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山庄的梅以文梅兄是美得足以倾城了,可她与他虽然私交甚好,却从没动心过啊。不知他近来身体如何?因为一个月前她与梅兄之间有了些不自在,加上她最近忙着看顾爹恶化的身子,当真是不知道梅兄近况了。
“反正,人家就是不要嫁应炎隆!偏偏我娘已经在替我赶工赏花宴要穿的衣着、要配戴的首饰。我娘说既是赏花,人便得素雅,首饰也以高雅为宜;还说要给我一套我想了很久的羊脂白玉簪镯,害得我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姐姐,你说这该怎么办啊……”
“赏花宴办在哪?”花明子对宴饮内容比较有兴趣。
“就办在倾城山庄赏菊啊,我刚才没说吗?”钱盈盈噘着嘴说道。
“倾城山庄!”花明子睁大双眼,想着是否要同行一块去看看梅兄,却也同时咽了口口水。
“花姐姐一听见吃的,眼睛整个都亮了!”钱盈盈笑着推了下她。
“梅兄的手艺堪称一绝啊,那道‘寒梅赛雪’可是不世出的名菜啊!那红白相衬的菜色,那鲜菇的嫩度,那种把花香沁入肌骨里的做法……”想到那滋味,花明子连咽了好几口口水,却很快地回到了商人本色。“那些在倾城山庄‘雪室’里保存的山菜蔬果,其鲜甜味道就是不同于一般。若不是建造‘雪室’所耗费的高额成本实在远非我所能负担,我还真想筑上一座来藏食啊。”
“姐姐这么贪嘴,怎么这么久没找我上倾城山庄去吃梅公子的一月一菜?”
“梅兄体弱,不好常去打扰。”花明子敛了神色,却未说出真实原因。
一个半月前,梅兄趁着盈盈离场时,向自己提出婚事。她打从婉拒之后,就不忍心再见梅兄了,总觉得他当时就像要落泪了一般。
“哪有什么不方便!他不一直就是那副病美人模样吗?而且,当初的一月一菜也是梅公子主动邀约我们过去的,不是吗?”钱盈盈边说边疑惑地打量花明子。
花明子佯装没注意到钱盈盈的打量神色,正好她的贴身侍女翠宇、翠轩送餐过来,也就顺势在桌前坐下,不再多言。
“姐姐跟梅公子之间到底发生了何事?”钱盈盈挨到桌前,一见翠宇、翠轩退下后,便倾身紧盯着花明子瞧。
“无事。”花明子快口吃饭喝汤。
“我不信。八成是梅公子喜欢你,你拒绝他了,对不对?”钱盈盈抓住花明子的手,急声嚷嚷道。
“瞧瞧你这什么动作。”花明子抓紧差点被晃掉的筷子,蹙了下眉埋怨道:“你可是京城内传说言不露齿、坐不动膝、站不摇裙、喜不大笑、怒不高声——”
“姐姐再不快点说,我就咬你!”钱盈盈低头作势欲咬。
花明子见状低笑出声,这才说了真话。
“梅兄待我确实不同于一般,而也正因为如此,我才会向他坦言我的真实身分是花明子,而不是你的表姊。你也知道我最近急于婚事的原因是为了传宗接代,给我爹一个安慰……因为大夫说他捱不过一个月了。”花明子沉默了一会,回握了下钱盈盈安慰的握手后才又说道:“梅兄虽想对我提亲,却自言不知还能活多久。若是他早我爹离世,我爹能承受这种打撃吗——”
花明子乍停了话,对着拿绣帕擦眼泪的钱盈盈问道:“你哭什么啊……”
“梅公子好可怜,红颜薄命,可怜他一片痴心……”钱盈盈哭得更厉害了。花明子看着她的眼泪,不明白她为何要这么伤心。是人就会死,这也是自己为何要这么努力的原因啊。人的时日既已不多,总要对得起自己的每一日。
“你当真狠心不见梅公子了吗?”钱盈盈绞着绣帕问。
“你这是什么话!我跟他之间并没有什么男女之情,就是极聊得来的好友罢了。”
“梅公子既然心系于你,一定会想再多见你几次的。”
花明子端起一旁用来净口的茶,抿漱了几口后,便无心再用餐了。
她一直觉得梅兄看她的神态,很多时候不是喜欢,而是羡慕啊。但梅兄羡慕她什么?倾城山庄里的一砖一瓦一看即知财势过人啊。八成是她多想了。
“梅公子这样太可怜了,你忍心让他死不瞑目吗?”钱盈盈吸吸鼻子,又想哭了。
“你今日特地上门不会就是来跟我闲扯逭些事情的吧。”花明子不客气地打断她的话,脑子里已经在想待会要做的事情了。“我今日刚回府,一会还有几百件事要办。早点办完,我便能早点回府陪我爹。”
“姐姐又来了!每次聊没几句,就又要忙碌了。”钱盈盈嘟了下嘴,却还是乖乖地说道:“我今儿个上门可是有正事要相求的——我娘昨儿个去庙里求签,说她这个月忌乘车出游,所以不能陪我去明天的赏花宴。所以,我娘要我来拜托姐姐陪我一道去。幸好你今日回来了。”
花明子点头,却没马上答应。
她与钱盈盈的好交情,钱夫人完全知情。钱夫人虽没阻止她们往来,却怕她的强势女当家之名影响到钱盈盈的婚事,因此外出时总让她们以表姊妹相称。
她原本是预计明日要到应府拜访,讨论她与应学文婚事的可能性,现下觉得或许她就直接在赏花宴上先找应炎隆简单谈谈,看看能否有共识,亦不失为省事之法。当然,到了倾城山庄,自然是要去探看梅兄的。虽说她无法嫁给他,但二人毕竟是朋友,她不想让体弱的他有任何遗憾。
“好,我陪你去。”在钱盈盈的欢呼声中,花明子敲了下这个丫头片子的头。“下回来访前先说正事,这才是处理事情的方式。”
“早说晚说反正都说了啊。况且,你难道不好奇应炎隆长得是方是扁吗?正好趁机瞧瞧嘛。”钱盈盈说。
“何必好奇,我又不嫁他。”况且她既要和他弟弟谈婚事,早晚都要碰头的。
“姐姐真无趣。”
“你快去找其它乐子吧,不送了。”她是当真有其它事待办呢。
第2章(2)
“姐姐真的好无情,枉费我还替花记食铺设计了新短褂呢,你瞧……”钱盈盈连忙拿出手绘纸绢。
“这短褂之事不急在一时半刻,但食铺的事——”
“给我一盏茶时间,我就说完了。不,是半盏茶时间,绝不耽误你。”钱盈盈眼巴巴地揪着花明子的衣袖,眼也不眨地看着她。
花明子叹了口气。还能怎么办!也只能坐了下来,听钱盈盈眉飞色舞地说新短褂的好处,谁让她对于这种没有利害关系的情分就是无法抗拒……
只是,她愈看钱盈盈设计的这款短褂愈觉得有意思。这配色及剪裁既显眼又高雅,看来这小姑娘挺有生意天分呢。
“盈盈,你有没有兴趣设计各种商店的衣服呢?姐姐出资给你开间铺子……”
“千万不要!我才不想象姐姐一样每天忙碌奔波。我还是继续当我的富贵闲人,偶尔让你惊艳我的手艺即可。”钱盈盈发上的翡翠簪子摇得可厉害了。
花明子一耸肩,也就不予置评了。毕竟,钱盈盈早晚是要嫁人的,而且也不是每个丈夫都能忍受妻子事业有成。
不过,若是日后钱盈盈嫁给了应炎隆,而她招赘了应学文,那她与盈盈便成了妯娌,可也是大大的好事呢。
但愿那应炎隆真如传闻一般,是个谦谦君子啊。
***
“钱盈盈!”
应炎隆发誓他听到清脆女声磨牙的声音,他勾唇笑了。
怎么有种他平时在教训弟弟的感觉;只不过他弟弟畏惧他多些,绝不敢像那个娇娇女一样地回嘴。
还有,这钱盈盈似乎就是刘媒婆推荐的妻子名单之一。如今不用碰上面,光看她这般说话行事姿态,他便先判她出局了。
“不要在荒郊野外叫我的名字,万一被什么魑魈魍魍给听到了……”钱盈盈声音颤抖地说。
“现在是大白天正中午,有哪个笨鬼会挑这种时候出来吓人!你给我选一样,是要留下来,还是要去找人过来!”身形高姚的女子不耐烦地一喝。
应炎隆闻此,不由得一笑,加快了脚步,希望可以早点看见此女的庐山真面目。
“我选不出来啊!”钱盈盈跺脚说道。
“你给我待在这里不要动,我去路口看看是否有来人。放心,我会站在你能听见我声音的地方……”女子伸手探了探车夫的鼻息。“他还有气,放心。”
“也许一会就死了啊,我不敢跟死人在一起……”
“闭嘴,他还没死。”
应炎隆一看那名身穿杏绿剌绣长褙子的女子就要转身,那他也不好再偷听下去,所以故意加重脚步,朗声问道:“二位姑娘需要帮忙吗?”
“花——”钱盈盈听见脚步声,立刻扯住花明子的袖子。“姐姐,有人来了。是人,对吧?”
“在下于路口听见此处有说话声,不知可有任何能帮忙之处?”应炎隆朗声说道。
钱盈盈站直身子转向来人,一身珠翠随之叮叮当当地响。“有有有!你快点去找人来——”
花明子打断钱盈盈的话,目光仍然停在倒地不起的车夫身上。“倾城山庄有人正候着我们,不料车夫走错了路,马车卡在凹洞时,他整个人摔了出去。烦请阁下快马至倾城山庄求救,感激不尽。”
应炎隆一听她这番话,既是清楚说明了来龙去脉,且又告之了倾城山庄随时会有人来找她们,以防他有恶心,心中不免又起一阵激赏。
“救人为先,我先看看他的情况。”应炎隆走到车夫身边,蹲了下去。
“多谢……”
花明子蓦地抬头,迎上他深邃的黑眸。
花明子一愣,没预料来人竟有这般俊逸风采及满身不怒而威的气势,但她总不好死盯着对方看,于是很快地恢复了寻常神态说道:“麻烦公子费心了。”
“他是何情况?”应炎隆紧盯着她,完全没想到会见到这样一张清艳面容
女子一双艳色明眸,可眉毛、鼻尖及鹅蛋脸儿却又透着出众气质,最难能可贵的是,她所散发出来的慧黠神色。
“他撞到头,头上肿了一大块,昏了过去。除此之外,身上并无大伤。”花明子说道。
“我这里有一颗应家药铺的‘六仙丹’,先让他服下。”应炎隆从怀里取出丹药。
“应家药铺的‘六仙丹’!”钱盈盈惊呼出声。“那很贵啊!”
应炎隆没应声。
“人命无价。多谢公子。”花明子弯身便想扶起车夫。
“我来吧,男女毕竟有别。”应炎隆搀起车夫的上半身。
“死人与活人才有别。”花明子咕哝了声。
应炎隆扬眸看她,她一对黠眸并未闪躲,正一瞬不瞬地迎着他。
应炎隆并未立刻接话,他喂完车夫丹药,并让其躺下之后,才又抬头看着她说道:“我指的是男女力气有别,我应该比姑娘更能抱得动车夫。”
“对不住,是我多心了。”花明子回以灿然一笑。
应炎隆看着她的大方姿态,心头竟是一漾。
“我的力气比寻常女子大些,拖着他走个几步还不是问题。”花明子走向马车,打量着车轮陷人土沟中的程度。“不知马车能否拉得起来?”
“这等劳务,就交给我吧。”应炎隆走到马车边,绕着打量了两圈之后,卷起黑缎袖口。“请姑娘牵马,我来推车。”
“多谢。”花明子点头,立刻上前握住缰绳。
“姑娘会驾车?”应炎隆看着她的拉缰姿势。
“会一些。”事实上,她的骑术远比驾车技术来得好,但这事不需要到处嚷嚷。
“那我现在要做什么?”钱盈盈挨近花明子问道。
“看着车夫。”应炎隆和花明子同声说道。
钱盈盈的目光在他们二人身上来回打量着,噗地一声笑了出来,见二人又同时瞪她,她只得碎步跑到车夫旁边。
车夫服了丹药才一会儿,便呻吟了起来,勉强睁开眼,嘴里含糊地说了些话之后,又昏了过去。
“姐姐……他醒了又昏了,我该怎么办?”钱盈盈大声说道。
“你就站在一旁看着,若他神色痛苦,你再呼救。”花明子叹了口气,对着他说道:“我这妹子天真烂漫,让公子见笑了。”
“无妨。我家中亦有一个幼弟如此,很是习惯了。”应炎隆说道。
“嗯。烦请公子快些帮我移车,虽说已服了六仙丹,但人命要紧,还是得快些载他到倾城山庄找大夫。”梅公子身子不佳,山庄里永远有大夫在。
“我们这么晚还没到,赏花宴应该已经开始了吧。”钱盈盈在另一侧咕哝道。
果然,她们是要去参加赏花宴的。应炎隆看着眼前女子,唇角微扬,心情更好了。她若是在赏花宴上知道他便是应炎隆,不知会是何种表情?
原本以为自己想要的妻子是那种温文有礼的大家闺秀,如今一见她,倒觉得她个性爽快且处事利落,反倒更能引起他的兴趣。对于这场赏花宴,总算是有点兴趣了。
应炎隆单膝着地,弯下身,双手试抬了下车身部分,而后抬头看向她。
“姑娘准备好了吗?”他问。
花明子点头。
“我喊‘拉’时,你就用力拉。”“我喊‘推’时,你就用力推。”
二人同时说道。
他挑眉看向她,知道她在家中必然也是主事者。
她看着他,在心里叹了口气——什么时候,男人才会习惯女人也可以发号施令?
“唉呀,怎么你们两个老说一样的话呢。”钱盈盈拍着手,笑瞇了眼。
二人同时看了她一眼后,再次不约而同地回头专注于手边的事。
她握紧缰绳、他手掌扣住车身,彼此互看了一眼后,同时张口喊——
“推!”
“拉!”
他使出这些年来仍持续练武的气力,在第一时间便抬起了马车一隅。
她则是同时使劲扯着缰绳,让马匹往前跑了几步。
马车匡咔一声驶出凹洞。
应炎隆坐在地上,因为施力过度而低喘着。
“做得好!”花明子朝他竖起大拇指。
应炎隆笑了,露出一口白牙,因为已经许久没人这么夸他了。
花明子只觉得他这一笑,让她移不开目光了。
这么斯文的脸庞,竟也能有这般灿烂的笑颜,那笑意简直快溢出眼底了啊。
这样的笑容盈盈应该会喜欢吧。
花明子抬头看向钱盈盈,只见小姑娘果然双眼发亮地看着他的笑容。
“你得做一件新衣裳还给这位公子。”花明子轻咳一声,提醒盈盈别太失态。
“十件都没问题。”钱盈盈傻笑着,目光仍是停在他脸上。
“姑娘毋需太客气,不过一件衣服罢了。”应炎隆这话是对着杏绿姑娘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