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
他苗子齐从来就只听过女人喊「不行了」,没遇过自己不行了的状况,这一连串的挫败完全摧毁了他以往风流倜傥、潇洒不羁的形象,也让他性情大变。
这个叫「席宝琳」的女人是他命中的克星,害得他现在除非喝醉,什么女人都看不入眼;甄试模特儿的会上,一个个妙龄女子搔首弄姿,频送秋波,他怎么看都觉得是庸脂俗粉。
失去了办什么狂欢趴踢的兴致,每天晚上写毛笔字修身养性写到三更半夜,感觉整个人就要废了,老了。
她这个为全天下女人严惩恶人的招数太猛也太绝了……要他绝子绝孙的绝。
而他现在居然还得维持风度,面带笑容,就怕被她瞧见想她想得眼球泛血丝,没出息的颓废样。
席宝琳望着苗子齐,原以为渐渐平复的心情一下子便掀起惊涛骇浪,他还是拥有轻易地左右她情绪的魅力。
全身因心跳速度过快而发颤,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出现,是为了给她羞辱,看看她是不是找得到愿意为她承诺一辈子的男人?看看她是不是还能坚持只要天长地久,不要一时拥有?
「有什么事吗?」她在桌面下掐着自己的掌心,硬冷问道。
「呵……」他笑了笑,心在滴血。「才一个月不见就变得这么冷淡,以前真是委屈妳了。」
那些笑容、那些脸红、那些感动的眼泪……全都是为了等他上钩辛苦伪装出来的,不知他是眼盲还是心盲,竟到现在还不愿相信。
他以为,至少,她曾真的动了心,也许不多,但,总有那么一点点,不然,他不会看不出来她的勉强。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从皮包里拿出行动电话,拨给小吴。
电话接通后,她略撇过脸,轻声地说:「喂,你来接我好吗?」
她是故意说得很温柔,故意误导他,虽然他可能早已不在意,但是她就是不想在他面前示弱。
结束通话后,她重新摊开书。没出息的她,因为见到以为不会再见到的他,现在双脚颤得走不出这个位置。
「不想理我?真的这么无情?」苗子齐听见她这么轻声细语地对另一个男人说话,嫉妒得眼睛差点冒出火来。
不过,他得维持风度,如果……如果今天的最后一步棋还是失败了,他再缠着她,就真的不是男人了。
「你到底有什么事?」她气得想哭,气他闲闲没事又来招惹她。
他凝视她的眼,愈看就愈沈溺其中,愈看就愈不甘心这样眼睁睁地看她戴上另一个男人送的戒指,走向红毯的另一端。
席宝琳受不了他的注视,敛下眼眸,拒绝再被迷惑。他的深情、他的甜言蜜语全都是用来哄骗女人的毒药。
苗子齐见她连看都懒得看他,真是大伤,搞不好再待个三分钟,她就请服务生拿扫帚将他扫出门,接着还朝门口撒盐,恶灵退散。
他吸足了饱饱的一口气,微侧身向她,低声紧张地问道:「那个……来过了没?」
她掀起长睫,纳闷说:「什么来了没?」
「就是妳每个月月底来的那个……」
「呃……」明白他指的是什么后,她脸色一沈,恼怒地说:「要你管!」
为什么他连她「那个」什么时候来都一清二楚?
他微微一笑,以前,每次她精神不好,开始变得不讲理时,他总会开玩笑说「妳是那个来喔」,她也总是又羞又怒地回他「要你管」,不过现在,她心中应该只有怒,没有羞了吧!
「这件事,我一定要管。」他打起精神,硬是像个无耻之徒,继续追问。
「为什么?」他也管得太宽了。
「那个晚上……」他更压低音量。「我忘了戴套套。」
「你……」她羞死了,干么特地跑来提醒她那晚的事,还说什么套套的事。
「万一妳有了我们爱的结晶,我不能不管……」意思是,如果她怀孕了,就只准嫁给他,不能嫁给别人。
她瞪着他,为他那只担心自己的孩子会不会流落街头,完全不顾她感受的自私行为,恨不得拿起咖啡杯,砸向他的脑门。
说什么爱她,根本就是个世纪大骗子!
「有吗?怀孕了吗?」他心急问道。
「没、有!」她咬着牙,斩钉截铁地告诉他。
「喔……」他心一凉,靠向椅背,最后一个能留住她的希望破灭了。他是不是真的得死心了,再缠下去,也只会令她更厌恶他罢了。
「这样你放心了?可以滚离我的视线了吗?看到你,我就算没怀孕也想吐。」她快哭出来了,为什么要爱上这种没心没肝的男人,为什么就算他这样对她,她还是会因为他的无情而伤心?
「是该走了……」他低语,却一动不动。
这一走……就是真的要各走各的路,再也没有牵扯吗?
他看着她,几次想要开口祝福她婚姻幸福,但是话临舌尖就是不想说。
他见鬼了才能大方祝福她。他想做的事是去揪出那个欺骗她,给她看不到摸不着的一辈子鬼承诺的男人,要他拿出证据、发毒誓、写下切结书,不然就诅咒他一辈子「不举」。
「呵……」想着那些无聊的发狠有什么用?重点是她不爱他啊……就算把那个男人揍成猪头,让他没脸办喜事,她还是不爱他啊……
「还不走?」她强忍着因他而撕裂的疼痛,强忍着即将涌上的泪水,赶他走。
「别急,就要走了。」他一双腿沈得像绑着铅球一样,想动却动不了啊!他只是想再多看她几眼,就几眼……
蓦地,他发现她眼眶泛红,接着,豆大的泪珠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滚落下来。
「宝琳……」他的心因震惊而发疼。
[该死!那个臭男人到底让她受了什么委屈?!]
泪眼中,席宝琳瞥见窗外小吴的车已经到了,她不行了,无法再假装无伤,假装没事,拎起包包,步伐踉跄地冲出店外,她不要让他看见自己的软弱。
「宝琳──」苗子齐起身追过去。他不能当作没看到她的眼泪,如果那个男人敢让她受一点委屈,说什么他也不会把她交给他。
席宝琳直接冲进小吴为她打开的车门,才刚坐进去,车门还没关上,就听见苗子齐冲着她大叫──
「妳给我站住!」
她回过头,却见到苗子齐直直走向小吴,不由分说地握紧拳头,怒不可遏地大吼:「你敢让她掉一滴眼泪,我就替她还你一拳──」
说时迟,那时快,席宝琳来不及出声阻止,苗子齐手臂已挥出,但被小吴闪过,接着小吴重重的一拳,直接落在苗子齐刚毅的下颚,苗子齐闷声倒退几步,顿时,血腥味自唇边漫出。
「小吴──不要──」眼见苗子齐不要命地又走向小吴,她急忙钻出车子,挡在两人中间。
虽然苗子齐经常健身,人高马大,但小吴可是自由搏击的好手,苗子齐是吃错了什么药,居然莫名其妙到跟一个不认识的人打架?
席宝琳站在中间,两个男人都顾忌着伤到她,只能怒视着对方。
「小吴……你先回去好了,我再打电话给你。」席宝琳无奈地说。
小吴僵着不动,担心这个男人会伤害小姐。
「我不会有事的,真的,你先回去。」
小吴脸色和缓下来,看了苗子齐一眼,打开车门,坐进驾驶座,开车离开。
车子驶远了,席宝琳想问清楚苗子齐发什么疯,但他唇角含着的血却看得她怵目惊心。
「这个男人拳头好重,我看……妳还是不要跟他,万一哪天他欺负妳,我又打不赢他,没办法帮妳报仇。」苗子齐用手背抹去血,凄凄一笑,连最后想留给她「英雄救美」的美好记忆也破灭了。
她瞪着他,眼泪再次浮上眼眶。气他,又心疼他受伤,更恨他既然打算消失,为什么还要再出现,为什么还要说这种话来撩拨她的心?
「嘿……挨打的是我,我可没伤到他半根汗毛。」她瞪他、伤心,是怪他想打她的男人?
「你到底还想折磨我到什么时候?!」终于……她溃决了、哭了,失声控诉他的残忍。
「我折磨妳?是妳折磨我吧?」他瞠目结舌,原来,害她落泪的凶手是自己?!
「我怎么折磨你了,是谁一声不吭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泪眼汪汪,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他在装傻,心里在嘲笑她。
「我不一声不吭,难道要跑到店里来大吵大闹?妳都要结婚了,我能怎么办?死缠活缠妳就会回到我身边吗?」虽然皮厚,但他的心可也是肉做的,也是会痛的。她都说了要给他教训,他得到的教训还不够?还要他涎着脸来讨羞辱?
「你神经病,谁要结婚了……」他根本满口胡言,根本还在演戏,演一出做贼喊抓贼的烂戏。
苗子齐一听,呆住了,接着眼前曙光乍现──
她没有要结婚?难道是他搞错了?
「妳不是打算嫁给刚刚那个男人,连戒指都收下了?」
「你想走就走,爱追谁就追谁去,管我要嫁给谁──」她不想弄清楚他在胡扯什么,只记得他一声不响地消失,只记得这些日子有多难捱,他却说得好像她背叛他。
他连忙走近她,搂着她的肩,低头哄她。「宝琳,乖,妳先别哭,妳哭得我的心好疼……」这么重要的事得先搞清楚,但是,搞清楚前,得先让她停下眼泪。
「少在那里虚情假意,演戏演给谁看……」她甩着肩,想甩开他的手。「满嘴的甜言蜜语,满嘴的人生哲学,要你说一句『我爱妳』就那么难……」
回想起分手那天,他那不耐烦的表情,委屈又一股脑儿地涌上。
她边说边哭,眼泪像旋不紧的水龙头,滴滴答答、滴滴答答,歇斯底里地让所有不满倾泄而出。
「我说啦!我说过我爱妳……」他连忙解释。
「承诺一辈子很难吗?就算哄哄我会死喔,这样就叫折磨你?」她继续抱怨,把那天气到不想说的话,全都翻了出来。
看看到底是她折磨他,还是他折磨她。
「这、这句话我也说了啊!可是妳不信,妳不信我能怎么办?」冤枉啊!大人,现在是在算民国哪一年的帐?要他背黑锅,也不能这样乱砸吧!
「说得那么勉强、那么心不甘情不愿,谁会相信?反正是我笨,像你这样的烂人早该抓去关了,我却还──」
「还怎样?」他悬着一颗心,紧张地等着她的下文。
她说不出口,抡起秀拳就往他肩窝搥,搥他的可恶,搥他硬要将她逼至绝路。
「别打了,妳手会痛的。」他包住她的拳头,将她搂进怀里。「如果妳不哭,我就告诉妳我的真心话。」
「你根本没有心……」
「好、好,我没心没肝,全都被狗啃了……」他想笑,这女人撒野起来也够呛的,就是不给他机会解释。不过,现在情势出现大逆转,只要她不嫁人,他有的是机会解释。
「狗才不想啃……」
「对,狗只闻了闻,就吐了一口口水,不屑地跑掉了……」他轻拍她的肩,轻声哄她,能再这样抱着她,他已经心满意足了。
他边哄,边乘机偷闻她的发香,偷亲她的额头、脸颊,已经放弃要她别哭的念头了,就让她发泄吧!平常,她也绷得太紧了。
「只想着我有没有怀你的孩子,就不管我这些日子过得好不好……你这个人真是坏到极点了……」
「是啊……没见过像我这么坏的男人,应该抓去浸猪笼,要不就绣个红A在胸前昭告天下,标示这是个坏男人。」
她从来不曾哭得如此惨不忍睹,没多久便感觉累了,再加上听到他那些有口无心的赔罪,简直哭笑不得,渐渐地也就停下来了。
将眼泪鼻涕全往他大衣上擦,像个耍赖任性的小鬼,渴望他的安慰,却又不愿丢脸地明白表示。
「放开我……我要走了……」她脸埋在他肩窝,嘟囔着说。
「妳说完了,该换我说了……」他哪里肯再让她离开自己的怀抱,愈搂愈紧。
「不听、不听……我要走了……」她压低的音量又紧又急,身体亲密的紧贴着,那份不由自主的悸动,害得她红霞布满脸颊、耳根。
「先告诉我,妳真的没有要嫁人?全是我误会了?」他等这个答案等得快急死了啊!
「要你管……」虽然不知道这误会是从哪里无中生有的,但,她终于明白他消失的原因,可是,她的气还没完全消呢!偏不告诉他。
「这件事关系着我下半身……呃……对,是下半生的幸福,我非管不可。」
「要嫁人怎样,不嫁人又怎样?」她嘴上硬撑着,身体却很舒适地倚在他怀里,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他没良心的胸膛。
「不嫁人的话,我就赚到喽……」从她的口气听来,他确定了,踏实了,一安心便又耍起嘴皮子。
「那我待会儿就随便找个人嫁了,免得便宜了你。」她仰起下巴,故意找他的碴。其实,甜蜜正一丝一丝地从心头渗出……这个笨蛋,什么事都没弄清楚就乱找人算帐,没被小吴揍到送急诊,算他命大了。
他俯视着她,缓缓勾起唇角。
这时候,是该封住她那张不饶人的嘴了……
尾声
席宝琳的那场声泪俱下的控诉,惊天动地,已经将她的情感表露无遗,深懂女人心的苗子齐再怎么猪头也不可能感受不到。
尽管她仍不承认,只说不甘心他就这样不声不响地离开,她是被气哭的。
好、好、好……现在她说什么,他都好。
不逼她承认是他女朋友,不逼她说出「我爱你」,他知道她谨慎,知道她在爱情里没胆,缺乏冒险精神,知道她那些气话全是因为他的甜言蜜语太缺乏诚意;所以,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让她安心。
于是,每次见面,他就在她耳边轻喃──「我爱妳,爱妳一万年。」
说到她耳朵发痒、说到她起鸡皮疙瘩、说到她开始觉得他在整她。
「宝琳,我爱妳,好爱妳,爱到无法自拔……」送她回家的途中,他边开着车,牵起她的小手往唇边一送,又是那些换汤不换药的台词。
「厚──不要再说了……恶心死了!」她抽回手,故意在裙上猛擦。「一个大男人整天把情啊爱啊挂在嘴边,很没出息咧!」
「没办法……就算没出息,我也一定要让妳知道……我爱妳……」他深情地望她一眼。
「啊──啊──」她发出干扰,不想再听,光这不到一个小时的车程,他已经说了快二十次。见红灯就说,车速低于六十也说,她快被他烦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