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一番话是在外头琢磨过的,加上一边说着,两行清泪也慢慢流下,看起来就像是发自内心。
刘俊则看了她这副可怜模样,心中的气略消了点,挥挥手就让她起来,只是想起今天灰溜溜的回来,心里就觉得有个疙瘩消下不去。
秋香忍着疼爬了起来,手上也因为刚刚跪下去的时候力道太猛,扎了好几个小口,看到那些伤,她不用演,泪水就流得更凶,就连脸色也更苍白了几分。
刘俊则越想今日的事情,就越火大,打从出生起,他就没受过这种屈辱,那女人……那样的神力,折把菜刀都像是在折纸似的,真要动那个女人他是没那个胆了,但是就这么放了那一对嚣张的男女他又不甘心。
“你说说,今日我们砸了那铺子后,还有什么招可以让他们在这茶城里混不下去?!”
刘俊则平日不大动脑子,欺男霸女的事情也多是交给手下去办,他鲜少自己出手,这时候自然想不出什么法子来。
秋香却是不同,她不是家生子,而是从外头卖进来的,小时候在外头看过的事情可多了,随便一想,脑子里就有了好几个点子。
但她知道这时候可不能表现自己很聪明的样子,马上就提了好几个意见不就显得主子太蠢?所以她稍稍犹豫了下,才开了口说:“奴婢蠢笨,也不知道这法子妥不妥当,只是以前在外头看过这么一回事,就说给少爷听听。”
刘俊则挥挥手,没好气的道:“行了,说就是了,少爷我听听看到底是什么法子!”
“以前曾经听说过有一家子做得一手好吃食,却得罪了城理的贵人,那贵人也不亲自出面,就每回开店都派人去砸,后来那家人受不了,就换了地方开店,但那贵人接着又让衙门里的人天天往新铺子外站着,接着又打了招呼不让人把屋子租给他们,又断了他们在外头干活的门路,也不准城里的米店做那家人的生意,城里城外也不准出入,很快的那家人就差点饿死,不得不到贵人前面磕头认罪。少爷,您看这法子……”秋香掩住了心里的得意,试探的问着。
刘俊则在心里把这个法子细细的琢磨了一回儿,发现这的确是个好法子,不用他亲自出面,那自然不会碰上那个可怕的女人,再说了他也没做什么,不过是打了几个招呼而已,那些人不卖东西给他们那也不干他的事儿,再说了……冬日都要到了,城里人不是买柴火用就是自己去拾柴火,若他们出不了城,麻烦可就大了。
他前后想了一趟,后来又直接想象了下宫丞楠夫妻跪在他面钱求饶的模样,忍不住冷冷轻笑。
“行!就用这个法子!”刘俊则拍板定案,打算等等就让人去交代他的意思。
他就不信了,这回还整不死那对狗男女!
第7章(1)
刘俊则的法子不可谓不狠毒,毕竟断了一户人家的经济来源,又断了食物来源,若是一般人可撑不了多久,只是他们碰上的是宫丞楠,他在第二天出门却买不到任何东西,还得到了可怜同情的眼神时,就从后门进了周光华的铺子,问出了原因。
刘俊则倒是还有一点小聪明,居然想从这些东西上断了他们的后路,也亏他们没浪费力气去把铺子重新开了起来,否则只怕开一次就得让人砸一次,白白浪费了银钱。
回到了家,宫丞楠就把今日打听来的消息跟洛蜀葵说了,她一听这些消息,就是脾气再好也忍不住骂道:“这人怎么这么可恶,也不怕以后生儿子没屁眼!”
宫丞楠好笑的安抚了她,然后想起刘俊则酒色过度的虚弱样子,忍不住补了一句,“那人如果生儿子有没有屁眼我不知道,不过就他那样子……若是再不收敛只怕要死在床上了,就更不用说想生儿子了。”
也不知道刘县丞是怎么教儿子的,居然把儿子教成这副模样!
洛蜀葵一听那人可能会死,或会生不出儿子来,本来的那股怒气突然就变成了同情,“噢!那……也挺惨的,断子绝孙了呢!”
洛蜀葵农家人出身,对于传宗接代这件事情看得更重,一听刘俊则可能断子绝孙,忽然又觉得他可怜了起来。
“唉……这就是坏事做多了啊!可见果然是人在做天在看,全都是报应啊!”
洛蜀葵非常认真的说着,然后一边双手合十往外头虔诚的拜了拜。
宫丞楠觉得她的反应真是单纯得可爱,上一瞬还骂着人,下一瞬又同情起别人来了,不禁微笑。
只是同情完了别人,洛蜀葵又担忧起自家以后都买不到菜,也买不到米粮了,接下来就是冬日了,若是连柴火都买不到,出城的路又被堵了,那可该怎么办才好?
宫丞楠也知道住城里最大的缺点就是什么几乎都要买,所以就算能不管铺子的事情,也得解决了吃饭的事情。
当然!刘俊则最主要的目标就是他们夫妻俩而已,铺子里那些小伙计们大概不在刘俊则报复的范围内,伙计们自己过活是没什么问题的。
只是即使如此他们也不能透过伙计们来买东西,要不然只怕会牵连了那些孩子。
宫丞楠想了会儿,办法是有,只是却不怎么如意,他轻蹙着眉,看起来苦恼的模样让洛蜀葵觉得自己的心都揪了起来。
“要不我们去跟那刘家少爷道个歉……”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宫丞楠强硬的打断。
“除非我死。”他脸上失了微笑,脸上满是严肃,定定的看着她,没有半分玩笑的说着。
他是重活了一次,也愿意接受这样普通人的生活,但是刻在骨子里的气节还有坚持却是不能丢的。
若是普通时候,退一步等待时机反将一军那并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是让他去跟一个对他妻子有非分之想的人低头?!
哼!想都别想!这是他绝对不能退让的底线。
洛蜀葵第一次见到他这般严肃的样子,不禁有些被吓住,结结巴巴的道:“我……我不说了就是,又何必说这样的话?”
看她被他给吓着了,他松了松脸上严肃的神情,才又开口,“不是我说话太重,而是怕你就真的这么傻,跑去找刘俊则做了什么傻事。”
一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想叹气。
她人笨单纯在平日是个优点,但是在这时候,却是让人操心了!
只是不管是聪明还是笨,他总是将她放在心上的,多操点心就多操心吧!谁让他望尽千帆,就只选中了这一艘船呢!
洛蜀葵眼神有些飘移,脸上带着微微的心虚,“我……我才没有呢!我哪里会做什么傻事了!我……”又不是个傻的。这句话她心虚得说不出口,只得把话给吞了回去,憋得心口有些闷。
宫丞楠自是了然的睨着她,将她看得低了头,才叹了口气将她揽进怀里。唉,
跟她在一起后,他叹的气都快超过上一辈子他叹气的次数了。
“行了!我苦恼可不是因为弄不到吃食,而是这样只治标不治本,若要真的解决问题,继续开我们的铺子,那必定得把刘俊则给解决了才行。”要不今日就算破了他的毒计,谁知道明日他又会想出什么阴损的法子来?
想想也是,洛蜀葵也忍不住跟着叹气了。
“唉!住城里怎么这样麻烦呢!要是在村子里哪来这些破事?大家和和气气的岂不是很好?”
宫丞楠可不认同这句话,拍了拍她的头,低声说:“人心难测,走去哪儿都是一样的,就是在村子里不也出了林三媳妇儿那样的事儿?说来只不过就是一句人善被人欺而已,今日若我们比刘家有势,他又岂敢做这样的事?”
洛蜀葵不是不懂得人心险恶,只是那时候刚遭大灾没多久,她总想着那样的混乱人心才会险恶,而太平时候,大家安安分分的各过各的日子,谁有有那个时间无故的欺负人呢?
只是现在看来,她到底还是把事情想得太浅,把人心想得太好。
“那我们该怎么办呢?”洛蜀葵沉默了许久,问出了最重要的问题。
宫丞楠长长的吁了一口气,神色淡然,“铺子的事情就先放着吧,我们只要先解决吃食的问题就行了,幸好家里之前因为有了银钱,你买了不少粮食,所以我们一时半会儿也不用担心会有什么大问题,只是可能要委屈了你,以后可能不能顿顿有肉了。”
洛蜀葵靠在他怀里,低声回应着,“别说那些胡话,以前一顿只吃一个窝窝头我不也这么过来了?只是没肉吃而已,又算什么!”
好日子能过,坏日子她也能过,只要是和他一起,怎样过日子都是一样的。
宫丞楠温柔一笑,抱着她的手紧了紧,低头与她相望,一切尽在不言中。
一下子兴起的第一烤鸭铺子似乎就这么消失在街上,许多大户人家都知道这次宫丞楠夫妇俩是得罪了刘家,哪怕为再也吃不到那好吃得让人上瘾的烤鸭而可惜,却也没有人敢上门替他们多说一句话。
刘家,虽然刘俊则的爹只是一个连九品官都不是的县丞,但是不管茶城的知县换了几个,人家就是稳稳的坐在县丞这个位置不动,说是茶城这地方镇山太岁爷也不为过,在茶城,你能够不去拜知县的码头,却不能不拜刘县丞家的门,所以,谁还敢为他们出头?
所有人都认定宫丞楠夫妻下场必定凄凉时,宫丞楠却和周光华两个人在铺子内室里自在的谈话。
周光华倒不是真的不怕刘家,只是他的生意现在已经走出了茶城,正面得罪刘家这种事他虽然暂时还没办法,但是私下给宫丞楠帮点忙还是能够做到的。
“喏,这是你上回请我帮你带的,一点熏肉、熏鱼。”周光华拿了一个油纸包递给宫丞楠。
宫丞楠真心的道过谢,问起了外头的情况,“所以现在外头还是一样?”
自从发现到了外头也买不到东西后,他也懒得去外头了,反正家里头还有粮食,院子里也有井,也就干脆关了门在屋子里做些别的事儿,例如红袖添香这等雅事。
他只偶尔会绕过来周光华的铺子这里,拜托他买些肉食和油盐,这些都是夹带在铺子平常进的货里,也不引人注意,而周家铺子的后门又隐密,他小心点过来也没有人会注意,到现在都无人发现。
周光华叹了口气,看着脸上一片平静的宫丞楠,语重心长的问道:“宫老弟,也别怪我说话难听,这茶城,我看你是待不下去了。”
第7章(2)
宫丞楠不动声色的端起茶轻啜了口,“喔?何以见得?”
“你也别嘴硬,我知道你现在还撑得住是因为家里还有点余粮的关系,但是这时日短还行,日子长了,又该怎么办?更不用说现在天气已经开始转凉了,现在多加件被子就能挡住寒气,但再过上一个月,天寒地冻的,少了煤炭柴火,日子又该怎么过?”周光华是真心把宫丞楠当朋友来看,要不也不会语重心长的为他担忧了。
他的话让宫丞楠慢慢抿住了唇,过了许久之后,他才淡然的开口,“这些我也明白,柴火粮食他若是不将城门给封了,哪里弄不到,但是他如今却像是要逼死人般,他打得是什么主意,周大哥你还能不知道?”
以前在都城里,这样的小人他也不是没见过,自以为有了一些权力,就要把其他人踩在地上让人永不翻身,或者是极尽全力的羞辱,若和这样的人对上,那也只有一个结果。
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总之是落不到一个和局,只能双方必有一伤。
官丞楠也不打算照刘俊则所想的去求饶,更不可能把洛蜀葵送上求和。
那刘俊则一开始打得是什么龌龊主意他哪里能够不明白,如果不是自家小姑娘露得那一手,只怕连这点清静日子都过不得,那人只怕早领着人把人给强抢了回去。
周光华在茶城里待得更久,刘俊则那见不得人的习惯自然也是知道的,就是那些被盖下去的许多冤案也比旁人更了解,一听这话也是无奈的苦笑。
“那又能如何?一个是官一个是民,就是那官不是什么排得上号的,但在这茶城里就是土皇帝,谁敢动?”周光华一个八尺大汉想起那些惨事都忍不住叹了口气,“过去也不是没有县令跟刘县丞对着干的事情发生过,但你看现在刘县丞还稳稳的坐在那个位置上,还不明白了谁的能耐强?”
他这样挖心掏肺的劝说,宫丞楠也不隐藏,也将自己的打算透露。
“周大哥,你劝我的我是知道的,只是若不是真倒最后,我还是想银他耗下去。不说别的就说那刘俊则做的那些事,若是没了刘县丞护着他,只怕就是进了衙门也很能全须全尾的出来,我现在就是等着,等着刘家那片天先倒下来。”宫丞楠不隐藏自己想把刘家整个扳倒的欲望,也不掩饰自己的确还有后招。
反正他这样的狂言,除了他自己明白自己有几分把握外,大约不管哪一个人听起来都像是在痴人说梦吧!
不管他到底识得多少字,或者这些日子来整个人气质引起的外貌上的一些改变,如今宫丞楠给人的第一印象,那就是一个看起来常带着笑的精壮汉子。
这个身子本来就骨架大,养好了身子看起来就显得高壮,一张脸说不上俊美,却自然给人方正不屈的感觉,若说是还魂以前的宫丞楠扔在人群里,大伙都只记得他高,面目则容易让人淡忘,那如今的宫丞楠就是在人群里一开始并不显得特别,但等看得久了,便会感受到那种深刻在骨子里的那种世家骄傲。
周光华也没接触过出身世族豪门的人,也看不出这等差别,只是觉得他看起来跟一般人看起来不大一样,但这一点不一样就能够对抗一个官?还是一个势力在茶城盘根错节的官?
呵呵!他只想说,别跟他开玩笑了。
只是他的笑却在看见宫丞楠眼里的认真后,咽了回去,最后无奈摇头,“罢!罢!我今儿个这些话算白说了。”
宫丞楠微微一笑,对于今日能够听见这样的话还是挺高兴的,“是我辜负了周大哥的一片好意。”
如果他不是曾经的一国之相,如果不是他骨子里的骄傲让他低不下这个头,或许他会爽快的接受这份好意,但没有如果,所以注定今日他的劝说不会有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