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不大可能,她最近脾气收敛了不少,而且,如果真的是在发飙,怎么有办法一转过身又是满脸笑咪咪?
她现在一定很失望,满心欢喜的跑来找他吃饭,结果饭没吃到,人又得原车回家去……
该怎么说呢?看着那原本映满喜悦的脸蛋,突然间黯淡下来,他的心,好像跟着被揪紧了似的,有点疼,还有点内疚。
爱是什么?这对他来说很模糊,也不知道该怎么揣摩,但应该也包含了这种放不下、牵挂的滋味吧?
等等——放不下?牵挂?爱?他的人生字典里什么时候有这些字眼了?而且,还是为了余蓓妮?!不,这太……
“欸,副总,你要去哪里?那边是往电梯的方向,会议室在这里。”张大卫急忙唤住前方那个不知道在瞎想什么,居然忘记转弯的家伙。
尹棠璿猛地回过神来——Shit!又恍神了,他最近怎么老是因为余蓓妮而频频出神呢?
端着招牌冷脸,泰然自若的走回来,一旁的张大卫看穿他的伪装,忍不住当场笑了出来。“会、议、室。”他还故意指了指门牌,提醒某人。
尹棠璿二话不说,马上投去一道利刃般的杀人目光,阻止他的嘲笑。
瞬间噤声,心里暗自腹诽,又来了,老是用这招对付他,真没创意,看他心里毛了,他就开心了?
第7章(1)
余蓓妮托着腮帮子,眼眸不住的瞅着婚纱照里的尹棠璿,回忆,清晰的浮现脑海——
有件事情,直到现在回想起来,她仍充满了自责与后悔。
还记得每次争执过后,她负气把自己关在房里不肯吃饭的时候,棠璿总不忘提醒佣人帮她留一份餐点,等她气消了、饿了,不至于没东西垫肚子。
当他的妻子以来,棠璿一顿饭也没让她饿过,尽管不是他亲手做的,但总是有他的叮咛。
外人也许会说,吃饭,对有钱人家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有啥好稀奇的?但,硬邦邦的米粒会自己煮成熟饭吗?没有张罗,食物会从天上掉下来吗?
他待她是好的,尽管他们的婚姻是建构在双方的利益基础上,他却没忘却对她的照顾。
他是这样的一个人,可她却不是,真要论冷漠无情,她保证遥遥领先。
记得他到上海出差染上了流行性感冒,回来之后,她非但没有照顾他,还故意挑衅的嫌他咳嗽声吵,不许他回房睡觉,可怜的棠璿就在忙碌的工作与病毒的双重侵袭下,足足病了两个多礼拜,连声音都哑了。
面对她从头到尾置身事外的冷漠无情,他一句话都没有指责过她,离婚之后想起来,这成了最让余蓓妮后悔的一件事情。
说穿了,爱其实很简单,哪怕只是在病痛的时候,递给对方一怀温开水,意义都远胜过给对方钻石珠宝。
温开水可以让他吃药,可以让他痊癒,钻石珠宝只能是点缀,甚至是累赘。
而同样的,伤害也很简单,冷眼旁观就绰绰有余。
重回这个时空,因为已经经历过一次,余蓓妮知道很多即将发生的事,她也许无法掌控事情的发生与否,但她可以努力改变结局,知道他会生病,她能做的就是尽全力照顾他。
看看墙上的钟,十点多了,班机应该已经顺利抵达台湾,差不多一个多小时后,他就会到家。
即便明知如此,余蓓妮坐在客厅里,仍心不在焉的按着遥控器,满脑子挂念的都是尹棠璿,非要亲眼见到他出现,才能放心。
如果结婚那天有人跟她说,她会爱上尹棠璿,她打死都不相信!但,爱不爱哪是他们这些凡夫俗子说了算,对的时间过上对的人,想不爱都难。
不知道是第几次看向墙上的钟,她揉揉酸涩的眼睛,忽地,外头传来车子的引擎声,她连忙起身换上鞋子,迅速的走出大门。
尹棠璿停妥车子,拎着行李正要进屋,看见大门口前的身影时,他愣住了——
“你站在这里做什么?这么晚了,为什么还没睡?”完全没察觉到自己言谈间对她流露的关怀。
她仰望着他,兴许是因为已经感冒了,她发现这趟出差回来,他脸上明显看得出疲惫,听,连声音都没有平时那样轻柔低荡。
摸摸他的喉咙,“你声音怪怪的,是不是感冒了?”
“有吗?只是头昏昏的,我以为是因为太累了,想睡觉。”他不甚在意的说,下一秒,喉咙一阵搔痒,他连咳了好几声。
“明明就感冒了。快进来,去洗个热水澡,吞颗药,然后好好休息,不然明天变得更严重就糟了!”她像是一只急于保护小鸡的母鸡,拉着他直直往楼上走。
“在等我?”
“不等你回来怎么锁门?万一有坏人闯进来,那多危险。”娇滴滴的嗓音故意说得绘声绘影。
顿觉啼笑皆非。他不知道,别墅里锁门的小事,什么时候轮到她这位女王负责了?难不成那些佣人都废了吗?不过既然她不承认,他也不好说破,默默扯了扯唇角。
他没想到她会为他等门——
好,根据她的说法,她不是在等门,她只是等着锁门,但当他看到她衣着单薄的站在门口的瞬间,喉咙居然一度激动的紧缩,暖意,就像是热汤上氤氲的白烟,不断在他心里袅袅高升……
是感动的。他明明从来不是这么感性的人,可却因为看见她而觉得感动。
突然觉得,原来结婚还挺不赖的嘛,三更半夜回到家,至少有个女人在等着你,对你嘘寒问暖。
尽管她不承认。
先是敦促着他去梳冼,然后端来了温开水跟伏冒锭,他觉得她大惊小怪,她却坚持他非得吃完药,才能上床休息。
“也许睡一觉醒来就好了。”
她知道不会,但总不能说她就是知道他会生病,免得他当她是神经病。她懒得跟他多费唇舌,硬是把药塞进他嘴里——
他被迫服了药。
躺上了床,她还不忘叮咛,“不舒服要喊我喔!”
“你今天是怎么了?”这阵子她所做的每件事情,都远远超出他所能理解的范围。
“觉得我很罗唆?”
“不是……你好像觉得我会生大病似的,其实就只是个小感冒。”
“呸呸呸,乌鸦嘴,什么生大病,不许乱说话!就算只是小感冒,也要好好照顾,小看病毒的人是会受到惩罚的,知道吗?晚安。”关了灯,她搂着尹棠璿的手,“这样你一动,我就会知道。”
好好好,她开心就好。
凌晨四点钟,他果然不舒服了,可能是因为感冒引起的肠胃不适,跑到洗手间去吐了两次。
她在第一时间醒来,紧张的跟了进去。“棠璿,你还好吧?”担心的揉揉他的背、捏捏他的脖子,想要让他好过些。
他点点头,尽管脸色难看得要命。
好心疼,真的好心疼,多希望这些难受能由自己来承担!余蓓妮好难过。
折腾了好些时候,天色亮了……
“饿不饿?去弄点东西给你吃。”
拉住她,“不用了,时间还早,我想回床上躺一下。”才早上五、六点,又是周末,佣人们大都在休息,没必要麻烦大家。
“好,你乖乖躺着,我谁都不叫,我自己去帮你弄点吃的,你等我一下,不准下床喔!”拍拍他的手,像在哄小孩子似的,说完,她离开房间下楼去。
山珍海味她是没办法,再说,棠璿现在也吃不下这些东西,冰箱里还有昨晚的剩饭,熬些米粥让他吃,应该行得通。
铿铿锵锵的一阵混乱,余蓓妮找到一只小砂锅,挖了些剩饭,添了些水,就放在炉上熬起来。
对了,记得小时候生病,看妈妈煮米粥时,还会时不时的搅拌,说是可以避免烧焦黏锅,余蓓妮也有模有样的慢慢和了起来。
尹棠璿躺在床上,却始终觉得不放心,他的妻子养尊处优、十指不沾阳春水,万一把厨房烧了就惨了,要是不小心弄伤自己,更槽。
顾不得她的再三叮咛,他还是决定下楼看看。
果不其然,厨房里的余蓓妮,手上拿着汤匙,站得离炉火老远,僵着身子往前倾,用一种很不符合人体工学的姿势,把汤匙伸到砂锅里搅拌,一看就知道此人是君子,标准的远庖厨信仰者。
可是她多认真,那么心无旁骛的在熬着那锅粥,看到这一幕,尹棠璿的胸口像是一下子被什么东西塞满似的,又鼓又涨。
她舀了一小匙,又吹又呼的想试试滋味,没料到会这么烫,惊呼着猛吐舌头,还不住嘀咕,“怎么这么烫……那这样应该算好了吧?”
尹棠璿被那无辜的口吻惹得一阵莞尔。
第7章(2)
关了炉火,见她连条抹布也不拿,就要伸手去碰砂锅,尹棠璿急得连忙出声制止——
“慢着,别碰!”
她转过头,一脸诧讶,“你怎么下来了,不是要你乖乖躺着吗?”
幸好他没有,要不然,就会有个傻女孩被砂锅烫得眼泪夺眶。
尹棠璿上前,取来抹布,包住锅耳。“把那个垫子拿过来。”
等她在佣人们平常吃饭的圆桌上放下垫子后,他才把砂锅摆了上去。
白粥,一锅道道地地的白粥。老实说,余蓓妮一点也不喜欢,因为没啥滋味,但生病的人就是得这么吃,小时候妈妈都是这样说的。
啊,配荫瓜,这是妈妈唯一许可的。
可这哪里有荫瓜呢?她弯着身子在橱柜里翻翻找找。应该有的啊,杨婶吃早斋,厨房肯定有摆荫瓜之类的东西。
“在找什么?”
歪头说:“荫瓜罐头。白米粥没有味道,不好吃,得配点荫瓜。”
忽地,在堆满干货的柜子里,她看见了苦苦寻找的荫瓜罐头,喜不自胜的拿出来,冲着尹棠璿开心的晃了晃。“喏,找到了!”满心雀跃的回到他身边,“喏,白米粥是我煮的,不收钱,但是这罐荫瓜是杨婶的私房宝,到时候记得买一打还给杨婶。”
“两打可不可以?”挑眉莞尔问。
“可以。”她赞许的拍拍他。
拉过椅子,他们肩并肩的坐下,余蓓妮卖力的扭着罐头瓶盖,扭得脸红脖子粗都还打不开。
尹棠璿实在看不下去了,“我来。”
“你是病人。”
没多说话,迳自取过罐头,大掌上下扣住,接着轻轻一旋,“啵”的一声,瓶盖就这样轻而易举的被打开了。
“你要不要也吃一点?”
“你吃就好了,吐了两次,胃都空了,该多吃点。待会吃饱了就回房休息,晚一点,我让陈叔去接李医师过来。”
“不用那么麻烦,其实吐过之后,现在觉得好多了。”
她伸出食指,左右摇了摇,“病人没有发言权,只可以乖乖配合。”拿起餐具交到他手里,“现在快吃。”
她当他是小孩子吗?这样小心翼翼的照顾着。
尹棠璿不再争论,乖乖吃着她特地为他煮的白米粥,跟这罐费心找出来的私房荫瓜。
“好吃吗?”
他点点头。大致上都不错,就是锅底有少许的烧焦,但,心意无价,想到这,他蓦然一怔——
心意无价……什么时候,撑起这段利益婚姻的两个人之间,也开始有这种无法用价值判断的东西了?
心意,他曾经不以为然的东西,现在却令他觉得珍贵无比。
偏过头看她一眼,他突然抓住她的手,“谢谢。”
她摇着头,像个博浪鼓似的,眼眶里却闪着润泽。
她想,她也是感动吧,对于此时此刻,他们之间的紧密,深深的感动着。
尽管一夜没睡好,却一点也不觉困倦。
终于能为他做点什么了,终于可以弥补她当初对他的残忍了!
她轻轻靠着他的肩,软软的说:“一定要快点好起来。”
他揉揉她的发,当作对她的承诺。
“咦,小姐,尹先生,你们怎么醒了?”准备要张罗早餐的小玉吓了一大跳。
“早。”他用带着些微沙哑的嗓音说。
“早安,小玉。”
“对不起,我以为星期六你们不会这么早起,所以……”让付钱的主子饿到到厨房找东西吃,她这个佣人完蛋了啦!
“小玉,你别紧张,是我们太早起了。对了,不用准备早点,尹先生感冒了,身体不舒服,所以今天就熬锅白米粥温着,不用另外准备餐点。”
“好,我知道了。尹先生,你不要紧吧?脸色不是很好看。”
“没事,是她太紧张了。”但他一点都不讨厌她的紧张。
“现在时间还太早,小玉,晚一点你请陈叔去接李医师过来一趟,再去中药店买点澎大海回来。”
“好的,小姐,晚一点我就跟陈叔说。那小姐的早餐照旧是黑咖啡吗?”
尹棠璿不顾自己嗓音微哑,连忙抢白,“不用,她一夜没睡,待会要休息,今天早餐的黑咖啡暂停供应。”
暂停供应?!这怎么可以,才正要反驳,一对上他的眼,所有的话顿时收了回来,只敢在嘴里小声咕哝,“怎么可以暂停供应,好歹晚一点也要补我一杯……”
瞧那一脸无辜委屈的模样,惹得尹棠璿忍不住揉揉鼻子,掩饰想笑的冲动。
见他的粥吃得差不多了,怕他会溜到书房去工作,她决定亲自押着他回房间休息,以报他要小玉今日暂停供应黑咖啡的仇。
望着两人活似连体婴的身影,小玉忍不住羡慕的说:“怎么一大早就晒恩爱,这样会让人家也很想要谈恋爱欸……”
第8章(1)
推开衣柜,尹棠璿取来一件衬衫穿上,双手慢条斯理的扣上衣扣,接着抽来领带,熟练的挂到颈脖上,打了一个硬挺的结,不过着装的窸窣声里,掺着一抹细微而突兀的啜饮声。
更衣间里不只有尹棠璿一个人——
余蓓妮正披着晨袍坐在他用来收纳手表、袖扣、领夹的专属木柜上,一小口一小口的啜着她每日限定配额的黑咖啡。
她托着腮帮子,姿态有些慵懒,水润的美眸在黑咖啡的陪伴下,逐一的扫过那一支又一支的手表,飞行表、潜水表、镂空陀飞轮机芯、月相盈亏、万年历……各种牌子都有,可谓是琳琅满目。
尹棠璿扫来视线,在看向她的同时,脑海里也跟着想起了不久之前那场让他备受某人呵护的小感冒。
相信吗?娇贵如她,照顾起人可是架式十足——
整个周末,他除了上厕所、洗澡外,两只脚丫一次都没踩到床下过,不只澎大海、枇杷膏无限量供应,白米粥配荫瓜的经典组合,更是连着好几顿都直接送到他面前。
余蓓妮几乎是寸步不离的守着他,为了防堵他碰触任何一件跟工作有关的事情,她甚至不让他踏进书房一步,如此严格的限制,仿佛他不是感冒,而是得了什么令群医都束手无策的恶疾。
“你怎么不多睡一下?”
“我五分钟前才刚醒来。”啼笑皆非的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