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的意思是……”佟义方颤抖着音,硬着头皮问。
“若是小皇子不在了……”
她话才起个头,佟义方扑通一声两脚一跪,脸色白得毫无血色。
“臣老迈,耳目不聪,娘娘所言臣一字不进。”生为臣子,岂可有大逆不道之念。
马妃捂着口,笑语娇脆,“得了、得了,本宫不过是开开玩笑,瞧你紧张的,本宫是说小皇子若不在皇后身边,本宫抱来养也可行,佟太医莫要把话听岔了。”
他笑不出来,汗流侠背。“是,娘娘英明,臣中了暑热,脑子不太清楚了,望娘娘见谅。”
“佟太医膝下只得一女是吧!不知是如何的聪明佟俐?”她没叫他起身,只是眼眉含笑地凝娣着自个的修长玉指。
佟义方心口一跳,“小女愚昧,刚足二龄,不通诗词,又痴又傻,只会赖着臣妻撒娇。”
马妃故作羡慕的一喟,“有一痴儿承欢膝下也是好的,不若本宫……唉!你好生的养着,别给出什么意外才好,要养得健康可不是容易的事,本宫不想你年老失女……”
“娘娘……”
她在威胁他。佟义方心里有数,马妃深夜召见的用意,绝非看诊一事。
马妃轻轻一扬手,语气软绵,“下去吧!今夜之事莫向人提及,就说本宫胃躁,虚火上升。”
“是,臣告退。”他不敢多作逗留,慌慌张张地急急退出青岚宫,一步也不敢慢地出了宫门。
说是看诊,真实用心昭然若揭,宫廷斗争瞬息万变,明哲保身方为万全之策,他不求荣华富贵,只愿一世平安,与爱妻幼女平静无波的过日子。
只是世事岂能尽如他所愿,在佟义方前脚刚走不久,一道全身墨黑的身影出现马妃寝宫。
“那孩子一出生就夺走皇上的全部注意,你说本宫要怎么挽回劣势,让皇上的心又回到本宫身上?”马妃眼底有着对世局变化的不满,以及权倾当朝的野心。
黑影移动,露出一张三十岁上下的男子面孔。“娘娘当心了,小皇子对你日后的处境不利。”
“不利?”闻言,她月眉轻扬,发际的双凤含珠金钗为之一摇,愕然中有一丝压抑的不快。
“娘娘生肖属蛇,小皇子出生之时仙鹤呈祥,鹤乃蛇之天敌,必定影响娘娘的地位和运势。”
怪就怪在他算不出小皇子的命数,命中险里带吉,有帝王命却无紫微星君来的紫气护身,令人十分不解,若非有一番奇遇,便是自身不愿为帝。
当今太子虽是九龙之身,可是帝星昏晦不明,时而明灿如日辉,时而暗淡似乌云遮蔽,吉凶难测。
但可以算出的是,两位皇子的星子皆是明亮耀空,两星互辉,光耀腾龙王朝,若是同心协力,皇位将屹立不摇,千秋万世,受万民爱戴和拥护。
所以马妃想独宠后宫着实困难,不管皇上对她如何宠爱,怎么也敌不过稳坐后位的华皇后,有子傍身才是真正权力所在,皇家子嗣才是帝位承继的大统。
“那你说我该怎么做才好?”她要出人头地,她要高高在上,绝不让人再轻视她低贱的出身。
男子低忖地动了动腕间九颗串起的青绿色东珠。“先笼络太子,让他站在你这一边。”
“什么?!你要我讨好那小鬼?”马妃满脸错愕,美目眯成一条直线。
“娘娘别小看太子,你想要得偿所愿还得靠他,那是很好用的踏脚石。”若他推算无误,太子是一股助力,助她雀鸟高飞,有凤来仪……
“踏脚石……”她目光冷沈,迸出厉光。
“娘娘想要成就大事就得先低头,以你无子的情况下,想在这吃人的后宫中立稳脚步有多难不用我多说,而太子无疑是有力的支柱。”捉牢他等同得到半座秀丽江山。
“可是皇后……”生母尚在,哪有她的好处,替人作嫁的傻事她可不干,养壮了老虎反咬己身一口。
他手一扬,面露神秘诡笑,“相信我,皇后不是阻碍,你只要捉住皇上的心即可。”
“什么意思?”她一凛,立即坐正柔若无骨的身子。
“此乃天机,不可泄露。”他故弄玄虚,语焉不详。
什么天机,不就是想看她拿出多少“诚意”吗?眼一晒,她轻声唤道∶“小德子,把本宫的谢礼呈上来。”
“是的,娘娘。”
面皮光滑的太监搬来一只雕着双鸦栖梧桐的褚红漆金桧木盒,有点沈,他搬动时颇为吃力。
在马妃的示意下,小德子打开扣着银环的盒盖,闪灿灿的金光霎时灼烁一室,十二座手掌大小的小金佛排列两行,笑盈盈地等着新主人收入藏宝阁赏玩。
男子眼睛一亮,双瞳映满一座座价值不菲的佛像,眼中的贪婪藏也藏不住,一如饿了许久的豺狼。“多谢娘娘赏赐,感激不尽……”
他伸手欲取,哪知纤素藕臂一扣,盒子在他面前盖上。
“这样就想拿走吗?本宫的头疼事尚未解决呢!国师大人先为本宫分忧吧。”马妃笑得极妩媚,眼眸流动处泛着盈盈波光,既魅惑且撩人,让人由骨子里酥成泥屑。
这男子不是别人,正是深获皇帝重视的国师言无尽,他未老发已白,一头银丝不见黑发,能夜观天象,日知天文,预测国运,师出名门,乃一代术士宗师。
沈煜前些年生了一场大病,群医束手无策,后来经一高人指点,上至天山顶上寻一凌虚仙士,据说其道行了得,设坛祈福、几场法事做下来,皇帝的病情果然大有进益。言无尽也有意求官,沈煜遂封他国师,主掌钦天监。
只是位高权重的钦天监正薪棒并不高,除非天有异象、国降大难时皇上才会想到他,偶有的封赏对心高气傲的他而言是一种羞辱,他自认一身才华,不仅仅是用于摆饰。
银子人人爱,白花花的金子更好,只有嫌人穷,不嫌富人多金,若有另一条财路开通,他何乐不为?
马妃的赏赐来得正是时候,投其所好收买心生浮动之人,连成一气,共谋大事。
“娘娘不必忧怀在心,不日便有大好机会,能助娘娘一臂之力。”她的心头大患不足为惧。
“你是说……”她眯起媚眸,做了个斩草必除根的手势。
他狞笑地领首一点,“娘娘心想事成后,不要忘了臣的忠心,以后为娘娘效命的机会还多得是。”
懂得他话中之意,马妃一使眼神,身侧的小德子恭敬地奉上手中漆盒。“那个佟太医可有用得上的地方?”
此时的她已起杀意,对非她的人马无须留情,在宫中最不需要的就是扯后腿的人。
言无尽掐指算了一下,突地阴笑,“娘娘放心,此人留着对你大有益处,是一枚不可或缺的棋子。”
她蹙起眉,“你认为他能为我所用?”
佟太医为人耿直,不结党营私,一心钻研医理,太过刚正的心性有文人气节,不轻易受人掌控。
“是人就有弱点,娘娘莫非忘了佟太医有一名疼之入骨的幼女,只要善用之,何尝不是你一枚暗棋?”打蛇七寸,掐住命门,再顽强的韧竹也得弯腰。
马妃一听,眉眼染上笑意。“好呀!国师大人,果然心要够狠,本宫对你寄望甚深。”
“不过不可不防一时之失,娘娘要拢聚自己的人马,佟太医的医术虽然高明,但另一人也不差。”制衡。
“依你所见是……”有人帮着出主意的感觉挺不错,不用烦心便水到渠成,省了一番算计。
“宁太医向来和佟太医不和,两人小有冲突,而且他擅长的是—毒。”尾音落得极轻,却重重地印上人心。
“毒?”她眸光一闪。
“防人之心不可无,除了自己外,谁也信不得。”以毒控制人更万无一失,没有人不怕死。
红艳唇瓣微扬,她笑眼迷蒙,眼波流光。“这事就交给你去办吧!本宫能指望的人只有你了。”
“是,娘娘放心,臣定不负所托。”他一脸张狂的笑了,好像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中。
不久后,朝中果然如他所料的起了巨大风波,牵连甚广,造成危及国本的动荡。
这情形就是他所要的,政局越乱对他越有利,有些事便可趁乱为之,神不知鬼不觉地达到目的,等到事后究责己来不及了,自有代罪羔羊背起这沉重黑锅。
风云起,江山变色。
一江萧萧春水暗呜咽,染红的是荒漠大地,遥远的国土北端,一场杀伐正要展开。
而帝王掩面无视,任其血流成河。
那捍卫国土的强兵,那为国家抛洒热血的将士,一夜之间,尽付黄土。
是康明帝的狠心,还是他的重情呢?
留与历史评断。
第二章 后宫议计(2)
“什么,要将镇南将军府满门抄斩?!”
怎么会是这下场,全朝震惊。
明明是靖王不甘臣服,在封地起兵造反,意欲篡夺帝位,举兵十万,粮草先行,烧杀掳掠,夺城攻墙,造成无数百姓伤亡,哀鸿遍野,盗匪横行。
一代名将墨烟啸挥起长剑浴血御敌,将叛军阻隔于大河之南,不使进犯天子江山一步,强势压下锐不可当的大军,使其无功而返,退回物产富饶的封地无力反抗。
谁知皇上护短,重情于血浓于水的兄弟亲情,不想赶尽杀绝,妇人之仁地想保下亲手足,竟以一纸军令状判为国尽忠的大将军斩首示众,即日执行,不得有误。
先不论功高震主之虞,皇帝怕的是他军权在手,优势更胜于靖王,若有一天想举兵起义,腾龙王朝有谁能挡他锐势?大好江山悉数落于外姓人手中,天家将一败涂地。
为求自保,他先下手为强,斩其锐芒,夺其性命,靖王之乱已定,他后顾无忧,自是痛下杀手也不手软。
狡兔死,良狗烹。
即使他明知墨烟啸不可能背叛他,他还是心有余悸地处处提防,如果连自幼玩到大、血脉相连的同胞兄弟都想夺他帝位,那其他手握重权的大臣,又岂能不蠢蠢欲动?
为防患未然,他只好推出他最信任的臣子为靖王i}过,他也是无可奈何,为时势所逼,总不能斩了自己的亲兄弟,让先帝在九泉之下不得安宁。
“皇上,你老眼昏花了吗?竟然要斩杀忠君爱国的墨将军,你要全天下百姓皆骂你一声昏君不成?”杀忠臣,良将残,此乃国之大难,四方蛮夷为之额首称庆呀!
“放肆!朕乃一国之君,由得你一个妇道人家干扰朝纲。”沈煜”险羞成怒,以怒斥掩饰自知有错的慌乱和苦涩。
华皇后不惧厉色,大胆直言,“皇上做了错事,本宫就该指正你的一时胡涂,不能让你一错再错。俊臣易得,良将难寻,皇上怎能赐死一心尽忠的名将,还下令满门抄斩,连一条生路也不让人活,你这心……实在狠如猛虎。”
将军府一门三百余口人,上上下下仆婢居多,墨家家眷不过数十,他们何罪之有,皇上一句话就要他们命丧午门,替真正作乱的靖王背负谋逆罪行,这叫人情何以堪,徒生唏嘘。
“大胆华皇后!竟敢指责朕的不是,你以为你贵为一国之后,朕就不会废了你?!”他气愤帝后不能同心,华皇后的话语损及龙颜,他恼怒之余脱口而出一时意气,不希望皇后和他作对。
沈煜虽宠爱能歌善舞的马妃,可心底看重的仍是结发十年的元配妻子,红鸾是他最初的爱恋,亦有缠绵的夫妻情,纵使后宫佳丽无数,她亦是无可取代,最尊贵的妻。
可是帝王的面子更胜于男女间的小情小爱,他先是为帝,而后才是人夫,再多的夫妻情分也及不上皇帝的尊严,何况内心有愧仍一意孤行,舍大义而就一点点私心。
其实他气恼的不是皇后的正言直谏,敢指着他的鼻子说他错得令人发指,而是他自知真的正往错路上走,却又无法停下来,皇后的苛责撕扯着他的良心,令他进退为难。
所以帝王怒了,将自身的过错迁怒最亲近的人,他需要的是全心全意维护帝意的皇后,无论是非对错,只要盲目地支持就好,而非拉住他,告诉他不是好皇帝,所作所为与昏君无异。
谁知他的苦心呢?当骨肉至亲与良臣忠将相互拉扯,他能作何选择,帝王的难处有谁能体会?
何况靖王已痛哭流涕的向他磕头认错,说他再也不生异心,并送上世子以为质子大表忠心,他那把夺人命的大刀还砍得下去吗?除了饶恕诚心悔悟的靖王外,他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只是起兵造反一事,一定要有人承担过失,否则帝王威严荡然无存,处死墨将军也是不得不为的唯一途径。
“就算皇上要废后,本宫也要争出个道理来,本宫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好姊妹惨死刀下。”她拼着一死也要救下永娟一家人,不让他们死得冤枉。
“你……你好个皇后,为个外人要和朕反目成仇吗?朕给你的后位若是不想要了,多得是人能坐上这个位置。”沈煜气她的不懂进退,执意和他力争到底。
“那是外人吗?视民为子,天下百姓皆为皇上子民,社樱为重,君为轻,皇上若真下旨斩杀墨将军满门,天下人将以何种眼光看待皇上,有谁又愿真心为皇上效力,忠良的下场谁不寒心。”可以挽回的错误怎能容它一发不可收拾?
华皇后的一番疾言厉色正中沈煜最脆弱的痛处,他两手握成拳,忍着不捆掌皇后。“君无戏言,朕说出的话断无收回之意,皇后大可自行退下。”
见他仍执迷不悟,不肯收回圣旨,华皇后心一狠,愤而抽出皇上身侧一名四品带刀侍卫的刀,打算以死力谏。
“皇上,万不可再残害忠良,你的千秋万世想染上污名……”
华皇后的“吗”字尚未说出口,她当着龙颜拔刀之举已犯了大忌,虽然她的用意是以命相搏,想为墨将军府留下一丝生机,可是她自刎的动作再快也快不过宫廷侍卫。
“你……你想刺杀朕?!”沈煜誉目怒视,怒不可遏。
“不……不是,本宫只是想……”华皇后想解释,但沈煜根本听不进耳,他被皇后失格的行径气得失去理智。
“马妃一再在朕耳边说你对墨烟啸怀有私情,朕相信你,不曾有过一丝怀疑,可是你今日竟为了他想杀朕……”他眼中只剩下冷漠,再无往日恩情。
华皇后含泪摇头,“多年夫妻你竟不信我,偏要听信馋言,我对你的心意你还不懂吗?夫君薄幸,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我这皇后不曾有过失德,却被你……被你冠上不贞之名,你……郎心如铁,翻脸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