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甄恩也正打量着她,“是‘巧遇小店’吧?你好。”她微笑,本来只是碰碰运气,没想到真的是她送饮料过来。她指了指旁边的办公桌。“饮料放着就好。”
汪树樱把饮料一个个从保温袋拿出来,摆桌上。“总共五百五。”
“好的,谢谢你特地帮我们送饮料过来。”林甄恩伸出手。“我是精英商旅的公关经理,林甄恩。”
“喔。”汪树樱赶紧脱掉因为骑车戴的破旧的手套,这么漂亮的女人和他共事,感觉不太舒服。汪树樱和她握手,她的手好白好嫩,不像自己的,长期泡水清洗东西,很粗糙。
想到这儿,汪树樱握一下很快抽手,同时也惊觉到,她竟然会自卑,一向以自己的工作为荣,不跟别人比较的汪树樱,竟然会自卑?汪树樱很不安,她不喜欢这里,连冰冷的空调都会让她莫名的自惭形秽。
“那么我回去了,谢谢。”
“等一下。”林甄恩从皮夹拿出几张招待券。“这是我们旅馆的餐饮折价券,有机会的话,欢迎你来光顾,我们咖啡厅的下午茶很有名。”林甄恩看得出对方眼神闪躲,神情紧张。她又问:“对了,没有集点卡吗?你们这种店竞争很激烈吧?不是都有弄集点卡还是促销活动?你有名片吗?我们做公关的认识很多人,巧克力好喝的话,我会帮你介绍。”
“谢谢,不过我们没有集点活动,也没有折价券,我也没有名片。”
“这么酷,也对,你们的定价很便宜,很实在。既然来了,可不可以跟我们介绍一下你们店的热巧克力特色在哪儿?不好意思,这是我们做公关的职业病,什么都想了解一下。而且,有人向我推荐,说你们家的巧克力特别好喝,所以我也想喝看看呢!”
这时,汪树樱就是再迟钝,也感到不寻常。这女人对她过度好奇,问话也怪怪的。有人?是谁?不可能是杜谨明。为什么对她说这些话?汪树樱不安地揣想着,难道跟杜谨明的事曝光了?这女人是在试探她什么吗?套她的话吗?
汪树樱忐忑着,绝不能露出马脚,绝不能造成杜谨明的困扰。
她抬起脸,看着对方,心跳急促,但强装镇定。
“小姐,我很乐意跟你解释我们的巧克力有多好喝,但是我希望你们趁热饮用。因为巧克力原料全是从法国和比利时进口的,口感非常浓郁,不趁热饮用冷掉就可惜了。要是想了解我们的饮料,欢迎打电话来询问,店长管娇娇会很乐意跟您介绍的。不好意思,我还有事得走了。”
汪树樱退出门外,关门,才想到钱忘了收。
真是,那女人问东问西的,怎么钞票就不干脆点拿出来?唉,倒霉。汪树樱瞪着门,算了,赔钱也不要进去了,压力大,搞到紧张兮兮胃都痛了,赶快离开,走了几步,发现右边房间门上,挂着牌子——
总裁办公室
疑?汪树樱愣住,这里面,是他办公的地方?
此时,杜谨明跟干部巡完楼层,身后跟着高阶主管,来到二十楼,一行人准备到会议室开会。他停步,看见汪树樱站在他的办公室外,鬼鬼祟祟、探头探脑的。
杜谨明脸一沉。“你们在这儿等我。”交代身后部属,他上前,站在汪树樱身后。“你来这里做什么?”他愤怒道。
汪树樱吓得跳起,转身,看到他,又看到走道那端等侯的人们。糟,被看见了。看杜谨明西装笔挺,神情肃穆,她心脏瑟缩一下,把头低下去,他凛然的眼色,害她不自觉地吞吞吐吐,很紧张。
“我……我是因为那个……唉,你都不接电话,所以我——”
“所以就直接跑来找我?!迫不及待让大家知道你的存在?”他激动的口气,教汪树樱抬起脸来。她看到他不屑的脸色,瞬间,像有根冰椎扎入她心脏。
她震惊着,原来如此,迫不及待让大家知道她的存在?这就是杜谨明眼中的汪树樱?急着想要公开跟他的关系,那种攀上有钱人就紧抓不放、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的拜金女?在他眼中,她汪树樱原来这么下流?
汪树樱太惊讶,说不出话。他们相处得太好,她都忘了他有冷酷的这一面。是啊,这才是他的真面目,打心底瞧不起她,自负自大,认定所有女人都想攀他的关系,觊觎他的财富。亏她来这儿时一路上紧张焦虑为他着想,就怕暴露他们的关系,结果他竟然——
汪树樱脸一沉,怒瞪他。
“说话啊?”杜谨明铁青着脸。
汪树樱只是瞪着他。
他冷笑。“怎么,和你想的反应不一样?你以为我看到你跑来就会高兴的搂着你进办公室?你搞清楚,我们只是玩玩的关系,怎么?现在想弄假成真了,不要那么天真,我不是那种滥情的笨蛋。”
汪树樱费了很大的力气,终于从喉咙挤出声音——
“我……我来找你借钱,顺便让大家知道我们的关系,如果不想曝光就用钱解决,封住我的嘴。要不要问我需要多少?”
第3章(2)
她这样说,反而让杜谨明愣住。
她眼眶殷红,让杜谨明意识到自己刚刚太冲动。难道,她是有什么严重的事,不得不跑来找他?!他脸色稍缓。
“你说,找我有什么事?”
“不用等三个月,游戏——到此结束。”
汪树樱跑向电梯,不可以哭,不能哭,哭的话就证明自己在乎。
汪树樱按下电梯键,电梯门打开,她跑进去。
杜谨明追过来,拉住她的手。
“不要碰我!”汪树樱大叫,把他往电梯外推,按下关门键。
杜谨明还想制止,身后有人喊他。
“谨明?”林甄恩听见声音,走过来,圈住他的手臂。“巡完楼层了吗?我叫了巧克力,要喝吗?”
外送?难道——杜谨明转过头,看见电梯门关上,汪树樱愤慨的脸色消失面前。
杜谨明心中一震,莫非,是他误会了?
电梯门一关上,汪树樱咬住手臂,崩溃痛哭。
混账。
眼泪像水龙头哗哗地淌,她用力咬着手臂,好像那不是自己的手,好像不会痛似的。当然不痛,痛的是心啊!
心好痛,好像快炸开了。她呼吸不过来,激动地直喘。
她怎么能让自己这么委屈?!怎么容许让别人这样伤自己,自尊被那个人踏碎?而这个人,这个凶手,还是她悉心呵护、真心对待的男人。她在游戏里付出真心真意,不,应该说,没错,她一开始就居心不良,她是为了付出真心真意,才设计了这场游戏。不过那不是为了要得到他的报偿,她只是单纯的一股脑的想对他付出爱。结果给自己找了这么重的伤害,她这是愚蠢活该。
在急速下降的电梯里,她看见镜中咬着手臂哭红双眸的自己。
汪树樱,汪树樱啊……你怎么让自己落得这样难堪?本来都很快乐很满足的,在自己的天地很好的,为何让自己变得不堪又可悲?怎么回事?汪树樱?
她认不得这样伤心痛哭的自己。那个认为除死无大事的汪树樱呢?哭成这样,竟哭成这样!
杜谨明情绪恶劣的度过了内疚的下午。他把会议取消了,还跟林甄恩谈过话,结果他把汪树樱惹哭,也把林甄恩弄哭了。
那时他把林甄恩拉进办公室里,关上门,便失控地对林甄恩咆哮——
“你没事叫什么巧克力?要喝什么餐厅没有?”
林甄恩被这么一吼,眼泪就落下了。
“我只是好奇你爱上的女人。”她泣不成声。“我喜欢你,喜欢那么久了,你都不知道吗?感觉不到吗?你念书的时候放学下大雨,好几次我都故意拿着伞假装出现在校门口,就为了不让你淋雨。你发生那件事时,好几天不吃不喝,我陪你姑姑守在病床旁,没日没夜的哄你吃饭……你绝望想死,我那时也想着你要死的话我陪你……我这么爱你,你都没感觉吗?”
杜谨明看着她痛哭,说真的,他没感觉。从没想过林甄恩喜欢他,他——没留意身边人的状态,自从那件事后,除了姑姑,其它人是好是坏,他都不在乎。直到树樱……树樱……
现在看着甄恩的眼泪,他也只是烦躁不安,他焦急的是汪树樱的状况。
“对不起。”杜谨明叹息。拿面纸给她,他说:“我对你没那种感情。”
“是吗?”她苦笑,忽地投入他怀里。
杜谨明握住她双肩,将她拉离自己的胸膛,他发现一秒都没办法忍受,除了汪树樱,这胸膛只给汪树樱——他不能忍受别的女人投靠。
“真的很对不起。”他说:“你整理好情绪再出来。”
他走向门口,听见林甄恩说——
“我不可能整理好。”
杜谨明转身,看见林甄恩一脸坚决。
林甄恩说:“我会辞职,你放心,虽然我们林家有百分之二十的持股,但我不会做出伤害你跟姑姑的事,虽然你让我很痛心。杜谨明,你想也不想就拒绝我,代表你一点都不在意我,即使我有精英的股份,还是你得力的助手,你会不会做得太绝了?连犹豫一下让我好过点都不肯。”
“这是两回事,你在工作上的表现我很肯定。”
“我不希罕这种肯定!我要的是被爱。我今天算看清楚你了,原来我的付出你毫无感觉?我辞职,我给你三天的时间找人,这样也算仁至义尽了。以后我再也不会浪费时间爱你,我——从现在起,要完全退出你杜谨明的世界,不对,连有你的地方我都不能忍受,我会去温哥华跟我姊住,你会有很久很久的时间见不到我——”
她突然下了远行的决定,抱最后希望,只要他表露一点点舍不得,哪怕只有一点都好,她会考虑留下。
林甄恩努力想从那张严峻的脸庞读到不舍的讯息,然而杜谨明只是沉默地看着她。终于她忍不住,自己泪潸潸哭了。
“我要走了,你没话说吗?以后看不到我也无所谓?完全不把我看在眼里……”
杜谨明看着她,为难道:“我……我实在是……”他叹息,这时候该说些贴心的话吧?然而林甄恩的眼泪对他起不了丝毫作用。
杜谨明啊,你果然是个残酷的人。他选择讲实话——
“甄恩,我有喜欢的人了。如果你留下来是为了工作,我很欢迎,假如是为别的……我认为你还是去温哥华比较好。”他也不想辜负她。
林甄恩震住,瞪住他。“好,很好!”她哭着跑出办公室,彻底清醒,她早该听姑姑的话,干么浪费感情在这男人身上?她真是蠢……
林甄恩走后,杜谨明呆坐在办公室里,胸口闷重,毫无力气,没办法思考公事。
冷酷吗?他?也许是。不,不是也许,他这个人糟透了。肆意地伤害旁人的心,像疯狂的低能的野兽,还自以为聪明地防御着根本没有的算计。
他看见摆在桌上的手机简讯,想到对汪树樱说的恶毒的话。这一切,根本不是她的阴谋,他却……
现在,他打了无数通电话给汪树樱,她不接。
她那句“游戏结束”,教他慌乱。
等不到晚上,杜谨明提早离开旅馆,到“巧遇”找汪树樱。
店里只有管娇娇在顾店。
“请问,你们老板呢?”
“她今天提早走了喔——喂,你现在很少来了喔,怎么?跟树樱不太顺利吗?”她还记着树樱说的他们亲亲的事呢!
不理会她的好奇,他急切问:“她为什么提早走,不舒服吗?”
看他急得咧,这汪树樱的桃花也太旺了吧。管娇娇说:“不是身体不舒服,树樱她爸今天退休,他们在家里开party。有事可以打她手机啊?”
“不用了……给我一杯薄荷巧克力。”他在角落坐下,焦急地待在她的地方,可是坐得很心虚。他想来就来,想怎样就怎样,这一向,都是汪树樱忍让他,可是汪树樱只不过去了他的地方一次,他就大发雷霆,那样恶劣地羞辱她——
杜谨明惭愧懊悔,胸口彷佛被大石重压,呼吸困难,很焦虑。
看着店外萧瑟的冬天景致,都说热巧克力可以安抚心情,但他越喝越慌,被强烈的不安感勒住。这时候,关于汪树樱的美好,一件一件浮上脑海。上次她发飙过,就是吃虾子的那次,她埋怨他一方面订规矩,一方面又破坏规矩,任意干涉她的私生活,不让别的男人接近她。
可是,汪树樱骂完他,又搂着他让步,说没关系,没关系,都是她不好。
不对,不好的是他,是杜谨明。汪树樱一直是美好的。
这次,她会原谅他吧?会吧?她好气吗?气到拒接电话?是啊,怎么不气?!
杜谨明难过着,一遍遍反省自己。他被伤过,所以充满敌意,所以对别人歇斯底里的防御。可是,没想到今天换他重伤别人,这感觉太糟糕,他好沮丧。
杜谨明坐在这里,看着外头,心里想的都是汪树樱,这段日子太幸福,教他都忘了这是特别寒冷的冬天。寒流来了很多次,雨天特别多,可是他没感觉,他还以为是春天。否则为什么这阵子睡得特别好?一向头痛的毛病也消失了。
这段日子他也很少回自己的家,都跟汪树樱耗在小套房里,睡在她布置的地方,睁开眼就看见她睡在身边。这是春天吧,是花朵那样美丽的睡脸啊,她的头发也芬芳如花。
他最爱她睡眼惺忪时,帮她梳理头发,看着毛躁打结的鬈发在他手里摆平了,他就很得意很欢喜。她带给他很多快乐,她照料他的胃口,她总是像鸟那样蹲在房里各个出其不意的地方——椅子、地毯上、床上、桌上……
她不可以飞走——
如果再也看不到汪树樱,失去她……杜谨明闭上眼,想象从此没有她的生活——感觉像死掉、不能呼吸。
第4章(1)
人生有时候是很讽刺的。比方在你最伤心的时候,不能摆臭脸,因为正好置身在一个庆祝的场所。你不能掉泪,当大家正在欢乐庆祝的时候。你更不能扫兴,于是你只好假装,假装跟他们一样开心,即使你的心在淌血,且痛得想死。
今晚,对汪树樱来说,就是那样讽刺的时刻。
爸工作了四十多年,今天终于退休了,妈跟大嫂煮了满桌子的饭菜,帮爸爸庆祝。
十岁的侄女小兰,缠着爷爷玩跳棋,她再两年就小学毕业了,已经是个长发的清秀小女生。
妈妈指挥着大嫂。“那锅汤好加盐了,这个油鸡你切太小块了,跟你说过了肉要大块吃起来才甜,你懂不懂?”
“妈你都不知道现在菜多贵啊,切多一点,大家可以吃比较久嘛。”
“我知道我知道,早上买菜的钱还没给你噢,你心疼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