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这个披上。」就在此刻,她的身后又传来了他的声音。
方蝶云回头,一件外套朝她丢来,她急忙接住,眼里闪过欲言又止的光芒。
「快上楼去。」他还是阴沉着脸,再度坐进车里,将他的车开进一旁的车位。
方蝶云很快的走进电梯,按了九楼的按钮,然后披上他的外套,他身体的余温仿佛还留在这件衣服上。
她有些恍惚的走出电梯,今天的事发生得太快太急,她还没有整理好思绪,居然就这样被他拉来公寓?!
似乎每次只要遇到他,事情就会变得出人意料、难以掌控。
打开他公寓的大门,一股熟悉的感觉跃然浮现,房子里的摆设几乎没有任何改变,就连摆在鞋柜上的那束纸花都还维持着原来的样子。
方蝶云知道他赶她上来是怕她着凉,要她赶紧换掉湿衣服,并且洗个热水澡,可是没有得到他的允许,她是不会随便乱动他的东西。
她站在玄关,看着这个宽敞舒适的客厅,完全是毕少卿喜欢的风格——白色的大理石桌,红色的沙发,色彩鲜明张扬却又带着沉静。
「怎么还不去换衣服?你应该知道卧室在哪里,你可以先穿我的睡袍,然后把你的这些湿衣服烘干。」踏进门来的毕少卿又是一张臭脸。
「少卿,我觉得没有这个必要,我的衣服快要干了。」夏天嘛,而且刚才他车上的暖气又那么充足。
「要我帮你脱下来吗?」他竟然真的挽起袖子,并且向她大步走来。
「不、不用,我自己会脱。」方蝶云后退一步,脸上染着红晕,飞快地跑进了他的卧室里。
毕少卿看着她仓皇逃走的模样,眼里的怒气被一丝笑容所取代,她还是这么害羞、又这么可爱!
他走进厨房,替两人冲了杯热红茶。
直到方蝶云穿着他的睡袍,带着羞涩的表情走出他的卧室时,红茶已经放在洁白的茶几上,冒着热气,等待她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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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面而坐,毕少卿相方蝶云无声的喝着热茶。她身上穿着他的白色睡袍,而他也拉开了领带,解开了两颗上衣钮扣,整个人显得狂妄不羁。
方蝶云放下茶杯,她似乎正在心里大力喘息,悄悄地抬起眼睫,迅速瞥了毕少卿一眼,观察他是否还在生气。
毕少卿瞬间对上了她的视线,他的眼眸晶亮且狂傲。「为什么偷偷看我?」
「我哪有!」她红着脸否认,心跳因为他的眼神和语气而变得不规则。这才是她认识的毕少卿啊,会让她脸红心跳和不知所措的毕少卿!
「说吧,你今天等在那里到底是为了什么?」他手里拿着茶杯,看起来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少卿。」她再度抬眼凝视他,这一次显得坦然而笃定。「我等在那里的理由和你曾经的作法一样,选在那里等你,我不相信你会不懂我的意思。」
毕少卿跷起右腿,将茶杯放下,身体往后靠。「你想告诉我,你要追求我?」
她的脸上浮现好看的嫣红,但她并不逃避他直视的目光。「没错!」
毕少卿嘴角弯出邪恶轻蔑的弧度,笑得好恶劣。「这怎么可能?我是那个被你抛弃的男友,也是欺骗过你感情的坏蛋,一年前你急着从我身边逃开,一年后你有什么理由再来追求我呢?我要提醒你,毕少爵依然存在。」
她没有被他恶劣的声音和恶质的笑容吓倒,反而振作起精神。「当初分手的理由一个也没有改变,变的只有我的心意。」
「你的心意?」毕少卿语气傲慢且略带嘲讽。「现在又为什么改变?」
她再次深吸一口气,屏息凝神望着心爱的他。「我不想离开你身边,不想再压抑自己的情感了。这一年来,每天每夜,我都在思念着你。」她轻柔婉转的声音说完,目光镇定地落在他身上。
毕少卿嘴角眼底的嘲弄讽笑慢慢褪去,眼里没有狂喜也没有惊讶,只有一股拢聚的风暴。
「你回来台湾已经一个月,如果你真的每天都爱我、思念我,为什么不给我任何讯息?为什么要在回来后的一个月才告诉我这些话?」
方蝶云惊诧的瞠大眼。「那是因为……」她有些为难的看着他,他不相信她的话吗?
「我来告诉你原因。」毕少卿突然站了起来,他此刻的气势非常吓人。
他绕过沙发,走到她的身后。「因为你听信雨柔的一番话,开始自以为是的同情起我来,你一定在想你并不了解我,也开始责怪自己从来没有进入到我的内心深处去看清我这个人。」
他俯下身体,在她耳边低语。「我想我没有猜错吧,方蝶云小姐?」
她的心在瞬间加速跳动,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气息有压迫也有恨意。
他怎么了?她有什么地方真让他如此的不悦?
「事实的确是这样,如果我曾经认真的替你着想过,如果我有了解过你的想法的话,或许一切就——」
「不必了!」他狠狠打断她的话。「我不需要你的可怜,也不需要你对我做出任何的『弥补』。方小姐,我不是你施舍爱情的对象,更不要你同情心泛滥的救济。」毕少卿的声音犹如钢刀般冷硬尖利。
方蝶云的心一阵紧缩,她颤抖地摇头站了起来。
「不是这样的。」她勇敢迎视他,看到他一脸的暴戾。
「我没有雨柔说的那么伟大,也没有雨柔说的那么脆弱,她将她小女生的想法套在我身上,那是她的自由,但我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明白。现在我郑重的告诉你,我不需要你的同情可怜,觉得我孤单寂寞,或觉得我承受了很多压力和痛苦……」他倏地停顿,眼里的光芒更绝望了。
方蝶云身体微微颤抖着,她张口想喊出声,却完全无法发出声音。
他误会了,深深误会了她的心意,可是她到底应该怎么跟他说,才能消除他的误会和怨恨?
「我不需要你为了这些理由而回来找我,说什么思念我,甚至愿意留在我的身边。」他的眼里尽是冷漠。「但我不是那样的男人,我的确恨着父亲,也不喜欢他们兄妹,这股怨念从以前到现在,甚至未来都不会改变。」
方蝶云深深的望着他,她的心因为他的话而紧缩痉挛。
「我要复仇,为了母亲也为了我自己,这是我所选择的道路,这么多年来也是我的目标,就好像任何人活着都是为了自己的目标一样。
我想要打败那个女人的儿子,想要坐上我父亲曾经坐过的位子,更想变成这个家族的主人,为了这个目的,我做了许多事,包括当时和你恋爱。」
毕少卿微昂起头,脸上有睥睨一切的傲气。「为了达成目的,我做任何事都是倾力而为,因此觉得很富挑战性也过得很惬意。我喜欢这种与人竞争的激烈感,可以激发我的好胜斗志,我并没有感到什么痛苦压迫,我只是在享受这个过程。」
方蝶云轻轻点了点头,在他意气风发叙述这段话的时候。
「我知道,我了解你不会被这些压力和挑战所打倒,更不会因为这个目标和决心而感到痛苦。」
「你知道?」他危险的眯起双眸。「那你也应该知道我不要任何人的同情和施舍,我要的是一个百分之百爱我、并且支持我的女人。她在我的身边时,眼里就只能看到我一个人,只能想到我一个人,而不能为了别的男人,放弃对我的爱意。」
她真的知道吗?毕少卿突然间有些心绪复杂,他无礼的说出这番话。
方蝶云感到一颗心全揪在一起,就因为他此刻防备的神情。他不相信她是因为爱才再一次来到他身边,他这样的防备和自我保护,肯定是因为一年前她的离开,对他造成了重大的伤害。
「我百分之百的爱你,而且全心全意的支持你。」
方蝶云用很清晰的语调说完这句话,眼泪扑簌簌地肆流。
「对不起,一年前就那样从你身边逃走,那时候的我无法面对自己的感情,也对不起少爵,更对不起你,但是当时的我别无选择,如果不经历这一次分离,我永远不知道你对我有多么重要。」
「我没有责怪过你离开我,你也毋须道歉,只是,现在的你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吗?你应该听到了我所有的话,你也知道我最痛恨的是什么。」毕少卿看着她扑簌簌的泪水,心里也是一阵抽痛。
「我才不是因为同情和可怜才要回到你身边,雨柔的话的确带给了我很大的冲击,是她点醒了我……你不要打断我,不要用你强势的声音又乱按罪名给我。」她举起手,阻止他开口,委屈的声音里更有着坚定不移。
「我从来不觉得你脆弱,更不会认为你需要同情或可怜,你现在所做的事不会让你痛苦,你只是在为你的母亲感到痛苦,在为你的童年和你的父亲感到痛苦。
因为你深爱着你的父母,只因为你拥有一颗比任何人更容易感受爱的心灵。」眼泪又流了出来,她本来想要忍住的,但是一想到他,她就忍不住满心酸楚。
「不要自以为是……」毕少卿的声音里有着痛苦的压抑。
「还记得以前你在网球俱乐部里打架,你对我说过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可以侮辱你的母亲——你爱她,所以你对她的遭遇感到不平,你也对于自己还有雨柔和你大哥的遭遇感到不平。你的父亲背叛了你母亲,他带给你们全家人痛苦。」
方蝶云的心不断抽紧,以前她总是站在少爵的立场看待这些事情,看见的都是少爵在毕家过着委曲求全的日子,所以会觉得少爵才是受害者。
可是现在她终于明白了,所有人都是受害者,没有人可以幸免,包括毕少卿。
「我不想做什么心理分析大师,也不想去剖析你的内在和你的感受,因为我不是你,我不可能了解你的这些情绪。但是,你不能说我是因为同情和可怜,这才是侮辱了我对你的感情,我只是想在未来的日子里,可以和你快乐的在一起,在你痛的时候陪你痛,在你高兴的时候陪你高兴,我虽然不是你,但我却可以和你共同度过啊!」
毕少卿眼底的冷漠终于被一抹动容所取代,他可以感受到她的话带给他的一番冲击,心里从未熄灭的爱火又开始熊熊燃烧。
「过去一年我不联络你,是因为只要听到你的声音,我就会崩溃。我总是梦见你,那让我每日每夜都辗转无法入眠。你不能否定我的思念,更不能否定我的爱,即使我曾经主动离开你……」泪水模糊了她的眼,方蝶云泣不成声。
毕少卿走到她身边,他想要去拉住她的手,却还是迟疑着。
「你知道重新回到我身边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我们不可能再次分开,意味着不论我做什么,你都要留在我身边,包括你会和毕少爵为敌。」
「是的、是的、是的!」她不住地哭着点头,声音沙哑且带着浓重的鼻音。「这些我当然都知道,你还不明白吗,你不需要在我面前强装坚强,是人都会有脆弱的一面,你又不是钢铁之躯。如果我是你心爱的女人,你明明还爱着我,为什么又不接受我呢?我主动走过来了啊,除非你还不肯原谅我一年前的离开……」
方蝶云转身看着身边男人,她已经心酸极了、疲惫极了,更加觉得心痛难抑。
「那么这一次,算是你倒追我的。」他拉住了她的手,声音傲慢依旧,可是眼里却闪烁着水光。
「本来就是。」她反握住他的手,浑身颤抖着——他终于愿意接纳她了,这真的是太好了。
「所以我是想得很清楚明白的,我就是要和你在一起,其他我都不管了,更不要让你孤单一个人,我要和你在一起。」方蝶云投进他的怀里,主动的抱住了他。
「被心爱女人紧紧抱住的感觉原来就是这样。方蝶云,这一次你休想再逃走,如果又发生类似的事,天涯海角我都会把你追回来。」
他紧紧的搂住了她,仿佛搂住了自己的幸福。
毕少卿没有料到,他这个失而复得的爱情,竟然是女方主动的。被自己深深爱着的女人追求,这种感觉很完美,完美到他一定要立刻吻她,才能感受她回到身边的真实。
猛地低头,他就攫住了她的红唇,这一吻,就是天长地久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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鼎盛园主楼的喷水池前,站着一对牵着手的亲密男女。
「等一下,在进去以前,我有样东西要送给你。」
穿着米色西装,看来神采奕奕、潇洒不羁的男人正是毕少卿。
「是什么?」方蝶云的心情早已紧张到不行,哪还有心思猜他送什么礼物。
今天可是她跟着他一起来见毕家大家长,并且跟所有人公开他们的恋情并宣布结婚的决定——到底会得到大家的祝福还是引起巨大的骚动,一切全是未知数。
「就是你上次弄丢的项链坠子,它害你被雨淋得浑身湿透。」毕少卿将一个小巧的心型坠饰轻轻放在她的手心中。
「你居然找到了!」就是它,在那个下雨的夜晚,她心急如焚地寻找很久,却完全不见踪迹的珍贵项链。
「这是我送给你的,上面还刻着我的名字,代表你是属于我的。」毕少卿敞开自己的衣领,让她看到他脖子上同款的项链和坠饰。「这是你送给我的,代表我也属于你。」
「少卿。」她搂住他的脖子,感动的哭了起来。
「小傻瓜,你现在哭花了脸,等一下当我父亲暴跳如雷、我母亲手足无措、毕少爵怒目相视时,你打算怎么应付?」
毕少卿轻拍着她的肩膀,并不打算告诉她,这个坠饰是他重新订做的,因为原来的那个早就不知道被雨水冲到了什么地方。
但是,这个项链的意义和原来那个完全一样,是他们相爱的证据。
「你还跟我开玩笑?我真怕毕伯伯会因为我的关系而取消你的继承权。」
方蝶云最害怕的就是这一点,她不想为了自己而害毕少卿失去目标和理想。
至于毕少爵,当她决定走向毕少卿的那一刻起,就知道自己永远只能对毕少爵感到抱歉,未来只能尽力弥补。
「如果他要这么做就随他去吧!我会告诉他,财产对我来说固然重要,但是你也同样重要。如果他要我对两者做出选择,我无法选择,因为我两样都不会放弃,要剥夺的话,他尽管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