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然叹息,“浅浅,没有人比我更珍惜这个孩子。”
他站了起来,走到一边,打起电话来,沈浅就这样默默地看着他打电话,耳朵里什么也听不见,只是大脑一片空白。她独自一人回到自己的房间,闷在被窝里。
她何尝不知道尤然的珍惜?他情愿犯法,也想去保住这个孩子。她何尝不知道尤然爱她?为她这么多年,她的孩子,是结晶,他怎会不珍惜?她什么都懂,只是她自私,她不想明白。
沈浅的手机响了很久,她才接了。是她的妈妈,意料之中的。
“妈,你是劝我把孩子打掉吗?”沈浅不冷不热,很平静地说。
电话那头半晌没出声,沈浅也有耐心,等她妈妈出声。好一阵子,电话那头妈妈才开口,“我理解你。当初那样的情况下,我都没把你打掉,更何况尤然那么好,你和他又在热恋中。我懂。但是浅浅,妈想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
“那个男人他过得不好。”
第9章(2)
“所以,你同情他?”
“他之所以娶胡女士是因为胡女士有个厉害的爸爸。在他最器重的时候,选择跟我在一起,和胡女士闹离婚,从而一直被他岳父打压。军人搞婚外恋会有重罚,甚至坐牢。他的岳父以此威胁。他明明什么都知道,还是要跟我在一起,浅浅,我知道你会骂妈妈犯贱,但是……我恨不了他。这场往事,我和他都有错。因果报应,他这些年不好过,我也不好过。他再对不起,也是对不起我,不是你。他是个好父亲,是我不让你们相认,因为我太了解他,他会不顾一切去认你,从来不会去想一个师长有私生女,会有怎样的后果。”
“妈,你说这么多,我懂。”沈浅捏了捏额头,招呼几下挂了电话。她现在一个头两个大,头疼。
第二天,甚至以后,尤然对沈浅总是宠溺着,虽然沈浅有时候撅着嘴,但是还是依着受宠。想想,尤然说得没错,没有人比他更希望她的孩子出生了。
接连的二十天,超过了半个月,胡女士最近频繁打电话,着急又厚脸皮。其实胡女士没抱多大希望,可是还是忍不住自己的着急。
直到有一天,尤然的表情很轻松,轻轻抚摸她的头,温和地说:“今天去医院做个检查吧。”
“妇产科。”尤然微微一笑。
沈浅愣了一愣,“那个骨髓。”
“钱不是万能的,但是没钱是万万不能的,已经找到了相配的骨髓了,昨晚空运过去了,于伯伯的手术大概三天以后好,今天带你去看妇科,顺便看看他吧。”
沈浅激动地搂住尤然的脖子,“我要结婚。结完婚我才生孩子。”
“好,什么都依着你。”尤然把她抱得更结实,“外公说,他这次大出血了,叫你好好护着他的外孙。”
“遵命。”沈浅大大地在尤然脸上“啵”了一口,笑颜如花。
沈浅虽然是个兽医,但她并不喜欢医院的氛围。尤其是给人看病的医院,里面充斥着药水的味道,闻起来让人想吐。尤然见沈浅紧缩着眉,关怀地问了句:“怎么?妊娠反应?”
沈浅摇头,“不是,是医院的味道难闻。”
尤然拍拍她的肩,“忍忍。”
尤然已经预定了时间去看妇产科主治大夫。做了一系列的检查,都是很正常。沈浅被折腾地筋疲力尽,无力地说:“怀孕又不是病。”
“但要是不好,比病还能折腾人。”尤然睨了她一眼。沈浅不爱坐电梯,两人是走楼梯的。走到二楼的时候,偏巧见到手里拿着药单的南南。
她似乎也很意外,见到沈浅样子有些不自然,她别开脸想直接当做不认识。
“于伯伯在住院部哪个房间?”尤然忽然说了一句,语气平淡无波澜,眼神也不看她,似乎不像是对南南说。
南南冷笑,“尤少爷本事那么大,查一下就搞定了。”她刚说完,又看了看沈浅,随即又扯出一抹微笑,像是礼貌又像是别有深意,“沈小姐命真好,找了个这么全能的老公,以后有的是享受。”
沈浅听她话中有话,这是暗自讽刺她还是拐着弯的夸尤然本事大?沈浅搞不懂这个阴阳怪气的女人,不愿去搭理她。拉着尤然往下走。尤然也顺着她,跟着一起走。
“我真搞不懂,我以前会跟这样阴阳怪气的女孩成朋友?”沈浅不禁抱怨起来,她觉得南南的一个眼神都有问题,她从里到外都是有问题的。
“我也搞不懂,以前她只是比较内向,自从你离开以后,她就这么古里古怪了,于伯伯当初还带她去看过心里医生,查到她有忧郁症,调节了半年,就让去法国学服装设计。我以为她好了,可是最近一段时间她又变回来了。”尤然不禁蹙了蹙眉。
沈浅语气叵测地说:“她是从我离开以后变成这样的?”
“是啊,我上次带你去她那儿,我发现她对你的态度跟以前大不相同,也不知是时间的改变还是另有隐情。”
沈浅耸耸肩,她哪里知道是哪里出了错?
要说于天阳,那真是让沈浅见识到了生老病死的沧桑。记得前一阵子于天阳看起来生龙活虎,如今头上已是稀疏的头发,配上一张苍白到不能再苍白的脸。他看起来很憔悴,眼睛无神。
胡女士为他削了个苹果,送到他嘴边,“天阳,吃点吧。”
于天阳耷拉着眼皮,无精打采地摇了摇头。他说:“你这又是何必,你对我这么好,明明知道我不会领你的情。”
胡女士扯着嘴皮,勉强一笑,“你还恨我当初使计算计你,让你娶我?在你莫名其妙要离婚之前,就派侦探去监视你,知道你跟那个女人好上了,然后来一出捉奸在床?”
于天阳闭上眼睛,很无力地说:“都过去了,不要再说了。”
胡女士冷哼,扔下那只苹果,“这么多年了,你心里还只有那个女人。她有我半分的去对你吗?她一个打击就逃跑了,我受了这么大的打击还跟你在一起。怪只怪我不够狠,要是我去告发你,你现在已经死在监狱里了。”
“你去告吧,你这句话说了十多年了,你不累我都累了。”于天阳显然没有多大的意愿与胡女士多交谈。
胡女士似乎也习惯了解天阳的冷漠,重新拾起苹果,送到他嘴边,强势地要他吃掉。于天阳没辙,接过苹果,细细地又慢慢地咬了一口。
沈浅觉得这对夫妻真有意思,不禁小声地跟尤然说:“真是奇怪,明明在一起不开心,为什么还要在一起。”
尤然淡淡地笑了笑,“我想这就是应证一句‘爱上一个人,明明不开心也要在一起’。就像我妈,跟爸爸在一起那么不开心也不离婚,还是要在一起。”
沈浅吐吐舌头,“这多累啊?要是我情愿不在一起。爱情本来是让人幸福的,又不是钻牛角尖的。”
尤然刮了下她的鼻子,“这话我爱听。”
尤然带沈浅进了病房。胡女士看到沈浅,浑身僵硬起来,她很不自然地笑了笑,“你们……”
尤然礼貌点点头,“来看于伯伯,听说于伯伯马上要手术了。”
于天阳笑道:“难为你还记得我这个老头子。”他看了看沈浅,眼里柔和一片,“沈小姐今儿看起来红光满面,想必有什么好事吧?”
沈浅寻思着怎么回答,尤然倒帮她回答了,“浅浅怀孕了,来医院做个检查。”
“我就说嘛,你这小子怎么会想到来看我。”于天阳哈哈大笑,与刚才那虚弱的模样明显成反比。尤然也只是一味的浅笑。沈浅不知尤然到底有何用意,告诉于天阳她怀孕干嘛?
出了医院,沈浅就把心头疑问问了出来,尤然思索了片刻,给沈浅下了个总结,“只是想多一个人知道而已。”尤然忽而牵着沈浅的手说:“那么多人知道以后,谁也不敢要你这个孕妇了。突然觉得杂毛很聪明,懂得先下手为强,早知如此,直接强了你算了。”
沈浅睨了她一眼,眼睛眯成一条缝,学着尤然平时惯有的狐狸样,“那实在不好意思,我不是浅浅,我是沈浅,我会一纸告上法院,告你强暴。”
“你信不信你肯定会败诉。”
“为什么?”
“你也知道,我能折腾到你起不了床,当你起得了床了,已经没有证据可证明了。”
沈浅恨恨地看着他,这个男人,够狠。
尤然揽住她,“走吧,我们去试试婚纱。”
“不去。”沈浅耍赖皮地不动,扁扁小嘴,“我懒,我不想动。等生完孩子再折腾这东西吧。”想起结婚的一系列事项,沈浅就头大。
当初李美丽结婚的时候,她这个伴娘都累得虚脱了,更别说新娘了,能折腾出半辈子命来。用李美丽经典地话说:“你知道世界上老的最快的是什么吗?那就是新娘,第二天,改口叫老婆了。瞧瞧,一夜之间啊,就这么老了。”
一向不怕苦不怕累的李美丽都抱怨,沈浅肯定扛不住。所以……她情愿未婚生子,等以后身上没有负累了,一身轻松以后。
反正,眼前这个男人,跑不掉。沈浅如此想着,也便心安理得了。
尤然当然知道沈浅心里打着什么小算盘,他也不去计较。孩子都有了,也不怕这个女人怎么跑。就算跑了,他也会把她追回来。毕竟带球跑,慢很多的。
他们都以为什么都平静了,以后有着漫长的日子在等着他们。
有一句话是‘从天堂掉到地狱般的感觉’。这到底是怎样的感觉?沈浅一直未体会过,而接下来的事情,她是彻底的体会到,幸福什么的,不是那么容易得手的。
第10章(1)
在怀孕三个月以后,沈浅开始频繁的头晕。到了五个月以后,头晕变本加厉变成了晕厥。
那天早晨,她贪睡,无论尤然怎么摆弄,就是死猪一只。没辙,尤然只好自己出去晨练。平时的话,都是带着沈浅去散步。
沈浅起得晚,醒来的时候已经八点。她伸个懒腰,下了床,着地走了几步,忽而眼前一片漆黑,脑袋沉甸甸,双腿发虚,眼睛一闭,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她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眼前很安静,妈妈坐在沙发上垂头丧气,看起来没什么精神,似乎熬了夜。她的手正被一人握住,沈浅把目光放低,果然,床边倒着正在睡觉的尤然,一只手紧紧握住她。
她抬眼看了看窗外,晨光未明,晕染成水墨蓝色调,想必是时间还早的凌晨。她记得自己是八点起床,然后晕了过去,现在是凌晨,那么她是否晕了一天了?沈浅如此想,心里忽然沉甸甸的,她……应该没事吧?
她微微动了动手指,果然,尤然立即跳了起来,见到瞪着大大眼睛看着他的沈浅,忽而轻轻软软地笑了起来,说:“以后不要那么淘气吓我。”
“我又不是故意的,毫无预兆嘛。”沈浅撒娇起来。
也许是声音有些动荡,坐在沙发上的妈妈一个激灵,见到沈浅,激动地小跑过来,问:“浅浅,还有哪里不舒服没有?”
沈浅摇头,“没有啊,我很好。”
妈妈的眼神忽而暗淡,欲言又止。沈浅心里还有些莫名其妙,尤然反而先开口对妈妈说:“妈,这事我跟浅浅说,你先回家休息。”尤然把钥匙递给妈妈。
妈妈接过钥匙,点点头,一脸忧心忡忡地看着沈浅,摸了摸她的发,柔声说:“浅浅,妈妈回家给你熬粥来。”
沈浅点头。
妈妈走后,沈浅便坐了起来,瞪着尤然,“说,我得什么绝症了?”她何其了解,母亲一般软化到她康复那阶段,肯定不一般。
尤然顿了顿,“浅浅,我们还是把孩子打掉吧。”
“什么?”沈浅立马提尖嗓门,脸也跟着刷白起来,“为什么?理由。”
“我们先治病,以后还可以要孩子。”
“不要告诉我,我也得了白血病。”沈浅眼睛不禁抽了抽,看起来很不善。
尤然微笑地摇头,“浅浅身体很健康。”
“那为什么要我打掉孩子?”沈浅咬牙切齿,“你不是最想要我们的孩子吗?”尤然微微闭上眼,脸上带着隐忍,他努力平复自己,不让自己在这一刻窒息。
“孩子和老婆我都想要,如果两者非要选择的话,我要你,浅浅。”
“什么意思?”
“你知道你为什么失忆吗?”
“……”沈浅从来不去过问这些。她心里突然惶恐起来。果然,尤然说:“因为你大脑海马体有块淤血强制压迫,从而导致你失忆。”
“然后呢?”
“这块淤血在不断扩大,再不做手术,可能有生命危险。”
“我发现我的娃很坎坷。”沈浅吸吸鼻子,抓着尤然的手哀求,“还有五个月,五个月以后再做手术不行吗?”
尤然紧紧握住沈浅的手,“本身这手术成功率就不高。外公打算让你去美国做手术,成功率能提升到六成。要是再晚些,别说六成,一成都成问题。浅浅乖,把孩子打了。”
沈浅咬咬牙,哀怨地看着他,“我不打。”
尤然痛心地闭着眼,“由不得你,下午便带你去拿掉小孩。”
沈浅愣愣地看着尤然,忽而觉得他很陌生,能下得了手杀害自己的孩子,这个男人真残忍。沈浅死死抓着被单,指骨由于用力过度而苍白。她说:“要我打可以,打了以后,我再也不生孩子。”
“……”尤然沉默了短暂,倏地起身,冷冷地丢下一句话,“下午陪你去拿掉小孩,你先好好休息,我出去了。”当门被尤然关上那刻,沈浅还是孩子般哭了起来。失而复得的孩子,又要丢了?她说得这么绝,他也要她打掉孩子。
沈浅抱住双膝,把头埋在膝盖之间,哇哇哭了起来。她这次真的体会到从天堂掉到地狱的感觉了。而尤然也不好受。他的背紧贴着身后的门,耳边充斥着门的那一边沈浅的哭声。
他在对她残忍,对自己更加残忍。
沈浅下定了决心,不能打掉孩子。虽然她知道尤然是为她好,但是她还是无法从容的去手术台去做掉这个未出世的孩子。她必须逃跑。
想必尤然也不会料到沈浅会逃跑。沈浅悄悄走出病房的时候,并没有人看守。天气开始转凉,沈浅穿着夏装忽而感觉有一丝丝冷气直灌进她的五脏六腑,让她很想吐。真是可笑,她竟然为了孩子逃跑?
她自己都忍不住嘲讽起来,她能跑到哪里去?李美丽还在返航中,还有五六天。这座城市人生地不熟,唯有回到原来的那个小镇,可那个小镇那么小,能逃到哪里?
沈浅没抱多大的希望,更或者说,她私自出去,只是散散心而已。即使是散散心,她也得偷偷摸摸,不能让人发现了。她刚出医院门口,打车去了菜市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