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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大当家 page 15 作者:余宛宛

  一忖及此,应炎隆突然放心了一点。

  因为“百返丹”出炉的手续极为繁复,除了一名七十多岁的老药工,也就只有他知详情。皇上若想保住梅以文的命,该会留他一条命的……

  现在就看是皇上息怒或回神的时间先到,还是他能在这宫牢里活得比较久了。

  他如今只后悔,当初因为怕花明子操烦、怕学文多嘴误事,所以关于调查罗继才的那些事他都只字未提,不曾交代。现在被陷人狱,十之八九与罗继才脱不了关系,就不知花明子从朱管事那边得到消息后,能否在短时间内串连起所有线索,将他弄出宫牢,给罗继才应有的教训了……

  都怪他太自负,以为只有自己能把事情办好,不想如今虎落平阳,只能等待旁人救援……

  “吃饱了,看来是有力气说实话了……”

  身后宦官尖细声音让应炎隆惊跳起身,他紧绷着身子,听着门上锁链被打开,面色发白地等待下一波生不如死的逼问……

  ***

  当应炎隆被禁卫军带走之时,秋末的最后一分暖意正好褪去,初冬的第一场雪也在同时来临。

  花明子从早忙到晚,便连沐浴都是由翠轩、翠宇代劳,因为唯有那时她才能得空小睡一会儿,然后,吃药、吃饭、睡觉,花明子也都极力做到,因为她知道自己要承担的不只是花家,还有应家,她绝不能倒下。

  应炎隆离开后,便没了讯息。朱管事请宫内安插的眼线打探,只说应炎隆是因为许嫔的指控而被关入宫牢。因为是后宫之事,所以先由罗贵妃派人审问,再待皇上有空时亲自发落。

  事情既与罗继才的姊姊罗贵妃扯上关系,花明子心里反而踏实了一点,至少她知道敌人是谁。现在只希望应炎隆能撑过这段日子,更希望皇上那边真如朱管事所说,会看在应家的神丹妙药上,至少会给应炎隆一个当面澄清的机会。

  只不过,应炎隆是事必躬亲之人,如今这七日不见踪影,必然会引起外人猜疑。花明子与朱管事商量后,决定对外说应炎隆外出去寻药;反正应炎隆每年必有几回要外出寻药,不会让人引以为怪。

  花明子不懂的是,如果真如朱管事所说,因为应家药铺屡屡献药有功,皇上对他一向是另眼相待的,那为何应家安排在宫里的人全说皇上如今没空亲审应炎隆?莫非皇上真的还在倾城山庄?那……梅兄情况究竟如何了?

  一想到这些事,以及应炎隆在牢里可能会遭受到的酷刑,原本在房里看帐本的花明子合上账本,心如刀割地揪着胸口的衣衫。

  四天前,她派去送药的太监回报,应炎隆还活着,只是瘦得只剩皮包骨。他才进去几日就成了如此,他们到底是怎么折磨人的?

  花明子蓦地起身,决定去找朱管事询问最新情况——一般都是申时过后不久,朱管事就会来跟她报告了,今日怎么还没来?莫非在追查罗继才一事上出现了状况?可他们不是已经掌握了大部分罗继才私下贩卖皇上所赏赐的珍宝的证据了吗?再加上罗左相的野心证据,还有许嫔指控应炎隆的理由,也几乎可以确定是与罗继才有关了。现在就只等着机会把这一切面呈皇上啊。

  她出声想唤翠宇,继而想到她们都回花家去替她取物了,约莫还得一个时辰才会回来,于是起身走向门边。

  外头一阵凉风吹来,让她打了个哆嗦。她取过披风覆上,这才缩着身子往外走。受伤之后,虽然伤口痊愈的状况不错,只是经此一伤,她变得十分怕冷,不分白天夜里,炭火都要烧得屋内暖烘烘的。以前的她,冬日里连掌心都还是热的呢。

  也不知道这样的寒日,应炎隆在牢里可有人为他添炭加柴、会不会连盆炭火都没给?这样的日子,他要捱多久?

  翟大夫和圣手大夫在宫内多时,总说得上几句话吧?她得请朱管事安排她与他们见面,看看还能再多做些什么,或者问问能否让宫内眼线再替应炎隆送上一回九药,总得让应炎隆撑到见着皇上那一日啊。

  还是……花明子抚着手腕上的白玉镯,突然停下脚步。

  梅以文曾说过,若她有难时,可以拿这白玉镯到皇城外东街当铺找一名叫做金福来的人求救。

  她原本没把梅以文这话放在心上的,况且应炎隆在宫内原本就有安插眼线;只是,应炎隆若真的再没有消息的话,什么方法她都得一试。

  花明子加快了脚步,只想快些通过长廊,走到主厅找朱管事。

  “你哭成这样……待会让花当家看到怎么解释……”

  花明子停下脚步,无声地将自己退到转角,听着书房里传来的应学文安慰人的声音。

  “不可能……不可能的……我姐姐还那么年轻。”在哭泣哽咽间说话的是钱盈盈。“她还那么年轻啊,怎么可能活不过两年。”

  花明子呆若木鸡地看着墙角,一时没法子回神。盈盈说的是她?她活不过两年?

  “我说出来不是要你难过,而是要你多过来陪陪她。我大哥……跟我说过花当家当初出血不止,只能用‘双秋丹’止血。可这‘双秋丹’虽有止血功效,但里头有几味毒草目前仍没有解药,所以她最多只能再活两个秋天。”

  原来如此。难怪她那样的伤势还能存活?,难怪应学文听到她与应炎隆的婚事时,虽然消沉却不吵不闹,只是在看着她的目光时,带着些许同情。

  但是……应炎隆心里是在想什么?她只能再活两个秋天,他还要娶她,何苦呢?

  花明子拢紧双臂,身子颤抖地强忍着泪水。虽说能得应炎隆这样的一心人,此生再无遗憾,只是没想到自己的一生竟会短暂至此。

  她走了,花家该怎么办?应炎隆该怎么办?她实在是不甘心就只剩那么点日子……

  花明子身子缓缓下滑,终至蹲在地上,任泪水簌簌滚落。

  “那就替她解毒啊!你们应家不就是药铺最行吗?”书房内隐约传来盈盈的哭喊。

  “你以为这么容易啊!这‘双秋丹’与另一种‘百返丹’都是帝王之药,我大哥私藏一颗用在她身上,已经算是欺君之罪……”应学文扬高的声音突然变得模糊,像是被人捣住口。

  “你给我闭嘴!这事能大声说吗!”

  花明子听到盈盈气急败坏的声音时,突然勾唇笑了——盈盈果然灵光,想来会是应学文的得力内助。

  她自己的姻缘或许今生难成了,但至少她成就了这两人的姻缘。

  而像她这样一个活不过两年的人,现在最该做的事,就是保住另一个可以活得长长久久的人——

  应炎隆。

  花明子扶着墙,缓缓地起身往回走。

  落了将近一个时辰的大雪在此时慢慢地停止,几名婢仆正出来走动。花明子唤来其中一人,说道:“请朱管事过来,并派人备车,说我要出门。”

  第9章(1)

  一个时辰后,当花明子在翠宇及几名护院的陪同下外出后,再度回到应宅时,脸色十分沉重。因为适才办事结束,经过应家药铺时,她听到了让她不快的传言。

  花明子进了正厅,让上前侍候的人全都退下,只留下朱管事。“药铺发生什么事?怎么冷冷清清,全然不是平时模样?”花明子沉声问道。

  “原本不想说了让您烦心的,怎知您竟外出了。”朱管事拱手说道:“近日谣言四起,说是应家药铺的药出了乱子,害得皇族生了重病,皇上要严惩,还抓了应当家要处罚。是以这几日的生意和往日相比,竟下降了一半。”

  花明子双唇一抿!她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在散布谣言。罗继才想趁应炎隆不在之时整倒应家药铺,作梦!

  朱管事看着花当家开始低头在屋内踱步。

  他知道这是花当家正在思考,他也期待着她能为应家药铺做些什么,毕竟如今敌暗我明,他们老处于挨打局势?,加上当家如今还在宫牢里,也不知道还要多久才会被释放。

  花明子站到朱管事面前,凝肃地说:“若是应家药铺七天没有收入,可会有什么影响?”

  “您的意思是要暂时不营业?”朱管事有些失望,白眉拧得更紧了。“如此岂不正好落了外头人的口实,况且那些急病要看医者,又该如何是好……”

  “我不是要关门不营业,而是想义诊七日。既然应家药铺不缺钱,那我们便趁此机会宣扬应家药铺的仁医美名。义诊期间,凡是贫苦无依者皆能免费看诊,附赠三日药材。我们则趁着这段时间查出散播谣言之人……”花明子双唇一抿,脸色沉凝地说:“虽然我们早就知道是罗继才,但还是要找出证据让他没法狡辩,然后再找人散播说他蓄意诅咒皇族。”

  “好,我立刻就去办这两件事。”朱管事笑逐颜开地说道。

  应当家果然没交代错人。

  “还有,这七日药材费皆由我花家来出,算是我为你们当家积福的一点心意。我花记食铺也会在同时间办七天的脤灾济粮,如此京城内忙着说起花、应两家积善之事,就应该没空去议论什么应家的药出乱子一事了。”

  “花当家且慢。应家药铺义诊没问题,但花记食铺的脤灾济粮使不得。”

  朱管事摇头说道。

  “为何使不得?”

  朱管事犹豫了一会后,这才将应当家离开之前的交代说了一遍,说是局势未明朗前,对外一律只宣称她只是在应家休养,别让他的事拖累了她。

  花明子握紧拳头,胸口一窒!

  “我……”她咽口喉头的哽咽,低声说道:“如今和他在同一艘船上,没什么好避嫌的。”

  “那是我们当家关怀您的心意。”

  花明子原本还想摇头,可旋即改变了主意。“好,就依你们当家之意。如此一来,他若真的出了事,我没被应家绊着,才可以动用到花家那边的力量救他。”

  “是。”朱管事连连点头。“我这就去草拟一个义诊计划,之后再召集各家药铺掌柜,把方式都弄周全后,再回来向您报告。”

  “劳烦朱管事了。”

  花明子点头目送朱管事离开,知道朱管事在药铺生意上不知比她熟稔几百倍,她能做得比朱管事好的部分,也不过就是因为她有花家的财势,所以能为

  自己下的命令负责罢了。

  花明子揉着头在榻边坐下,决定暂时小歇一会儿。只有两年寿命的身子,怎能不好好照顾呢?

  只是,她才入睡没多久,甚至尚未睡稳,便被人给惊醒了——

  “说!你为何有这只白玉镯!”

  花明子是被大吼声惊醒的,她吓得睁开眼,整个人旋即被人往上提了起来。

  她睁大眼看着眼前的陌生男子——

  他气宇不凡,却是双目血红、面容憔悴。一身亮黑水貂披风还披在身上,貂毛上甚且还覆着来不及拍开的白雪。

  “说!”男子抓着她的前襟,目眢欲裂地瞪着她。

  花明吓到说不出话,她别开脸,想拉开彼此太近的距离,目光却定在男子颈间的白玉镯上。

  那是和梅以文赠与她的白玉镯一样的纹理雕饰,她当初收到玉镯时并未多想,如今才恍然能够堂而皇之将九龙挂上身的男人还会有谁!

  她只是怎么样也没想到她戴着面纱到了皇城东街当铺,将白玉镯转交给金福来之后,所召唤来的人居然是——

  “大胆!竟敢不回答朕!”

  男子怒极将她往后一推,花明子整个人撞上墙边,痛得几乎直不起身,但她管不了痛,咬牙跪地说道:“花明子拜见皇上。”应炎隆有救了!

  黑行健瞪着她,将她从头到脚打量过一会后,目光最后停在她焦急的黑眸上。“白玉镯谁送的?”

  “我的白玉手镯乃是梅以文所赠。”

  “他为何要把这东西送给你?你可知道这东西有多珍贵?”黑行健从齿缝里蹦出话来。

  “梅兄说他视我为妹,要我留着这玉镯,有困难时便拿着这玉镯找金福来求救。”花明子看着皇上的双眼说道。

  “你可知他把自己的命送给你了!”黑行健大吼。

  “梅兄怎么了?!这些时日倾城山庄被官兵包围,谁也不许进出,我不知道他的情况——”

  “他死了!”黑行健凶恶地瞪着花明子,好像这样就能让梅以文复活一般。花明子双膝一软,不由得握紧了拳头,因为即便知道梅兄病弱,可是总想

  着他还能再多活一些时日,总想着她与应炎隆成亲后,必然要再去拜访梅兄的。谁晓得如今居然已天人永隔……花明子咬着唇,低头拭去泪水。

  黑行健见她伤心,更加恼恨,怒斥:“就是你拿走了白玉镯,他才会死的!?”

  “我若知道白玉镯能救他,怎么可能拿!”花明子蓦地抬头说道。

  “大胆!”黑行健伸手便是一巴掌。

  花明子被打得倒在地上,耳朵嗡嗡作响。

  她忍住想对他咆哮的冲动,因为她知道眼前的男人可以轻易毁灭应、花两家的所有人命,只因为他是皇上。

  人生,从来就不公平,所以她只能尽全力保全重要的人。

  花明子忿忿咬了下牙根,待得再次抬头时,已抹去了眼中的怨恨,尽力用最平稳的语气向皇上说道:

  “我也希望梅兄活着。若我能够分寿予他,我亦是愿意的。”

  黑行健瞪着她,因为那样倔气的眼神,他曾经在梅以文身上看到。梅以文曾对他说过:“你不过是运气好,生在皇室,成了皇帝!否则你与我有何不同?我们都是人,你也不能长翅膀飞。”

  光凭梅以文的那些话,就该被判死罪的,但他怎么舍得要梅以文的命,那也是他的命呀。

  梅以文从来就不愿顺着他,从倾城山庄留下的那些没服用的“舒心丹”数量看来,梅以文从几个月前就已萌生死意了……

  黑行健颓然在榻边坐下,拿出了白玉镯握在掌中,一股心酸霎时袭上喉头,喃喃自语道:“……你就是存心想跟朕作对……朕方才看到白玉镯时,还以为是你没死,

  只是一场恶作剧……当初你拿死来威胁朕让你离开……早知道你离开了,还是会那么早走,我就是绑着你,也要留住你……”

  说到最后,黑行健将脸埋到双掌之间,双肩不住地抽动。

  花明子见着皇上如此伤心,连忙垂眸定神,就怕自己听到、看到不该看的情感,会惹祸上身。

  她虽不知皇上与梅以文之间的关系为何,但见皇上此时失魂落魄的模样,再想起梅以文对她的羡慕,还有梅以文说过的话——他有心爱之人,不过却是远在天边、不得相见;再加上梅以文病危时,倾城山庄被封庄一事……皇上与梅以文的关系非比寻常。

  但,也正因为如此,她或许还有机会放手一搏。她见到皇上了,不是吗?黑行健伤心了一会,看到花明子仍跪在地上,粗声问道:“他将这玉镯拿给你时,还说了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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