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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君保安康(上) page 3 作者:绿光

  「回答我。」

  要她回想昨晚的事,实在是教她头皮发麻。

  「这算是要我帮的事吗?」没人会无端端这么问,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他在追查,才会问她这个曾经待在乱葬岗上的人。

  「算是。」

  听到他这句话,雷持音努力地回想着道:「昨晚我在乱葬岗上醒来时,瞧见有辆马车接近,那辆马车悬着红色流苏。」

  「昨晚的月光那么微弱,你怎么瞧得见红色流苏?」易承雍诧异的问。

  「就瞧见了。」

  「然后呢?」

  「然后有个男人下了马车,把一包东西丢到我身边,我瞧了眼发现是尸体,才吓得赶紧跑,然后就撞上爷的马车了。」

  「既然你眼力这般好,可有瞧见那个弃尸的男人面貌?」

  「他的面貌没什么奇特,就是个再寻常不过的人,不过比较特别的是,他手上戴着蓝翠玉的玉扳指,戒身用上了深浮雕的技法。」

  易承雍听至此脸上没有喜色,反倒是更审慎地打量她。

  尽管他并不清楚那人丢尸体时距离她多近,但就算再近,也没人能一眼就瞧见这么细微的事物,何况是在那样漆黑的夜色之中。一个玉扳指,多大的东西,她怎能连雕法都瞧清楚?她说得太过细微,反倒教他怀疑。

  雷持音本是等着他再追问细节的,半晌没下文让她不禁抬眼看他,就对上他审视的目光,教她眉头紧皱。

  怎么了?她这是说了实话反被当成同伙不成?

  「我总算明白为何没人要在衙门里当人证了。」她忍不住道,身分尊贵的人就能胡乱地怀疑人吗?看来,肃王也不过尔尔,传说就是传说,流传在市井里胡说的。

  易承雍神色微诧,意外她的放肆,更意外她竟能读出他的思绪。

  他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就连最亲近的空济都无法摸准他的心思,怎么她就瞧得懂?是太过敏锐而推敲出来,抑或者是工于心计?此刻看似莽撞的驳斥,是否是故作姿态?

  可瞧她的站姿挺直,粉拳紧握,那神情瞧来就是发自内心的愤愤不平,杏眼晶亮不染尘,像是最清澈的泉……或许是他太过小心翼翼了,既然她真提供线索,何不信她一次,要真是哪来的眼线,届时再处理也不迟。

  思及此,易承雍淡淡的解释,「姑娘误会了,在下只是不解在那么微弱的月光底下,你如何能分辨玉扳指是什么样的玉质、又是什么样的雕法。」

  雷持音撇了撇嘴道:「小女子的大哥经营玉矿场,从小跟着大哥在玉料堆里打滚,自然对玉有几分了解,又因为表妹家是玉商,常与表妹往来,自然了解诸多雕法。」

  易承雍垂睫忖了下,道:「姑娘可有法子画下那玉扳指的模样?」

  「细节处没有法子画,且与其画玉扳指,倒不如画人。」

  「姑娘善画?」

  「还行。」至少她那挑剔的小雅表妹从没嫌弃过。

  易承雍的长指轻敲了下,身后的空济立刻差人备纸笔等用具,眨眼功夫就摆上圆桌。

  不用等易承雍吩咐,雷持音已经默默地走到桌前。

  居然要她当场作画,说到底,这人根本就是不信她嘛……不过想想也对,双方非亲非故,想要人家信她,继而保护她,她确实该拿出一些东西证明自己可信。

  于是她提笔蘸墨,动作熟练地在纸上作画。

  虽然有一段时日未动笔,但这并不影响她的技艺,约莫一刻钟后她收了笔,吹了下纸面的墨,才将画纸递给他身边的人。

  易承雍还没瞧见,反倒是接画的空济先被画给吓了跳。

  「怎么了?」易承雍瞧他一眼便接过画纸。

  空济还没开口,雷持音先抢白了,「我画的人就是昨晚被丢到我身边的那具尸体。」

  易承雍听着,睨了一眼空济,就见空济点头如捣蒜。

  他刚刚之所以吃惊,正是因为他亲眼见过楚宁的尸体,她所画的就是楚宁死不瞑目的样子,简直栩栩如生。

  「不是要画丢尸体的人?」易承雍淡声问,将画递给了空济。

  「本来是该如此,可我觉得应该跟爷来场交易。」雷持音晶亮的眸子直睇着易承雍,神情再认真不过。

  空济不禁看傻了眼,心想这到底是哪来的姑娘家,怎么这般有能耐,扛得住王爷的威压,竟还想跟王爷谈交易……肯定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吧。

  「什么交易?」易承雍并没有因她造次而不满和不快,依旧面无表情等着下文。

  「小女子不求什么,只求保命,只要爷能保住小女子的命,作画什么的我必定尽己所能。」

  「这事方才不是已经谈妥了?」

  「是谈妥了,可我觉得空口无凭,不如写张契书吧,再附加一些条件。」说着,她拿了另一张纸开始拟契书。

  她知道自己这么做很大胆,但她必须如此,毕竟他并不信任自己,她当然得替自己找个保障,尤其在他需要她相助时,她更有筹码可谈。

  没法子,她是商家女,总是习惯权衡得失。

  「要什么条件?」他的眸色微冷懒懒地扫向屋外。

  雷持音没立刻回答,待她将契书写好递给他后,迳自道:「从今天开始,只要天色一暗,我就要待在离你最近的地方,明天,明天我就将那人的画像交给你。」

  此话一出屋里响起了抽气声,不敢相信她一个姑娘竟主动要求睡在离一个男人最近的地方,偏偏这男人还不是普通人,是皇室里身分最尊贵的睿亲王!

  她这要求多么荒唐又无礼,彷佛要他们王爷以色侍奉,这是什么跟什么!

  朱嬷嬷怀疑自己的眼睛坏了,才会错将厚颜无耻的妖女当温良谦恭的贵女!

  易承雍神色未变,一目十行地看完,几乎是不假思索地道:「成。」

  瞬间,其他人全都瞠大了眼,简直不敢相信他们冷漠的王爷竟然毫不犹豫地答应这种荒唐的事……这天要下红雨了吗?

  就连雷持音也意外极了,她原以为还要费上一番功夫才能说服他,想不到他想也没想地答应了。

  难道说,她所知道的事正是他亟需的线索?

  要真是如此,那就代表连老天都要帮她了。

  「但总得有个期限。」虽说他不介意身边多个陌生人,但不代表他可以一直容忍。

  「当然,这期限……」雷持音攒眉想了下,也不知道那鬼差到底会缠她多久,要是离开他,鬼差会不会立刻就把她拘走?这倒是个大问题了。

  等不到下文,易承雍起身掸了掸衣摆,道:「期限定在我将我要办的事完成时,如果届时你要回京,我就送你一程。」

  雷持音喜出望外,突然觉得他虽然气质清冷,可为人却好极了。

  「多谢爷,我将期限补上,还请爷在这契书上签名。」她动手写着,要签下自己的名字时稍稍犹豫了下,但最终还是写上了「雷持音」三个字。

  不管这躯体原本是何身分,哪怕日后遇见了熟悉原主的人,她也能说是为了隐瞒身分才暂时充当雷持音,一点问题都没有。

  易承雍接过她补好期限并签字的两份契书,取过另一枝笔在上头写下自己的名字。

  她接过其中一份,看着上头写着易承雍……是了,王朝是易氏天下,那就代表她猜的没错,他就是肃王。

  「那就走吧。」收好契书,易承雍迳自往外走。

  雷持音赶紧将保命符折好往怀里一塞,快步跟上。

  欸,这人怎么走得这么快,就不能等等她吗?要是鬼差又来了怎么办!

  「王爷,就这样留下一个来路不明的姑娘不会不妥?」书房里,讨论完正事空济忍不住询问。

  易承雍没吭声,拿出怀里的那份契约,目光落在她签的名字上。

  雷持音?他记忆中,徐家大爷的妻子似乎并不姓雷,可她却想回京城城南三坊的徐家,她和徐家到底什么关系?

  徐家是大凉唯一能够通商各国的行商,在大凉的地位不同于一般商家,而徐家和夏烨的关系挺好,也许他该差人回京探探雷持音的身分。尽管她相当坦荡,但这世间不乏擅长作戏的人,身在通阳他还是小心为上。

  「王爷,空济说得没错,如今正值多事之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开口的是另一名护卫空澧,身形和空济一般,面貌倒是比不上空济的俊朗。

  跟在易承雍身边的护卫全都出自当年太祖皇帝留给易承雍的空武卫,人数约莫千人上下,全是精英中的精英,且全都是世袭制,为表忠心,一旦入卫之后,皆由易承雍赐名,全都为空字辈。

  空济是空武卫的指挥使,腰系黑玛瑙珠穗,向来是跟在易承雍身边的,而空澧是副指挥使,腰系红玛瑙珠穗,对外的密探几乎都是交由他打理,其余贴身的护卫皆系其他不同颜色的玉石,各司其职。

  「空济,你认为有何不妥?」易承雍眉眼未抬地将契书收进桌面的匣子。

  「这……」空济欲言又止,等快速地想过一通后开口道:「王爷,我觉得她的画技确实是一绝,要是明日她能画出凶手的画像,对咱们来说是极有利的,可问题她是不是……好像有那么一丁点攀龙附凤的味儿?」

  他不是有意把姑娘家贬得那么低,可她刚才开的条件在场的人都听见了,哪一个不觉得她是刻意接近王爷,企图飞上枝头当凤凰?

  而且,现在人就在隔壁等着,好像等会儿就打算跟着王爷进寝房,这真的好吗?

  易承雍微扬起眉不予置评。他虽然不明白她的目的,但却真不认为她接近自己的目的是为了成为他的女人,只是这也没必要解释。

  顺手提了笔,他写下了三个字便递给空济,「让人回京查查。」

  空济一看,上头写着「雷持音」三个字,「王爷,这人是……」

  易承雍淡淡看他一眼,他自动地闭上嘴,将字条塞进袖袋里。

  空澧在旁偷觑了一眼,没来得及看清楚却也不在意,毕竟眼前最重要的是——

  「王爷,一个姑娘来路不明,身上疑点重重,就这样留在身边实在是……」

  「正因为疑点重重更应该摆在身边,不是吗?」易承雍淡淡打断他未竟之言,起身往外走。

  空澧想再说上两句,一旁的空济朝他使了个眼色,要他别再往下说。

  他们的主子向来不是个能轻易被劝说的人,一旦拿定了主意,任谁都更改不了。不过既是要差人回京查人,干脆就顺便跟夏大人说一声,也许夏大人捎来信多少能改变主子的想法。

  第二章  跟王爷谈交易(2)

  进了主屋寝房,雷持音这才惊觉自己似乎提出了一个非常惊天动地的要求。

  这位好心的王爷言出必行,信守承诺,竟让她待在他寝房的花罩里,果真是离他非常近的地方,只以珠帘相隔,她甚至可以从珠帘缝隙瞧见他,确确实实是可以让她安心的地方。

  可问题是,她这算是自毁清白吧?

  也难怪一路上朱嬷嬷看她的目光那般刺人,就连那几个护卫也一个个用眼角偷觑着她……但她有什么办法?想保命就是得这么做呀。

  算了,相信回到京城,肃王也不会到处说嘴,至于其他人的眼光她是管不了了。

  往床上一坐,她从珠帘偷觑,就见他的护卫正准备伺候他就寝。

  这感觉还真有些暧昧呀,不知道他成亲了没,她这举措会不会让王妃误解?她行事似乎太过莽撞,忘了有些事该先问清楚……

  「姑娘。」

  耳边响起朱嬷嬷的叫唤,她一抬眼对上朱嬷嬷鄙夷到极点的眼神不禁觉得无辜,但她还是温顺的应道:「朱嬷嬷。」

  「这花罩里空间虽小,但也是应姑娘要求,待在离我们主子最近的地方,不知道姑娘满不满意?」朱嬷嬷面无表情地问。

  听对方带刺的话语,雷持音内心受伤极了,偏偏又无从解释,只能吞下委屈。

  「多谢嬷嬷的安排。」除了这么说,她还能如何?向来只有她出言刺人的份儿,如今却沦落到被酸又不能反击的窘境。

  「那就请姑娘歇下,若无必要别胡乱走动。」朱嬷嬷已说得够白了,就是要她别晃到寝房去。

  「我知道。」闷闷地应了声后,她轻轻开口问:「请问嬷嬷,你家主子成亲了吗?」

  朱嬷嬷闻言以为她真是打算赖上易承雍,不禁出言低斥,「姑娘请自重,我家主子虽未成亲,可身分尊贵,绝非姑娘攀附得起的。」

  雷持音点了点头,终究忍不住辩解了,「嬷嬷误解了,我并没有那种心思。」因为朱嬷嬷之前待她甚好,现在的冷淡就更伤人。

  「若是如此,自是最好。」朱嬷嬷瞥了眼珠帘外,道:「时候不早了,姑娘早点歇下吧。」

  话落,朱嬷嬷便带着两名整理花罩的丫鬟离去。

  雷持音颓然地坐在床畔,告诉自己,不管受到什么误解都不打紧,能活着回京才是重点,人只有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她还有很多事要做,怎能在复生之后又被拘魂?

  说她强占躯体也好,死不肯进地府也罢,反正,她就是要活下去。

  坚定信念、自我安慰后,她心里舒坦多了,眼见寝房那头的灯已经吹熄,她也只好赶紧就寝,横竖她原本就带着倦意。

  然而才刚躺下没多久,她就听见有人在唤她,那声音缥缈且毫无感情、平板无波,教她莫名地心惊胆跳,猛然张开眼,扫视一圈之后,果真瞧见半透明的影子似乎要从窗子窜入。

  她二话不说地跳起,掀了珠帘就往易承雍的床边跑。

  大气不敢出,她一双眼死死地盯着珠帘那头,确定那影子消失了,她的心才安稳了一半。

  看来皇室血统确实能镇住鬼差,只是,她到底要逃到什么时候?而且今晚她得睡在哪,总不能叫她赖在男人的寝房里吧?可是花罩里头她是不敢再回去了……

  想了想,雷持音瞥了眼状似沉睡的易承雍,这一瞧,教她双眼发亮,原来这男人最好看的时刻竟是入睡时。

  褪去了威压,面如上等羊脂玉,长睫如扇,难怪会是当年的四绝之一。

  看着看着,雷持音有些着迷地靠近了些,瞧他长睫微动了下,她立刻回神,暗骂自己不知耻,竟看个男人看到入迷,难怪朱嬷嬷会毫不客气地鄙视她。

  收回目光,她扫过寝房一圈,靠门那头她是不敢过去,可靠床这头……天气还冷得紧,她身上的衣衫虽是暖,但这房里没有地龙,更没有火盆,她手边又没被子,不知道会不会睡醒就染了风寒。

  可要她回房拿被子她是万万不敢,只好勉强自己缩在脚踏上窝一晚。

  雷持音是真的倦了,打从喝了药,她就一直困得很,挪了挪姿势,打了个哈欠后,几乎是一闭眼,她就沉沉睡去。

  待她的呼吸匀长,似已入睡,易承雍才缓缓地张眼,睨了眼睡在脚踏上的她想了想,终究忍住要她走开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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