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大皇子竟趁狩猎之际,威逼利诱二皇子周遭的亲信,要他们将自己的主子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若不从,他们的妻儿难保性命无恙。
这样残酷嗜血的威胁,谁敢不从?
况且大皇子长久以来便颇受太后喜爱,而可汗一向孝顺,若太后果真属意由长孙继承汗位,怕就是可汗也不得不遵从。
几番权衡之下,众人宁可犯叛逆之罪,也不愿自己与亲人往后都得活在刀口的阴影之下。
所幸苍天有眼,他身边一名自小便与他有着深厚情谊的随从,在事发之前知悉了这一切,并将这个残酷的计划全盘告诉他。
只可惜,只凭一任薄弱的力量,还是无法阻止这场血腥的悲剧发生,为了誓死保护主子,随从一人抵挡数敌,以血肉之躯保护了他,自己却惨遭逆贼乱箭穿心而死。
而身中数刀的他,最后则因为体力不支跌落山谷,头部严重创伤,陷入昏迷,之后失去了所以的记忆。
现在,他有幸再遇“有缘人”,并且从对方手中取来神奇的丹药,所有失去的记忆又重新在脑海中拼凑了起来。
记忆再一次重见天日,并没有为他带来许多愤恨与复仇的意念,皇室长久以来的争权夺利,早已令他感到厌恶与痛恨。
若没有那场可悲的手足相残,直到最后,他还是会选择将汗位贤让,绝不眷恋。
因为,远在他被放逐的那几年,他同时也放逐了自己的心,虽贵为皇子,但他从不为自己身为皇族的身份而感到骄傲,他心底深处所渴望的,是寻常百姓平顺而逍遥的自在生活。
这三年来,他虽隐居于民间,但日子过得和乐自在极了,他从没想过要改变这样的生活,也不愿意就此改变。
最重要的是,身为韩振刚这个大唐平凡百姓,他爱上了一个不平凡的女子,若有幸能与这样的女子相守到老,就算抛弃了皇子尊贵的身份又如何?他甘之如饴。
怀中,一对眼珠子在眼皮下转了转,即将苏醒。
“唔……”一对如穗的长睫眨了眨,柳锦儿惺忪地缓缓睁开眼眸,与他打了个照面。
“醒了?”苍天保佑!韩振刚高悬的一颗心终于放下。
咦?“振刚?”
柳锦儿一觉醒来,猛然瞧见一张熟悉的怒容如此接近,几乎是与她眼对眼、鼻对鼻,大眼瞪着小眼,不禁惊呼了声。
此刻,他沉着一张俊脸,唇角揾怒地抿起,劈头就算一句,“柳锦儿啊柳锦儿,你还真是个名副其实的坏丫头!”
“喂!干嘛一见面就……”才想抱怨他几句,怎知她的小嘴竟被他吻住。
韩振刚狂肆地吻着她,仿佛想从她温热的口中汲取能够让他心中平静的力量,以一种令人不安的方式摩擦着、触碰她的舌,攫取她所有的甜美。
第10章(2)
一吻既毕,柳锦儿虚软地依靠在他温暖的宽厚胸膛上,随着身下传来有节奏的达达马蹄声,她这才发现,她正与他同乘一骑,奔驰在一条陌生的乡间小道上。
“这里是……”
“长安城郊。”他低下头,深深嗅闻她的发香,担忧地说:“我必须带走你,以你现在的身份,绝不能再继续待在长安。”
听完,她看向他,愣愣地问:“所有的事……你都知道了?”
他点点头,又将她拥进怀中,轻轻责备道:“你这一局棋,不但步步下得险,也不明智极了。”
几天之前,当他决心偷偷将她的尸身从柳家庄运走时,那位与她共谋策划这出“乾坤大挪移”戏码的“共犯”,便已经向他招认了一切。
原来,柳锦儿一开始就决定使计,假装服毒诈死,除了掩人耳目,让她顺利摆脱赐婚的枷锁外,也是为了逼出他的真心。
没想到这出戏却演过了头,原本神不知鬼不觉的“乾坤大挪移”成了“李代桃僵”,害惨了另一个充满责任感的丫头。
“这是权宜之计。”柳锦儿反驳道,“若不这样,太后、皇上、将军府的人,还有我那贪恋权势的爹,能饶得过我吗?”
“但你可知道,因为你的死,缎儿姑娘与你替换了身份,已代你嫁入将军府与易公子拜堂成亲了?”
什么?缎儿她……
“那不成,我得去救她!”心头陡然一紧,柳锦儿想也没想,便拉着缰绳yu 将马儿掉头。
“你要怎么救?”韩振刚即刻阻止她,沉声提醒,“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是柳缎儿,是柳家几天前便得了急病天亡的二小姐,一旦你重新出现于世人面前,你要如何自圆其说?”
“这……”
“你的出现,只会引来另一场轩然大波,不但极可能连累了缎儿,你那偷天换日的逃婚计谋也会败露。”他一脸严肃的分析道:“接下来,为你这欺君之罪遭受波及的人会是数十人,甚至是数百人,届时会有多少冤魂替你送葬?你又如何能担待得起?”
他这一席话说得颇重,却也是不争的事实,现在她的确已是骑虎难下,弄巧成拙了。
“那……那我该怎么办?缎儿她又该怎么办?”她不愿见到亲妹妹为了她而受苦呀!
“放心吧!我曾暗中前去将军府采过缎儿姑娘,她与易公子相处得不错,府中两老也待她极好,短时间之内不会有任何问题的。”他给她一抹安心的微笑,要她别太过担忧。
“你确定?”对于自己拥出这样的楼子,柳锦儿还是深感不安。
“与其担心别人,何不担心一下你自己?”韩振刚低下头来,锐利的眸子直逼视着她,“因为你的蠢计谋,连带害得我也有家归不得了。”这一点看她怎么赔得起!
“这又是什么道理啊?”听得她糊里糊涂的。“难道你也被我拖累了?”
“可不是?”他没好气地道:“由于你现在身份是尸骨未寒的柳二小姐,死讯早已传遍京城,自然是回不去了,换句话说,倘若我此刻不待在你身边,就凭你这颗笨脑袋,又如何能够浪迹天涯?”
柳锦儿撅起了唇。
他这番话毒是毒了点儿,听起来倒也挺中肯的,的确,横行霸道了二十载,她从没想过自己会有如此狼狈地出逃长安城的一天,而且极可能一生都必须隐姓埋名。
幸好往后一路上有他。
今晚韩振刚和柳锦儿将露宿山中,旁边是一座洁净的小湖,湖面反映着月光,充满幽静之美,让她几乎以为自己来到了人间仙境。
但没有多久,充满寒意的山风使得她将身上的披风拉得更紧,再也无法欣赏周遭的美景。
“这里是哪里?”她从来没有到过这个地方。“好美呀。”
“是啊。”韩振刚笑了笑,将眸子望向那座湖,眼神缥缈,像是捕捉一个遥远的记忆。“这里……虽不是我的出生之地,但大唐将是我未来的重生之地。”
“这是什么意思?”什么不是出生之地,却是重生之地?“你把我给弄糊涂了,难道你不是中原人吗?”
“你信不信,我的确不是大唐的人,而且……我曾经死过一次?”他不答反问,俊朗的面容显得有些紧绷。
“当然不信!”她回忆道:“你不是任大富从外地接来长安的远房表亲吗?”她还记得当初任大富老是吹嘘他这位远房表亲手艺之巧,可说是将他捧上了天。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想起过去一些不甚愉快的往事,他的嘴角有些扭曲,扬起一丝苦笑。“三年前,任大哥在边境发现了我,当时……我已身负重伤。”
“然后呢?”
“韩振刚,是任大哥替我取的名字。”他注视着她,俊朗的五官有些僵硬,一双黑眸中更隐藏着一丝不安和忧虑。
“这是什么意思?”柳锦儿不禁屏息,愣愣地望向他,问道:“韩振刚……不是你的名字吗?”
“不是。”他坦承道:“这三年来,我曾经连自己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你说曾经?”这会儿她渐渐有些明白了,“所以,你现在已经知道自己是什么人,并且也已经恢复所以的记忆?”
“你判断的都没错,我什么都已经想起来了,所以过去的生生死死、种种不堪的记忆,全都回到了我的脑海中。”他的声音渐渐低沉,忽地又堆她低声问:“你会害怕知道我的过去吗?”
柳锦儿一愣,沉默了片刻,最后轻轻搂住他,不答反问,“你的过去……有妻有子吗?”
“没有。”韩振刚微笑摇头。
“作奸犯科?”她又问。
“不至于。”他好笑的轻叹口气。
“那……”她小小声地又问了一句,“你过去的身份会阻碍我们相恋吗?”
“当然不会。”韩振刚的口吻是肯定的,因为他早已经下定决心,要抛弃过去皇子的身份,与她携手共度一生。
“既然如此,我又何惧于你的过去?”仰起头,柳锦儿对他绽开一抹甜笑,轻声道:“也许在多年之后,你会主动将这个秘密与我分享也不一定呢!”
“我的好锦儿,谢谢你。”这样的她仿佛让他在黑暗中见到一丝曙光,他不禁喃喃低语,“失去你,我的世界曾经毁灭过一次,让我感到无比失落,并且第一次尝到恐惧的滋味!幸好你还活着,还在我身边,我的怀中……”
她是上苍赐予他的最后瑰宝,以补偿他的孤独、补偿他悲痛的前半生、补偿他曾被摧残无数次的破碎灵魂,让他再一次得到重生。
“嫁给我。”韩振刚柔声央求,“让我们找寻一处安乐之地,从此夫唱妇随,过着平顺安康的生活,好吗?”
当他向她吐出深情的誓言时,手指已灵巧地解开她的衣襟,原本温和的嗓音逐渐显得有些急促难耐,无数羽翼般的细吻落在她的颈子上,“就在今晚,我要你承诺我,你永远都会是我的女人,一辈子只看着我、爱我,为我生儿育女。”
“嗯,我答应你,我统统答应你。”柳锦儿承诺道,并仰首主动亲吻他的唇,深情地看着他,“这一生,我只愿成为你的妻。”
她的保证为她得到了最甜美的赏赐,他的唇渐渐往下移。
此刻夜幕已经低垂,黑暗包裹着两人,也包裹着两人逐渐苏醒的热情。
尾声
由于心中强烈的不安,柳锦儿决定偕同新婚夫婿韩振刚乔装回到长安城,暗访一趟镇国将军府。
既然是“暗访”,依柳锦儿的习惯,当然得在夜里偷偷进行啦!
“这样太冒险了。”韩振刚一手捂额,不敢相信妻子竟胆大妄为到这个地步。
“你别在一旁说风凉话,还不赶紧帮我一把?”真是气死人了!到底是谁把将军府邸的墙砌得跟宫墙一样高呀?分明是整人嘛!
望着妻子像壁虎一样悬在墙上,一副要上不下的蠢模样,韩振刚着实哭笑不得。
“相公,人家手酸了啦——”哎呦,双脚也顶得好麻喔!臭相公,他到底还在穷蘑菇什么嘛!
就在柳锦儿终于撑不住,即将从墙上滑下来的当儿,韩振刚运气一腾身,迅速飞窜上前,一把拎起爱妻,将两人一同送上墙头。
但还没来得及站稳,柳锦儿又急着想跃进府里进行所谓的“暗访”,怎知心急吃不了热稀饭,毛毛躁躁的后果,是连滚带翻的跌下高墙,让一旁的韩振刚见了,就是想抢救都来不及。
幸好墙下有人“接住”了她。
“哎呦喂呀!是谁火烧屁股急着逃命啊?”快把她给压死啦!
撞在一块的两个女子打了个照面,这么一看,差点把被压在下头的小肉垫活活吓死。
打从小便贴身伺候柳锦儿的小翠,一眼就认出眼前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她那不幸早逝的主子。
“大、大小姐?真的是您吗?您不是……”已经下葬了?
“嘘,笨丫头,你想将整座府邸的人都吵醒呀?总而言之,我还活得好好的,没有死。好了,快带我去找二小姐吧。”说着,柳锦儿发现小翠身边还带着一个包袱,不禁又好奇地问:“三更半夜的,你拎着包袱想上哪儿去呀?”
“大小姐,若您是想来找二小姐话,可晚了一步了。”嘟着小嘴,小翠抱怨道:“昨天夜里,府里来了个男人,说他才是二小姐原本该匹配的夫婿,硬是掳走了二小姐!这下我也没有理由继续待在将军府了,正准备向将军夫人告假,回乡省亲呢。”
“什么?难道将军府里的人都没有阻止吗?就这么放任一个男人将刚迎进门的新妇掳走!”柳锦儿感到讶异极了。
“那男人是半夜忽然出现的,一阵风似的把二小姐扛了就走,当时屋里还有姑爷,呃……就是易公子,他拉着我,不让我唤人来,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那男人将二小姐带走了。”
“真有此事?那姓易的小子是病傻了吗?眼看着新婚妻子被陌生男人掳走,他也无动于衷?”
“话也不是这么说啦,我见易公子与那男人谈话的模样,也不像是全然不熟悉的呀。”歪着小脑袋,小翠回忆着道:“当时,我还听见易公子唤那男人……大哥?”
“大哥?”又浓又长的双睫眨了眨,柳锦儿露出一脸困惑之色。
“是易南天。”轻轻地落在妻子身旁,韩振刚以了然于胸的语气调侃了她一句,“看来,这诈死的伎俩,恐怕不只是你柳大小姐的独门绝招。”
假装没听见丈夫的嘲讽,柳锦儿又问:“若真是易家的大公子,他何以如此隐瞒自己的行踪?”难道他也是不能见光的?
“传闻中,易南天多年前即已死于一场战役,可是死未见尸,带回京城的不过是他一袭破损的战袍,因此又有另一种传言,说易南天并未战死,而是与一群袍泽隐居于边疆的山林。”看来这传言果真属实了。
“所以易南天永远都不能以真面目示人?”
“这是自然,否则阵前叛逃与欺君两大重罪,随便哪一条都足以让易家满门抄斩。”薄唇一扬,韩振刚露出似笑非笑的揶揄眼神。“跟你惹出来的祸端很类似不是吗?”
“讨厌,现在不是糗我的时候!”柳锦儿脸上热辣辣的,对他大皱其眉,又道:“你想想,既然如此,那易南天就应该好生在关外待着,从此不问世事,好好过自己的生活才是,他又何以回到长安,还掳走缎儿呢?”
“或许是另有隐情。”韩振刚沉吟道。
“就怕是对缎儿不利的隐情!”
“你担心易南天会伤害自己的弟媳?”
无奈地翻了翻白眼,柳锦儿没好气地提醒她那伟大而睿智的相公。
“那不是他的弟妹,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顿了顿,她解释道:“应该这么说,我原本该嫁的是易家的大公子,而非二公子易皓骞。如今缎儿顶替我嫁入将军府,又遇上这样的事,我着实过意不去,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将缎儿寻回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