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闻言,赢政眉头深锁。“为何你身上有解毒药,却没有及时服下?”
她往腰间一摸,才发觉身上的衣服早已被换过。“大王为何知道在下身上有解毒药?”就算他看见腰带暗袋内的药,他也无法分辨是哪种药才是。
“你的庆儿妹妹说的。”
“庆儿?”
“是她帮你解的毒,寡人追问你和她之间的关系,她已经一五一十地告知寡人了。”好笑的是,他根本不记得她是他后宫的人。
“荆轲是荆轲,庆儿是庆儿,我俩已多年未见,关系淡薄,要是他日在下犯了什么过错,还请大王勿加诸在她身上。”
赢政横眼瞪去。“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在下只是以防万一。”
“以防什么万一?以防他日你要是为求解脱而死,寡人不得赐死她?”她一副交代遗言的没出息模样,教他胆颤心惊,她那没有一丝温度波动的苍白脸庞,竟教他心生恐惧,多怕他一转身,她就会立刻消失不见。
“谁想解脱而死?”哪位?
“不就是你吗?你竟想抛下寡人……你知不知道寡人有多担忧,你倒好,想走就走,就没想过留下来的人是什么心情!”要不是楚夫人的药有效用,他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这两天他如坐针毡,寝食难安,完全无法想象没有她的这辈子该如何走到尽头,喜爱他的明明是她,她怎能忍心抛下他?她到底知不知道他心底有多难受?她都用这种方式爱人的吗?
荆轲愣愣地看着他。“呃……大王恐怕有所误解。”他到底在激动什么?何况她跟他没有君臣之义,更无手足之恩,说抛下他,言重了。
“寡人误解?你的庆儿妹妹都说了,连她都不解,为何你明知中毒却不服下解毒药,你告诉寡人,你如果不是为了求死会是为了什么!”不就是因为心灰意冷,所以才一心求死吗?
“在下只是在想事情,等到察觉时要服药已来不及……”拜托,她要是敢求死,巨子会挖出她的尸首鞭尸,然后再让她的师兄弟们再鞭一轮,何苦呢,太劳师动众了。
“胡扯,你在想什么可以想到让你被下毒都没发觉?!”
荆轲幽幽的道:“……想大王。”
想他受到惊吓的表情,想他瞬间震怒的神色,她的心为此闷闷的,不太舒服,可偏偏又不断地想。
赢政的呼吸为之一窒,向来,他最喜欢的就是她的坦白直率,她不玩官场上的勾心斗角,哪怕是身为遭囚的使节,她依旧挺直背脊,不容侵犯,别说女子,就连男人也不见得有她这般气概。
可是现下她这话说得太直白了,让他的心跳得有点急,还莫名感到口干舌燥。
不过,如此一来,也可以证明她确实是爱着自己,以为自己遭到冷落,所以才会一时失察,险些送命。
说来说去,这似乎也与他脱不了关系,他必须好好反省。
缓了口气,赢政哑声问:“那……你方才干么像在交代后事一样?”
荆轲不加思索的回道:“我只是希望哪天我要是出了事或不经意犯了错,大王别把罪罚加诸在庆儿身上罢了。”
“你哪会出什么事、犯什么错。”
“世事难料,在下也没想到不过是涤清池里裸裎相见,就让大王如此厌恶,要是他日被赐死,在下也不意外。”
她知道,让他察觉她是个女人后,他内心必定万般挣扎,挣扎着该不该杀她。
有哪个君王会以最高礼遇款待使节,甚至奉为上卿?他几乎是掏心掏肺地待她,然她的性别却等同狠打他几个巴掌,他能不呕吗?
呕个几个月都成,只是她没料到她会被下毒,还差点被毒死……她要真这样死了,定会羞得不敢下黄泉见爹娘。
“说、说那是什么蠢话,谁厌恶来着?谁敢将你赐死,寡人第一个就先宰了他!”赢政怒咆了声,遮掩羞赧。
“大王不觉得……”
“寡人还是要奉你为上卿。”
荆轲抽了口气,难以置信地瞪着他。“在下没听过女子为官。”
“古老的北方犬戎部落就有女将军,阿蕊就是来自犬戎一族。”
“是吗?”早就已经灭亡的一族,原来还有根苗流落在外。
“荆卿虽是女子,但能文能武,放眼秦国,有谁能与你匹敌?寡人想借重你的才能,一统天下之后,便以你墨家之道治天下,由此开启太平盛世,你不想与寡人一同实现那一刻吗?”赢政轻柔地握住她的手。
荆轲怔怔地看着他,心头暖得发烫。这个男人在实现她的梦想,用她根深柢固的观念开启另一页史歌,还将她纳入其中,他怎能如此大度容人,如此地撼动她的心,教她心甘情愿地献上她的命?
“荆卿,寡人愿意给予你想要的一切,只求换取你待在寡人身边。”他再也找不到一个可以与他心灵相通、言之有物的人了,最重要的是,他已经决定让她成为他的队友,更得趁现在与她培养更深的感情,让她甘心跟他回仙境,就算她要他的肉体,他也可以完全献上。
她没料到他竟然纡尊降贵地央求自己,想了想问:“那么,如果在下希望大王暂时放了在下,大王会允吗?”
“不允。”赢政几乎是不加思索,而且浑身瞬间紧绷了起来。
“就算在下有要事在身?”
“你能有什么要事在身?寡人警告你,你要是敢踏进魏国,寡人就派军围剿魏国。”他的黑眸闪动着杀气,不悦的警告道。
荆轲一头雾水地瞅着他。“在下并不是要前往魏国,只是想回燕国。”她去魏国干么,她师兄也不在魏国呀。
“回燕国做什么?”
“在下……”
“难道你和燕太子丹有着不寻常的交情?”脱口抢白后,赢政的脑海中瞬间翻飞着众多情欲画面,尽是她和燕太子丹卿卿我我的模样,一把无明火轰的一声袭向他,殷红了他的眼眸。
不可饶恕!燕太子丹那个混蛋凭什么可以与她同床共寝,共赴云雨?他要杀了他,而且要亲手掐爆他的……头!
第8章(1)
“大王这话是什么意思?”荆轲听出他的话意,不满地眯起眼,哪怕她还在静养中,表情依旧杀气十足。
赢政抿了抿嘴。“你奉他的命要刺杀寡人,寡人当然会想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明知道不可行还为他而来。”燕太子丹那家伙长得人模人样的,可真要论,自己绝对比他好上千百倍,这是无庸置疑的。
她疲累地垂下眼皮,想了下,干脆把自己受到威胁的事摊开来说明白。“……就是因为他抓了高渐离,我才不得不听令。”否则她也很清楚要刺杀他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只是迫于无奈,硬着头皮上而已。
听完,他那股不知道打哪儿冒出来的杀气早已消失无踪,他托着腮问:“难不成你回燕国是打算自个儿去救人?”
“嗯,在下不能把高渐离丢在那边不管,毕竟她是在下的朋友,在下必须去救她。”荆轲等不到他的响应,不禁又道:“在下绝对不会辜负大王的倚重,必定会回到秦国,待在大王身旁。”
“好歹是个姑娘家,怎么还一直自称在下,也该改口了吧。”赢政闭着眼像是在忖度什么。
“臣……”
“这样吧,荆卿,我在你面前不自称寡人,你在我面前也不需要受限于那些繁文缛节,私底下咱们是朋友,好不?”他懒懒地道。
“可是……”
“否则,我就不允你回燕国。”
“所以你这是答应了?”荆轲喜出望外地道。
“答应是答应,不过我要跟你一同去。”
“不成,大王岂能不坐镇宫中!”她随即板起脸。
“我好歹也御驾亲征过,难道我就不能打着亲征之名,让内外皆不敢轻举妄动?”赢政方才就是在想这事。
毕竟他和燕太子丹那个混蛋相识了二十年有余,那个混蛋的心思特别曲绕,老是一副别人对不起他,就连老天都亏待他的欠揍模样,那种混蛋手段特别歹毒,既有人质在手,想要救出绝非易事。
“最重要的是,你没有我这般熟悉燕丹的手段,有我在,想救出你的朋友,胜算较大。”
“你是为了我?”
“要不然呢?”拜托,她要是栽在燕太子丹手中,一去不回,就算杀了那个混蛋,他也不要活了,因为他不可能再找到另一个她,没有队友没有她,马拉松比赛他还比个屁啊!
荆轲的心喀登一声,像是不知不觉地给攫取了什么,又给填塞着什么,她说不出这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心里暖暖的,充盈且饱满。
“对了,我让福隆查到了下毒的人是郑夫人,我已经废了她,将她逐出宫。”
他像是想到什么,跟她交代了下,毕竟是他的人伤r她,不管怎样,惩处是少不了的,因为是女人,也幸好荆轲无恙,他才肯饶郑夫人一命。
“外头风饕雪虐,你将她逐出宫,不是等同逼她去死?”没来由的,想到他后宫有一票女人,她心里就有点不爽快,不过这样的念头也让她有些错愕,她赶紧甩了甩头,言归正传,“废了她也就罢了,留下她吧。”
赢政不怎么想,但她都开口求情了,也只好允了。瞧她初醒,气色也不怎么好,没什么食欲,他让她歇下,跟着和衣睡在她身旁。
“你还是将我送回庆平阁吧。”
“你都知道外头风寒冻骨,我怎可能把你送回庆平阁?就乖乖待在这儿养病。”他不容置喙地道。
“可是你与我同寝……”
“你还是我的臣子,我依古礼相待,又有哪里不对?”
“……喔。”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她还能说什么?
一如往昔,荆轲枕着他的手臂,窝在他的怀里,她感到安心,不一会眼皮就重了,只是临睡前她不免又感到疑惑,怎么又有什么东西顶着她?
荆轲被娇养在太平殿内,半个月后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而且这段时间,她每夜都与赢政商议着回燕国的路线和救人计划,还会谈到一统天下的步骤和治理的方向。
那心有灵犀,不需多余言语便互通的默契,教赢政每晚总是晕陶陶地抱着她入睡,为了自己找到一块瑰宝而自喜,一想起回仙境后,有她相助,他定能在比赛中拿到冠军,他就忍不住笑咧了嘴。
而荆轲也敬佩他竟能广纳百川,心思贤睿,教她庆幸她所遇见的赢政是个贤能之人,而非燕太子丹在外捏造的暴君。
久了,她也真习惯与他同寝,而且在他的怀里,她总是睡得特别香甜,当然,别老是有东西顶着她,她会睡得更好。
“好了,咱们就决定先乘轺车,过了上郡再轻骑前往太原。”把跟侍的人员敲定之后,赢政也将路线规划妥当。
“好,就这么着,到了下都再差人联系樊于期。”她噙笑道。
他说樊于期是他安插在燕国的眼线,当初她就觉得装有樊于期人头的木匣太轻,这才知道里头装的不是人头,而是藏有樊于期警告的木简,如今有这位大将当内应,想救出高渐离的机会又多了几分,对于这趟燕国行她更有把握了。
赢政近乎贪婪地注视着她的笑脸,目光灼热得教她感到不对劲。
“该歇息了。”他微哑着嗓音道。
他想,今晚也该是献上自己的时候了。
“是。”荆轲想了下,明儿个五更天就要启程,早点歇息也好。
就在她如往日般地先躺上床,却见他着手宽衣,脱了曲裾也没什么,但就连襦衣也脱了……
“你在做什么?”她直瞪着他肌理匀称的身形,不禁又想起涤清池里的那一幕……师兄弟练武后袒胸露背的一大票,不过全身赤裸裸的,她也就见过这么一位,震撼了她很久,她不想再来一次。
赢政有些口干舌燥,随门道:“有点热。”
荆轲疑惑地瞪着他,手指朝屋顶一比,暗示他,外头的雪下得还不小,打在屋顶上沙沙作响,哪怕房内有火炉也不可能暧得要他赤裸上身,而且他脱得极顺手,似乎连裤子要一起脱下,他这是在玩哪招?
他面有赧色地瞅她一眼,手上动作暂停,裸着上身坐到床缘,就见她更往内墙退,眉头不禁微微皱起。
这跟他想象的不一样,她不该退缩,甚至该扑上来的,难道说……她需要用酒助兴?可是他不爱她饮酒过度,要是喝着喝着又哭了,难受的岂不是自己。
“如果你有事思虑,至少先穿上襦衣吧。”瞧他攒眉似是在思索什么,荆轲好心地提醒道。
赢政没好气地抽动眼皮。“你不该是这种反应吧。”他懒得猜了,横竖他俩的性情相近,开门见山地谈好过胡思乱想。
“要不然我该是什么反应?”夸赞他身材好吗?可是她不晓得男人怎样的身段才算好。
“扑上来啊!”难不成要他教?不行,他对这事儿一点也不熟。
“我为什么要扑上去?”揍他吗?可她现在不想揍他啊。
赢政咬了咬牙,干脆拉着她的手贴在他的胸膛上。“我说过,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能给,我的身体你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他敢说,放眼天下,没有一个君王可以像他这般守诺,甚至连身体都可以给。
这下子换荆轲的眼角在抽搐。“我不想要你的身体。”她想抽回手,偏偏他按得死紧,逼迫她的掌心贴在他厚实又温热的胸膛上……她的手有点不太舒服,他再不放手,她可能就想揍他了。
“还嘴硬?你不是想要我想要得都哭了?不是因为被我冷落就郁郁寡欢?只要你待在我身边,我的身体随时都能配合你,你尽管使用。”他都想好了,晚上好好满足她,用肉体迷住她,从此以后她就哪儿也去不了了。
她总算明折了,毫不客气的收指往他的胸口用力一拧。
赢政嘶了声,依旧没松手,只是哑声道:“你能不能轻一点?”嗯……这也算是情趣的一种吗?还好,他皮粗肉厚捱得住疼,只要她别老拧着不放,应该还吃得消的。
这下子,荆轲连杀他的心思都有了。“容我告诉你,我一点也不想要你的身体,我当时对你出手,那是因为我喝醉了,心绪混乱,因为我到秦国是为了杀你,可是你待我极好,所以我下不了手,才会痛苦的哭了。”她想,有些事还是得说明白的,毕竟他可是她看中的君王,可以并肩作战的好友。“还有,我没有因为被你冷落而郁郁寡欢,那段时间我只是在思考如何回燕国救高渐离……我解释完了,你可以放手穿衣了吗?”
听完,他羞赧又带着几分悻悻然地放手,默默地起身穿衣,但还是不死心地道:“你是爱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