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装糊涂?瞧,小翠才提了那男人几句,小姐一张脸就红得跟石榴似的,还骗得了人?”
她听了更加羞赧,娇怒道:“臭丫头,再这样胡言乱语,当心我撕烂你那张嘴。”
“不说就不说嘛,可是一连数日,小姐这般魂不守舍的模样,就算小翠不说,任谁都看出了不对劲,尤其是老爷,见了小姐这模样很是担忧,近日频频唤小翠去问话,就是想知道那日在柳叶村外头小姐究竟是发生什么事了。”
“我……”
想到那时被救命恩人抱在怀中,柳锦儿脸上又似晚霞般浮起红晕,突然感到难为情起来,小手也绞得死紧。
她的心绪从来不曾像这一刻如此深受一个男人的影响,即使是面对那曾被她列为丈夫首选的韩振刚,也没有让她像面对蒙面侠客时那般教她心跳加速,一颗心禁不住思念地怦怦跳着。
那个谜一样的男人,就像是一阵狂风暴雨般席卷了她的心田,凭着一抹迷人的笑、温柔如水的目光,轻易征服了她,并且深深掳获了她那颗从来不曾为谁所系的芳心。
心思流转,她的心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的午后。
还记得当她满足地依偎在那副陌生而厚实的胸膛上时,仿佛嗅到如阳光洒在青草上般的芳香,那是一种专属于男人的阳刚气味,清爽而迷人,充满了诱惑……“噢,小翠忘了跟小姐禀告,韩公子求见。”
嗯,就是这个味道,就是这个味道!
“小姐,韩公子求见。”
那样清爽,那样好闻,那样教人眷恋不已……深深吸了一口这道气味,温暖的回忆向她袭来,忆起与他之间亲昵的点点滴滴,她的脸庞就无法掩饰地热了起来。
哎哟,好羞人呀!
“小、小姐?”真是吓死人了,小姐干嘛突然捧着脸,在众人面前露出一副不胜娇羞的模样啊?
都不晓得一旁的人看了都很不知所措耶!
眼看小姐又无可自拔地深深陷入绮丽的幻想中,小翠苦着一张脸,发现自己喊也不是,不喊也不是。
终于感觉周遭气氛有异的柳锦儿,扬起一双漂亮的眸子,恰巧对上小翠一脸为难的表情。
“怎么啦?”一大清早的,做什么鬼表情?“你的脸又开始抽搐了,是不是有病呀?”
嘿,说我有病?恐怕病入膏肓的人是小姐吧!小翠微噘着小嘴道:“那个……韩公子想见小姐。”
“什么?”
猛然回身,柳锦儿一张俏脸便硬生生撞上一堵肉墙。
不可思议的是,不管是这堵肉墙的柔软感觉、体温、气味,都带给她一种强烈的熟悉感,仿佛她曾在哪儿遇上过。
疑惑地仰首一瞧,她的眉同时也诧异地蹙起。
“是你?”
原来是那个高傲得不得了,拒人于千里之外,一点品味都没有,目光如豆、不知好歹,娘娘腔又没半点男子气概的小白脸,长安头号大笨蛋——韩振刚!
别于前一刻的春风满面,此刻柳锦儿的脸上净是不耐烦的表情,没好气地丢下一句,“韩公子可真是稀客呀!今个儿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的?”
“哪里。”身负重任而来的韩振刚,赶忙上前拱手作揖,朝她一礼,“韩某不过是想前来拜访柳姑娘,顺带为芙蓉坊里的老老小小说情。”
“说情?这倒有趣极了!”柳锦儿轻轻地笑了起来,一对斜睨的眼带着点儿挑衅的意味,凉飕飕地回道:“你说说,我向来与芙蓉坊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有何情分可说?”
“柳姑娘言重了,韩某今日前来,只是期望柳姑娘能高抬贵手,大人有大量,放了芙蓉坊一马。”
“放了芙蓉坊一马?怎么,我杀人放火了吗?我夺人大屋、抢人良田了吗?我偷拐抢骗了吗?”她理直气壮地说着,然而目光却心虚地避开。
毕竟她刁钻归刁钻,倒也不是心狠手辣之人,稍早听闻芙蓉坊因苦无布匹可为那么多顾客赶制衣裳,她已有些于心不忍,加上得知遭她所扣下的那一批金丝盘龙锦的确是容太妃所指定,要芙蓉坊为其六十大寿所裁制的衣料后,她更是深感不安。
想那芙蓉坊交货之期已迫在眉睫,坊里的人却连块布角也没能摸着,一群人的慌张是可以想见的。
想到这儿,柳锦儿便觉得有些后悔,正想退一步与韩振刚好好谈时,却听见他一针见血的批判。
“人人都说柳家庄是一等一的商行,卖的不仅是商誉,更是守承重诺的诚信,可是如今看来也不过尔尔。”他冷冷地看着她,所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流露出刚硬的气息,“今日柳姑娘是没有作奸犯科,但你言而无信,出尔反尔,一样教人深恶痛绝。”
“你……”被他这么一指责,柳锦儿气得僵住了。
然而他依然没有放过她的打算,一副不愿宽恕人的样子,连嘴角也一样显得冷厉。
令她火大的是,他随之而来的滔滔不绝、咄咄逼人的数落,更是令她几乎招架不住。
“那批金丝盘龙锦是柳家庄说好了要给芙蓉坊的,怎能在芙蓉坊签了约、付了订金之后却又出尔反尔,如此蛮横无理的不肯如期交货?柳姑娘这样做生意,不是言而无信是什么?”
好家伙,简简单单几句话便将她堵得无话可说,看他平时一副温吞的样子,这时说出来的话倒是比刀子还利。
面子挂不住的柳锦儿顿时涨红了脸,恼怒地道:“韩振刚!你究意是想对本姑娘如何?”
“韩某不敢,只是期望柳姑娘在商言商,言出必行。”
他高大的身形傲立于前方,锐利的视线直逼着她,这强烈的压迫感教她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
说来奇怪,短短几日不见,韩振刚身上竟像蕴藏着一股与以往不同的力量,尤其他一双如鹰隼般的眸,盯着她看越久,就越教她莫名的紧张,害得她现下两只小手在袖里抖呀抖的,一颗心则是七上八下地翻腾,像是让人掐住了死穴一般,直透不过气来。
这是为什么?一时之间,柳锦儿也理不出一点头绪。
“也罢!”试着压抑心中莫名的惊慌与试图逃跑的念头,她施恩般地道:“今日既然是韩公子登门相求,小女子又何敢不允?那一批金丝盘龙锦明日必当奉上,这样总行了吧?”
她决定大大方方给自己一个下台阶,以为他得此承诺,必定就此收手。
不料韩振刚却从袖里掏出一纸契约,上头仔细载明,若明晚之前,柳家庄依然未把契约中相同数量的金丝盘龙锦交出,那么就需负担百两黄金,作为赔偿芙蓉坊因无法如期交货的损失,以及受损的信誉。
但……百两黄金?
这摆明了是坑人嘛!
“我不签这玩意儿!”百两黄金所值的金丝盘龙锦,可说是远远超出当初柳家庄所约定给芙蓉坊的数量!
这样的赔本生意,就连三岁娃儿也不可能理会,又岂能教她闷着头吃亏?
“呵呵……那也无妨。”闻言,韩振刚并没有立刻沉下脸来,反而对她微笑,笑声低沉而柔和,却带着威胁的意味,目光则似严冬般寒冷,一瞬也不瞬地凝视着她。
接着,他俊朗的脸忽地逼近,薄唇上的笑更是瞬间敛起,冷飕飕地丢下一句话。
“那么,韩某只有天天登门来拜访柳姑娘了。”
第4章(2)
夜深沉,灯光暗。
被韩振刚威逼要胁签下“卖身契”后,柳锦儿坐在纺织机前赶工已经整整六个时辰。
所幸那批原先答应给芙蓉坊的金丝盘龙锦是早就备妥的,只是她还得另外追加那家伙所谓逾期补偿的部分,为此,她连晚膳也没吃,就凭着一股气死命地将它织完。
当结束手中梭子最后一个收尾动作,柳锦儿一脸气怒地扯下纺织机上的金丝盘龙锦,愤恨地甩在地上,怒啐一声。
“该死,如果我柳锦儿可以容忍那个讨厌鬼天天登门来骚扰我,那才真的有鬼!小翠,去!替我把金丝盘龙锦交给那个没天良的家伙,并且转告一声,要那姓韩的往后都别出现在我面前!听见没有?”
当她一口气把话吼完,回应她的,却是一阵高过一阵的打呼声。
“呼噜……呼噜……”
臭丫头,主子没吃没喝的卖命,丫鬟却睡得不省人事,这像话吗?
没好气地瞪了一眼睡得吵也吵不醒,嘴边还淌着长长唾涎的小翠,柳锦儿不禁为自己几乎不吃不喝、拼死拼活的努力感到相当不值!
原本打算先给那臭丫头一记爆栗,再教她备妥马车,但考量到此时已是深夜,府内所有仆役皆已睡下,一向体恤下人的柳锦儿索性作罢。
披上一伯藕紫软缎外衫,她心忖,谁教这是她自个儿招惹来的祸端,就由她自个儿收拾去吧。
推开房门,今晚显得格外宁静,既无一丝风吹,也无一朵浮云遮月,皓月当空,照耀着大地。
一道纤细的身影一闪,融入了黑夜中,眨眼的工夫,旋即没了踪影。
微凉的夜风在耳边呼啸而过,一双莲足轻巧地在高低不平的屋顶上疾走,恣意享受凉风拂面的畅快感。
自小练得一身好轻功的柳锦儿,丝毫不费力地在屋脊上飞窜,在月华如练的夜空中,有如仙子般临风飞扬,亦如闪电般跳跃奔驰。
只见她脸不红气不喘,嘴里还轻哼着小曲儿,俨然一副气定神闲、游刃有余的模样。
忽而,一道疾如闪电的黑影自柳锦儿顶上掠过,她先是一惊,连忙往暗处躲去。
待定睛一瞧,发现那是个男子的背影,一身墨黑的夜行衣,几乎将其身形隐没于夜空中,若非是行走江湖之人,想必也是与她一样,是个喜兴“夜游”的同好。
她一双骨碌大眼露出钦佩的眸光,追寻着那逐渐远去的俊捷身影好半晌,心中暗暗赞叹,啧啧!有道是踏雪无痕,落地无声,那黑衣男子的轻功果然了得!
咦,黑衣男子?
蓦地,柳锦儿想起了什么,脚下一旋,再度施展轻功,急忙追随前方的黑影而去。
“喂!黑衣人,等等我,别跑得这么急呀!”柳锦儿一边呼喊一边急追。
怎知才跃过一道矮墙,前方那一道俊捷的身影旋即失去了踪迹。
“咦,人呢?”喘吁吁地瞪着前方的一大片屋檐,她一对美眸仍不断四处逡巡。
可恶,让她给追丢了吗?
在确定自己技不如人,追丢了目标之后,她极不甘心的一个人劲儿直跺脚,高扯着喉咙,开始对着夜空大声嚷嚷了起来。
“黑衣侠客,若你在不远处的话,请现身一见吧!”
夜空幽邃,大地无声,回应她的仅有几声乌啼。
不死心的她,清了清喉咙,一鼓作气地又喊了句,“小女子柳锦儿,但求恩公现身,唔……”
话未落尽,一只有力的掌便捂上了她的小嘴,教她愣了一下,随即另一条钢铁般的手臂环住她的腰际,轻而易举地将她一把抱了起来。
“唔……”柳锦儿紧张地吸了一口气,感觉手臂的主人正将他的头俯向她耳边,她想转过身,身子却被死死按着,一丝一毫都动弹不得。
忽尔,一道温暖的气息像羽毛般抚过她的耳廓,记忆中那抹低哑醇厚的男子嗓音喃喃自她发间传来。
“你想将所有的人都喊来吗?”还恩公咧!是谁准她这么喊他的?实在太没品味了。
咦?
“三更半夜鬼吼鬼叫,就连死人也会被你给吵醒。”
咦?
“你这丫头,不好生在闺房里待着,爬上人家的屋顶做什么?”
闻言,柳锦儿将身子一松,状似屈服,并且无奈地将眸光往上一抬,恰巧与对方俯视的目光相交。
黑衣男子的眼眸直盯着她,发出慑人光芒,从他的声音里可以听得出来,他对她荒谬的举止不耐烦到了极点。
她偷眼看他,他的脸和她的距离好近,炯亮的眼睛里流光闪动,而他的温热正不断透过衣裳传到她身上,直到他庞大的身子动了一下,她才意识到自己正大大剌剌的、丝毫不避讳的依偎在一个陌生的男子怀里。
“唔唔唔……”她到底还是个云英未嫁的女孩儿家,就这么让一个大男人抱个满怀,这……这怎么成?
他先是不悦地瞪着她,直到见她两片粉颊上逐渐浮出一抹红云,便决定放她一马,冷声道:“要我放开你也可以,除非你答应我别再这样瞎嚷嚷,知道吗?”
“嗯嗯嗯!”柳锦儿连忙点头。
于是黑衣男子依言放开了她,基于礼教,更是让自己与她隔开一段不小的距离,然而这个时候,他意外发现那张粉嫩的小脸上出现了一丝感到颇为可惜的表情。
没错!那的确是一副可惜的表情,这令黑衣男子不禁莞尔,深邃的眼眸探索着她,猜不透她究竟是什么样的奇女子。
“喂、喂,我又不是什么三头六臂的妖魔鬼怪,你也用不着跳离十丈开外吧?”少了他的体温,她顿时感到夜里的空气变得又冰又凉,冻得她直发颤,觉得好冷。
“男女授受不亲。”他回得理所当然。
闻言,她忍不住咕哝着抱怨,“上一回你不也将我抱了老半天,怎么也没听你叨念男女亲不亲?”好歹她柳锦儿也是长安数一数二的美人,这家伙居然还笨得不懂得把握良机?
啧!真是死脑筋!
“上一回那是在下为救姑娘,情急之下才对姑娘有所逾矩。”黑衣男子将双臂交叠在胸前,薄唇略扬起一抹浅笑,“与这一回是不相干的。”
“说来说去,你就是看不起我啰?”
闻言,他眉间一皱,“姑娘何出此言?”
“可不是吗?”柳锦儿指证历历地道:“那一日,我要你以真面示人,你因有所顾忌,不愿首肯便罢,想报答你一回嘛,你却又一再推托,不但跑得不见踪影,连名字也不愿留下,这不是看不起我是什么?”简直是不给面子嘛!
“那么,姑娘意yu 何为?”黑衣男子原本严肃的眸子有了笑意。他还从没见过如此强势的“被害人”。
“取下你的面罩,让我知道你的模样。”这正是她最终的目的。
“不行。”他语气坚决。
“只要一眼就好。”柳锦儿软语恳求。
面对她如此低声下气,他仅是缓缓摇了摇头,加强婉拒的意思。
但她一点也不死心,厚着脸皮又央求了一句,“好,不给看不要紧,那……摸一下总可以吧?”
摸一下?他直视着她,眉头也询问地蹙起。
“别这么小气,我不过是想摸回来罢了。”柳锦儿挑衅地盯着他,指控到:“你不也曾经对我又搂又抱?”
她的话完全没有一点道理,但她眼神告诉他,她显然对他好奇得很。
尤其那一脸既害羞又雀跃的表情,就算是个傻子,也猜得出她那颗小脑袋瓜子里的诡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