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璟正色道:“若臣押四大名捕赢,臣没好处,若臣押自家夫人赢,好处多。”
皇上和陵王一怔,还以为他狄大人会有一番过人的见解,结果他想的是押注的结果,不管得罪谁都不想得罪他家夫人。
皇上指着狄璟抖笑个不停,而陵王却深思了,觉得狄璟这番见解颇有道理,押四大名捕赢有什么好处?没有!但是押自家夫人这边赢,就算输了也赢得妻子的感激,闺房好处多啊!啧,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难怪父皇说狄璟懂得驭妻术,改天他得私下向狄璟讨教讨教!
四大名捕和四位女捕巡视完命案现场,接着移驾到停尸房,那儿放的尸体里有些是烧焦的,有些却不是烧死的。
一进屋,四大名捕瞧见了其中一具裸尸,目光不约而同朝四位女捕脸上瞟去,就算是公门捕快,看到男人的裸尸多少也会尴尬脸红,办案这种差事有时候还是男人方便些,女人的忌讳太多了。
当他们正等着看她们的反应时,没料到花千千一见到裸尸,率先低呼。
“咦?有一具尸体没烧焦呢,还是裸的,你们快来看!”
白雨潇一听,跑得最快。
“在哪儿在哪儿?”
“这儿呢,是男的。”
女捕们立刻走上前,还嫌四大名捕们挡路。
“不好意思,借过一下。”宫无欢面无表情地对易定风道,无视于易定风微讶的目光,走到裸尸旁仔细打量。
上官雁也仔细检视男子的裸尸,从头看到脚,不是重点的也看,是重点的看得更仔细。
“咦?这人那话儿怎么这么短?”
“大师姊,它不是短,是被切了一刀。”花千千道。
“咦,真的?我怎么看不出来?”白雨潇诧异。
“因为它动了切割术,复合后便看不出来了。”宫无欢解释。
“奇了,男人不是喜欢越长越好吗?”白雨潇好奇问。
“不一定,若是小倌就有可能将那话儿切短。”花千千在舞坊待得久,这类事情十分熟悉。
“大概是为了保持男身女相。”宫无欢推测,有些相貌跟女子一样美的男子,为了避免年纪增长而生出像胡子或喉结之类的男性特征,便切断阴茎,但又希望保持它的功能,便成了这样半长不短的样子。
见四个女人对男人裸尸讨论得如此大方又认真,四大名捕一时无言,有的目光复杂,有的愣怔,有的嘴角抖了抖,但随即又赶忙凝神专注在调查上头。
不可否认的,他们对四位女捕的确有些看轻了,每一具尸体他们都仔细看过,也看了仵作的验尸报告,还交换各自搜集来的线索,他们相信,四位女捕找到的线索绝对不会比他们多。
偏偏他们料错了,宫无欢就发现了一个他们不知道的线索。当四位女捕低声讨论时,宫无欢用着只有她们四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说:“这伤口很眼熟。”
闻言,其它三人瞬间目光亮如火炬,忙凝神细听。
宫无欢继续说道:“这伤势我曾经受过,是用一种极细的丝线划破的。”
听完她的话,其它三人立刻想到一个人,这人便是在一年多前江南盐政案中,曾经追杀过宫无欢的神秘男子荣少颖。
“可是他不是死了?”花千千问。
宫无欢拧眉,低声说:“这正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这尸体上的割伤像是新的,照理说应该不是他,我明明亲眼看他掉进——”话说到这里突然顿住,宫无欢像是想到了什么,面露惊讶。
上官雁代她说出了心中的疑点。“你只看到他掉进冰湖里,却没亲眼见到他淹死,是不?”
宫无欢看向大师姊,默默点了点头,其它三人眼中迸出亮芒,倘若荣少颖就是凶手,她们就能锁定目标了!
这查案也是要碰运气的,显然运气在她们这一头,案情大有进展啊!
白雨潇忍住狂喜,把声音压得更低了。“可是咱们不知他长什么样子啊?”
花千千立刻道:“不怕,找人画出来就行。”
上官雁同意。“找个能画出八分像的才行。”
可画师没看过人,若单凭他人口述,就得看绘画的功力了,光是这样还不够,还得看画师能不能揣摩出叙述者要表达的意思,要知道能否画出人物的神韵,除了笔功要好,画师的领悟力也很重要。
正当她们在讨论该找谁画时,花千千身后突然传来幽幽一句——
“我可以。”
不是鬼在说话,是夜清,她们四人对他这神出鬼没的样子早已见怪不怪了,不过令她们出乎意料的是,夜清居然会画?连花千千都惊讶了,跟他在一起这么久,她怎么就不晓得他还会画画?
事不宜迟,她们四人立刻向皇上告辞,说要根据线索去别的地方查查,其实是想找个地方要夜清立刻把荣少颖的模样给画出来。
弓长啸没见过荣少颖,却知道当初自家娘子差点被这男人给抢了,未曾谋面,却已结仇。
当夜清根据宫无欢的口述,真的把荣少颖的相貌给画出来时,连面容清冷的宫无欢也不禁诧异,对夜清竖起了大拇指。
“画得真像,不但栩栩如生,连神韵都画出来了,好功夫。”
夜清抱拳拱手。“过奖。”
两个冷冰冰的人又交换了一些意见,讨论着是否要多描绘一些表情和动作,好让人物更加传神。
“有了这画,便能交给漕帮弟兄们帮忙打听,漕帮弟兄遍布各省,人多好办事,比咱们找人快得多。”宫无欢说完,便转头要找弓长啸商讨,却发现他死盯着画像,面色铁青,浑身散发肃杀之气。
她奇怪地问:“你怎么了?”
弓长啸这才转头看她,沉声问:“他就是当初厚颜无耻又阴魂不散缠着你的那个人?”
话一出口,所有人的目光有志一同的投射到弓帮主身上,某人似乎忘了当初也是厚颜无耻又阴魂不散的缠着无欢。
不过不笑时的弓帮主竟也有如此震慑迫人的气场,彷佛换了个人似的。
宫无欢平日神情淡漠,这时见丈夫咬牙切齿的神情,也不禁露出一抹温婉笑容,眼中的清冷被温煦的柔光给取代。
她伸手握住丈夫的手,柔声道:“若他没死,必有蛛丝马迹可循,如果漕帮弟兄能找到他的消息,咱们就可在皇上面前立功,你就能为我报仇了。”
宫无欢的话让弓长啸浑身的戾气立即消解,大掌反握住她的柔荑,那石雕般的肃容勾起了笑,面容转为温和,目光坚毅。
“我一定为你抓到他。”
“好。”宫无欢点头,嘴角的笑容清浅,却是少见的温柔。
宫无欢转回头,发现大家都在看她,不由得纳闷。“怎么了?”
白雨潇啧啧称奇。“二师姊,咱们都不知道向来冷情冷心的你在面对二姊夫时,也可以这么温柔呀?”白雨潇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宫无欢却是淡然一笑。“他是我丈夫嘛,不对他温柔要对谁呢?”
这话说得理所当然,可听在弓长啸耳中却有如天籁般美妙,他激动地搂住妻子的腰,对她保证。“有你这句话,要我上刀山、下油锅都行。”
宫无欢对他淡淡一笑。“不用这么麻烦,帮咱们找到荣少颖的下落就行了。”
“好,包在我身上!”
众人都笑了,花千千和白雨潇打趣道:“到时候可别失信啊,那四大名捕不是省油的灯,千万别漏了风声呀。”
众人说笑了一会儿,很快又回到正题,开始拟定接下来的计划和分配任务,首先先让夜清多画几张荣少颖的画像,再让弓长啸将画像交给漕帮各分舵舵主去暗中寻人。
其它人也各自利用自己的人脉去打探消息,毕竟皇上只说找人,又是暗中进行,表示皇上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所以她们也得谨慎,不能泄漏了秘密,连查证那些死尸的身分都要私下进行。
白雨潇向陵王说了她们的计划,让陵王十分意外。
“你们知道要找什么人了?”
“是呀,皇上要找的或许是这个叫做荣少颖的人,咱们在想,那庄子被烧毁,跟荣少颖这人肯定有关系。”
陵王想了下,摇头道:“荣少颖这名字我从没听过。”
“是吗?这就怪了,皇上想找的若不是和皇家有关的人,难道是江南盐政案的余孽?皇上该不会想一网打尽?但是不对呀,若是跟盐政案有关,皇上为何不公告天下通缉?且皇上似乎也不知道对方的姓名和长相?”
白雨潇努力动着脑筋,她们每个人都各有任务,而她负责的部分是从朝中打听,所以她便回来和自家王爷商讨,但王爷却没听过荣少颖这个人……这就怪了,二师姊明明说过当年她与荣少颖对峙时,那荣少颖曾在话中暗示过他的身分,似是与朝中权贵有关……
白雨潇突然想起什么,拍了下自己的脑袋。“瞧我这记性,居然忘了拿画像给你看!”说着赶忙翻开箱子,把里头的画像拿出来给夫君瞧。
“喏,你看,这就是荣少颖的画像。”
第20章(2)
陵王一看到画像,不由得惊住了,一双眼直盯着画中人。
白雨潇立刻察觉出他的异样。“怎么了?”
陵王盯着画像,浓眉紧拧,神情凝重,白雨潇见他不说话,心中更急了,她知道夫君肯定看出什么了。
“你倒是快说啊!”真是急死人了。
陵王沉吟了会儿,这才对妻子开口,语气却是十分严肃。
“这人很像一个人。”
“谁?”
“在我年幼的时候,父皇的身边有一位宫女,若我记得没错,那宫女正是姓荣……”
陵王将陈年往事娓捤道来,虽然那时候他才五岁,却记得很清楚,那位荣宫女生得十分貌美,甚得父皇喜爱,总让她在身边伺候,但是某一天不知怎么着,那宫女就落水淹死了。
这样的秘辛也只有生长在宫中的皇子才会知晓,照理说,宫中死了一个宫女并不稀奇,但是父皇却为了此事大为震怒,还派人彻查,却始终查不出原因。
这荣少颖的相貌与那荣宫女十分相像,简直就像是她所出的,再仔细瞧,那眉毛和鼻子也与父皇有些相似,想当年那荣宫女在父皇身边服侍,而父皇又秘密要找荣少颖……如此推断下来,难免不让人联想到一个可能。
那荣少颖该不会是父皇的孩子?也就是说,这人可能是他司流靖的弟弟?
这个推测让他们两人皆是一惊,假设那荣少颖真是荣宫女为父皇所生的,却没有上玉牒,可见是偷生的,又假设荣宫女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把孩子弄到宫外,但被有心人知道了这个秘密,所以将她推下水溺毙?
经过这么多年,父皇当年没找,现在却要找,肯定是这几年才得知的秘密,而那荣少颖在盐政案时又与宫中的毓妃娘娘有牵连,难不成父皇在查毓妃娘娘时,也查到了什么线索?
盐政贪污案让不少人被下狱斩首,父皇连毓妃娘娘都赐死了,但对于荣少颖这个人,父皇不知其名字也不知长相,只知有这个人,却只吩咐他们“找人”而不是“抓人”,还要他们暗中进行,这种种迹象已显示出父皇对此人的重视。
恐怕父皇一直暗中派四大名捕调查,直到最近查到了那处被烧毁的庄子后,便微服出宫,找上了狄大人。
陵王和白雨潇两人对这个假设暗暗震惊,若不是夜清画的这幅画像,陵王也不会想起荣宫女,更不会联想到荣少颖的身分,猜出这人可能是皇上流落在宫外的儿子。
就算是宫女所生,仍是皇家血脉,皇子居然与盐政贪污案有关,难怪皇上要暗中找人……
陵王肃起了神色,对自家王妃叮嘱。“这件事绝对不能传出去,你去通知你师姊她们,就说荣少颖这人绝对要活捉,万不可伤及性命。”
白雨潇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点头道:“我明白了,我会通知师姊她们。”
这一整晚,夫妻两人都在私下商议,决定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他们夫妻俩也不适宜再深入打探,这样也是一种保障。
“这幅画多少钱啊?”
一位姑娘站在画摊前,正拿着一幅仕女图欣赏,这幅仕女图笔工精细,画中人
物表情生动,跟其它画师画的不大相同,特别好看,让人一见就喜欢。
“一两银子。”
“咦?这么便宜?那我买了!”小姑娘挺高兴的,赶忙把画收下,将银子交到画师手中,拿了画便走人。
扮成画师在街边摆摊的不是别人,正是夜清,他看着手中的银子,愣怔了许久,彷佛周围的风吹草动都与他无关。
一旁扮成普通妇人的花千千看着发呆中的夜清,禁不住笑了,轻轻摇他。
“喂,怎么傻了?把银子收起来呀。”
夜清这才回过神来,转头望向她,愣愣地说:“画……卖出去了?”
“是呀,你画得那么好,卖不出去才怪呢。”
夜清对她摇摇头,显得有些激动。“这是我第一次不用杀人而赚来银子。”
他这一生以杀人为业,他的赏银都是用别人的命换来的,他所学的都是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取人性命,从没想过自己这一生会做别的营生。
虽然只是一幅画,但这幅画却卖出去了,是他头一回赚到的正财,没有沾染血腥,是用自己的能力赚取的第一份正正当当的银子。
他此时心中所想不必诉之于口,花千千立即明白,她温柔地抱住夜清,轻笑道:“我懂,这是你第一次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自己做的一件事,它可贵之处在于你这回是真正为自己而活,这一两银子,证明了你活着的意义。”
夜清虽然不会说好听话,也没有太多的表情,但从他紧紧回抱她的动作,花千千可以感觉到他此时的激动,那无法用言语形容的一颗心正热着呢。
她也更加紧抱住他,轻声道:“不止一幅,你还会卖掉第二幅、第三幅,以后我等着你赚了银子来养我呢。”
夜清立刻点头。“我养你。”但随即脸色黯了下。“但是赚得不多。”
“不,你错了,只要是正经生意,何必在乎赚得多少?人哪,最重要的是活得惬意,心安理得,晚上睡得着,不会作恶梦,要知道这世上家财万贯的人不少,想睡一场好觉却是千金买不到的。”
这番话又让夜清为之一振,那冷漠的神情上难得咧开了笑。“好,为了你,我会努力攒银子的。”
花千千失笑,骂了他一句。“呆瓜!你别以为作画不值多少钱,找对门路也能赚大钱的,咱们不跟那些才子文人相比,我负责查案,你负责画悬赏画,咱们妇唱夫随,也是一段佳话哪。”
也亏花千千脑筋动得快,很懂得开发夜清的潜力,夜清是杀手,明目眼利,能在暗中视物,比一般画师画得更加入木三分,连小细节都能掌握得极好,画悬赏画是最适合的,肯定没人比得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