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儿想了想又说:“他们这些人如果要在山中活动,想必不好带着大批物资,但总要吃吃喝喝,这附近除了盐城,还有其他县城可以采买供应几百人吃喝的地方吗?如果没有,他们必然得派人下山。只要查查近日附近的城里是否有商户曾经卖给外面的人大批的粮食,自然就有线索了。”
邓澜一手拍在脑门上,“是啊!我怎么没想到?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小兄弟,看你年纪轻轻的,却不简单啊!”
双儿得意地笑道:“这算什么?我哥……他就是负责采买古家的粮食,这点小门道我最清楚了。”
“古家?”邓澜不解地看了一眼元非傲。
他一笑道:“古连城家,他是古家的下人,非要跟着我打仗。”
“小兄弟很有志气嘛!”邓澜高兴地重重拍了拍双儿的肩膀。
大概是他太用力,双儿不由得龇牙咧嘴,“哎哟,将军您手下留情啊!”
“人虽机灵,可惜身子太单薄了。”邓澜笑着又对元非傲说:“我这就去安排人调查周边郡县有没有人采买过大宗粮食。”
他点点头,“我在这里等着,一会儿还有话问你。”
邓澜去交代事情的时候,双儿靠过来悄声说:“将军,盐城为什么要叫盐城?是不是真有盐?”
“似乎是吧。”元非傲对这名字的典故并不了解,也不在意。
待邓澜回来,听到这句话,于是开口解释,“这里靠海,海中有一种草,可以提炼出吃的盐,当年这里的百姓曾经靠这种草发了财,所以这里才叫盐城。”
“那为什么现在不再卖了?”
“这就不清楚了。”邓澜只是军人,不是商人,所以对这个话题并不关注。他继续对元非傲说:“将军,今晚就住在属下这里吧,还有其他军情想和您禀报。”
他沉吟了一会说:“我还是住在客栈,住在你这边太招摇了。”
“将军已经进来了,若要被人发现,也已经发现了,再住到客栈里,只怕更不安全。”邓澜靠近元非傲低声说道:“是和秦王有关的事。”
元非傲冷笑,“那家伙难道又想算计我什么?”他眼角余光一扫,看到双儿正站在门口对着旁边的李子树发呆,不禁出声道:“那树有什么好看的?想吃的话,叫邓将军为你打下一箩筐来都行。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双儿回头笑道:“将军不知道,这李子现在还青着呢,打给我,我也不敢吃。我是想啊,其实果树并不难种,为什么我们吴月国卖水果的商家却那么少?每年好多水果都要从海外购买。这里不是随随便便就种着几棵李子树吗?说不定盐城的土质适合水果生长。邓将军,要不然你和地方县官商量商量,把漫山遍野都种上果树,也许明年就会收成呢。”
邓澜笑道:“小兄弟,你真不愧是买卖人家出来的,张口闭口都是买卖、做生意,回头我把你介绍给县衙去做师爷算了。”
“我才不!”双儿噘起小嘴,“将军也舍不得我。”
“我有什么不舍的?”元非傲故意哼笑一声,“你们古家出来的人,个个心眼儿多,我突然想起以前有个传闻,说古连城背后贿赂朝廷命官,为古家大开方便之门,有没有这回事?”
双儿眨眨眼,“我不清楚,我不过是端茶送水的下人而已,这事只有少东才会知道。”
元非傲瞪他一眼,“少给我装糊涂。你以为我不知道,越是主子跟前的奴才,对主子的事情知道的越清楚。我告诉你,我只爱在前线打仗,不管后面的事情。但是倘若古连城有一天挡了我的路,我绝不会让他好过!”
双儿一愣,赶紧陪笑,“将军,我现在是您的奴才,您这些话是威胁给谁听?”
元非傲闻言噗哧一笑,抬脚佯装踢他,“你这小子别的本事没有,就是有一张伶牙俐嘴。我手下从没有像你这样的人,倒该防备你日后给我灌迷汤。”
“我怎么没别的本事?我能为将军您好做菜啊。”双儿忙着献媚。
“做菜算什么本事?”元非傲失笑道。“不过,也不能说你全无用处,今儿晚上用用看,若好用,我就留着你;不好用,就趁早回你们古家大院吧。”
“好用?”双儿的大眼眨啊眨的,一时间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好用不好用的呢?
“秦王想干什么?”待屏退左右之后,元非傲直视着邓澜。
“听说秦王担心陛下会让将军取代他的位置,您也知道,这些年陛下总说要给您封王,是将军坚持不受封。万一哪天陛下强要下旨册封将军,那您的地位无疑和他并驾齐驱,甚至可能超越他。所以秦王近日正到处找人想办法找出将军的弱点,以图扳倒将军您。”
元非傲朗声笑道:“要扳倒我?怎么扳倒?”
“这个……就不是很清楚了,但请将军千万不要掉以轻心,近日若有什么古怪的事情、古怪的人在将军身边出现,将军可要小心为上。”
说到这里,元非傲不觉皱眉。最近身边的确有古怪的事情和古怪的人,难道古连城和秦王有所勾结?
可是一个小小的双儿在他身边能做什么?除了第一次行刺外,那孩子的确没再做过对他不利的事。不过这并未让他完全放下戒心。毕竟跟在他身边的属下,都是和他在战场上出生入死十几年的弟兄,而双儿,才不过认识几天而已。
或许今天晚上,该是测试一下这个孩子的时候。
第4章(1)
双儿怎么也料想不到元非傲所说的“好用”,是让自己三更半夜陪他去巡山!
天气已经转凉,夜晚山中的气温比起平地又冷上不少,再加上前日下过雨,山路泥泞,非常不好走。
元非傲做事向来身先士卒,不管前面的路多难走,他都会走在第一个。随行的几名士兵也都一声不吭的紧跟在后,这可苦了双儿,他现在仅能一手维持平衡,还要低身在丛林中寻找路径,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元非傲走了一段,回头看去,只见双儿已有点落后。
他回身走到他身边,沉声说:“若是走不惯这种路,就回去吧。”
“我才不要。”双儿执拗地直视着他,“我能跟得上。”
元非傲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迈步继续往前走,忽然听到身后嚓地一声,好像是双儿踩到了什么,回头一瞧,只见他正沮丧地把脚从小泥坑里往外拔,走路的姿势一拐一拐的,好像拐到脚了。
他再度回到他身边,蹲在他脚边低头查看,“没事吧?”
“没事。”双儿像是咬着牙回答。
他手一摸,双儿立刻倒吸一口气,显然真的扭伤了脚。
他看看四周,“你就在这里坐着,一会儿回来,我们再带你回去。”
“不。”双儿一把拉住他的衣摆,小声说:“别丢下我,我不会成为你的累赘的。”
元非傲一愣,看到那双小手死死拽住自己衣角的样子,就像是汪洋中溺水者拼命抓住浮木,让他心头一悸,像是被点着了火苗般,又是燥热,又有一股难以言喻的骚动。
“肖典,你先带人去查看,一会儿来这边找我们。”他果断的做下决定。
“将军,我背这小子回去吧。”一个士兵开口。
“你们走你们的。”元非傲说着,将双儿一把抱起。真是奇怪,自己已经抱了他两次。“你还真是好命,我手下跟着我这么多年,都没让我这么操心过。”
他们来到半山腰,好在不远处有间房子,像是守山人住房地方,元非傲带着双儿走到屋前,里面还占着灯,瞧得出有人影晃动,显然里面的人还没睡。
元非傲敲了敲门,开门的是个中年男子,看到他们时一愣。
“你们……”
“这位兄弟,我弟弟扭了脚,可不可以借你这里暂时休息一下?”元非傲开口请求。
中年男子笑道:“既然如此,就进来吧,只是我这里也没什么药。”
“无妨,我会点推拿,让他休息休息就好。”
“那你们先歇下,我的狗跑了,我得出去找找。”中年男子拿起一根棍子做拐杖,闪身让他们进入屋内后,就摸黑向外找去,一边找还一边喊着“黑子”,大概是在呼唤他的狗。
屋子不大,有两间房,元非傲把双儿放厅里的凳子上,看看屋内有个火盆,火盆上还煮着一锅热粥。
双儿吸了吸鼻子,“好香的粥。”
元非傲笑道:“这种小门小户的白粥也能入得了你的眼?”
“饿了嘛。”双儿嗔怪道:“其实万事最厉害的不是复杂而是简单,这样的白粥要想做得好可是很难的。”
“等我问问屋主,能不能施舍你一碗粥喝。”元非傲说着脱下他的鞋袜。
“干么?”双儿瑟缩着缩回脚。
“你的脚还想不想走路。”
元非傲从粥锅旁边的碗里找到一点炒菜用的油,倒在掌心,在火边煨热了双手,将掌心贴在双儿的脚踝上,一股热力立刻逼入双儿体内。不知道是因为冷僵的脚乍然碰到热力而感到不适,还是受伤的地方被碰疼了,双儿立刻绷直了腿。
“你的脚还挺小的,难怪这么不耐走。”他笑着,但手上的动作没停,顺着一个方向开始为他按摩,揉开血肿。
双儿呆呆地看着他为自己揉脚,小声说:“将军,这是您第二次为我治伤了。”
“是啊。”元非傲专注在手下的事,没留意到他的眼神,“你这孩子分明是来给我添麻烦的,当初真不该把你带在身边。”
“可是,我也并非一无是处,对不对?”他低下头,下巴几乎快靠到元非傲的头顶。
“是多少有点用处。”元非傲点头,“但不禁用。”
待掌心的热度消退一些,他就又到火边去烤一烤,再回来继续为双儿揉脚。这孩子在古宅可能真的没做过粗活,脚踝这么纤细,脚掌光润,摸上去的感觉如玉一样,竟让他升起一股舍不得放下的感觉。
一次次将掌心从那片肌肤上滑过,他的动作一次比一次柔和,倒像是怕再碰伤了这娇弱的孩子。
“还疼不疼?”他无意中抬头,就对上双儿水灵灵的大眼睛,那眼中闪烁的光亮不禁让他看怔了,一时间竟无法移开视线。
“谢谢……将军。”双儿觉得口干舌燥,不禁舔了舔嘴唇。
“想吃点什么?”他的样子竟奇异的诱人,元非傲一惊,用力抽回目光。
“这里除了那锅粥,还能有什么。”双儿垂下头,又不时地从眼睫下偷瞥他的侧脸。
“那就偷人家点粥吧。”他笑答,迳自找来一个碗,从锅里倒出半碗递到双儿面前,“慢点喝,挺烫的。”
捧着那碗粥,双儿却没有立刻接过,反而怔怔的出神,倏地,他大大的眼睛掉落了几颗眼泪。
“怎么了?”元非傲狐疑地拿过碗,“还没喝就觉得难喝了?”
他忽然一把抱住元非傲的脖子,将下巴靠紧贴在他肩上,“将军,你待人真好,以前……是我误会你了。”
元非傲不禁愣住,他的属下也好,同僚也罢,从没有人这样亲昵又放肆地和他这样肢体接触,更何况是个在他眼中善恶难辨的危险人物。
但是双儿的手臂紧紧缠住他的时候,他却不会感到半点不快,反而这种被人极度需要和赞美的感觉,让他的心不禁暖和起来。
于是他微勾唇角,“真是个孩子,这也算是对你好?”伸手拉开双儿的手,“别忘了你的胳膊是我弄断的,说不定哪天我会杀了你,到时候看你会不会后悔今日说的话。”
“为什么要杀我?”双儿却破涕为笑,“我这么可爱,你才舍不得杀我呢!”
他抢过元非傲手中的碗,开始喝起粥来,因为喝得又急又快,结果烫着嘴,啊呀呀的直叫,倒惹得元非傲呵呵笑个不停。
元非傲走到火堆旁,用旁边的火钳拨了拨火,又问:“你在古家还有什么亲戚?”
“没了。”双儿对着粥吹气。
“不是还有你娘和你哥?”
“我娘早死了,我那个哥哥……不提也罢。”
“怎么?”
“他心中压根儿没有我这个……”话说到这里忽然顿住。
元非傲没有回头,继续问:“没有你这个什么?”
又是一阵安静,他不由得直起身回头看他。“话怎么说一半?”
他记得双儿不只曾在梦中哭着求娘不要打他,还说过什么“我再也不敢和哥哥比了”的话。他娘对他和哥哥怎样的不公?让他一提起家人来,像是有满心的幽怨和愤懑。
“将军……您不觉得这里很奇怪吗?”
双儿坐的凳子靠近窗户,他忽然背靠着窗子,向角落张望。
“怎么了?”元非傲也饿了,再倒出半碗粥给自己。眼看一锅粥已经吃掉大半,心中过意不去,盘算着一会儿主人回来,得留点饭钱补偿。
“将军,一个看山的人为什么会有这样一把刀?”双儿用手指了指立在墙角、被几把扫帚挡住的刀把。
元非傲走过来,拨开扫帚将那把刀拿在手里。
刀把很长,刀身很宽,这种奇特的造型对于元非傲来说再熟悉不过了,他全身寒毛倒竖起来,一把抱住双儿的肩膀,将他拖下凳子,“赶快穿鞋,我们得走了。”
“这刀……”
“是秋蓟国武士刀。”元非傲沉声道。
双儿也紧张了起来。“难道刚才那个人就是我们一直在找的秋蓟国密探?”
“很有可能。”
“那……只怕我们是走不了了。”双儿将手指竖在唇前,“外面有脚步声,好像还有说话声,我听不清楚,但肯定不是咱们的人。”
元非傲思忖,随即又将双儿放回凳子上,“如果外面有人闯进来,你坐在这里不要动,有我在,我会保住你。”
双儿一惊,“将军怕他们已经认出我们的身份?”
“未必认得你,但不大可能认不出我。”元非傲冷笑着说,已经去抽腰间的佩剑。
双儿急忙按住他的手。“别急,对方还没动手,你怎么能先自行暴露企图?看看他们想做什么,你的人马都在这附近,能叫得来吗?”
元非傲深深地看他一眼。“兵家之道你也懂?好,听你的,肖典他们只怕走远了。不过,我不信对方百来人都在这附近,否则我们早发现他们留下的痕迹了。”
第4章(2)
“外面的风还真冷。”那个貌似看山人的中年男子忽然扯着嗓门走进门,看到屋内的两人,立刻笑道:“你们也饿了吗?我这里有点粥可以填填肚子。”
“多谢,我们已经吃过了。”双儿笑眯眯地说:“老哥,你人真好,怎么自己独自一人守山?”
“……我老婆死了,所以我就一人住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