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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人之福苦了谁 page 6 作者:单炜晴

  凝滞的氛围大范围地影响到她四周,沉默不语的时间过长,长得不像是他会做的事。

  常春大概也被吓住了。

  她料想得到,却没有打算起身面对他。

  良久,终于窜入他的声音——

  “请花雁保重,我会再来。”没有打破沉默反而更加闷窒。

  好冷。

  头一次,他的声音冷得令她忍不住发颤。

  他一定知道她是装病。

  同样的借口能骗他几次?或许打从一开始,他便知晓这是她敷衍的话,而且还要别人帮她说。

  她甚至记不得这是第几次将他拒于门外。

  “紫阳姑娘,王爷走了。”没有踏进房内打扰她,常春在门外低声禀报。

  她知道,渐远的脚步声泄露了一切。

  他失望、不解、低落和隐藏心底深处的一丝愠怒,随着越来越消逝的足音,只是更加地叩印在她心上。

  “你也下去吧。”

  “是。”常春退下。

  花雁行凝神侧耳细听。

  徒劳无功,她在常春的脚步中,什么也听不见。

  她,似乎越来越了解他,仅是足音便能探知他的心情,可跟在她身旁更久的常春,却一点感觉也没有。

  太靠近了。

  他太靠近她的心。

  比任何人都还要靠近的距离,逼得她只能后退。

  他是否对她的回避不能谅解?

  也好,就这样吧。

  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她早已舍弃,就是怕被纠缠才远离家乡来到这没有熟人的长安京,是她想得太美好,自以为离开了就神不知鬼不觉。

  原来不管天空再辽阔无边,只要活在这片土地上,她便是只飞不高、走不远的鸟儿。

  一辈子被困着。

  被可恨的过去,永远囚禁。

  齐壬符拖着步伐走在镜花楼曲折的回廊间。

  经过的每一座庭院,一草一木,每一朵娇艳欲滴的花儿,每一个转弯后,好像都隐藏着她的身影,仿佛下一瞬会出现在他眼前。

  这是第几次被她拒于门外?

  自从那日由市集回来之后,她身体不适的借口像张伪装的面具从未摘掉。

  为何躲着他?

  无法克制自己往花海中前进,他干脆放纵自己流连其中。

  这是现在最接近她的地方。

  伫立在花海正中央,他缓缓合上眼,那日的她立即跃上眼前。

  他还记得,她的神情就像只斗败的野兽,连自信心也狠狠被打到谷底,失去了光彩。

  她哭了吗?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

  是什么伤她如此之深?

  他想不起那女人说过的伤人话语,却深深地记得她每一个近乎绝望的神情。

  就连她伤心难过了,也情愿避着他,不要他的陪伴。

  他原以为两人的距离逐渐拉近,如今看了不过是他自以为是,还沾沾自喜。

  他扬首,回望来时路,轻易地捕捉到西厢的红瓦屋顶。

  还以为已经走了老远,却仍在离她很近的距离舍不得离开。

  遇见她之后,每天都有不同的新感受等着他去挖掘,无论是好是坏,那是认识她后的体验,他全部都接受。

  好友水铜镜说他最近偶尔会出现沉思的表情,性子也比以前沉稳些,说不上是好还是不好,但也算有所成长。

  成长能不能说是好事?

  记得当时他曾这么问过水铜镜。

  成长不全然是好事,也有苦闷呀!

  水铜镜给了一个当时他不很了解的答案。

  而今,苦涩的事实摆在眼前,他有点了解好友的意思:成长不一定是快乐的,有时候一个人的笑容背后总是隐藏了苦处。

  如同那双他爱上的眼,有着了解与内敛,神秘似海,还有那一丝丝以前的他难以理解的愁。

  他不是没有察觉,只是……从不当一回事。

  在过往的日子里他是快乐的,不必担心风吹雨打,不用担心饿肚子,他根本不识得“烦恼”这两个字。

  可现在他终于懂了,或许似懂非懂尚在摸索,只希望她愿意告诉他。

  他可以捧着一颗心一直等下去。

  西厢今日仍是死气沉沉的。

  “紫阳姑娘,今晚……”

  站在床边的常春手里捧着华丽漂亮的衣裳等着替花雁行换上,却只换来她的一句拒绝。

  “我要休息。”芙蓉帐内,她面朝内,声音有气无力的。

  “不行。”第三者的声音插进。

  是绿映。

  “小姐。”常春福了身,然后瞥了躺在床上的花雁行一眼,对绿映摇摇头。

  绿映朝常春使了个眼色,摒退左右丫鬟,独留下自己和花雁行。

  “今晚有人会来找你。”

  闻言,花雁行一震。

  “我要休息。”

  “不是十一王爷,所以你非接客不可。”

  “我会写假条。”花雁行还是坚持,松口气之余,心头又有股怅然若失。

  不是齐壬符……

  打从那日留下深叩她心头的步伐声后,并没有如他所言的再来见她,他一消失便是七日。

  是不是被他知道了关于她的过去,所以他决定不再见她?

  种种的揣测在脑海里打转,她不敢去寻找答案。

  怕他冷然的眼色,更怕自己无法再承受遭人唾弃。

  “我已经接到手酸了,短时间内不想看到以你的名字为开头的假条。”绿映走到床边,一把掀开羽被,“快起来工作了。”

  多说也无用,背对着绿映,她蜷缩着身子,怎样也不肯从床上起来。

  强硬的背部线条说明了花雁行的决心,绿映朝顶上叹了口气,也懒得同她闹。

  之前见花雁行开开心心同齐壬符出游,她还以为这两个人的感情因为那一夜突飞猛进,没想到她回来后便把自己关在西厢,对任何人皆避不见面,甚至不工作,整日窝着。

  难道是齐壬符做了什么让花雁行生气的事?

  “三日后是夜游湖的活动,至多让你休息到那时。”没想到向来最不需要她操心的花雁行闹起脾气来,可比任何人都还要难哄。

  横竖不管如何,镜花楼不是难民收容所,每个人都在工作,不能独厚她一人。

  更何况镜花楼里的花都是花雁行在照顾的,连续数日她一反常态,使得绿映只得向水铜镜求救,从艳城里调些懂得花草的人来帮忙,否则向来以百花争妍闻名的镜花楼,可要暂时歇业整顿了。

  紧抿着唇,花雁行知道自己是在为难绿映。

  大伙忙着工作,她却因为过去的阴影纠缠而躲在西厢……怪只怪自己学不会放下,倘若能放下的话,她又怎么会逃离家乡?

  在那民风淳朴的小城镇,耻于再提起的丑事。

  说她是逃出家乡的,倒不如说是因为败坏家风被赶出来的。

  毕竟为地方上有头有脸的家族,父母如何能忍受自己家未出嫁的黄花大闺女和有妇之夫相往来?

  当事情爆发开来,纵使她表示自己仍冰清玉洁,又有谁会相信?因为连她的父母都不相信了,更别提她抱着一片痴心狂恋的男人,居然欺骗了她的感情,为了自己脱身,将一切罪过全推在她头上,在外头败坏她的名节。

  他的妻子更是恨她入骨,到处向人说她是个狐狸精,专门勾引别人的丈夫。

  事情越闹越大,终至家族蒙羞无法忍受。

  被赶出去的那日,她还记得在他们的眼里只看到了对她的谴责和四个清楚的大字:家门不幸。

  是啊,到最后没有人来怜悯她的不幸,在他们的眼里,她只是造成家族不幸的罪魁祸首。

  又有谁知道她的心酸苦楚?

  她只是以为自己爱上了一个对的人啊!

  三日,转眼一瞬。

  不到夜晚绿映便率领众姑娘直闯西厢,连哄带逼地把花雁行从床榻上拖下来,发挥女人天生擅长的工作——梳妆打扮,将她弄得漂漂亮亮,然后在她还来不及反应时,人已经在画舫上。

  箫笙清扬,莺莺燕燕的娇笑声混杂着。

  也许是一阵子未曾接客,她竟觉得有些刺耳。

  华美的画舫布置得极其奢华,有股庸俗感,却又异常适合他们这些人——寻芳客和色妓们。

  “紫阳,你不是该到主厅去?小姐正在找你呢。”迎面而来的是东厢的月季,是镜花楼里最红牌的姑娘。

  靠在船尾甲板上凭栏的花雁行看了月季一眼,没有答腔。

  “好姐妹,还在气我没阻止小姐硬把你带上船?”月季斥退左右簇拥的丫鬟,靠向她,露出讨好的笑容,“你也知道小姐是主事者,我总不能违抗她呀!”

  花雁行闷不吭声,一如往常冷淡的脸上也看不出喜怒。

  置身于长安京里最大的卯巳湖之上,花雁行清彻如湖水的眸心和水面互相倒映,分不出究竟是哪边的温度冷了些。

  “你是奉小姐之命带我过去的。”

  话说得好听,以为这样她便会忽略她来的真正目的吗?

  “唉,要是可以,我也很想代替你去主厅,偏偏今日这艘画舫上的主角是你,不是我。”月季一席话,又是偏袒她,又无奈自己帮不上忙。

  “这种场面话留着应付客人吧。”跟她的冷淡不同,月季向来是嘴甜出名的。

  月季眨眨眼,娇媚一笑,“不过我可没说错,今日这艘画舫的提供者就是冲着你来的,于情于理你都该陪伴在对方身边……”

  月季越说越慢,眼神也飘离她身上。

  “那是什么?”

  花雁行顺着她指的方向望了出去,是一艘跟画舫比起来差上许多的小船正逐渐往这儿靠来。

  一叶孤舟,在黑夜中显眼得像是一片红叶。

  “那艘扁舟好似……失火了!”月季惊叫,吸引了邻近宾客与色妓们的注意力。

  没错,一片火红的扁舟,远远瞧起来就像失火了一般。

  “对呀!失火了!”

  “怎么办?靠过来了!”

  “约莫是想求救,快去请示小姐!”

  顷刻间,船尾聚满了人,众人对着那片烧着火的扁舟评论,而扁舟也越靠越近,未曾失去方向,仿佛一开始就是以画舫为目标驶来。

  第5章(2)

  花雁行由头至尾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静静地看着整艘染上狂肆艳红的扁舟,映在她眼底,像一团烈焰蹿烧,却无法替凉如水的眸心染上半点温度。

  她冷冷地看着,有着事不关己的漠然。

  比起四周发出讨论的人们来说,她也许更冷血许多吧。

  但不知为何她就是无法将那一叶扁舟看成火烧船,在她眼中更像一朵怒放的红花,既张狂又孤挺。

  “花雁——”

  陷入沉思中,她隐约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

  是谁?

  “扁舟上有人哪!”有人在她身旁指着扁舟大喊。

  这次,黑润的瞳孔终于清楚地映上扁舟的影子。

  的确有人,还朝着这儿挥手。

  “花雁——”长啸呼喊,偏偏独漏了一个字,不用想也知道在扁舟上的人是谁。

  小小的人影,举高双手挥舞着。

  齐壬符?!

  “哎呀!是十一王爷!”

  “谁呀?他在叫谁?”

  寻芳客大多仅知晓色妓名,能够得知色妓真名的一定是在色妓心中占有特别地位的。

  没心思解释也不想解释,花雁行脸上退去了漠不关心,紧紧抓着船栏瞅着那艘在平静的湖面上掀起水波的扁舟。

  他在干吗?求救吗?

  “快!去取水!”这下她再也无法维持置身事外的淡然,扬声娇喝。

  从未听过花雁行说话的声音如此之大,四周的人有片刻寂静无声,全愣瞠着她。

  “还杵着做什么?快去取水呀!”最后是被人通知赶来的绿映唤回众人的注意。

  花雁行给了绿映一记感谢的眼神,连忙回头对着齐壬符喊:“游过来!”

  这种时候还顾着船干吗?

  “花雁——”孰料他还是叫着,并没有照做。

  不死心,花雁行再喊:“弃船,快游过来!”

  “十一王爷……会不会是不谙水性?”在一旁的月季突然问出某些人的心声。

  ……不谙水性?

  心跳失了一拍,花雁行几乎没有工夫多想,就要往下跳。

  “阻止她!”是绿映早一步反应,要旁边的人拉住花雁行。

  “放开我!”她不住挣扎着。

  “冷静点。”绿映要人把她带离开船舷边,“你这么冲动跳下去又能游多远?再等等,等靠近一些我会要人去帮忙的。”

  尽管心头纷乱,花雁行也知道绿映的做法才是正确的。

  扁舟看起来虽烧得严重,却没有沉船的疑虑,或许能撑得到划到画舫边的。

  霎时间,人手一桶水等着救援,画下也放出小船,试图靠近营救齐壬符。

  “爷!小心桨呀!”

  同样在扁舟上的老总管在主子伸出双手挥舞时,千钧一发之际抓住被放掉的船桨。

  早知道就该由他来掌桨的。

  “花雁——”齐壬符压根没听见老总管的叮咛,眼尖地捕捉到画舫上花雁行的身影,满心欢喜地喊着。

  “爷,别跳啊!”齐壬符开心地手舞足蹈,使得整艘扁舟摇摇晃晃的,船身吃了好多水,老总管忙着用手把水舀出去,以免这艘早已超载的船更增加重量。

  “老莫,你看!”他突然指着画舫,“人越来越多了耶!”

  停下手边忙碌的工作,对自个儿劳碌命已经看开的老总管一瞧,不觉奇怪。

  “大概是您大呼的声音吸引了其他人吧。”

  得到了解答,齐壬符满意地点点头。

  “快划过去吧。”他要早点让花雁行看到一船的红花。

  一开始不是他说要自己划的吗?

  “是。”想是这么想,老总管还是乖乖地撑桨。

  画舫的船尾聚集的人似乎有越来越多的趋势,而且人人指着他们不像评头论足,倒像谈论着什么。

  “他们在干吗?”听不见画舫上人们的声音,齐壬符终于察觉不对劲的地方。

  接着他看见了花雁行朝他不知道喊什么。

  “花雁!”以为她是要他快点过去,齐壬符频频催促道:“老莫,再快些。”

  “爷,这是最快的速度了。”只有一个人,又载着满船的花,想快也快不得。

  连日不见她,他的欣喜和焦急可想而知,只见他东张西望想找出第二支桨,和老总管一起划船。

  “桨给我。”末了,不是出自体贴,而是认为老总管上了年纪体力不够,于是他决定自己划。

  “可是,爷……”老总管不知如何劝退他。

  “给我。”齐壬符圆亮的眼里闪着不容拒绝的光彩,下一瞬,娃娃脸上换回温和的笑容,“老莫,你尽管休息吧,接下来看我的。”

  知道主子下的决定不会退让,老总管只好交出桨给他。

  如愿夺回船桨,齐壬符开始卖命地划,朝着华丽的画舫划去。

  “过来了!”

  “快、快,所有人就位,准备泼水!”

  越接近画舫,他终于听见众人呼喊的话。

  泼水?为何?

  齐壬符诧异地看着画舫上站了一整排拿着水桶准备朝他倒下的人,不太确定自己该不该靠过去。

  “等等!”站在画舫上目不转睛注视着扁舟动向的花雁行阻止了其他人的动作。

  那不是火烧船,那是……一整船的红花!

  凝神细看,花雁行认出是上次他为她找来的红花。

  “不要泼水!不要泼水!”齐壬符高声呼喊。

  扁舟靠向画舫,在黑夜里借着画舫上的光亮,众人得以看清楚那不是火,而是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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