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寒步履轻浅地来到她身边,她已经睡着了。
他抽出她下意识仍握在手中的书本,在她身畔坐下,见她睡得不甚舒坦,轻轻将她挪至腿上,以免她醒来要肩颈酸痛。
午后,薰风柔柔吹来,他轻抚柔滑青丝,长长的黑发散落在他腿上,揉和了几许男人与女人间的亲匿暧昧。
这样的日子,是以前的他不敢奢求的,以为到了可以拥有的极限,她却又再给他更多、更多,多到夜里醒来会感到无措,深怕只是一场梦。
掌下挲抚的脸容动了动,睁开眼见是他,又松缓微微绷紧的身躯,垂下眼眸,主动偎向大掌,爱娇地蹭了蹭,信赖而依恋。
“我是妖。”他主动开口,不知为何,突然想让她知道。“你们人类眼中的异类。”
她撑起眼皮,初醒嗓音带些慵懒撩人的妩媚。“是像聊斋故事那样,以吸人类精魂为生?”
“我没有。”不是每只妖都如此,也是有潜心修行的,他从不曾造过杀孽。
“还是在一起久了,会让人虚竭而死?”
“不!”那更是穿凿附会,若于她有损,他说什么都不会让她靠近他。
“那不就好了?”
“你不在意吗?”如何能说得云淡风轻?
他其实是想问,她会不会有一天,对着他尖叫逃离吧?
她坐起身,将自己塞进他怀里。“好热,才初春,太阳就快把人烤熟了。”
一听到她喊热,他起身想去开冷气,但她双手缠搂着,他走不开。“容华?”
“这个时候,你偏凉的体温就派上用场了。”嫩颊蹭了蹭他裸露在外的颈际肌肤。
“我比较喜欢你的体温。”无时无刻都暖暖的。
“所以我们是互取所需喽?”
湛寒原以为她是刻意转移话题,避而不答,到后来,似乎有些懂了她的用意。
从不避讳地靠近、拥抱,她在用行动告诉他,无论他是什么身份,她都不会介怀、退避。
“湛寒,我爱你。”她无比认真地望住他的眼睛,轻声说。
“爱?”孙旖旎也问过他爱不爱她,千年来,他在人类的世界听过太多这样的字眼,只知道人类很强调爱的必要,只是从来没有人对他这么说过,他不懂那是什么样的感觉,又该怎么样才算是爱?
他眼中有着深深的困惑,叶容华笑了笑。“现在不懂没有关系,我只是觉得应该要让你知道,因为爱,所以我才会那么坚持要记住你,谁都可以忘,唯独你不行;也因为爱,是人是妖还是什么,对我来说都不重要了,你懂吗?”
虽然,还是不甚明白爱情是什么,湛寒仍是直觉地喜欢听她这么说。
他迟疑了下,抬手轻轻拥抱她。
第6章(2)
夜半醒来,她仍在怀中安睡。
掌下碰触到的赤裸肌肤带着些许汗意,他知道她一向怕热。
湛寒悄悄起身,开了冷气再轻巧地躺回她身畔,放轻动作将她搂回臂弯,她动了动,睁开迷蒙睡眼。
他倾前,吮住嫩唇。
“唔。”一半神智仍在与周公拔河,身体仍凭本能倚靠而去,偎蹭他偏凉的体肤。
他收拢娇躯,抑不住渴望,膝盖顶开她腿心,入侵柔润躯体。稍早欢爱后倦睡,未及清理的湿润痕迹仍留在她体内,进入时并无太大阻碍。
“啊!”她惊呼,下身的充实感终于使得她睁开双眼。
“你怎么——”睡到一半发情。
“我喜欢你的温度。”一直都好喜欢,从没忘记过。
“嗯——”他顶入得太深,她抑不住哼吟出声,下意识搂紧了她。
她的温暖,完完整整包容着他,他可以感受她每一寸体肤的热度,并且眷恋着,为此,再等上另一个千年,他也愿意。
“湛寒,我……爱你!”
他喜欢,亲密之间,她用温柔带媚的嗓音,断断续续重复这句话,很喜欢。
虽然他已经知道,可她还是一直说,一直、一直,不断地让他听见。
有时,夜里醒来,枕畔空冷,总是会慌,便任性地前去寻她。
她睡意迷蒙间,察觉身畔多了个人而惊醒,见是他,也不曾指责过他夜闯香闺的任性,仿佛只要他丢一句:“我冷。”就能解释一切。
然后她会好温柔、好包容地把自己送进他怀中。“那,睡吧!”
不过他会在天亮前离开,绝不会让她的家人或邻居发现,造成她的困扰。
如此向她保证时,她只是微微笑了下,似乎也不怎么担心地应了声:“喔,这样啊。”
发展到如此境地,他原先并不这么预期,千年的时光演进,女子已不必从一而终,因为有爱,不需名分也能拥抱欢缠。
她说,爱他。当他抱她、吻她时,她没有拒绝。
太强烈的渴望,迫切想重温她柔软身体的触感。
她知道他是异类、也用了原本的面貌面对她,这一次他什么都没有欺骗她,她还是愿意被他拥抱。
她是心甘情愿的,所以,这次不会再让她受到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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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了一个周末,叶容华提着一大袋的食品材料过来,一进门就钻进厨房,没再出来过。
前几天她问过,他最喜欢吃什么?
他翻了她琳琅满目写了一整本的笔记,最后长指指向某一页,好期待地望着她。
“蛋塔吗?”她沉吟了会儿,看起来不难。
她事先还去请教幼稚园以前的厨子,大致了解作法了,才下手尝试。
将处理好的成品放进烤箱,设定好时间和温度,走出厨房时,他正坐在大门前的阶梯上,专注翻着报纸。
她悄然走近,由身后轻环住他颈子,颊贴着颊依偎。“在看什么?没见过你这么认真?”
这凡事漠不关心的淡凉性子,说他突然关心起国家大事,她是决计不信的。
他伸手,将她拉过来抱坐在他腿上,才将报纸递给她。
“求职栏?你想找工作?”
“嗯。”
“为什么?”他现在这样不是好好的吗?既不缺钱也不慕名利,他又不是寻常人,根本不必与人类一样,为了生活把自己操得半死啊!
“我想……过一般人的生活。”
她是人,他要跟她在一起,就得陪她一起过人类的生活,学习群居,这点道理他还懂,如果想一直跟她在一起,那么就不能让别人用怪异的眼光看她。
58号的女人养了一头狼,一开始也被指指点点,别人不晓得狼的身份,只会说她倒贴小白脸。
后来狼出去工作,只是在大卖场搬搬货,但他似乎每天都很开心。
前几天,他问了狼。“这种生活,好吗?”
狼说:“好啊,非常好,真的!”还加重语气强调。“白天工作,晚上回家抱宁夜,还有领到薪水交给宁夜的时候,特别快乐。”
也许狼说的对。
他也该有个工作,然后把薪水交给叶容华,说不定也能体会到狼说的那种快乐。
至少,不会让她被指指点点,他不希望她也受这样的委屈。
有些话,不需说得太白,她自然懂得。
叶容华柔了眸光,素手抚上他面容,好温柔地问:“是为了我吗?”
“我想……永远跟你在一起。”
他是认真的,他已经考量得那么深、那么远了,并非贪图一时欢愉。
叶容华满怀感动、又有些心酸。
他明明不是寻常人,却要委屈自己和平凡人一样,过那种汲汲营营、为生活忙碌奔波的日子。
平日如非必要,他连一句话也懒得跟别人多说,现在却要为了她走入人群,试着与人相处……
“会不会……太勉强了?”她语带心疼,不舍地说。
“不会。”如果是为了她,他愿意去试。
想拿回报纸,叶容华又抽走,扔开。“别看报纸了,我们幼稚园需要请人帮忙,不嫌委屈的话,要不要来?我跟园长说一声。”
之前是没放在心上,现在既然他想找工作,那她可以帮这个忙,园长看她的面子,应该没问题。
他这个性从不懂与人相处,要真让他去工作,八成被排挤。
他可不像耿直又好脾气的临江,绮情街票选出的最差人缘代表,不是没道理的,就像一开始对她那样,换作一般人,不记恨到下辈子才怪。
她得将他放在看得到的地方,好歹有她帮忙打点关照。
“好。”他连想都没想。
“答应得这么爽快,你都还不晓得要做些什么呢!”
“都好。”能够待在有她的地方,做什么都好。
“啊,对了,有一件事……我本来还在考虑要不要告诉你,可是现在……我觉得……你……那个……”既然他已经在为他们的未来打算,也释出这么大的诚意了,这个时候说似乎时机正巧……
湛寒似乎觉得她难得的别扭很有趣,欲言又止中还带着不知名的羞意,撩起他的好奇。“你说。”
“就——我妹和她男朋友的婚期定下来了,我听他们在讨论好像婚后要住在我们家。男方父母不在了,手头也没有很宽裕,我爸妈是觉得这样可以替小俩口节省开支。”
“嗯。”到目前为止,他还没听出重点。
“那我是想说,我家也没有很大,我和我妹的房间还是后来硬把一个房间隔开,我们才有各自的隐私空间,地方真的有限,隔音更差,所以我才会死命拒绝,不让你在我房里乱来……呃,那不是重点。”赶紧拉回正题。“所以我是在想,如果我搬出来,把房间打通当他们的新房,应该是最理想的安排吧……”说到最后,她笑容已经撑得有些牵强。
“容华……”湛寒皱眉。
一直都知道,叶家父母偏宠小女儿,从小到大,她一再地退,退成了习惯。
那对父母总是一迳为叶婕妤考量,鲜少考虑容华的立场与感受,容华不也是他们的女儿吗?他真的不懂,为何会有如此大的差异,容华心里又怎么可能不难受?
“没关系。”她笑笑地回应他。“我只是想说,如果我搬来跟你住的话,你就不用老是半夜跑来找我了,而且这里离家里近,父母那里照顾得到,两个人一起也省房租,只是不晓得你欢不欢迎?”
“好,搬来跟我住。”他想也没想。那些人不要,他要。
“那就说定喽,半年后他们结婚,我就搬过来。”
湛寒望着她,总觉得应该说点什么,想了又想,轻轻吐出一句。“在我心里,你比谁都还重要。”
口吻如此慎重,他没有讲情话的自觉,只是想让她知道,她也被人很重视地看待着。
她微讶,而后笑开。“我知道,谢谢。”
第7章(1)
时序逐渐进入夏季,从初春开始就特别热,即将过端午节,气温更是飙高得不像话,活像烤炉似地快将人给烤熟。
端午节的前一天,因为放连续假,她在家中帮忙包粽子,煮好便立刻趁热提一串过去给他。
前两天,她问起他喜欢的口味,特别标记起来,送过来给他的都是她亲手包的,有香菇、栗子,没有他讨厌的肥肉。
到门口时,她没按门铃,直接开门进屋。
自从说好等妹妹婚后要搬来与他同住,他便将钥匙交给她了,以行动告诉她,有他的地方,随时都为她留了一方容身之处。
推开厅门,没看见他的人。
她先将粽子拿到厨房,顺便将后阳台昨天洗的衣服收进来,绕着室内找了一圈。
怪了,没看到他的人,真出门去了?
上个月初,他开始到幼稚园工作了,他还是不爱说话,不爱与人应酬往来,她试过几次,想改善他的人际关系,只是他自己似乎并不在意,目光一心一意只想看着她,她都快拿他没办法了。
亏她之前还担心他被孤立排挤呢,结果他自己根本就乐在其中。
既然人缘没改善,他又会去哪?
抱着晒干的衣服,打开房门,将衣服挂入衣柜,借着开启的衣柜门内侧长镜,映出斜后方床铺上缓缓蠕动的黑色物体……
她僵住动作,惊恐、胆怯地慢慢转回身。
她没有看错、没有眼花,盘踞在那张她前一晚还躺过的床位上的物体,教她张大了眼,瞬间脑袋空白,动弹不得。
恐惧急速攀升,超出她所能承受的极限,她心胆俱裂,连喊,都喊不出声——
她退开一步、再一步,跌跌撞撞地逃离,脚下一踉跄,狼狈地滚落楼梯间。
当额心撞上地面,剧痛袭来,下一刻,昏暗取代了所有的知觉。
只因为——那尾活生生盘踞在床间的黑色巨蟒。
“发生什么事了?”突然被十万火急地叫来,孙旖旎还没弄清楚状况,盯着床上昏睡不醒的叶容华。“为什么她会只剩两魂六魄?”
“被我吓的。”
“啊?”
“她看见了我的原形。”
“……那就难怪了。”正常人哪受得了那一瞬间的震撼教育?惊吓指数绝对破表。
“不过你没事干么去吓她啊?”想考验真心也不是这么个考验法,总得给人家一些心理准备呀!
“我也不想。”他讨厌端午节,每到这几日,他就特别虚弱,家家户户的驱邪物品,让他几乎散尽真气,化为原形。
孙旖旎不同,她是仙人渡持,非妖非魔,自然无碍。
“我想请你帮个忙,在我找回她遗落的一魂一颇前,帮我看好她,别让邪物有机会入侵她的身体。”
“没问题,你去吧。”
他去了她成长过程读过的每一所学校,没有。
他还去了她初恋对象,那个斯文俊秀的学长家里,但人家早已结婚生子,她没有来找这个人。
他甚至去她搬来这里以前的旧居,那个她爷爷会牵着她的手去荡秋千的公园。
那些应该都是她有可能最依恋的地方,但是统统都没有。
你到底游荡到哪去了?
他找了一天一夜,苦苦思索。
最后,他不抱希望地来到河堤边,只不过是她与他闲暇时,偶尔牵着手看夕阳,共食一杯关东煮的地方。
“嗨,你来了!等你好久喔!”纤影飞扑到他怀中,扬起好纯真的灿笑。
湛寒愣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你一直在这里?”
“对呀。”她偏头,甜美笑容大放送,撒娇地将脸腻蹭进他胸怀。“等你一起看夕阳。”
闻言,他收紧双臂,眼眶发热。
他找了她那么久,她却一直待在有他们共同回忆的地方,乖乖地等他,哪里都没去。
“太紧了……”她皱皱眉,小声抗议。抱太紧,不能动。
“对不起。”他连忙松手。“我带你回家。”
生气了吗?她赶紧拉住他的双手,放回她腰际。“让你抱、让你抱,不要生气。”
“我没有生气。”她怎么会这么以为?
“可是这里——”她点点他眼皮,又点点他嘴角。“在哭。”
他笑不出来,他眼中的深郁藏不住,她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