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是太惊骇——你喔,也有铁汉柔情的一面喔。”她微笑道。
“不要取笑我喔。”
“不是取笑是赞美,原来看帅哥打毛线这么赏心悦目。”杜绯燕看侄子手上的围巾越织越长。“好像快完成了。”
“今天应该可以完工。”
“看你这样专注的打毛线啊,我的心情也跟着平静起来。姑姑喜欢看你做这种事,我不要老看你皱着眉头办公——”
他瞪姑姑。“哪有皱着眉头办公?”
“你不知道吗?你以前表情多凶啊,问员工就知道了。”
“嗟。”
“照你的计划,汪树樱看到这围巾啊,应该会感动,她会原谅你的。”
希望如此。杜谨明织完最后一针,跳起来叫。“完成啦——”
姑姑呵呵笑,拍拍手。“我们谨明果然想做什么就一定会做好,了不起。”
杜谨明拿着生平第一件手作物离开医院,回家。一路计划着怎么利用这围巾感动汪树樱,两人重修旧好,可是好心情在走进家门后消失无踪。他惊骇地发现汪树樱的物品全不见,床上的小外套、桌上的书、牙刷、杯子——跑去打开衣橱,她的衣服也全不见了。
她来过了?还把东西都带走?
杜谨明惊觉到,下午那通电话不是因为想他打来的,而是……试探他在哪儿,好趁他不在回来收东西。这女人!
杜谨明拿出手机,打给汪树樱。电话一接通,他咆哮——
“谁准你把东西带走!拿回来!立刻!”
汪树樱沉默了几秒,冷冷地反问:“我的东西为什么我不能拿?”
“汪树樱,最近我忍着你,你不要越来越过分。”
“套房的磁卡我放桌上了。杜先生,你不需要忍着我,以后我们是陌生人,路上见到了也不要打招呼。”
“趁主人不在,像小偷那样进来偷搬东西,你太狡猾了。”
“我是光明正大进去搬的,想把人家的东西扣住不还,你是强盗吗?”
“这房子我租的,没经过我同意就进来搬东西,我叫我的律师告你!”
“呴,你的律师?你的律师?!”汪树樱气炸了,要吵是吧?好,她拚了。“对呴,都忘了你是了不起的大老板,想告就告请便!我看你的律师有多厉害。对了,告我最好,那我就把我们的关系公诸于世,然后跟你勒索个几千万逍遥快活去,这不就是你期待中的那种可怕的女人?多帅!”
“你有种。”杜谨明恶狠狠警告。“我现在去找你,你不要逃。”
“我干么逃?我又没做坏事,不过现在很晚了,我在睡觉——”
“管你是不是在睡觉!”
“好,既然要来,顺便跟你提醒一下,把我的围巾还我,那是借你的,不要占为己有!”
“还就还!”
杜谨明立刻杀到“巧遇”,用力敲门。
铁卷门拉起。
汪树樱瞪着他,伸手。“围巾呢?”先前在套房里找半天都没找到。
他很大爷地走进店里。“先炒两盘菜再说,我饿了。”说完立刻被汪树樱拖出去——
“小店不欢迎你,想吃热炒,海产店现在还开着。”
“一定要这么绝?”他发飙了。“惹我生气让你很过瘾?”
她瞪大眼睛。“怎么?大老板当久了,以为所有人见到你都要欢迎你吗?你好好笑欸,谄媚你会被误会有目的,不谄媚你又让你生气,请问你到底要别人怎么做?你会不会太难伺候了?”
“我……就让你这么讨厌?”杜谨明难过地看着她。“难道我对你没有一点好的?你可以容忍顾客各种挑剔的要求,却不能原谅我一时的失言,为什么对我特别刻薄?你很不公平。”
他受伤的眼神,刺痛了汪树樱的心,她一下回不了话。
他说得没错,如果他只是普通朋友或顾客,她还会这么愤怒吗?连管娇娇都知道,她汪树樱最好商量的,而且没有隔夜仇,但为什么杜谨明伤害她的画面偏偏记得太清楚?当时他眼神鄙视、口气恶毒,这些她记得很清楚,时不时就想来伤自己,还没办法不去想,已想到了钻牛角尖的地步。为何?因为……看着杜谨明,她眼眶热烫。也许那是因为,他是她心里最在乎的人。被最在乎的人鄙视,痛也最深刻。
她是不服气吧,既然把她当成想贪他好处、占他便宜的女人,现在她也只好对他特别的坏,绝不可能再对他好。只有对他更坏,只有冷漠地板起面孔,才能补救受伤的自尊。他们之间的信任和亲密已荡然无存,本来如胶似漆,她心疼他,对他好,结果他却……
汪树樱哽咽,低下头,终于把委屈都说出来——
“……你怎么还有脸这样跑来?记得你自己说的话吗?说我迫不及待想让大家知道我的存在?叫我搞清楚我们只是玩玩的关系,叫我不要想弄假成真——”她苦笑,眼泪一滴两滴淌下来。“想想你自己当时的嘴脸,你就没脸再站在我面前。就算我们是打赌,真的是玩玩的,可是我是真心在对你好,可是你是怎么想我这个人的?”
“我说过了我当时是因为——”
“你怎么可以把我想得那么可怕?!”她咆哮。“我也想说服自己原谅你,可是我怎么想,都不认为你有值得原谅的理由。我从没有对人那么好,从来没有!杜谨明,难道我做饭给你吃,在你发烧的时候照顾你,都是因为你有钱有势有利可图?当时你都是这样在怀疑我吗?你太可怕了。你自己呢?你当初说多少谎?隐瞒身分又是什么假车祸的,结果我是傻乎乎地被耍了一次又一次,知道真相后也没跟你计较,我还是对你好,可是你呢?就这么一点小小的误会,你就说出自己心中真正的想法。喔,原来我在你心中是那种女人啊?呵,我真不敢相信,好像作了一场恶梦——”她泣不成声。
“对不起……”他低声道。她不停坠落的眼泪,教他痛苦。他手足无措、六神无主。想拥抱她,但怕她会更嫌弃他。所以他双手发烫,心尖刺痛,面对喜欢的女人,她伤心痛哭,他却无计可施,这感觉太糟了。
汪树樱抹去眼泪,不看他。“你现在说对不起已经太晚了,我这几天算是想清楚了。我是什么角色?我没本事和你这种城府深的人来往,我只想单纯过好我的日子。”汪树樱伸出手。“围巾还我,你那么有钱要买什么高级围巾没有的?我不要亲手织的围巾系在你身上,还我。”
杜谨明看她这么生气,只好打开带来的帆布袋,取出围巾,但没交到她手上。他亲手圈上她的脖子,一圈一圈绕好,密密裹住了。
“树樱——”他嗓音沙哑,彷佛也快哭出来。“我也不是……一开始就是城府深的人……树樱,这个世界……比你想得还复杂,我真的很抱歉。”
汪树樱抬起脸,看见他悲伤的表情,还有温柔的眼神,她几乎失控地又要投入他的怀抱,又要傻里傻气地脱口说“没关系,都是我的错,你不要难过”——可是她握紧双手忍住了。
杜谨明伸手摸住她的右脸庞,大大的手掌很温暖,害她眼泪又泛滥了。
“你是我遇过……最好的女孩。”说完,他转身落寞地离开。他没脸为自己犯的错辩解,树樱说得都对,是他蠢、他混蛋。
汪树樱哭着,看他寂寞的背影越来越远。
她终于把他骂走了,她头一回这么爱计较,把她的东西全收回。可是她发现有一种东西收不回,感情是一种放出去了就无力拉回的东西,感情是一旦种下去了就会自己生长的东西。她想剪断,却已经由不得自己。因为那个人是活的,他不受她控制,他想来就来,要出现就出现,他一再扰乱她。她有种无力感,明明恨他,却恨不透骨。明明骂了他,又担心骂太狠,太伤他。她在心痛跟泪水中,明白到自己仍然爱他。
是几时开始的呢?对杜谨明太认真,所以被误会了更痛。让不在乎的人鄙视误会都可忍受,被喜欢的人鄙视则罪不可恕,因为自己的真心被诬蔑。汪树樱痛哭流涕,说到底,说到底啊,都怪自己用情太深。
杜谨明心情太坏了,没回套房,他去姑姑家,拿着姑姑写的清单,帮姑姑打包要带去医院的东西。收拾要替换的衣物,又站在书架前,帮姑姑带几本要看的书。
又找了几张CD带去,翻找CD时,看到姑姑爱听的“The Libertines”专辑,他想到那首歌,自从认识汪树樱后,脑子就一直盘旋着的那首歌。
杜谨明把CD放入音响,坐在沙发,按下遥控器播放键。
《What Katie Did》这首轻快的曲子,敲打着寂寞的午夜,旋律是轻快的,但杜谨明听着却悲伤得想哭,因为想到汪树樱对他失望哭泣的脸。
Oh What you gonna do Katie? 喔,你想要做什么,凯蒂?
You're a sweet girl 你是个甜美可爱的女孩
But it's a cruel world 但这是一个残酷的,残酷的世界
But since you said goodbye 但既然你说再见
Polkadots fill my eyes 泪点充满我的眼
And I don't know why 而我不知道为什么?
杜谨明蒙住脸,热泪浸湿双手。汪树樱就是他的Katie啊,他伤了这个甜美可爱的女孩,伤了其实很在乎的女孩。她不原谅他了,眼泪充满他的眼……可是他还不想放弃,哪怕要用一辈子恳求她原谅,他会,他愿意。特别在今晚看到她流泪,听见她说的那些委屈,杜谨明更觉得离不开她……只要给他机会,他会弥补,加倍对她好,他在心中发誓。
第7章(1)
汪树樱已找好收购器材的二手商,“巧遇”确定在农历年后歇业,大嫂也开始积极准备开店事宜。虽然心中已决定关掉“巧遇”,但她依然每日精神抖擞地招呼客人。她没贴歇业告示,不喜欢离别的气氛,更怕要对每个熟客解释为何歇业这种难堪的问题。
而一向懒散惯了的管娇娇,近日对客人也特别殷勤,想到这里即将结束,管娇娇也依依不舍起来。虽然跟过去的工作比,这儿薪水低,杂事多,可却是她待过最自在的地方,因为汪树樱实在太没老板的架子。当然,更让她心情复杂的是离开以后,跟韩成旭见面的机会几乎是零了。
唉,管娇娇不禁忧郁起来,她讨厌自己对这男人还存有一种莫名情愫。如果他真的跟汪树樱在一起,她也好死心离开不留恋。偏偏那家伙追汪树樱追半天,雷声大雨点小,看情势跟汪树樱只是好朋友。可是说是好友,他又提议将空屋租给汪树樱,到底他是怎么想的?
管娇娇猜不透韩成旭真正的想法,每次看到他火气就上来,可是……眼色忍不住就往他身上瞅,偷偷注意他的言行、猜测他的心思,结果告别时走得很酷的是她,放不开的也是她。管娇娇唉声叹气,觉得自己很傻瓜。
今天是中国人的大日子,除夕。
天公很作美,没下雨,方便大家办年货,不过气温仍然低,十一度,超冷。汪树樱在店门贴了营业到五点的告示,许多店家也都提早歇业让员工回家吃团圆饭。刚开店,就涌入一群上班族抢着买热巧克力暖胃,有的站在走廊上就喝起来。
汪树樱忙着烹煮,店内弥漫巧克力的甜味。然后,许久没在早上出现的杜谨明也来了。他一出现,震惊旁人,管娇娇瞪着杜谨明,又看向拿锅子怔住的汪树樱。管娇娇纳闷地想——这两个人,又热络起来了吗?搞暧昧喔?
紧跟着杜谨明走进店里的是韩成旭,他也惊讶地看着杜谨明,然后看向汪树樱,然后他跟管娇娇对看,跟她有同样的疑惑。
杜谨明跟汪树樱是——情侣吗?而且已到公开化的关系吗?因为这两个人的脖子系着一模一样的灰色围巾,颜色一样,花纹一样,毛料雷同,通通一样。
杜谨明在他们疑惑的眼神里,怡然自得地加入排队的队伍。他得意洋洋还觑了一眼排在身后的韩成旭,刻意昂着头,展示脖子上的围巾。
呵。韩成旭失笑。一样的围巾?他眯起眼。
呵。杜谨明微笑,摸摸围巾,深恐韩医师没发现。
汪树樱也看到围巾了,她按捺心中疑惑,先消化客人的订单,管娇娇帮大家都点完饮料了,终于客人少了。
汪树樱趁空跑到杜谨明那桌,杜谨明正跷着长腿,看报纸,啜饮他的薄荷巧克力。
她低声问:“围巾是怎么回事?!”她亲手织的围巾,不可能买得到一模一样的。
他抬起头,笑望她惊讶的眼睛,再看向她缠在脖子上的围巾。这是老天帮忙,还是他们有心电感应?多好,她今天也围上围巾了。在大家眼中他们就是情侣吧?好爽。
他问汪树樱:“我织的围巾很温暖吧?亲爱的。”
“你?什么?你织的什么?!”汪树樱大惊,低头检视脖子上的围巾。“这是你——”
“我说过,会用无价的东西换你的围巾,杜谨明牌的围巾可是无价的,独一无二买不到。”
“你织的?不可能。”
“这是美丽诺毛线,用麻花针织的,没错吧?”他看汪树樱张大嘴巴,惊讶得说不出话。“吓到你了?我只要有心,学什么都快,只是过程差点疯掉而已。”他呵呵笑。
汪树樱呆站着,还是不相信。所以,她系着的围巾,暖和的围巾,是他一针一针织出来的?她怔怔地,感觉坚硬起来的心在软化——急速地融化,他真是……让她没辙。
“看在我这么有诚意的分上,原谅我吧?”他问。
汪树樱不吭声,但眼睛瞅着他,她的眼睛起雾了。
杜谨明抓住她的围巾往下扯,汪树樱被迫弯身,他凑身想吻她。
“很多人在看……”她推开他。
他不放手。“看就看,我们是一对啊。”扯紧围巾,他不让她逃,深情的黑眸看到她脸红耳热。
“谁跟你一对?”她倔强道。
“你跟我一对。”他更倔强。
“不是说要隐瞒、不要闹到大家都知道?”
四周的人都在注意他们了,但杜谨明不在乎。
“我以后每天都会来找你,我不会放弃。”他站起来,看着汪树樱。“我认输,我信了,你很狠,汪树樱是可以没有我的——”他握住她的双肩。“但是我不能没有汪树樱。我现在——要吻你了,你要是不高兴就咬我,我可以忍受痛跟流血,但绝不会放开你——”说完,不顾大家在看,吻她;热烈亲吻,放肆亲吻思念的唇瓣;拥抱她,紧紧地抱住这柔软身体,闻到头发的香气,他太高兴了,绝不能放手,绝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