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般身分的人竟能如此没有架子,见人有难便弯身帮忙的行为让她很是欣赏。
“在此谢过公子的相助之恩,我们就不耽搁公子的时间了。”花明子拱手为礼,声音若清泉般清爽澄净。
“你们快快前往倾城山庄吧。”应炎隆点头。“我帮你们将车夫扶进车厢里。”
“我来帮忙。”花明子立刻上前相助。
二人一同将车夫扶进车厢后,应炎隆再取过缰绳,将马车转了个方向,牵回大路之上。
“往这条路直行,不到半盏茶时间便可到倾城山庄了。”他转身看着杏绿姑娘,目光一直没从她脸上移开。
花明子一向被瞧得习惯了,且心里急着赶路,加以不讨厌这人,也就任由他的目光放肆了。
“多谢公子。”花明子待钱盈盈坐上马车前座后,手握缰绳看向他。“不知公子贵姓大名?待我们返家后,便让人送去谢礼。”
“举手之劳,不需言谢。”应炎隆微笑颔首,因为心知不久后两人便会再相见。
“那怎么成!至少得让我们知道名字。”钱盈盈见他从头到尾都只看着花姐姐,更加想探探这人底细了。
“好。”花明子见他脸上笑容似有深意,可她实在没时间去探究了。“公子是大器之人,我们在此谢过便是。”
对他点头后,花明子扬起缰绳驾车一头也不回地朝倾城山庄前进。
应炎隆双臂交握胸前,看着渐远的马车,猜想着“她”若知道他便是应炎隆时会有什么反应。即便“她”未列名于他的妻子名册里,然则“她”仍蓄着未婚女子的披肩发式,他们之间便有可能。再怎么说,他应炎隆都是这京城里的一号人物,哪个女子会不卖他面子呢?
第3章(1)
花明子一到倾城山庄,便急推钱盈盈前去赏花宴,之后立刻找来山庄的林管事,请他找大夫来诊治车夫。林管事认得她,马上应允帮忙。
所幸车夫在大夫前来时便已清醒,且大夫说车夫只是一时摔得重,才会昏迷过去,只要休养几日便无大碍。花明子于是给了车夫一些银两,让他多休息。车夫一看那些银两,只差没下床来跟她磕头,谢她不怪他驾车走错了路。
“你好好休息,我会跟你们小姐编个说词,绝不会让你回去受罚。”今日若非钱盈盈晚到,催着车夫急赶,也不至于发生这种事。
花明子在车夫的道谢声中走出雅房,快步踏上白石小阶,穿过一扇半月雕门,迎着阳光徐行。
秋日午后阳光温暖舒心,成排金灿菊花在小径两侧迎宾,朵朵都有手掌般大小,花明子沿着上头通往“采菊院”的菊花灯笼而行,准备和钱盈盈会合。
只是,才走到栽植着各色缤纷的菊花大门前,她便发现了不对劲。一来是刘媒婆脚步飞快地四处穿梭,显然是在找人;而那些穿着打扮显得特别用心的姑娘们也个个心神不宁地左右张望着。
“花……姐姐……”钱盈盈一看到她便挨了上来,一脸兴奋地说道:“应炎隆还没到,大伙都等得望眼欲穿了呢。幸好我们晚到了,否则我铁定会对着那些菊花打起瞌睡。不都长得一个样吗?有什么好看的。”
“你啊,既然迟到在先,现在就好好端着形象看花去吧。谁知道应炎隆是真的人未到,还是躲在暗处观察你们。”花明子压低声音说道。
“不会吧,他心机有那么重吗?”钱盈盈嘴里虽这么说着,却已站得笔直,脸上笑容益发地娇美。
“我以为你对应炎隆没兴趣。”花明子挑了下眉。
“我没看上他,跟他没看上我是两回事。”钱盈盈美眸不时往旁边飘去,探瞧有没有人在看她。
“担心什么吗?我向他求婚被拒,现在还不是活得好好的。”花明子看着一朵碗大的黄灿菊花,突然想来块菊花饼,配热茶更好。
这一日也够折腾的了。
“唉呀,花姐姐跟我们不一样啊……你是做大事的人,一个人也能把一家子照顾得很好,我们要找的则是可以依靠终生的人嘛。”
花明子扯了下唇角,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她有时其实也会想什么都不管、也会想有个人可以依靠。
这样说来,她并不适合找个事事要她关照的丈夫喽?但是,寻常男子能受得了她这种习惯作主的个性吗?应炎隆不就拒绝她了吗?
“姐姐,你干么一直皱眉头?”钱盈盈以为她不开心了,连忙扯着她的手撒娇。
“我没事,就是饿了。你也快去吃点东西垫垫肚子,这样一会儿正式用餐时,才不会因为太饿而吃相难看。”花明子催着她。
“姐姐真妙,这些女孩子家的心眼,怎么你也这么清楚呢?”
因为她儿时也是被当成一般姑娘教养的,她娘当年可是京城有名的闺秀,从小到大她所受的礼仪教导即便是进宫选妃也不会逊色。
“花姑娘。”倾城山庄的林管事走到她们身边,对着花明子说道:“公子知道您来了,交代要我来邀您到‘紫竹苑’一叙。”
“我原本就想去跟公子打声招呼的,只是想说山庄今日有宴,公子必然忙碌,因此才未立刻前去问候他。”花明子朝钱盈盈点头,说道:“你快回赏花宴去吧。”
言毕,便随着林管事转身离开。
正问了林管事几句关于梅公子的病情,刚要踏上松柏小径前往“紫竹苑”,一条身影横空挡到了她面前。
花明子皱眉,抬头一看——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脱口说道。
“有缘。”应炎隆看着这个走路飞快以致双颊微红的女子,薄唇又不自觉地上扬。
“没想这么快又见到公子了。”花明子笑着点头,停下脚步。
应炎隆看向林管事。
“应——”林管事朝应炎隆拱手一揖。
“不用多礼。”应炎隆阻止林管事唤出名号,并微乎其微地摇了头。
林管事向来懂得看眼色,立刻咽下了应当家名号。
花明子当然看懂了两个男人那一瞬间的眼色,但她装作什么都没瞧见。这男子不想让人道出他的名号,她难道想听吗!
现在是他来拦她的路,方才也是他主动来救人的,她可没拿刀子架在他脖子上硬逼他。
“公子想来是忙人,就不耽搁您的时间了。再次感谢您方才的相助。”花明子言毕,看向林管事说道:“我们走吧。”
“记得姑娘是来参加赏花宴的,怎么往这个方向走?”应炎隆自然而然地跟在她身边。
“公子对于赏花宴设于何处倒是清楚。”花明子脚步未停地说道。
“姑娘走这松柏小径,可是要去拜会梅公子?”
“正是。”花明子点头,没想要对一个特意隐藏身分的人多说什么。想着若他问起她的身分,她便编派个钱盈盈表姊的假名吧。
“林管事不介意的话,便由我护着姑娘到‘紫竹苑’,你忙你的事去吧。”
应炎隆看向林管事说道,说话语气完全不容人拒绝。
花明子挑了下眉,一来因为自己平素说话也是这调调,但这男人现在是在别人家地盘上头,口气会不会太狂妄了?
“这位姑娘是我家公子贵客,我奉了公子之命,得亲自将人送到。”林管事对着应炎隆又是一揖。
“林管事是信不过我,怕我将她送到别处吗?我原也是要前去探望你家公子,不过是顺路罢了。”应炎隆脸上挂着淡淡笑意,神态轻松地说道:“对了,我早些时候从异国商人那里拿到了一些来自香山的灵芝药材,服之能够安心神、益元气,正好加在‘舒心丹’里给梅公子服用。”
林管事一听,还能再说什么呢。主子几回的命若悬丝,靠的都是应家的神丹妙药才撑过来的。虽说这应当家对主子如此照顾,全是因为主子背后的那个人,但应当家如今不过是跟他要一个人情罢了,他又怎能因此而与之闹得不快。
“那便有劳您了。”林管事站在原地说道。
“谁都不用劳。我知道紫竹苑怎么走,不用人护送。”花明子朝林管事一颔首,又朝男子瞥去一眼后,自顾自地往前大步快走。
应炎隆轻松地赶上她身侧,看着她漾着怒意的俏颜,但觉美人生气时,微拧的柳眉及紧抿的唇形亦是别具风情。
“姑娘可是恼我硬要随行?”应炎隆开口说道。
“我只是惊讶阁下好大的面子,竟把别人家当成自己的地盘。”她对无礼之人没兴趣!
“姑娘言重了。我并非颐指气使,不过是与林管事各有所求,各取所需,图个方便罢了。”
“各有所求、各取所需,也有两厢情愿和仗势欺人的分别。”花明子冷哼。
“回头我再当面向林管事致意。”应炎隆说。
花明子抿了下唇,权充回应。
“车夫还好吗?”他问。
“现在是在讨人情了吗?托公子的福,无事。”花明子淡然以对。
应炎隆薄唇微抿,发现这女人的脾气还真不小。
“姑娘现在是在恼我吗?”他一个箭步向前,挡住她的去路。
“我何必?你与我并无干系。”花明子皮笑肉不笑从他身边绕过,并加快了脚步。
“站住!”他瞪着她脚边,低喝一声。
花明子听而不闻地继续往前。
“啊!”她的手肘被人握住。
她脚步快,被这样一扯,身子没站稳,竟是直接落入他怀里,她的脸挨上他胸前,一股名贵香药气味随之渗入她鼻尖。
“你做什么?!”她低喝一声,伸手推他。
“方才地上有条蛇经过,我若不拉住你,恐怕你就要踩它一脚了。”他握住她肩膀,将她身子往后一挪,目光从头到尾盯着那条蛇。
蛇?!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这东西。花明子倒抽一口气,整个人缩到他背后,手不自觉地揪住他衣衫。
应炎隆感觉到身后的动静,勾唇笑看那条出现得正是时候的小蛇缓缓滑入树丛。
“还在吗?”花明子扯了他的衣服两下。
“离开了。”他半侧过身看着她。
“太好了。”她的手仍揪着他衣衫,想探头,偏偏又害怕,只敢很快地飞瞟一眼。
应炎隆看着她孩子气的神态,心窝不由得一暖,半侧身说道:“离开了,莫怕。”
“谢……”花明子抬头看他,这才发现两人很不合礼仪地贴得极近,他方才根本是挨在她耳朵边说话!
她立刻拉开距离,站到离他三步外的地方,可心跳却不争气地加快,脸庞亦随之生热。
这人看似一派斯文,可行事却我行我素,霸道极了。
“再走几步,过了那排竹林,便是‘紫竹苑’,你不用再送了。”她拎起裙摆跑起步来,就怕这人不知还会做出什么举动来。
可惜她跑得不够快,耳上面上的微红仍是落人了他眼里。应炎隆没追上,只是笑看着她,想到自己竟也有感悟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一日。
“多谢救命之恩!”她忽而回头说道,不想再欠他人情。
“不用谢。”应炎隆盯住她的眼,唇角噙着一抹笑。“是我该谢老天给我机会。”
花明子感觉脸庞顷刻间发起烧来,她飞快踩上竹林小径,跑得不见踪影。只不过,风干竹叶被踩碎的清脆声响里夹杂着他的笑声,让她的脸更加灼热了。
想她堂堂花当家居然被一个男人给调戏了!这事要是传了出去,她以后要怎么管事啊!幸好,他不知她的真实身分,就像她也不知道他是谁一样。
花明子忍住回头再看他一眼的冲动,强迫自己走得再快一些。
她要的是一个能掌握住的夫婿,可那男人的行为举止完全超出她的预料;且他看似温和,实则态度高傲,绝不会是个愿意屈居帮衬地位的人。所以,她多想无益。
她一向只做自己认为需要的事,这次亦然。
花明子头也不回地大步往前,完全不知以为会离开的人仍然无声地跟在她身后……
***
第3章(2)
应炎隆无声地跟在她身后。他武艺虽然不若学文好,但也练过几年武术,跟踪她而不被听见,并不是件难事。
听见紫竹苑的仆役招呼她的声音之后,他隐入竹林间,寻着了一处能听见院里说话声音的地方。
他没跟入“紫竹苑”,是因为知道梅以文并不想见到他;但他既然来了,便不能不探探梅以文的近况,因为他知道倾城山庄背后的主人是谁,自然也清楚梅以文的背景。只希望梅以文并非喜欢上她,否则那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场灾难。
“梅兄,外头风寒,怎么你连件裘袍都没加就到外头来了?”她清脆的声音传到院外。
应炎隆听着她如玉石般的清脆声音,只觉得虽不似其他女子的软柔绵细,却让他有种如沐清泉之感。
“我怕你从那事之后就再不理我,好不容易知道你来,就急着派林管事找你。”梅以文轻柔的声音随之传来。
“我这不就来了吗!我推你到屋内吧。”花明子叹了口气。
看来梅以文的身子最近不怎么好,需要坐轮椅。应炎隆蹙了下眉,决定待会便派人去向梅以文问诊,如果梅以文愿意接受的话——这一个多月来,梅以文总不让瞿大夫把脉,就只靠应家定期送上的丸药保养。
“我还不想进去。屋里一股子药味儿,先让我在这透透气吧……”梅以文的声音愈来愈小。“一会就好。”
应炎隆勾起唇角,想象着此时的她必然是一脸不赞成地看着梅以文。这女人同他一样,不瞧别人脸色,只习惯别人瞧自己的……
“不是我爱凶你,而是你脸色真的不好,只许在外头待一会儿,且得先差人替你拿来暖裘和手炉。”她叹了口气,声音中带些无奈。
“好。”梅以文带笑地依言吩咐了下去。
一阵脚步纷乱声音之后,梅以文才又继续说道:“我真怕我与你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没的事。”
“我……不是那么莽撞的人。只是,这些时日病又更重了些,很怕没把心意告诉你就这么走了,我会遗憾……”
应炎隆一听这些话,斯文脸庞立刻一沉。梅以文当真喜欢上了她?这事若一个没弄妥,她和梅以文安有命在!“梅兄……”
应炎隆听见她语气严肃,直觉她对梅以文应当不是男女之情,这才松了口气,听着她继续说道:“我们若要继续当朋友,我就有话直说了。我当你是好友,佩服你的才华,心疼你的身体,可我对你没有男女之情。事实上,我连我未来要找的夫婿都没打算要有什么男女之情。我只想把身边的事打理好,好好过日子,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