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把你带回家吗?”他从来没有这么认真过。
“不行。”她也坚定如磐石。
“好可惜。”
“再见,不送……对了,以后你不再来……那……不见了。”把碗盘放进水槽,唉,又是多余的工作。
双手在水里泡了下,她忍不住回头看人走了没,哪知晓这一看,差点跟他宛如磁石的绿色眼睛撞了个正着。
他正矮着身躯看她。
这种魔魅谁吃得消?她只是一个二十三岁的少女,杜晓算心颤了下,苦水搅了胃。
“美人计也无用?”她的表情那么真实,真可爱。
杜晓算用手把他的脸推开。
“不要对我这样笑——”
被推拒的人有点不悦,他的魅力所向披靡,却对她失效?
最可恶的是她还用沾了泡泡水的手把他的俊脸推开,这是奇耻。
转瞬,他仿佛吸收天地精华,笑得妖娆的脸露出三分危险。
“我这样笑有什么不对?”
“我说了你不要生气……,你根本皮笑肉不笑,我不想看这种笑容。”
东方孙朗脸上的笑一点点消失,面皮吋吋紧绷,慢慢变成深深的怒,眼底掠过不易察觉的阴郁。
从来没有人能分辨他的喜怒哀乐,连他大哥也不行,一个厨娘,她凭什么……
杜晓算知道如果目光可以杀人,她已经倒地不起了。
“我不会道歉,因为我很用心煮了料理给你吃,你却回报我那样的脸。”她的声音比蚊子还要小,不是底气的问题,而是她太知道这种男人不能得罪,如果让他觉得挑衅,会死得很快。
基本上有身份地位的男人都没办法容许人家说个“不”字。
“嗯?”又是这种九弯十八拐直往上飙的音调。
“我没有别的意思啦,你吃饱就好走人了,我也要休息了。”闭着眼把他推出门,她关门,落锁。
四周静了下来,这才发现一颗心胡乱跳个没停,简直要从喉咙口蹦出来。
那人刚在笑没错,可是那种笑……她不会说,他放电放得那么自然,却感受不到真诚。
唉,她就这点不好,遇了事,很容易转不过弯,刚刚,只要多那么一秒假装什么都没看见就好了。
给不给真诚是人家的自由。
只是这样的人究竟经历了什么,居然不会笑?
***
S开头的粗口从隔音设备一流的办公室飙了出来。
不是很大声,只是让手持PDA,正聚精会神把今天所有行程做一遍流程报告的特助愣了下,她用拿着触控笔的手指扶了扶下掉的镜框。
“东方先生,我刚刚是不是漏听了什么?”
东方孙朗起身走到了好几年的特助面前,艳光逼人的表情,有种诱人堕落的调调。
“吭,”不顾形象咽了好大一声口水,她四肢发软。“Boss?”连话都说不全了。
他就这样简简单单,没有下一步动作的站着,却给人一种巨大的压迫感。
这就是汤特助几年来一直不敢随便花痴的原因。
第一次见到他的笑,她看的两眼发直,惊为天人,心里小鹿乱撞,也跟所有爱慕他的女人一样想说能待在他身边,守着这么一张精致妖媚的脸,再辛苦,也值得,虽然听过东方保全的饭碗有多难捧,汰旧换新率有多高,老板们刻薄无情,性情难猜,可她不怕辛苦冒死进来。
这几年她有了更深刻的体会,那就是,想待在这种出类拔萃的男人身边,绝对不要有任何不应该的念头。
这些男人,没有一个凡尘俗女能高攀的。
能每天让眼睛吃吃冰淇淋就是一种幸福,人呢,要知足。
有了这层认知,她在种种不看好的赌盘下注里,跌破很多人眼镜的终结了东方保全三天两头换人的恶梦。
“我说汤特助……”
这会儿向来除了公事没有二话的老板似乎有话要跟她说,她屏气凝神了起来。
“你觉得我的表情有哪里不一样?”他淡淡一笑,如春水荡漾。
大孔雀,无敌孔雀男啊。
当然这是她快要破三十大开熟女的绮丽遐想,拿来嘴上说会出人命的。
第3章(2)
“老板今天的穿着很帅。”呃,简单的说比较不伤感情,这是她多年来的经验谈。
话要挑着说,万事大吉,一个凸槌,哎唷,帅哥都很不好惹啦,这是金玉良言,切记切记。
她那肩膀不顾担二两责任的样子让东方孙朗不悦。只是随口问问,并没有准备要得到什么答案,可这样敷衍他,这女人是吃饱,撑着了。
“我既然问了,你就得给我说。”
天要黑一半了,从来不聊天的老板找她聊起天来,要世界末日了吗?
她每天都把脖子洗得很干净,可是那是女人天生爱美,可不是洗好让君心难测的老板拧下来当球踢的啊!
“老板,我有真心话跟奉承的话,你要听哪一个?”
“汤特助,你这位置应该是坐腻了吧?”回到位置上的东方孙朗凌空横她一眼,语气冰凉。
想玩火,等一下不知道会烧到谁,哼。
“我说我说,老板还是一如往昔的英明神武智慧超群美貌如花,并没有什么不一样。”她手上的PDA被手汗浸淫。
她可是可怜的卡债族,要把饭碗搞砸了,不管淡水河有没有加盖她都得跳下去。
“废话!”
他很不高兴,非常非常的,这股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气闷从台湾回来以后就存在着,还如影随形,就像有根刺摸也摸不着,拔也拔不到,梗在心口一整个不舒服。
他强大得可以一手遮天,为什么得为这种芝麻绿豆的小事无心办公?
问题出在哪里?
“老板……那午餐是饭店的例行菜色还是想换换口味,让Brunch的大厨想些创意私房菜送过来尝鲜?”曼哈顿中央公园首屈一指的饭店有着首屈一指的评价,平常人压根吃不起。
“我要吃唐人街的中国菜。”
“知道了。”就算老板要吃日本海岸线最顶级的甜虾、大脚松叶蟹,她这苦命的小特助都得让飞机送过来。
老板难养,实在是她这特助心里最深的痛苦。
“我出去联络事情了,如果老板有事按内线找我。”汤特助弯腰退下,随手关上了门。
他不置可否,手边的公文堆积如山。
东方总部一开始就在这条街上,跟贝尔斯登、美林、李曼到AIG这些金融机构毗邻而居。
全世界的人再势利现实都比不上华尔街现实,这里的人富裕习惯,奢侈习惯,肥猫多得满街跑,东方保全的生意也一直炙手可热。
东方保全被纽约人昵称是富人的金钥,严谨的要求,完美的保证,不只替客户守住荷包、性命安全,只要付得起代价,他们什么都保。
金融风暴席卷全世界以后,百业萧条,就东方保全一枝独秀。
原因简单,财产去掉一半还是依旧富到流油的有钱人为了看紧自己所剩的古董、产业、保险库里的宝贝,依旧会心甘情愿的拿出钱来请人保护剩余资产的安全。
因为他们的用心计较,东方保全的生意在一片逆势中不退,反而成长了三成多。
东方孙朗这一忙,没看见特助进来又出去,等他回过神来,已经下午两点多,掀开依照惯例放在固定位置上荣荣园精美的食盒,他厌恶的看了眼,随即当它从来没存在过。
他的胃什么时候被宠坏了?居然连一向吃习惯的荣荣园也没了食欲。
不,是过了用餐时间,肚子饿过头,也就不饿了,那么吃东西就是一件浪费时间的事。
他还有个会要开,法律顾问约在三点后,晚上有两个客户应酬吃饭……
他转身用内线电话优雅的按了一组号码。
“准备车子,我要出去。”
等他拿了风衣离开办公室,搭了专用电梯直抵楼下的时候,司机已经把车子停在大楼门口。
不管他在纽约住了多少年,冬天的暴风雪一直是他最不喜欢的那一部分,这让他想到几天前的台湾。
潮湿的空气,微雨的天空,还有那个煮菜好吃到简直会让人把舌头一起吞下去的小女生。
他的心咯登了下。
真是怪异,回到美国来,难道是因为食欲一直没有得到满足,才会想起那个不起眼的小女生吗?
他一头钻进司机替他打开的车门,心里决定晚上如果还挤得出时间,要叫神厨好好煮一顿料理来犒赏他荒凉的胃。
凌晨两点。
东方孙朗才踏进家门,等门的管家立即趋前替他脱下两肩沾了雪迹的风衣,示意一旁的妇佣赶紧去端热茶。
“神厨呢?”回到把英文当母语的纽约,他也恢复以英文对话的习惯。
“雷克斯少爷不是在台湾忙着餐厅开幕还有宣传事宜?二当家的没跟他碰面吗?”很年轻又秀气的管家,他可是受过英国管家教育的优等生,燕尾服,白西装,亮皮鞋,管家是家业,他的父亲是大少爷的总管,由他伺候二少。
“我一忙还真的给忘了。”
想不到连退而求其次都要不到。
人背的时候不都这样吗?
走进房屋,中央空调的暖气纾解了浑身的冷意,经过长廊,东方孙朗向他居住的那片东院落走去。
“二当家的还没吃饭吧,我让厨子给你做几样菜,简单精致的,好吗?”他对东方孙朗的生活作息了如指掌。
两个兄弟一样不会爱护自己的身体。
从台湾回来的时候感觉他稍微丰腴了些,也不过几天的功夫又瘦了下去,这到底是美国的食物不好还是怎地?
“不必。”他一口回绝,想吃东西的欲望已经失去。“其他人呢?看起来我是最早到家的。”
“亚瑟先生到马德里去替一位众议员开刀,预计五日后凌晨十二时的班机会抵达纽约机场,亚瑟先生吩咐不用派车去接,雷纳德先生应邀去替市议员看风水,还没进门,至于大当家的……还是一个样子的关在房间里。”他如数家珍,一点也不需要借助PDA那种电子工具。
他虽然只是二总管,上头还有个老爸当大内总管,但是总管也互通有无,对于主子们的动静了如指掌。
真要细究,他的成就在未来会是一片看好。
这么多人住在同一幢宅子里——其实也不多,就六个人。
他们各有各自的屋子房子,大家都成人了,生活独立,唯一重叠的部分只有议事厅,屋子分成东西南北中,以环绕东方大宅呈放射状的姿态建筑,可里面暗含八卦太极,这就是东方阴阳学高人一等的地方,即使不用聘请大量保全还有畜养狼犬,不怀好意的份子想来逛逛,很抱歉,入了大门,就是请君入瓮,没有主人的许可,就一辈子在迷阵里当游魂吧。
可一个团体里面免不了特异份子。
也不是每个人都肯安分在太极圈里,无俦,就离这大八卦很远,一个人住到北角的林子里,谢绝访客。
“这么晚他也应该睡了,我就不过去了。”大当家伊莱,掌管整个东方集团,他有血缘的哥哥,日前却因为车祸把自己当自闭儿一样的宅在他那位在宅子中心的大楼里。
群龙不能无首,那些没良心师兄弟一个个说了“爱莫能助”,能推就推,能跑的跑,一个个装聋作哑装死装得很彻底。
他没得推,谁叫那个混蛋宅男是他哥哥。
他自己有东方保全要扛,东方集团也不是什么好吃的果子,它的本业是药品龙头,这些年,包括水资源投资、粮食、绿能……都涉及了。
东方清俊,根本是变态好不好,没事把一家公司扩展成这种地步……
进了房间,自动感应系统立刻点亮主灯,他边走边脱衣服,进到浴室之前已经全身赤裸。
一切都是自动的,热水感应,按摩浴缸,就连衣柜的衣服也只要用手轻拂一架一衬衫、长裤、领带、休闲服还有棉毛衣,便一览无遗。
他的生活便利,什么都不需要操心,只要随便一个手指,一个命令,想要什么有什么。
世界在他的指尖转动。
这样的人生有什么遗憾吗?
有。
他的心犹如被猫爪子挠着,坐立不安,饮食无味。
可恨的是他从来都不是贪吃的饭桶,却无法忘怀在台湾时吃进肚子的美味。
人不能宠,想不到连五脏庙也一样。
他推开窗,对着空无一人的阳台喊。
“太子。”
如猫无声的影子从阳台的角落跳出来,弓着身体,在暗淡月光的雪夜里只能看到全身紧身衣的黑衣人。
“我要你跑一趟台湾,去把她绑回来。”
黑衣人只迟疑了一秒立即释然。
他是影子,主人的命令只要贯彻执行就好,不需要多余的想法跟意见。
“还有,我明天起床前就要看到人。”
“主人,那位小姐不住在我们家隔壁。”他再神通也不能在十二小姐里把人掳到美国来。
“这我不管。”
啧啧,这种任性无理实在令人发指。
“主人……”太为难了。
他心里早早做过算计,就算指挥台湾那边分堂的人去绑人,一个晚上时间也是捉补襟见时。
他冷瞪手下。
“最多二十四小时不许再讨价还价!”
“谢谢主人!”
一把冷汗都往肚里吞,死马只能当成活马医,到时候赶不赶得上?看起来得先吩咐大家把脖子洗干净,等着吧!
他颔首,转身向下一跃,融入夜里。
东方孙朗笑得光彩流溢,风情无限。
早该这样做了,今晚应该会有好觉。
窗关没,二月的雪花随着缝隙一古脑的卷进温暖的屋子。
第4章(1)
眼还没睁开就觉得脑袋很晕,全身不舒服。
杜晓算用力想晃掉脑袋里装潢的浆糊,谁知道用力过猛,砰地,伴随着疼痛传来的是眼冒金星,小鸟满天飞。
这一摔,倒是把猛然跳进眼帘的人看了清楚。
“你睡得真久。”严重的抱怨,不悦表情挂在他好看的脸上。
无需费力去辩认什么生还熟,这张脸就算过去几百年要忘都很难。
绝美的笑容,魅惑的声音,眼中有光华灵动,精致的五官,卷翘的长睫,那温润黑发,一个拥有一笑倾城,再笑倾国的祸害。
被他那双太过俊美的魅眼盯着,她脸蛋居然红了。
谁来告诉她现在是什么情况?
慢着,她想起眼睛黑过去之前的印象——
杜晓算暗骂自己一声,干嘛一见到他,那股小女人的娇羞就会升起来?
她环顾这陌生的环境,乌鸦鸦的阵仗。
女的俏男的俊,一个个长得赏心悦目,看他们穿着清一色的制服,应该是佣人。
她的眼飘过那个对她下手的黑衣男,他退居在西班牙雕花沙发的后面,接触到她的目光时稍微瑟缩了下。
他的脸上有几道明显爪痕,那是她在反抗时留下到此一游的记号。
回过眼来,端详自己还算整齐的衣着,只是坐在地上模样不好看而已。
可这些帅哥俊男没一个有意要来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