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沉默的用完饭,下楼时,司马云天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对不起。”
吴奈扭头朝他一笑,钻入他的帷帽内,在他唇上印上一吻。
司马云天立时揽住她的腰,让她更贴近自己,加深了那个吻。
两个男子光天化日之下,毫不避讳就在酒楼的楼梯上做出有失体统之事,让酒楼掌柜伙计都为之瞠目结舌。
※※※
雨从天而降,在天地间形成一道灰蒙的帘幕。
一辆宽大的马车在泥泞的官道上奔驰着,挂在车角的四盏琉璃灯在雨幕中闪烁出几点星芒,映照着四周的路面。
布置得舒适温暖的车厢内,长发披散的吴奈躺在柔软的毛毯上把玩着手上的白玉簪。
司马云天在一旁打坐调息,随着他的气息游走全身,左半边脸上的脉络犹如充血一般越加恐怖狰狞。
突然,额角青筋一跳,一口淤血吐了出来。
血在暗红色的地毯上晕染开来,浸入其中,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吴奈眼一眯,手中玉簪疾射而出,直直刺入他右肋上三寸之地。
然后,她手在空中虚虚一抓,白玉簪再次回到她的手中,一股血箭自司马云天伤处喷出,她反应迅速地扯过一旁桌布挡下血雨。
司马云天捂住伤口,看着她,眼神带了些幽怨,“阿奈,为什么我会觉得你其实是故意的呢?”
吴奈拿起桌布一角擦拭着簪上的血迹,不解地看他,“我在帮你引导走岔的真气,何来故意一说?”
他看着她慢条斯理的将白玉簪插入发髻中,从药箱中拿出干净的棉布和药,移到他身边,帮他处理伤口。
目光从她的头顶一直移到正在帮他包扎伤口的十指上,他忍不住抓住她的一只手,使得吴奈抬头看他。
“我在帮你包扎。”
他只是将她搂进怀中,头枕在她的颈窝处,满足地道:“就算只是静静地看着你,我也觉得很幸福。”
她不为所动地道:“你伤口不用包扎了吗?”
“阿奈,你真破坏气氛。”
“无聊。”她推开他,继续帮他包扎。
“你真的不肯离开少林吗?”
“我还没当掌门。”吴奈的声音带了些愤慨,又想到了那块从小到大一直欺压她的掌门令牌。
司马云天内心嘀咕,少林派历代掌门都是得道高僧,几百年才出你这样一个女弟子已经是奇闻了,你竟然还想当掌门人?这实在太过荒谬了。
吴奈一边小心地帮他缠好伤口,一边继续不平地道:“论武功、论排行、论智慧,我哪点不能当掌门。”
“德行。”他有些无力地告诉她,“少林掌门不会调戏美男子,不会在少室山下开黑店敛财,不会……”
吴奈猛地抬头瞪他。
声音于是戛然而止,他自讨没趣的摸摸鼻子,弱弱地申辩,“我只是实话实说。”
她用力将纱布系紧,打了一个死结,皮笑肉不笑地道:“你的实话我听到了。”
司马云天因她手下过于用力而微蹙眉头,忍不住又补充一句,“少林掌门不会在救人的时候下黑手。”
“你怎么知道不会?你被少林掌门救过?”吴奈出言反驳。
他认真地看着她,道:“因为江湖上从来没有过那样的传闻,少林历代掌门均以德行着称于世。”
吴奈想了想,最后认为这个不能反驳,否则恐有对师门不敬之罪。
不过,她仍有异议,“如此说来,当年炎教老教主死于我师父之手,也算是替天行道了,你为什么还要去报仇?”
司马云天的脸色难得扭曲了起来,瞪着她。
她转过身去,收拾好一块没被血渍弄脏的地方,打算躺上去。
一只大手从后揽住她的腰,将她用力带进一堵温暖坚实的胸膛,带着暧昧的声音钻进她耳中,“挑衅完就想走了?嗯,阿奈?”
“难道你还要跟我打上一架?”她不以为然。
“有何不可。”有力的十指用力扒开她的衣襟,顺着她光滑细腻的肌肤抚弄而下,然后扳过她将人仰面压倒躺下。
吴奈的目光落在他左边的脸上,不无怨怼地道:“其实,我比较喜欢你把这半边脸遮起来……”
司马云天恶狠狠地吻了上去,封缄了那张气死人不偿命的嘴。
第9章(2)
※※※
吴奈从来没有问司马云天为什么炎教还没到,彷佛无论去哪里都无所谓。
而司马云天也从来没有告诉她还有多久才能到炎教,似乎宁愿永远这样走下去。
炎热的六月天,坐在马车内也无法让人感觉些许的凉快。
司马云天身上的衣襟几乎完全敞开,而他对面的吴奈却依旧衣裳整齐,一副清凉无汗的样子盘膝打坐着。
“你不热吗?”
她闭着眼回答,“心静自然凉。”
司马云天索性将外裳甩到一边去,移到她跟前。
他伸手撩过她的一绺长发在指间把玩,彷佛漫不经心般地低语,“真生我气了?”
吴奈睁眼看了他一下,又再次闭上,“我说过的,我是少林弟子。”
司马云天想到圆慧大师所说的话,所有的前提都是“如果她想”,果然,自己前两天趁她沐浴时想逼她换女装的做法是不对的,吴奈不想的事逼她是没用的。
想到这里,他不禁轻叹一声,口气也软了下来,“阿奈,别生气了,我最后不是没成功吗?”
“那是你打不过我。”她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狠狠地打击到了司马云天。
“阿奈。”声音满满无奈与挫败。
她不为所动,“把衣服穿好,色诱没用。”她睁眼瞄了他一眼,肯定地道:“你现在不适合用美男计。”
“阿奈——”有人额角青筋隐现。
吴奈一迳的云淡风轻,“实话有时是伤人,可却该死的是事实。”
司马云天默默把衣服穿好,在她身边坐下。
“不闹我了?”她轻轻的问。
他耸耸肩,“看你身体不舒服,想逗你开心,不过,你似乎并不太领情。”
吴奈的嘴角掀了掀,双手的姿势改变了下,继续打坐。
司马云天伸手摸上自己的左脸,神情有些怔忡,“你说我的脸还能恢复吗?”
“云龙邪功是门很霸道的武功,你内息走岔导致走火入魔,现在这个结果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
“阿奈最爱美男子。”他叹气。
“但凡长相俊美的男人在我的客栈投宿,收费总是较之常人要高出许多,越是俊美越是收得多。”
“似乎是如此。”他若有所思。
“因为我恨那些长得俊美的男人。”她的答案出人意表。
司马云天讶异地看她。
吴奈的声音淡淡的,犹如风拂过水面,轻轻的,却又带出丝丝涟漪。“因为那些男子都不是我的,也不可能是我的,我不过徒然过个干瘾罢了。”
司马云天突然间就明白了,声音不由得带了些激动,“阿奈。”
“你是我的,美也好,丑也罢,却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
他伸手抱住了她,一手抚上她的眉眼,眼中真情流露,“我也很高兴,阿奈是属于我一个人的。”
马车辗过路面发出哒哒的声响,端坐在马车四个方位的婢女大多时候都是无声的存在。
当前方的树林有异样的声响传来时,她们的神情瞬间一变。
车内的两人自然也听到那声响,不禁对视一眼。
“停车。”吴奈出声。
司马云天什么也没问,跟着她钻出马车,朝着树林深处走去。
越接近,那痛苦的呻吟就越是清晰。
一个穿着花布衣裙的农妇倚在一棵大树下,一手抓在树干上,一手抚在浑圆的肚皮,双腿之间鲜血淋淋,显然是快要分娩。
吴奈看到那个场面时脑中如遭雷击,呆在当下无法反应。
司马云天伸手扶住她有些颤抖的身体,面露焦虑之色,“阿奈,你怎么了?别吓我……”
她用力抓住他的手,几乎掐进他的肉中,声音也打着颤,“云天,孩子……孩子……”没了,浴血奋战的她分不清身上到底是敌人的血还是自己的,却能感觉到双腿间不断流出的热血,后来,她知道是孩子没了。
司马云天用力抱紧她,轻轻拍抚她的背,“阿奈,没事的,都过去了。”
她突然双手抓住他的手臂,急切地道:“救她,救她的孩子。”
“好。”他答应得毫不犹豫。
半个时辰后,一阵嘹亮的婴儿啼哭声在树林间响起,而那时吴奈的脸色苍白如雪。
她脱下自己的外裳包覆好孩子,然后在司马云天的搀扶下走出树林,回到马车上。
司马云天看着突然间变得脆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的人,心也跟着揪紧。他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只能一遍又一遍地轻唤着她的名字。
他能想像得到当日,在她双手沾满鲜血时却失去腹中胎儿的痛苦,但他却无能替她承受分毫。
他将她抱在怀中,拍着她的背,安抚她的心痛。
“阿奈,我在这里……”他一遍一遍地说着。
吴奈渐渐平静下来,最后浅浅地睡去。
看着怀中人苍白的面色,司马云天宁愿她永远不忆起这一切。
※※※
邪教总坛该是什么样子?
吴奈在炎教总坛转了几天后,得出的结论是——很像世外桃源。
这让她很是费解,江湖卫道人士眼中,妖邪群众的魔窟为什么反而像是个世外桃源?
难道就因为这里栽了一大片的桃林吗?
吴奈张口用力咬下一大口果肉,坐在树丫间看着结满桃子的桃林继续发呆。
如今,她跟司马云天的断袖关系已经人言凿凿,整个江湖的人都抱持着八卦的心态看着他们发展后续,不得不说这也是正邪两道头一次有共识。
吴奈突然很想知道,在江湖暗地里开的赌盘中,到底她跟司马云天谁扑倒谁的成数更大一些。
手里的桃子越啃越小,最后她扔掉果核,顺手又摘了一颗新鲜的大桃子,在衣襟上随便擦了擦,继续啃。
蓦地一声轻笑传入耳中,一抹清雅的身影自桃林那头缓步而来,在树下站定,抬头,张开手臂朝她诱哄地道:“阿奈,下来吧。”
吴奈没有立刻跳入他的怀中,而是歪着头打量他的脸,之后满意的点点头,“经脉浅淡了,看来方法是有效的。”
司马云天的嘴角抽了下,保持着脸部的微笑,继续道:“下来吧。”
吴奈从树上跳进他的怀里,将手上啃了一半的桃子递到他的嘴边,“很甜,尝尝。”
他便就着她啃过的地方咬了一口,点头,“很甜。”这一个多月,她的精神总算是恢复正常了,让他松了好大一口气。
在她精神委蘼的时候,他甚至觉得,只要她不那么苍白虚弱,就算她当他面调戏其他美男子,他也勉强可以忍受。
然而,真正看到她恢复如初,他又丝毫不能容忍她看一眼其他男人,尤其是当面!
他刚刚才把昨天被她多看两眼的刑堂堂主扔到偏远的分舵修身养性去了。
司马云天正想事情时,突然听到吴奈轻淡而又笃定的声音,“你对那个堂主下手了吧?”
“我是那么没度量的人吗?”
她肯定地回答他,“是。”
“那又如何?”他索性耍赖。
“不如何,”她淡定地表示,“我就是觉得那个堂主偶尔会对你流露出痴迷的神情让我很不爽,所以不免多看了他几次,如此而已。”
“……”司马云天看着她随手扔掉手里的桃核,施施然走远的背影,突然发现,自己又被她耍了!
第10章(1)
长长的甬道延伸向不知名的地方,甬道两旁的石壁上点着油灯。
寂静而又空旷的空间,两个人的足音显得份外的清晰。
灯光照在走在左侧的司马云天的脸上,映出一片光滑细腻的肌肤,不复曾经的狰狞恐怖。
此时,那俊美的脸上挂着一抹幸福的笑,右手牵握着身旁人的左手,一步一步朝前走去。
吴奈从进入这里之前就一直感到很困惑,终于忍不住问出声,“云天,这里是什么地方?”
他侧头看她,伸手捏捏她的鼻子,难掩宠溺地道:“别急,总之不会害你就对了。”
她忍不住咕哝了句,“难说。”
司马云天好笑地看她,索性一把将她抱起。
“啊……”
他低头在她唇上一吻,轻声道:“走吧,带你去见我师父。”
吴奈惊骇地睁大眼,抓住他胸前的衣襟,眼睛四下打量着,“你师父不是已经被我师父打死了?”难道有鬼?
司马云天嘴角的笑为之一僵,无奈地低唤,“阿奈。”她非要这么破坏气氛吗?
她自知理亏的低头,趴在他胸前不再言语。
两人在甬道中曲曲折折地走了许久,最后在一面石壁前停下。
吴奈看着司马云天启动机关,一间石室蓦然出现在眼前,越过石室前的小通道,再次开放另个机关,一道暗阶从地底浮现,一级级的石阶往下延伸。
当司马云天开启最后一道机关,一间明亮的密室呈现在他们眼前。
室内壁上镶嵌着硕大的夜明珠,四下有着石桌石凳石床,日常用具一应俱全。
她扭头看他,“云天?”
他了然的一笑,“这里是历代教主闭关练功的地方。”
“不是要见你师父?”虽然她不太想。
他没有回答她,只是走到右边石壁在墙上轻叩几声。
不久,吴奈就听到一个人的脚步声,很轻,她不由得讶异的扬眉,高手呢!
那人从一扇密门后出现,是个年迈的老者,手中捧着一只锦盘,默默地走到石桌前,放下锦盘,然后朝着司马云天一躬身,又无声地退了出去。
吴奈的眼睛落在那锦盘上,死死地盯着。
司马云天走到石桌旁,拿起上面的一套喜服,朝她走来。
“你想干什么?”她不禁向后退了一步。
他笑得魅惑而又妖孽,在她面前将那袭新娘喜服展开,“为我穿上它吧。”
吴奈眨了眨眼,没有伸手。
“阿奈。”轻轻的,带着蛊惑的企图。
吴奈垮下了肩,低头伸手接过喜服。
司马云天看着她取出假喉结,脱掉身上的男装,慢慢披上那袭红艳的嫁衣。
如瀑青丝披散在大红嫁衣上,在完全恢复女儿装扮的那一刻,一个明眸皓齿、美目盼兮的美人俏生生地站在司马云天面前,对着他嫣然一笑。
司马云天目光贪婪地看着她,将她此时的模样深深地刻印在脑中,这是他的阿奈,只属于他一个人的阿奈。
之后,他换上新郎服。
一对璧人牵手转出密室,进入一侧的暗道,最后在甬道尽头停下。
石门开启的瞬间,一股阴冷气息迎面扑来,入目的是一具具的石棺。
吴奈莫名打了个冷颤。
司马云天拉着她在一具石棺前停下,跪了下去。
吴奈犹豫了下,在他身边跪下。
司马云天朝着师父的牌位,轻轻磕了三个头,“师父,天儿带着妻子来看您了。”
吴奈忍了又忍,终究还是说了出来,“你师父在天有灵,会不会气得再活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