也别对人性感到失望好吗?我保证,不管外头情势变得如何,我永远会在你身边。」
穆可清一震,怔怔的凝望着他。
她没想到熙平会如此坦然的表达对她的情意。她生命中从不曾碰过像他这样的人,和煦如春风却又耀眼似朝阳,让人不由自主的想亲近。
「熙平,喜欢上我是很辛苦的,你真不后悔?」她的头靠上他的肩,轻声的问他。
她实在不值他如此疼爱,她怕自己无法给予相同的回报。
看出她的迷惘与不安,李熙平逸出微笑,将她拥入怀中,「我只后悔没能更早与你相识,让你白白为我二哥伤心。」
穆可清闭上眼,埋首在他胸前,他的怀抱一如她记忆中那样温暖。
她知道自己是个死心眼的人,才会明知与李灿璃不适合,仍爱了他那么久。
然而从今以后,她心底除了熙平外,再不会有别人了。
「你放心,往后我不会再为他难过了。」她低声保证。
她不愿害人,却也不想被欺负。无论今天这陷阱是谁设下的、目的为何,她都不会让对方得逞。
想利用她做为他们争名夺利的工具,也得看他们有没有那本事!
次日,李熙平与穆可清抵达京城,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便被皇帝召见。
李东廷先是在百官面前大大褒奖两人一番,不但赐金银万两,还连升穆可清两级。气氛正和乐时,他话锋却一转,突然问起昨日行刺之事,一行人引起的骚动终究被官府得知,自然传进他耳中。
「多谢父皇关心,昨日儿臣与穆将军确实遇袭,不过对方只是群不成气候的小毛贼,儿臣与穆将军已将其全数歼灭。」李熙平立即接口,说出两人昨晚早商量好的说词。
既然还没弄清那些人是谁派来的,就乾脆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对方故意选在此时袭击他们,便是想让此事在朝中闹起来,他们偏不让幕后主使者如愿!
「真的只是毛贼?」李东廷眉一挑,「哼,这群毛贼也未免太大胆,竟连朕的爱将与皇子都敢袭击?看来县令该换人做了。」
穆可清与李熙平对望一眼,却也没打算为县令说情。
一支数百人的军队能够埋伏在那,要说当地父母官没参与,他们可不信。
皇帝先是为此发了阵不小的脾气,才宽慰他们一番,让长途跋涉返京又「剿匪有功」的两人回府好好休息。
最后,此事在两人皆未透露其余线索的情况下,由皇帝命人彻查,并要求对相关人员进行严惩了。
下了朝,两人一前一后骑着马朝景王府去。
穆可清在淮城其实有府第,但她当初离京时没留多少人下来,又三年未归,如今整座将军府要重新整理起来实非易事,再加上她不打算久待淮城,也就不打算整理,因此李熙平相邀,她便答应住到他那儿去了。
在旁人眼中,穆将军寄住景王府不过是代表了两人交情深厚,谁也不会多想。
午后,两人原本欲讨论关于「山贼」之事,却苦于目前手边证据太少,怎么也理不出个头绪,最后乾脆扔下纸笔,至后院切磋武艺。
单就武功而言,李熙平自是胜过穆可清,不过他舍不得对她下重手,她却无顾忌,一时间两人倒是打得难分难舍,非常痛快,先前的郁闷全都一扫而空。
数百招过去,两人依旧是不分胜负,谁也讨不到便宜,此时,穆可清忽然对李熙平弯唇一笑,那甜美的笑容令他动作不觉一缓,她立刻趁隙将剑尖朝他的咽喉点去。
他虽敏捷的侧头避开剑锋,但那柄剑最终还是抵上他的颈子。
「你输了。」她得意扬扬的宣布。
她喘息着,双颊泛红,发丝凌乱,额际和鬓角渗着薄汗,一双黑眸却显得晶亮又有精神,明明是该用狼狈不堪来形容的样子,他却觉得美得令他别不开眼。
「是,是我输了。」李熙平微笑,也不管还架在颈上的剑,忽地伸手将她拥入怀中,「能输在穆将军的美人计下,我心甘情愿。」
「贫嘴!」他一动,她就忙收回剑,笑吟吟的睨了他一眼,却也不否认自己使了点小手段。
没办法,要堂堂正正的赢过熙平实在太难了!
「我说的是实话,我不介意你以后常用这招。」他将额头轻轻贴着她的,多盼望她能永远保持这样的笑容。
只要她能总是展露此刻的笑容,他输几百遍又何妨?
他的眼神太认真、太温柔,令她突然小脸微赧,觉得有些口乾舌燥,不自在了起来。
她用没拿剑的左手轻推了他一下,「浑身都是汗,放手啦。」
「不想放。」他很孩子气的耍赖。
其实汗湿的衣服穿在身上并不怎么好受,不过他一点也不想放开她。
穆可清的脸更红了,想挣扎却被搂得更紧,拿着剑的右手又怕不小心刺伤他而不敢乱动,反倒成了累赘,一时间被他闹得手足无措,她羞窘的急嚷,「李熙平,别这样!」
「就让我抱一会儿吧,往后这样的机会也不多了。」他有些感叹的低喃着。
她一愣,想起自己那「穆将军」的身分。
只要她一天不恢复女儿身,两人往后即便是在自个儿府里,也不能随意搂搂抱抱或做出过于亲密的举动。
大概是基于愧疚,她心软了,不再挣扎,只是叹了口气,「至少让我先去沐浴更衣吧?」见他挑眉望向自己,她轻咳了一声,害羞的含糊道:「等沐浴完,你想如何……再说啊……」
他们可能一辈子都无法成亲、没有孩子,她已亏欠他甚多,又怎么舍得再拒绝他的亲近?
听懂她的意思,他笑了,终于放开手。「好吧,我这就让人去备热水。」
「谢了。」她扔下剑,红着脸转身施展轻功朝自己住的厢房去。
李熙平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后,才收回眷恋的目光。
他低头望着自己的双手,彷佛还能感受到她残余体温。
他和二哥不同,他的人生里没有什么非达成不可、甚至为此抛弃所爱之人也无所谓的重要目标,既然他已认定了可清,而她也愿意和他在一起,那么他就绝对不会让她走出自己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