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头,这位祝娘子竟是连面子也不给夫君了。
来者是客,姜凌波让人上茶,点心瓜果一样没落。
「你就是那个贱妇?还是个瘫子!」祝娘子却瞧也不瞧的就大声喊道。
阿奴气冲牛斗,叉起腰来,把那弱弱的祝娘子推了个趔趄。「你嘴巴放干净一点,太放肆了,也不想想站在谁的家里!」
「不许骂我娘!」小包子也毫不气弱。
「不是在家里说好了,我们不是来闹事的。」陆敬看着让丫鬟扶住的祝氏,怎么跟娘一样,就沉不住气呢,明明说好来息事宁人的,事情还不够乱吗?又看着偎在姜凌波怀里的陆善,嘴张了又闭,闭了又张。
祝娘子面带敌意的看着姜凌波。
她的年纪看来比自己小一点,五官秀美,一双红唇和双眼尤其生得极好,眼眸漆黑灵动,顾盼之间彷佛会说话似的,哪有半点残废人常有的笨拙和麻木?
这就是敬郎的妻子吗……果然生了副好相貌。
「说吧,你要什么条件才肯放我敬郎一马?」祝娘子张口就问。
姜凌波笑得讽刺,她还真是长眼第一次看到这么嚣张的女人,不过看她双目红肿,想是在家里已经哭过了,心里的怒气也稍稍减去。
「你们会找来,不就是已经商量出万全的对策了,就直说吧,否则就给我出去!」姜凌波冷笑。
祝娘子显然已经冷静下来,鼻子哼了哼。
陆敬搓了搓手,「薇儿,无论如何你我曾是夫妻一场,你一个女人拉拔着孩子,生活艰难,若是你把孩子给我,我保证我会好好养着善儿,绝不会亏待他,他就是我陆家的嫡子,我将来所有的一切也必然是他的。」
姜凌波头一次正眼看着陆敬,觉得好气又好笑,这男人以为他还有什么筹码想把孩子要回去?
动之以情吗?她对这么个自私的男人能有什么感情?
「善儿不要你的东西,善儿只要娘!」懵懂的陆善知道眼前这男人是他没什么印象的爹,心情那叫一个激荡啊,可他也知道这个爹可是娶了后娘的人,他才不要跟后娘在一起。
大人都以为小孩不晓事,其实正因为大人对他们不设防,他们反而对善意、恶意更加敏感,他的玩伴愣子家里就有个后娘,老不给他饭吃,还威胁着说等他大些就要把他卖了,他知道后娘有多可怕。
善儿不要爹,不要后娘!表明他坚定的立场后,他索性趴在姜凌波的肩头上,再也不看陆敬一眼。
姜凌波把包子紧紧的抱了抱,这粒包子她没有白养!「孩子是不可能给你的,判决书上善儿判的是别籍异户,他只会跟着我直到他成家立业,或是想独立自主那天。」
陆敬的脸色刷一下变白,唇嗫嚅着,「我能给他比现在更好的生活,孩子没有亲族傍依,将来如何出人头地,你这又何必……」
「你想差了陆敬,我不敢打包票说能让他过上多优渥的好生活,但他是我的孩子,只要我有一口饭吃,就不会委屈到他,至于你那些产业,我们不稀罕,你能攒的我也能,我对善儿的期望不高,他不需要出人头地,他只要乐观向前,不负自己的一生就可以了。」
陆敬知道事已至此,是没有商量余地了。「当初是我对不住你,但是我已经娶妻,过惯了目前的生活,我不能对不起我的妻子,我这就写放妻书给你,请你原谅。」
祝娘子对陆敬的表态还算满意,「朱家姊姊,我和敬郎往后会有自己的孩子的,这些年姊姊在外受的辛苦,小妹只能以金钱代偿,请勿嫌弃。」
「补偿什么的就不必了,我不缺那一点钱。」只要这对夫妻赶快从她的眼前消失,别来恶心人就好了。
祝娘子狠狠瞪了陆敬一眼,「若不是为了你,我今天用得着来这里受人家的气吗?」
陆敬自知理亏,心虚的低下头。
「把放妻书写好,你我之间的一切就一笔勾销,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也祝你和夫人举案齐眉,白头偕老。」姜凌波淡淡道,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阿紫拿来笔墨纸砚,陆家的丫鬟负责研墨,陆敬在纸上落笔,不消片刻,一式两份的放妻书已经完成。
姜凌波拿起自己那一份,吹干墨印,折好让阿奴收起来。
陆敬深深看了姜凌波一眼,带着祝氏转身离开。
一群人还能隐约听见祝氏不饶人的声音传来——
「你往后最好安分守己,要是让我知道你偷偷和她来往,别怪我把嫁妆全部搬回娘家,让你和你娘喝西北风去……」
姜凌波闭了闭眼,总算解决一件麻烦事。
回院子的路上,她揉了揉不想走路赖在她身上的小包子。
她以为小包子说不要父亲只是情绪上的字眼,「你真的不想要爹吗?」
陆善撑着已经在打架的眼皮,有些含糊的道:「我已经有干爹了。」
姜凌波啼笑皆非,爹和干爹是两种不一样的生物哩!也许等他长大点,真正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再来跟他解释吧。
第十八章 亲事遇阻碍(1)
一个月下来,姜凌波算帐算得心花怒放,店里的掌柜伙计和一干婶子媳妇们也乐得阖不拢嘴。
一天二十五钱,一个月下来,少说能拿回家七百多钱,他们以前给人打短工,在别家铺子干活数个月,也未必能攒下这些铜板。
何况东家给的伙食很好,有肉有菜,一个月下来,个个脸色红润、元气满满,人都胖了一圈。
弥儿捏着掌心里的工钱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自己亲手赚来的钱,这么多,想不到她竟然能赚到这么多的钱。
「姊姊,你捏我一把,看我是不是在作梦!」
家里的钱向来都由娘亲管着的,娘会说男孩子要吃好才能长高长壮,才会有力气给家里挣钱,她在家吃的是弟弟们吃剩的食物,穿的是弟弟们扯布多余尺头做的衣裳,鞋子是自己捡着别人不要的碎布拼拼凑凑缝制的,她不埋怨,因为她是姊姊,好东西先紧着弟弟是应该的。
只是娘听她说要出来干活赚钱,而且赚来的钱要当私房而不是要充做公中时,说的狠话伤了她的心,她也是娘的孩子,女儿难道就该低人一等,难道就不是从娘亲身上掉下来的肉?
所以她发誓,一定要赚更多的钱,不教看不起她的人再小觑她!
「说什么傻话?往后馆子多得是需要你的地方,这宫花、绸缎料子先让你挑,喜欢的都拿去。」
「这不成,这些都是宫里的东西,哪能给我。」弥儿直摇头。
「真不要?那我就分给别人了?阿奴阿紫可等着咧。」客气要看时候,这会不拿吃亏的可是自己喔。
「……我要。」
那不就得了,「我先跟你说了,宫花是给你的,绸缎布料也是给你的,虽然给了你你爱给谁我管不着,可别你娘一撒泼,你又心软给了她。」
「弥儿知道姊姊心疼我。」
「知道就好。」总算开窥了,没有枉费她一个月来的耳提面命。
弥儿那些弟弟们有父母的宠爱,那么这个没人疼惜的女儿就由她来爱护,她想给东西的人不是那些不知尊敬姊姊的弟弟、不知爱惜女儿的爹娘。
那家人想拿她的东西,门都没有!
亲人嘛,丑陋起来比陌生人还不如,就像她前世的哥哥们,这种人她才看不上眼。
这个月来姜凌波除了忙馆子的事,也没撂下那些贵女们的茶道课,以五天为一个期数,都三十天过去,这一波人数明显的减少了。
她也不甚在意,热潮总是会过去的,她手上还有许多想要做的事,譬如她一直抽不出时间去看上一看的宛平县那六百亩良田。
不过她也见识到这些所谓的豪门千金小姐们的真面目了。
那些什么大家闺秀的,剥去最初的矜持和贵气后,一个个如狼似虎的,摆明着都是为了天十三而来。
可是发现他被皇帝勒令在府中自省,出不了门后,今儿个这个有问题,明儿个那个出状况,接着就很干脆的让自家婢女来上课,连表面工夫也省事了。
这世上的女子看起来比她想象中胆子还要大得多,这么勇敢的追男人,其实她是有些敬佩的,毕竟婚嫁这份工作是终生不能跳槽的,敢这么追男人实在有勇气,不过想想天十三的皮相,倒也能理解。
他那模样也太坑人了,长得美,不论男女,从来都是灾难。
二月一过,润空恢复三天一次来给她行针的诊视,又变更了几服药方子,临走时直道她的恢复情况超乎想象,加上勤奋锻炼,也许用不到他之前预估的时间,她就能行走自如了。
她可没敢告诉他自己每天天不亮的就起来努力复健,也一日日的发现自己的腿力变好了,只是下地的时间就那一两秒。
能有一两秒时间能直立的瞧着天空,呼吸着不同高度的空气,也许有人觉得没有什么,但对她而言不知是何等的欢喜!
然后,姜凌波收到了六个人,那六个人是由大雁领来的,清一色粗布短褐打扮,但是细看各个虎背熊腰、身魁体健,那剽杆的戾气压根不是什么善良老百姓能有的。
大雁有些没精打采的。「姜娘子,殿下调拨这几人与娘子使唤,看家护院他们都是一把好手,只劳娘子给他们安排个住处,管一日两顿饭就好。」
「我这小门小户的,哪用得着这些个护院,大雁公公,劳烦你替我谢谢王爷,我真的用不着。」
「姜娘子你就收下吧,殿下记挂你的安全,你们这一屋子都是弱质女流,再说哪天有什么居心不良的人来,光靠门上的徐景能顶什么事?」
姜凌波十分惊诧,她一个女子,不结仇不兴怨,谁会来找她麻烦,还要动用到这么多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而且照大雁的说法,这些人是都有武功底子的。
她把大雁拉到一旁细问,原来这些汉子都是府兵。
按天昊皇朝律例,公卿贵族是不得豢养私兵的,但是宗室视品秩、地位高低是允许豢养上百到上千府兵的,至于府兵的户籍则由军府掌握,府兵家眷必须统一居住,牢牢控制在宗人令的范围内。
这几人都是各军精悍勇兵,从天十三十五岁开府便跟随着他,天十三履行平时为民,战时为兵,兵不识将,将不知兵的训练方式,平时让这些人耕田种地,并且进行日常训练,当战争发生时,虽然不会随着各地府兵出征,但是对于保卫宗室却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因此在忠诚度上是无须置疑的。
姜凌波这想想,这其实也跟玺王府私军差不多的意思吧……
看了这些汉子再想想,她明白了天十三的想法,他让这些人来充当护院,为的是以防万一,万一住在宫阙里的那一位对她起了杀心,有这些人护着她,也许能在有限的时间里能逃过一劫也说不定。
他怕那位不高兴……莫非,他为着他们的亲事惹恼了大Boss?
「大雁公公,王爷近来可好?」姜凌波的心拎了起来,
「我以为你不会问。」
这位大哥,她想问也得有可以问的人好吗?
「殿下大概这会子还在御书房前面跪着。」他不想离开,也离不开,可是偏偏殿下惹得皇上大发脾气,担心的不是自己,却是姜娘子,怕她遭了池角之殃,要他说,她根本是始作俑者。
要不是为了她,他们家殿下又何必长跪不起,把宫里闹得沸沸扬扬,皇上气殿下打他脸,又责骂他因为太后骄纵才让他挟恩胡闹。
太后一听不得了,拆了玉冠环钗,泪眼迷蒙的来到御书房,说是脱簪待罪,让皇上罚她出气。
皇帝气得头疼脑热,偏又不能发作,只能好声好气的把太后哄回咏赛宫,皇后听说他们闹得不可开交,想来做和事佬,也顺便瞧个热闹。
哪里知道皇帝一股怒气正没处发,劈头盖脸的骂了她一顿,这下夫妻生出嫌隙,皇后也火大了,两面不是人也就算了,皇帝自己把胞弟宠成这副不知尊卑、不敬兄长的性子,难道是她的错?
根据陈公公派来传话的小内侍暗指,皇后这是把殿下给怨上了。
不只如此,拿不是正经婆婆的太后她无可奈何,身为一国皇帝的老公她也不能如何,至于把天十三迷得不知所以的狐媚子,她可不相信自己连整治个平民女子都没办法。
天十三可是在皇宫里长大的,哪能不知道宫里头有多少龌龊和见不得光的手段,因此让他多年前留在宫里的暗线给大雁送信,才会有这六个大汉出现在姜家的事情发生。
姜凌波的心思电转,那暗线埋伏许久,这一回曝光,肯定是不能再用了,天十三牺牲了一颗棋子,也不知他心疼不心疼?
她不以为天十三在宫里布局放人有什么不对,这皇宫可是一洼大深水,一个开府的宗室子弟哪能不存点戒心?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才不至于一旦发生什么,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
宫里头的事她有心无力帮不上忙,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感觉真不好,她轻轻启齿。「他还好吗?」
「娘子觉得呢?」
这话说得不客气,可见天十三在皇宫里是遭了些罪的。
「小的传过话便要立时赶回去守着殿下的。」就算殿下暗处里有大鹏几个心腹守着,他还是难以放心。
「他有话让你捎给我吗?」
大雁一个字都不敢说错。「殿下说请娘子等他。」
她目光温柔而坚定。「我等。」
他既然承诺,那么她便允诺,不负此心。
只要他继续为他们的未来努力,她就不会放弃,除非他先放手,那么她才会放手。
第十八章 亲事遇阻碍(2)
坐着干着急,把自己弄得形容憔悴不是姜凌波的做事风格。
那座皇宫,没有奉召,她是进不去的,与其把自己变成热锅上的蚂蚁,对天十三也没有半点帮助,不如把悬在手头上的事给办了。
她把要去宛平县的日子提上行程。
尤三娘知道她要出门,很快的把她需要的行李整理出来,又嘱咐她把天十三派来的府兵带上。
宛平县距离京城要一天半路程,虽然称不上远,毕竟是离家,带着孔武有力的护院怎么也比三个弱女孩子出门要安全多了。
姜凌波一想也对,那府兵里有两个是能识文断字的,据说都出身农家,因为家境困苦才投身军旅,对庄稼事是极为熟悉的,瞧着他们整日在自家里也是无聊,那就把人带上吧。
所以她除了阿奴和阿紫两个丫头,另外多带了两个护院再加上府兵齐国和伍直,剩下的就看家了。
在那几个府兵眼里,搭车是娘儿们的行为,哪有骑马奔驰快意?
于是,三个女孩坐一辆车,沿途有伴,能说笑解闷,一点都不嫌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