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就这么一个痨病鬼也懂裁缝?”柳锦儿的语气里含着无比嘲弄。
说真格的,她宁可给他一个痛快,毙了这个要死不活的痨病鬼,也不愿百般委屈地下嫁。
“咦,痨病鬼?”不会吧!小翠睁大了眼。
长安城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芙蓉坊的扛霸子韩振刚,可是他们大唐境内百年难得一见、数一数二的美男子咧!
传说中的韩振刚不但音容兼美,其言谈举止更是优雅,不仅生了一副锦绣皮囊,更有一身锦绣的好手艺,任一块再怎么不起眼的布料,只消经过他那双巧手,也能化作一件件色彩斑斓的羽衣。
最让人津津乐道的是,韩振刚还是多位公主、官宦千金、富家小姐们争相恋慕、追逐的婚配对象。
对于这样一位翩翩佳公子,用“痨病鬼”来形容,会不会太过分了些?
小翠困惑的目光随着柳锦儿不屑的视线睇去,这才恍然大悟。
“哎呀!我的大小姐,您瞧到哪儿去了?那个是芙蓉坊里跑堂的呀!”哭笑不得的小翠努了努嘴,纠正道:“喏,正主儿是坐厅堂里的那位,小姐瞧见没?就是那一身白色绢袍,腰扎白玉系带的那个。”
柳锦儿随着小翠的纤指抬首一望,一道俊挺的身形便映入她眸中。
喔……原来是他呀。
啧,这也没什么嘛!顶多样子俊了些,气质高雅了些,笑容好看了些,身材挺拔了些,除此之外,这家伙还有什么通天本领值得让她爹如此心仪,巴不得立刻招之为婿?
难道就只为他那身娘儿们的手艺?
咕噜数声,壮胆似的灌下一杯后劲颇强的灞陵酒后,柳锦儿带着几分微醺,运气一腾身,一双莲足轻点,整个人便像是长了一对翅膀般,自楼上飞窜而下,仅是眨眼的工夫,纤巧的身影便己旁若无人般伫立在芙蓉坊前。
此刻,她微眯的眸闪烁着不驯的光芒,像是一头雌豹,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的猎物。
韩振刚呀韩振刚,谁教你树大招风,让老头子看上,还特地钦点为压尾的准女婿。
既是如此,就让她瞧瞧他空间有多大的魔力,足堪成为她的天!
另一头,雅致的芙蓉坊里,正传来一阵阵莺莺燕燕的撒娇预想嗔。
“韩师傅,你瞧瞧,飘飘身上这件紫藕色纱袄是不是绷了点儿?你丈量丈量,是不是替飘飘再改一改呢?”
用着一抹娇憨语音说话的,是长安平康坊勾栏院里的姑娘,艳名花飘飘,却名不副实,是个胖得没了脖子、没了腰,身子短粗横肥的女子。
虽说如此,丰饶的大唐盛世,长安女子多以拥有丰满的体态为傲,认为腰圆臀肥、丰腴壮硕才是美,才显得雍容华贵。
因此,自视为平康坊第一美人的花飘飘,自然大肆卖弄风骚,娇声娇气地说话,时不时扭腰摆臀,摇晃着滑腻肥软的身子,矫揉造作。
城内几乎无人不知,花飘飘垂涎素有长安第一美男子之称的韩振刚己有多时。
为了能与他多攀谈几句,花飘飘总是不时捧着大把银票前来芙蓉坊订制许多华贵的衣裳,心底更是暗自盘算着,只要她持续不断的砸下重金,还怕这位长安第一美男子不会被她的深情所感动,进而接纳她吗?
然而,花飘飘正打着如意算盘,一旁旋即杀出一个程咬金。
“改?我看你就别改了,只要你多忌口,少食油荤,你柜子里那些衣裳够你穿到七老八十还穿不完呢!”
花巧巧,同样是青楼女子,身材高大粗壮,孔武有力,与姐妹花飘飘同样名不副实,唯一的共同之处,便是同样疯狂迷恋着韩振刚俊美的皮相,以及他那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见的完美裁缝手艺。
她唯一的嗜好,便是成天流连于芙蓉坊,像只挥之不去的超大坟蝇般,嗡嗡嗡的绕着韩振刚打转。
但见她轻哼了声,开口又损了花飘飘一句,“甭说我亏你,若真要替你这胖娃子裁剪衣裳,倒不如给你一块布,随便包裹、包裹便成,用得着韩师傅费神替你裁剪吗?”简直是多此一举嘛!
闻言,恼羞成怒的花飘飘自是不甘示弱,立刻反将她一军。
“我说巧巧,你就别五十步笑百步了,同样一块布若挂在你身上,恐怕你这棵‘奇葩’下半身还得露出一大截呢!”
“你……”好个死肥婆,居然敢这么说她,摆明了说她不够小巧纤细,是个大树怪!
“怎么,瞧你眼睛瞪得那么大,想找架吵啊?”花飘飘撇了撇唇,向她挑衅,“好啊,本姑娘奉陪。来呀!来呀!输的是小狗。”
一言不和,瞬间翻脸闹僵的姐妹俩忿忿地各据一方,正各自擦腰伸指,摆弄架式,预备展开一场口舌之战的当儿,一道清亮的,但带着几分慵懒的嗓音忽然响起。
“我说怎么这么热闹呢!又在那儿招惹蜂蝶相残了,韩师傅?”
刚踏进芙蓉坊里,柳锦儿便拉开嗓门,引来众人注意。
韩振刚并非是个迟钝的人,俊眉一挑,自是听出那是一句极为轻蔑的讽刺。
只是在认出来人是谁之后,他也不以为忤,迎上前去,拱手一礼。
“让柳姑娘见笑了,是街坊邻居不吝捧场,让韩某尚可卖卖手艺,混口饭吃罢了。”韩振刚口吻仍是一贯的淡然,虽然不上热络,倒也不失礼。
前人说得好,做生意不但要靠金钱、靠实力,还得有精明的脑子和灵活的手腕,一个成功的商贾,总是能够凭借着智慧开疆辟土,广进财源。
换句话说,想做好生意,必须攻心为上。
看来,这男人也颇懂得万事以和为贵的道理。
方才在酒肆里,远远望去,她便深深觉得他就似座白玉雕像,眩目迷人,近观之后,那长安第一美男子的风雅举止、迷人笑靥,以及那道独特的醇厚嗓音,更教人听之怦然悸动。
莫怪城里的姑娘们人人都视他为瑰宝了,瞧这张貌似潘安的俊逸脸庞,恐怕就连已婚的老妇人见着了都会心动得想夺之、窃之咧!
如此一位才貌双全的美男子,若能招之为婿,为她柳家所用,也不失为美事一桩,只是,环顾四周,对手比比皆是,若真要较起劲来,她柳锦儿也未必有十成十的胜算。
唉!这都怪她在城里太过出名了,成天舞刀弄剑、踢砖破瓦,一时半刻若要扭转世人对她性子火爆的成见,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况且,那看似温和的韩振刚,未必会轻易地点头答应娶她为妻,就算他肯,相信长安城内那成千上万倾心于他的姑娘们,恐怕也不会让她如意。
想到这儿,柳锦儿不免觉得事情实在有些棘手。
哎,她该怎么在韩振刚的面前成功地将自己“推销”出去呢?
第2章(1)
毕竟婚姻乃人生大事。
与一般银货两讫的买卖相较,可说是天差地别,最令她头痛的是,她柳锦儿找的还是个赘婿。
试问,天底下又有哪个男人心甘情愿充当他人传嗣的工具呢?
不过,眼前最要紧的不是想着怎么将韩振刚这块美玉偷抢拐骗进她柳家大门,而是该好好想个办法,如何将他周遭的莺莺燕燕、庸脂俗粉、墙花路柳、杂花杂草一并消灭、铲除才是。
柳锦儿黛眉一挑,觎了眼前一胖矮、一高壮的“肥花粗柳”后,意有所指的丢下一句。
“韩师傅过谦了,您那一身好手艺,岂止混口饭吃?就算号称天下第一也是当之无愧。只可惜……”她故意啧啧了几声,接着道:“您如此的大好名声,都教人给销折罗!”
“喔?”韩振刚嘴角微扬,虽然心中已猜中七、八分,知道她即将说出的话准是没几句好听的,却仍向她一礼,道:“承蒙小姐指教。”
“指教不敢,建议罢了。”一对长睫缓缓地覆盖下来,柳锦儿眼神闪烁,心中酝酿了一番,不住掩唇窃笑。
早闻柳家的大小姐是个天生牙尖嘴利的小魔头,如今仔细一瞧,那灵巧柔媚的可人模样,着实与传闻中火焰般的暴戾脾气兜不起来。
韩振刚牵动了一下唇角,露出一抹若有所思的浅浅笑容。
老实说,他真的很想知道,在那颗贼兮兮的小脑袋瓜子里都装了些什么损人的想法,竟让长安城里人们对这个小丫头总是避之唯恐不及?
柳锦儿也不再掩饰,噗哧一笑,旋即道:“俗话说得好,这凤凰毛就该长在凤凰身上,一旦教乌鸦穿了,成了什么样?想必韩师傅也不愿见着芙蓉坊这块金字招牌蒙灰吧?”
果然是一针见血。韩振刚微微扬起唇。
不过,柳锦儿还没说完。
“做生意嘛,活招牌也挺重要的不是吗?像咱们柳家庄有意与芙蓉坊长久合作,看中的就是韩师傅的好手艺,可是您却随意将一身好手艺践踏,教我看了都替您感到不值呢!”
听罢,韩振刚发生一阵低沉的轻笑,万万没有想到,这个鬼丫头真当着众人的面狠狠嘲讽花巧巧她们两人,其言辞之锋利,着实有横扫千军之势,就连他也听得一愣。
“柳锦儿,你别老是明嘲暗讽,咱们姐妹俩哪儿招惹你了?”
花氏姐妹毕竟出身青楼,自然懂得察言观色,在听出柳锦儿一席贬抑的话后,自是怒不可遏。
“就是、就是!什么虎啊、犬的,又说什么凤凰、乌鸦,柳锦儿,你是不是指桑骂槐,故意拐着弯来骂咱们姐妹俩?”忽受外敌欺侮,两人顿时同仇敌忾,炮口一致向外。
而一旁的韩振刚则是双手抱胸,表明了无意干涉。
“哎呀呀,教你们给听出来啦?”对于花氏姐妹的指责,柳锦儿先是微露惊讶之色,故意又道:“那可真是对不住了,我这张嘴总是没啥遮拦,有啥说啥,说的也都是肺腑之言,若有雷同之处,也都是事实。”
听完,花飘飘和花巧巧深深倒抽一口气,而韩振刚则是及时咬住下唇,免得真的笑出来,太过失礼。
“你……”好个番婆!两女气得说不出话来。
“我?我怎样啊?”柳锦儿微微抬起下鄂,斜睨的眼神带着点挑衅意味。
原本气焰高涨的花氏姐妹,在看见她那凌厉的眸光后,所有勇气就像是冬雪遇上烈阳般,瞬间化为一摊烂泥。
“别……别以为我们姐妹俩斗不过你这只长安虎,只能蒙着头吃亏。”害怕归害怕,她们俩张嘴还是不忘应道。
“有本事就来较量、较量啊。”柳锦儿也不罗唆,直接下战帖,“不过,平常我都习惯用拳头来‘较量’,就不知道二们介不介意了?”
说罢,她还故意撩起衣袖,嘴角亦带着狡猾的笑,让人见了不禁头皮一阵发麻。
眼看长安第一恶女连拳头都亮出来了,她们岂有再硬碰硬的道理?
俗话说得好,识时务者为俊杰,好女不吃眼前亏,与其成为一袋沙包让柳锦儿练拳头,还不如乘机脚底抹油,先溜为快。
不过,在那之前,怎么也得在长安第一美男子的面前乘机撒娇发嗲,数落数落那头母老虎一番!
“韩师傅,你评评理嘛!难道你真要放任柳锦儿在这儿耀武扬威,欺凌弱小……”花飘飘鼓着肥嘟嘟的腮帮子说。
“这……”
韩振刚才开口,耳边便听见一阵极不优雅的大笑声,直到对方被涌上喉头的口水呛着为止。
“咳咳……拜托!你们哪里‘小’了啊?这么‘引人注目’,连远在五百里外的鬼都能瞧见!”还小咧,摆明了睁眼说瞎话嘛!
“韩师傅,你瞧瞧,她还如此说我们!”花巧巧再度泣诉。
“不管、不管啦!韩师傅,你今儿个就得替天行道,为咱姐妹俩做主。”
花飘飘不依的嚷嚷。
替天行道?还斩妖除魔呢!韩振刚只能苦笑。
“两位姑娘稍安勿躁,韩某相信柳姑娘绝非此意,只是与两位闹着玩罢了,姑娘们千万别记在心里头。”
“谁说我是闹着玩来着?”柳锦儿微微蹙起了眉头,斜睨了那胆小怕事的家伙一眼,直接挑明了说,“我就说你们俩是乌鸦,还是一只肥短、一只粗壮的丑乌鸦,怎么样?”想咬她吗?
对于柳锦儿的恶意挑衅,韩振刚置若罔闻,默默领着两位老主顾往门外走,一路上,他温和亲切的微笑,很快的让花家两姐妹抛开了所有的不悦。
“今日两位姑娘所订制的衣裳,三天后韩某将专程给两位送去,至于衣裳的价钱,就当是今日韩某招待不周,向两位赔罪。”
“那怎么好意思?”想那可也有几十两银子呢!
“就盼两位姑娘下回再光顾芙蓉坊也就是了。”话落,韩振刚又露出一个足以将他们融化的笑容。
这一笑,便让花氏俩姐妹心花朵朵开,顿时目眩神迷,此刻就算心中还残留一丝怨气,也随着那俊逸的笑瞬间烟消云散。
“那么飘飘就在此谢过韩师傅了。”难得占了便宜,又得倾恋之人爱护,花飘飘霎时笑得乐不开支,身上的肥肉都教她笑得一颤一颤。
“花姑娘多礼了,这些都是韩某应该做的。”笑看着花飘飘笑得几乎咧到耳根的肥唇大口,韩振刚的表情仍是一贯的温柔。
“还是韩师傅人好,哪像那只长安虎,谁碰上谁倒楣。”花巧巧仰着蒜头鼻,喷着气说。
“罢了!巧巧,咱们走,别再理会那番婆,招惹晦气。”
花飘飘冷哼了声,随后在韩振刚亲自护送下,偕同花巧巧一同坐上软轿,头也不回的离去。
“呋!什么长安虎、长安虎,骂个没完没了,下次再让我遇上,还不一口咬死你们!”柳锦儿朝着离去的轿子做了个鬼脸,啐了几句诅咒的话。
韩振刚见状,轻起着一丝苦笑,唤了声,“那个……柳姑娘?”
“干嘛!”余怒未消的柳锦儿没好气的应道。
“呃,这个……”微蹙着眉,韩振刚斟酌着词句,想着该怎么开口。
岂知,他这般yu 语还休、迟疑不决的态度,严重惹来柳锦儿一阵不快。
“什么这个、那个?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一个大男人,说话吞吞吐吐的成什么?”真是气死人了!一大清早就惹来一肚子火。
“小姐、小姐呀!”眼看主子又沉不住气动起粗口来,一旁的小翠赶紧拼命向她眨眼,要她别再自曝其短。
怎知柳锦儿非但一点也未察觉到小翠好心的提醒,还以为那个小妮子突然得了眼疾。
“怎么了?你眼睛抽筋啦?”抖成这样也太严重了吧?
闻言,小翠气馁地发出一声叹息,压低了嗓子说:“小姐啊,韩师傅正向您问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