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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二:拓荒 page 11 作者:凌淑芬

  「谢谢妳。」起码听到一点消息,她松了口气。

  早餐比平蓝想象中的丰富,席间她和其它人聊天,才知道,原来革命时期大家过得真的是克难的生活。只是后来光复了,选择留下来的人大多是阵亡将士的遗族,新政府体恤他们亲人为国家的贡献,每户人家也有津贴,更经常派人送一些医疗和补给品来,所以现在的生活条件已经和从前不可同日而语。

  整个早上她都没有看到西海、基顿或拉斯尔。

  到了午餐时间他们还是不见人影,她很想再问问其它人,可是她怀疑他们会知道。那几个男人,看来不谈个结果出来是不会出现的。

  下午时,穆拉图回房午睡了,她一个人在山洞里乱逛,逛到中庭的空地上,突然发现地上有几个人挖的小洞。

  这些洞看起来有点历史了,怎么看都像她小时候玩弹珠的那种洞……

  「那是菲雨以前当孩子头时,领着其它小鬼一起挖的。」一声轻笑在她身后响起。

  她深呼吸一下。即使听见他的声音,都会给她的生理系统带来影响。

  糟了,看来她真的是爱死了这个家伙了!

  阳光透空而入,在他身上洒落一层金粉。

  他已经换过衣服,现在穿的一袭勒里西斯的传统长袍,看来更俊朗耀眼。她这才想起来,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穿着拓荒队制服以外的东西。

  她缓缓直起身,距离他约莫一步远。西海没有缩短这一步的距离,只是直接俯首,覆住她的唇瓣。

  他们都没有特别对彼此说过什么,例如「喂,那我们就凑和一点在一起吧」,或「好啊,反正我也还满喜欢你的」,但是体内有一种默契,就是让他们彼此都知道,她会留下来,他们会在一起。

  心意一旦确定,她不需要再以玩笑保护自己,接受他们两人相属,原来是如此轻易的一件事。

  有人从身后经过,平蓝连忙推开他,娇红地瞪他一眼。一名中年妇人抿唇轻笑,牵着孩子快步地走过。

  「走吧,我带妳去看我小时候住过的地方。」西海神情自若牵起她的手。

  他少年时的家就在四楼,和其它高阶军官的房间在同一排。

  如今山洞里只剩下一百多个人,居住空间不再像以前那样局促,所以阿比塞尔、洛提等前革命军首脑的宿舍,都被原封不动地保留下来。

  平蓝好奇地推开门。

  这是一间很平凡的房间,和她昨晚睡的那间并没有太大的不同。黄土直接挖成的墙壁,两个头尾相连的土炕,简单的桌子和柜子。

  但是她脑中彷佛可以看见年轻的西海在这间房间里走来走去的样子。

  他青春期的时候,已经像现在这样高大俊美了?或是像那些发育较晚的孩子,到了十几岁还是毛头小子,然后有一天突然抽高长壮?

  不知为什么,她很肯定他一定从小就比同年的小孩好看,说不定甚至曾为了那张脸跟其它开他玩笑的孩子打架呢!

  有些人天生到哪里都会特别突出耀眼,阿比塞尔是这种人,西海也是。

  她一一摸过每个桌子、椅子,最后来到那两张土炕前。

  「为什么有两张床?你和你父母亲一起住吗?」她好奇地回头问。

  西海倚在门旁的一座五斗柜上,宽阔的肩膀几乎和门框同宽。

  「我和多亚的大儿子住在同一间——多亚就是现在的国防部长。」

  先是阿比塞尔,然后国防部长,然后国防部长的儿子,平蓝终于叹了口气,在土炕的边缘坐了下来。

  「你到底是谁?」

  西海懒懒地走过来,在她身旁坐下,暖热的体温传导到她身上。

  「我的父亲叫洛提,是开国的第一任总统。」

  「……」平蓝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你是前总统的儿子?」

  西海好笑地把她掉下来的下巴合回去。

  「当总统的人是我父亲,不是我,妳不必看起来这么惊讶的样子。」

  「……你们的司法部长真是不简单,连这种压力都顶得住。」平蓝终于找到声音说。

  她想象不出来任何国家——即使先进如欧美国家——敢把前总统的儿子丢进牢里,遑论下放到荒酷不毛的砾漠去!

  至此,她终于对勒里西斯的吏治严明感到敬畏了。

  「确实。」西海愉悦地同意,彷佛被丢到牢里的人不是他一样。

  「你和阿比塞尔他们比较亲近吗?」他每次提到阿比塞尔夫妇都有一种特殊的语调,她才有此一问。

  「可以这么说。」西海看着她。「其实我和菲雨的感觉更好一点,阿比塞尔则像我的另一个父亲一样,我对他和对父母的感情并没有什么差别。」

  「你父母要离婚了……」她有点迟疑。「我记得你说过,穆拉图的姊姊是你父亲的情妇,如果你父亲要娶她的话,你会反对吗?」

  「我已经过了那个会在乎的年纪。」西海好笑地看她一眼。「以前我多少是年少气盛,为反对而反对,现在,只要我父母各自过得开心,我也无所谓了。」

  「那就好。」她松了口气。

  因为她很喜欢穆拉图,不希望这件事在他们两个人之间形成心结。

  山洞里的小小孩都在午睡了,大小孩去上课还没回来,空气里只有尘埃飘浮,四周悄然无声,时间的洪流彷佛在这里完全静止。

  「这里和以前比起来改变很大吗?」

  「除了人少了一点之外,几乎没有什么改变。」西海微笑,「有时我在这里待久了,还会有一种错觉:山洞外随时会有革命军的车开进来,然后我拿起枪跳上车,回前线继续作战。」

  「战场是什么样子?」她轻声地问。

  西海沉默了一下,才静静回答。

  「是一个让知觉完全麻木的地方。」他握住她的手,眼底是深思的。「一开始你对扣下去的每一道扳机都心惊胆战,深怕中枪的人是自己的同伴,而不是敌人,后来就渐渐麻木了。

  「开枪变成一种反射动作,确定击中对方之后,不等他倒下来,再瞄准下一个,一遍又一遍,直到整个人和你手中的武器成为一体。你不再感觉血花喷溅的可怕,只是机械性的执行一个命令,血液的特殊气味也不再对你产生影响。」

  平蓝轻声一叹,柔软地偎在他肩头。

  「但愿那时候我能陪在你的身边。」

  他摇摇头。「我很高兴那时候妳不在这里。」

  这样的场景,不是任何男人愿意让自己的女人经历的。

  他终于明白阿比塞尔得知菲雨离开之后,忍住不去将她追回来的冲动。一个人经历这一切,还要熬过相思,真的很苦。但是想到心爱的人平安地待在远方,一切就值得了。

  平蓝挺身在他唇角印下一吻。

  西海按住她的后脑,轻吻之后,深深地注视着她,然后,将她往后按倒。

  她的瞳孔微微一缩,然后就张大,眼底有一抹了然,但,没有反对。

  于是,他微微一笑,覆在她的身上,也将她拉进自己的世界里。

  拥她在怀里的感觉是如此之好,如此……圆满。

  她的指尖按住他的胸膛,他轻轻一震,然后除下衫袍,让她微凉的指尖可以毫无障碍地触上他的肌肤。

  一直以来他是这么的孤独,即使在朋友最多、生活最糜烂的时刻,他也常望着眼前的五光十色,深深感觉自己被摆错了地方。

  他渴望脱离战争,得到平静,却在一切平静之后,找不到自己的方向。

  他不是唯一一个活在时代夹缝边缘的人。但阿比塞尔有菲雨,多亚有他的两个妻子,父亲先有母亲,后来找到心灵伴侣,每个人身边都有着陪伴他们的人,而且有明确的人生目标——要让这个国家更好。

  但这是他们的目标,却不是他的。

  曾经,西海会有罪恶感。他应该和叔伯们一样,以国家为重,可是他心底有个无法说出来的念头——他更在乎他关心的人过得好不好。

  只要他们好好活着,他就够了。

  直到这个小女人出现,然后在他面前大声嚷嚷她有多吃不了苦,当伟人多辛苦,还是做个平凡人好了。

  他的心头有如被一道雷劈中。因为,这就是他一直以来的想法。

  他爱他的国家!他可以为勒里西斯而死!如果勒里西斯现在依然被暴政统治,他会毫不犹豫地拿起枪加入战争。

  但是现在和平已经来到。他从来不想当忧国忧民的伟人,这个国家有阿比塞尔,有洛提,有艾莫,有多亚,已经够了,他想过属于他自己的生活。

  然后他突然明白了,阿比塞尔为什么说自己不是伟人。

  他们都是被时代迫进了这场混乱里。

  他和阿比塞尔不同的是,阿比塞尔对勒里西斯充满了使命感,但他没有。

  勒里西斯民主共和国已经建立了,和平已经来临了,对他来说这样就够了,接下来,他只想过自己想要的人生。

  一个没有任何束缚的、如风一般自由的人生。

  和怀里这个暴躁起来会咬掉他一口肉、甜蜜起来又会让人融化的布娃娃。

  细密的吻引爆了一场狂烈大火,他长茧的大手在她身上游移,然后除去一切阻碍他直接触到她粉腻肌肤的障碍物。

  「这样……这样会不会不太好……现在还是白天……」平蓝气喘吁吁地拉开一点距离。

  「如果妳希望,我可以把灯关掉。」她身上的英俊魔鬼缓缓一笑,眼底是不容置疑的欲望。「不过,我宁愿它开着。」

  他看她的眼神让她从体内最深处颤抖起来,平蓝挺起身体咬他嘴唇一下。

  「门呢?你锁了吧?」

  「娃娃,妳很吵。」

  然后,他们不再浪费任何时间谈话……

  第十章

  这两个年轻人一定「办过事」了,基顿歪着头想。

  他们之间多了一些「什么」,在昨天以前都还没出现,连粗神经如他都感觉到了。

  那和阿比塞尔看着菲雨、他自己看着玛亚一模一样,是一份旁若无人的亲密感,任何事物都无法介入。

  想到自己的老婆,大个儿神情柔和了一些——虽然看在平蓝眼里,他是「嘴角奇怪地扭曲起来」。

  「基顿将军,早安。」她和西海刚结束晨间散步,从洞外优闲地走进来。

  既然西海是待罪之身,他们两个好像不应该那么悠哉。

  不过今天是他们来的第三天,拉斯尔依然被单独「请」在一间房里,没有人愿意告诉她现在是怎么回事,她也只好跟着轻松度日。

  「早。今天安分一点,不要到处乱跑。」基顿微笑的样子会吓到小孩。

  这表示他派出去的人今天会有回报。西海立刻抓住重点。

  这几天基顿的人正密切查证拉斯尔所说的是否属实,以及安进的身分,顺便把他们几人离奇失踪的事压下来。

  基顿深知,阿比塞尔若知道他收留西海,虽然也会做这一连串的调查工作,但是一定把西海送回首都监狱等。

  基顿看在老婆的份上,绝对不会让她的亲亲侄子吃不必要的苦,所以西海也就乐得投靠他而不是潜回首都找阿比塞尔。

  西海看了下表,才九点半而已。

  「我想带蓝蓝去东边找个朋友,天黑以前会赶回来。」

  「嗯,晚上记得回来吃饭。」

  基顿对两人点点头,吃他的早餐去也。

  「我们要去找谁?」平蓝好奇地问。

  今天她换上向山洞妇女借来的传统裙装,裙长及膝,咖啡色底,袖口和裙襬走着金色与黄色交错的绣纹,裙下搭配一条米白色的棉质宽裤,黑发绑成一根马尾巴,让她的东方脸孔充满异国情调。

  「费森,就是我的老室友。」西海搔搔她的头发,两人一起走向停在洞口的吉普车。「我很久没有见到他了,趁这个机会也让妳见见他。」

  「好啊。」她很开心。

  「这一切对妳就像一场精采的冒险,对吧?」西海逗弄道。

  「当然,我前半辈子最大的冒险就是过马路不看红绿灯,现在有这种机会,我当然要好好把握。」

  「那个说她贪生怕死、最怕变成伟人的胆小鬼呢?」

  「我相信去看一个你的老朋友绝对不会让我变成伟人的。如果真的让我大变身的话,我只要焰死你就能回复恶名了。」她气定神闲地道。

  西海失笑。

  他们开着基顿的吉普车,一路往东南边疾驶而去。

  离开林线之后,干旱无际的苍凉便横亘眼前。

  可能是心态不一样,看出去的景色也大大不同;曾经觉得枯燥酷热、让她巴不得早点回文明去的地方,如今只希望这段旅程永远不要结束。

  他轻松地打着方向盘,手肘搭在另一侧的窗框上,神情看起来轻松写意。

  她从来没有见西海气急败坏过,即使在最危急的时刻,他都有着一种天生的优雅,像一只荒原上的大豹。

  「让我试试看好不好?」她突然提议。

  西海对她疑问地扬了下眉。

  「让我开开看,我从来没有开过打档车或吉普车。」她兴致勃勃地道。

  天下男人对女人的开车技术都不信任,西海也不例外。

  他给她充满怀疑的一眼,让平蓝双眸一瞇,手慢慢往胸前一盘,意思是很明白的「你不让我试试看,晚上你就没有甜头吃」。

  西海考虑了两秒钟,决定事有轻重缓急。所以他很认命地把吉普车停下来,和她交换坐位。

  平蓝满眼斗志地握紧方向盘,紧盯正前方。

  「好,告诉我该怎么做!」什么?她连启动都不会?

  他还来不及回答,车子突然噗地一声往前一弹。

  「该死!离合器要慢慢放!」

  「噢,好。」她低头看自己脚踩的地方。

  「眼睛!眼睛看前面!」

  「你不要那么紧张,这个地方又不会有车子冒出来。」平蓝安抚地拍拍他。

  「手放在排档杆上不要乱伸!」西海低咒。

  「唉,男人。」

  手排车也没那么难驾驭嘛!几分钟后她就摸熟了,当然西海对于「摸熟」的定义可能和她不同。

  「好,我们来聊聊天。」她愉快地把发丝拂到脸颊旁,享受热风吹在脸上的热情有劲。「我们要去哪里?」

  「一个地质探勘的地点。」西海的手指紧紧抓住门上握把,眼睛比她更专注在路面上。

  「咦?你们探勘什么?」她好奇地挑了下眉,眼睛还是盯着正前方。

  「我雇来的人也还在研究。」再观察了一下,确定她不会把他们撞毁在什么隐形的障碍物上,他终于稍微放松一点。「妳将来若不是矿产大亨的老婆,就是吃束肉条、啃干面包过完这一生;现在先跟妳说,也好让妳有个心理准备。」

  束肉条是勒里西斯的传统腌制食物,非常便宜,是穷苦人家的主要蛋白质来源。

  「你和人合伙采矿?」她的眼睛又移回他脸上。

  「看前面!」西海坚定地命令。等到她依言做了,他才回答:「过去七年我有机会去到许多一般人不会去的地方;虽然我不是个地质学家,但是从小跟菲雨混,多少有点概念。有些地方的地表和邻近的区域不同,我认为这些地方很值得研究,所以就联络菲雨让她的老同学组了一个研究小组,进来勘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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