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介群之间有很多问题,一旦浮上枱面,难免动摇感情。”关晓茵握拳,大声回道“我们感情很好,不会有问题?”
“是吗?”萧可媛笑看她,笑容中似乎有丝嘲弄。“你熟悉介群的家庭背景吗?你知道他的身份吗?他见过你的父母吗?”
关晓茵窒言,她压根就没有把父母和左介群连在一起过,他们像是两个完全不同世界的人,不可能碰面……
而他的家庭呢?他的父母会像是财叔或张婶那样的人吗?
“再说你不适合乡下生活,我跟介群才是该留在这里的人。”萧可媛的结论不在关晓茵耳里,简直是一种挑衅。
萧可媛不知道她花了多大的努力才能接近他、才渐渐融入这里的生活,萧可媛不知道她放弃了多少的过去、才换来跟他一起的现在……萧可媛什么都不知道,还大放厥词的说想回到他身边!
关晓茵气得一拍车门,“你不要太过分——”
第6章(2)
砰!身后车门往外掉,没有防备的萧可媛翻跌出去,关晓茵张嘴,睁大眼睛看这一幕,不敢置信。
“可媛!”左介群、刘进财和刘芳芳听见声音跑出来,左介群率先赶到萧可媛身边,“感觉怎么样?头会晕吗?”
他检查她的身体状况,眼里盈满担心,抬头朝关晓茵问话,
“她怎么会摔下来?”
关晓茵呆坐在座位上,无法动弹。“我、我推车门,门掉出去,萧医生就跟著……”
“你推车门?”左介群拧眉,嗓色不善。她心瑟缩了一下,勉强挺起胸,承受他犀直的凝视。
萧可媛晃了一下,大家把注意力又转到她身上。
左介群低头,声音轻柔,“你还好吗?会不会想吐?”
“不会……”萧可媛跌得有点傻住,“我想应该没有脑震荡。”
她闭了闭眼,“只是头昏。”他小心翼翼的撑起她,“财叔,床能不能借她躺一下?”
“好!”刘进财带路,刘芳芳和左介群簇拥著她进屋。
剩关晓茵一个人待在车子里。她的心跳还咚咚狂响,看萧可媛那样摔出去,她吓到了。她不是有意的,根本没有想要伤害人,却亲眼见到对方因她受伤——她咬唇,不会有人来安慰她。她是加害者,没有权利受到惊吓。
想著该要进屋探探萧可媛的情况,她从没了门的洞爬出来。
车门仰躺在地面上,她吃力绕过,往主屋走,瞧见一枚身影在窗前探头。“小六?”她扬声叫唤。
方小六回头看她一眼,反身就跑。
“小六!”关晓茵跟过去,扯住他臂膀,“你来了,不进去看芳芳吗?”芳芳前几天还在难过,说小六很久都不见她了。
“关小姐。”方小六抽脱她的抓握,却不敢贸然离开,站在原地瞅著她。
乡下每个人都对她特别有礼貌,关晓茵想,他们对萧可媛好像不会这样……果然她还不算完全融人这里吗?
扫掉小小的沮丧,她看看眼前身材高瘦的男孩,“你妈妈现在对芳芳……还好吗?”
方小六迟疑的说:“……我妈说芳芳穿起名牌,满像样的。”
“那太好了!”关晓茵露出笑容,“幸好有派上用——”
“可是我觉得难看,”他没听见她低声的庆幸,绩道:“芳芳本来那样穿就好了,这个样子……很不像她。”
纱门砰地撞回门槛,两人闻声抬头,都见到刘芳芳黑色的马尾晃过。
“芳芳——”方小六踏前一步,握拳,又停住了。
关晓茵瞥他一眼,索性自己追进去。“芳芳、芳芳!”她在厨房找到刘芳芳烧开水的背影。
“芳芳——”关晓茵才开口,立刻被打断。
“没关系啦!关小姐。”刘芳芳继续背对她,抬起细瘦的手臂,像在擦眼泪,“我知道他不见我的原因就好了……”原来是她穿上名牌,他不喜欢……
“阿芳!叫你烧个开水是在拖什么啦?”
刘进财嗓门雷鸣传来,“不会是在怕弄脏你的新衫吧?我就跟你说那些衫没有用啦!穿了又不能下田,穿干么?!”
厨房尴尬静默,刘芳芳转身,率先开口,“关小姐,阿爸不知道新衫是你送的啦,不然他不会——”
“我知道。”这次换关晓茵打断她。对方再怎么解释也只是徒劳,既然目的是让她觉得好过,不如直接说自己很好。
“我去看看萧医生。”压下心中的挫折与沮丧,关晓茵拍拍刘芳芳,向她一笑,走出厨房。
“呃?!”才踏出去,她吓一跳——左介群无声无息的靠在外头墙上,双手抱胸,等著她。
“你有没有怎么样?”他放下手,走过来,拉她转个圈,上下检查。
“我、我没事……”关晓茵被转得头昏脑胀,“萧医生还好吗?”左介群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温暖的手攫住她的皓腕,将她扯近,拥在胸前,“是不是吓到了?”他低声问。
她眨眼,酸意陡然汹涌的钻进鼻间,她用力压下去,佯装若无其事。“没有啊,萧医生比较严重吧?她还在头昏吗?”
他稍稍退开,低头审视,如星夜般静谧的眼色盯住她,“你说谎。”黑瞳里渗进微乎其微的笑意。
“你吓到了,怕她会出事,又怕我会对你发脾气,对吗?”完全被说中心思,关晓茵感到恍惚。
一直以来,她习惯用一层一层衣服、坚强和傲气包裹自己,把柔软的心藏在最深处,有时候连自己也难以触碰。
他却能轻易抚摸,安抚她受伤的心。关晓茵缩进他怀抱,小小声辩白,“我不是故意推车门的…”
知道他会耐心听,所以她愿意解释,换做别人,她就算被误解也无所谓……她忆及自己过去不陉而走的骄蛮风评,如果早点遇到他就好了。
窝在左介群怀里,她喟叹地想。
他低瞧她近似撒娇的举动,轻笑著,拍抚她的头。“我知道可媛有时候说话挺直的,”大手搔搔她柔细的发,“而你呢,一受到刺激就像小刺猬一样……”
他笑出声,用双臂结实的环牢她,“以后不用这样,我会保护你。”他会比她更保护她,让她收起费力的刺,安安全全待在他稳固的怀抱里,享受就好。
关晓茵感动得扬起嘴角,幸福得快昏倒,光明正大赖在他怀中,再也不想其他了,她的宇宙里只剩下他,她害羞地仰脸,等待他俯下的气息……
“啊!左医生——”一头冲进来的刘进财急急忙忙遮眼睛,缩回去,脚步转得很硬,差点跌倒。
关晓茵叹气,这里是乡下,没隐私可言的……她慢吞吞地放手。左介群笑点她嘟起的唇,“回去再继续。”
她爆红脸。继续什么啦?她双颊嫣艳,被他牵著走,大手密密包住她手掌,感觉好安心。她乖乖地让他带人室内,萧可媛躺在床上,手臂覆著额面,刘进财在角落看顾。
“啊!萧医生说她好像越来越晕捏!”不然他也不会去找左医生啦!左介群向他微笑,“没关系,我看一下。”他牵著关晓茵,一起来到床边。
萧可媛睁眸,很快又阖上,“我没事,躺一会儿就好了。”他们相伴的样子,刺痛她眼睛。
左介群低头替她检查,“应该是轻微撞击的晕眩反应,财叔这边如果不急著用,可以先借萧医生休息一下吗?”他转向刘进财问。刘进财点头如捣蒜,关晓茵却大大摇头。
“财叔,席梦思是要放在床板上的。”她攒眉,看著萧可媛躺在地上的席梦思上头,木板床仍然靠在墙角,光秃秃的。
“啊那个、我、我拿来睡,”刘进财突然结巴起来。“就是会、会给他有一点腰酸……”
“我叫财叔别睡的,”左介群开口,“睡木板床对财叔的身体才好,软的床他睡不惯,腰酸背痛的更厉害。”她刚买的时候他就想说了,但不忍心坏她兴致才一直没跟她提。
关晓茵张著嘴,呐呐的说:“我、我不知道……”
“没关系,现在没有收大型家具的人来。”左介群实际地想著解决办法。
“等收购车来,再清出去就可以了。”不然放在这里,占空间。关晓茵的高兴一点一点被戳破,像气球泄了口,在空中倒退著绕圈圈,最后啪答一声,灰灰脏脏的落到地上。
费心采购的名牌衣服和高级席梦思,在这里全收到反效果,她果然还是无法融入乡下的生活……你不适合乡下生活,我跟介群才是该留在这里的人。
萧可媛的结论响在她耳里,她无言以对。
“关、关小姐——?张婶用跑百米的速度冲进来,后头跟著一堆乡亲。
“有人、有人来找你!”珠姨也气喘吁吁,两只眼睛发出光亮。
“什么?”关晓茵与左介群牵手走到屋外。六辆黑头车排成两列,挤在窄小的路间,几个高头大马的保全人员下车,黑西装、黑墨镜、戴蓝芽耳机,双手垂覆身前,双眼警戒地扫视环境。
“OK,Over!重复,OK,Over!”领头的那个凑著夹在衫侧的迷你麦克风,对全体人员下令。
训练有素的黑西装男子立刻趋前,拉开车门,躬身退迎——漆亮皮鞋踏出车外,鞋底微微轻磨地面的沙尘,抽回去了。
黑衣人们脸色大变,马上有人变出扫帚畚箕,将地面清扫干净,还有人趴下去拿白手帕再擦一遍。漆亮皮鞋终于跨出,福态的中年男子挺身,紧接著紫藕色高跟鞋踏地,仪态端正的中年妇女穿著同色套装,站在男人身后。
乡民们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窃窃低语,偷偷揣测要找关晓茵的人,会是什么来头——
“爸、妈。”关晓茵不情愿地出声,感觉左介群讶异地转头盯著她。
天哪,他们真的还有点问题,关晓茵暗想。
第7章(1)
金融巨擘关运鹏夫妇,王国版图跨足保险、证券、银行,手中动辄千亿资金流转,对股市喊水会结冻,身家傲人,出门阵仗排场也令人望而生畏。
关运鹏一身Dunhill西服,腕间的劳力士折射光芒,身材略矮,眼神却高傲得似统领世界的君主,身后妻子珠光宝气,俨然上流社会的贵妇模样。
“这是什么地方?”关运鹏挺挺肚子打量四周,两手大拇指插在腰间皮带上,眉间生皱。
关李英玉略动了动鼻子,像是闻到什么不好的气味,掩不住厌恶神情。
“这里是乡下。”关晓茵极想跳上去抹掉他们明显的轻蔑,迅速转移话题,“你们怎么会来?”她在这里的事,除了雪惠,没别人知道。
“我们接到王子谦的电话,说你在这里。”关运鹏仰头瞧瞧太阳,一脸不耐。
黑衣人迅速递上手帕,为他擦汗。
她一愣,“王子谦?”
“你离家以后,你爸爸担心死了,”关李英玉接口,语调里明显的极想离开这里,“他设置专线悬赏三十万,找你的下落。”
悬赏……还通缉她,这种事,真的只有她父母才做得出来。而为了三十万出卖她的下落,也只有她前未婚夫做得出来。她气愤握拳,心中一万个悔不当初认识他这种人。
“你们不用来,我在这里过得很好!”
关李英玉回头,瞧了丈夫一眼,“你这孩子!说这什么话,还不快点跟爸爸道歉——”
“很好?!”关运鹏打断妻子的话,火冒三丈的踏向前,“你住这种地方叫很好?”他指著围绕的乡民,“这边偏僻落后、环境又脏,没一个人穿得像样——”
手指微顿在刘芳芳身上,跳过去,“你还想混多久?快跟我回去!”
“你别批评他们!”一次又一次,关晓茵在王子谦及自己父母身上,看见刚来时优越无知的自己。
她一点都不想回到过去。
“他们的好我说了你也不想懂,反正现在我男朋友在这里,我不会走的。”她瞪著那些趋前的黑衣人,知道父亲怎么样也不会自己动手来抓她。
“你什么?”关运鹏见女儿偎近一个高大的男人,怒不可遏,嗓音低沉。
“茵茵你——”关李英玉同时出声,自抵达后,第一次将眼光放到女儿身边的“乡下人”身上。“你这个傻孩子,又来了……”一个王子谦还不够吗?女儿的眼光怎么老是这么另类,她没教她这个啊!她忍不住咕哝。
“他是这里的医生!”关晓茵大声宣布,拽紧左介群肘袖,“我要跟他留在这里!”
关运鹏丢出眼色要那群保全抓回女儿,领头的黑衣人立即双指一岔,示意包抄。
左介群见状,身形极快的挡在关晓茵身前。
顿时局面僵滞,黑衣人不敢妄动,纷纷转头看向大老板,等候指示。
关运鹏清了清喉咙,扫望一圈众家乡民。“我们进屋再说。”
怒火烧得热烈,但他勉强抑制下来,当场爆发对结果无益,他提醒自己。
照理说,乡民们是不会乖乖对别人家的事袖手旁观,但整座屋子被黑衣人团团包围,连想从破纱窗偷听都没有办法,大家只能悻悻然待在院子里,窃窃私语。
屋内气氛沉凝,财叔和芳芳让出自家客厅,还泡了茶摆在桌上。关晓茵猜测,父母一定不会用。
她推了其中两杯,“爸妈,喝茶。”
“嗯。”关李英玉在椅子里挪了挪,名牌包包僵硬地提在膝前,明显坐不惯木板椅。
关运鹏看都不看那杯茶。
“你说你跟这个男人在一起?”
“对。”关晓茵回答,环顾眼前荒谬的局面——她和左介群坐在板凳上,面对她的父母。
这感觉好不真实,两个穿著名牌的企业家与贵夫人,待在小小矮矮的简陋平房里,天气炎热,苍蝇飞绕,屋内没有电风扇,更别说冷气,只有一把芭蕉扇搁在地面,桌上的茶杯里漂浮粗糙的茶叶,他们谁也没碰。
虽然反应正如她所预期,但她还是有一丝失望。爸妈从来没有尊重过她的选择,甚至连尝试理解都不想。
“我不准!”关运鹏倾身向前,手肘靠在膝上,姿态僵硬。“你立刻跟我回台北!”
“我不要,”她同样昂起头,直视父亲,“我不回去。”
“茵茵,听爸爸的话……”关李英玉低声劝导。
想到女儿的硬脾气是自己教出来的,关运鹏暗暗吸气,换个对象下手。“这位先生——”
“左介群。”关晓茵出声介绍。
“左先生,”他改了称呼,“虽然你是医生,但在这种地方发展,你有能力供给小女的花费吗?”
“还有。你看看——”他挥指剥落的墙壁,“这里吃的、穿的、住的,没一样达到茵茵以前生活的水准,连车子……”他指到窗外的小货车,瞧瞧那是什么东西?连玻璃和车门都没有!
“茵茵从小就用惯最顶级的东西,她不能屈就这些次级品。”不,是低级品,关运鹏环顾指过的东西,在心里更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