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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兽公子的赌约 page 12 作者:绿光

  文世涛撇唇冷笑,“你知不知道希临差点死在那姓朱的混蛋手中?”

  “我知道,所以那个姓朱的被我整得已经走投无路,这辈子是注定要当乞丐了。”樊入羲不以为意地扬起眉。“但是,这又与你何关?卜姑娘和那姓朱的早就相识,他们之间的事并不是因为你出现才发生,甚至说不定要是你没出现,卜姑娘早就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

  “那只是你的推测。”文世涛冷声打断他。“你不会懂得我的恐惧……入羲,你永远都不会懂。”

  那种根深柢固的恐惧,经年累月的惊惶,就算有人告诉他,他已不再带厄,他也无法相信。

  “那么,你去问问,看卜姑娘懂不懂。”

  文世涛闻言一愣,缓缓看向他,瞧见他一弹指,雅房的门被推开,长廊的尽头,卜希临就站在那里。

  “你……混蛋!”他眯眼瞪向樊入羲。

  樊入羲掏掏耳朵。“彼此彼此。”

  文世涛想走,但卜希临已经从那头走来,愈来愈近,近到他可以瞧见她脸上凹凸不平的疤痕,可以看见她难以置信的眸色。

  卜希临一步步地走,却不断地颤抖着。

  原本刚来到天水城,她被这浑然天成的水泽之都给吸引,但当她踏进悦来酒楼,看见她朝思暮想的男人,不是被绑走,也没有迷路,更没有发生意外,只是回到原本属于他的地方,她心里五味杂陈。

  她想过许多他离开她的理由,但不管是哪个,她都不愿深想,但如今,眼前的一切,拉着她的思绪往黑暗走。

  也许,她不该再往前,不该执着询问他离开的理由,可是……她好想他、好想……眼前的他,穿着绣工细致,质地精美的锦袍,长发束得一丝不苟,左眼戴着黑色皮质眼罩。

  第8章(2)

  走近了,却发现他好陌生。

  疑惑着,他到底是不是她所爱的七彩?

  或许,他不过是个和七彩相似的男人罢了?

  他们对视着,谁也没有先开口。她质疑眼前的人,而他眷恋眼前的人。

  “我说……世涛,说点话吧。”樊入羲刷开了折扇,轻扬着。“我特地要卜姑娘前来,就是为了雕饰的事,可她说,她家七彩不见了,她已经没办法再雕刻,你说,这要怎么办才好?”

  文世涛冷眼横睨他,紧抿着唇不发一语。

  她无法再雕刻?为什么?他心里有许多疑问,却问不出口,反倒是卜希临先开口了。

  “世涛?我还以为是七彩呢。”她像是喃喃自语,说完之后,还稍稍松了口气。

  可不是,如果是她的七彩,那神情怎会如此淡漠?

  但她的反应看在文世涛的眼里,在他心底震开涟漪似的痛。

  所以,她认为眼前的他,不是她所识得的他比较好?

  所以,他应该继续保持沉默,假装不认识她?

  “是啊,你眼前的文世涛就是七彩。”偏偏樊入羲不想顺他的意,提点着卜希临。

  她一怔,看向他。

  文世涛神色狼狈地闪避她的目光,恼怒好友的多管闲事,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眼前的状况。

  但卜希临蓦地大步向前,冷不防捧住他的脸,强迫他与她对视,再探手轻触他的眼罩,哑声道:“七彩,你的眼睛怎么了……为什么要戴着眼罩?”

  “不关你的事。”拉开她的手,他垂眼不看她。

  卜希临愕然,想了下,小手飞快地拉开他的眼罩……

  “你!”他想要移身已经来不及。

  “好好的啊,既然没事戴着眼罩做什么?不觉得不方便吗?”她皱着眉。“你害我以为你的眼睛受伤了。”

  她的担忧和直率跟记忆中一样,还是那么爽飒的性子,反观真实的他,冷郁孤僻,内心藏着恐惧,他觉得自己浑身都是毒,凡是靠近他的都没好下场……这样的他,要怎么和她在一起?

  “七彩……你恢复记忆了?”她怯怯地问。

  他的冷漠让她很不安,可她知道,他还记得她,因为他看她的眼神,并不像在看一个陌生人,甚至复杂得教她的心都跟着揪疼起来。

  文世涛抽紧下颚不语。

  “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一声就走了?”

  他闭上眼,不去看她削瘦受创的颊,不看她红肿像是哭过的眼……他不能再优柔寡断,长痛不如短痛,他要是再保持暧昧的态度,只会让她跟着受罪,所以……

  就一次狠到底吧,让她痛到心坎底,这样她才会把他给忘了。

  “是不是因为我毁容了?”

  那幽幽的自嘲,教他心头一震,没看向她,但他猜得出此刻的她是用什么表情在说话。

  这是个好机会,他应该顺着她的话回答,可是……太残忍。

  他宁可伤的是自己,而不是她……但既然要断,不够心狠,又怎能断得干净?

  “……对。”说着,他抬眼,瞧见她痛缩了一下。

  瞬间那痛意仿佛加倍反射到他身上。他现在做的事是最恶劣的,就像他自己从小因为这双异瞳而遭受无数的讪笑奚落,结果他这会却做着一样的事,伤的还是他最爱的人。

  “是、是吗?”卜希临笑得艰涩,轻抚着颊。

  原本,她就曾这么猜想过,没想到得到证实时,除了错愕,还感到一种空虚,像心破了个洞后的怅然。

  她知道,自己应该赶紧离开,因为她的眼泪快要掉下来了,可她的脚像是生了根,怎么也移不开。

  “走啊,你还站在这边做什么?”文世涛沉声低咆着。“你以为这是你该来的地方吗?”

  她顿住,充盈在眸底的泪水掉得仓卒。

  “世涛!你在搞什么鬼?卜姑娘是我的客人!”樊入羲蓦地起身,恼怒地瞪着他,显然没料到他刻意的安排,竟会伤了卜希临。

  “既是你的客人,就将她带走。”他冷声道。

  痛,就一次痛到底,痛到极限,就不会再想起。

  “你!”樊入羲一把揪起他的衣襟,却见一只雕饰翻出。“这是……”

  “樊老板,你别这样!”卜希临冲向前阻止,却瞥见他将她赠与的七彩鸟穿上红绳戴在颈项间,这意谓着、意谓着……

  察觉她的注视,文世涛把心一横,扯下七彩鸟。“你给我这个,是故意在嘲笑我?我不可能拥有正常的双眼,这七彩鸟……”i他奋力将它丢向窗外,落进溪承里。

  “不要!”她要阻止,却已来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七彩鸟掉迭在溪里,消失不见。

  “那玩意一点都不适合我,就如你,也不适合我。”他强迫自己无情,强迫自己演完最后一幕戏,只是有点遗憾,曾经美好的一切,竟是由他亲手撕裂得粉碎。

  卜希临看着他,豆大泪水滑落,她用力地抿紧嘴,转身就跑。

  “卜姑娘!掠阳,跟上!”樊入羲命令贴侍跟上,旋即转头怒瞪着好友,却见他眼睛绽着鲜红光痕,眨也不眨的追逐那抹纤细的背影,像是多么不舍,不断地用眼去记住她。“你……你这是何苦?”

  樊入羲骂完,撇下他,大步离去。

  “什么是苦?求不到是苦,求得到……更苦。”他哑声喃着。

  他独自在黑暗中很久很久,渴望得到一抹光,渴望得到温暖陪伴,老天怜他,何其有幸拥有,他看见了色彩,感受到温暖,如此奢侈的盼望就在他的眼前,伸手可及,可是他要不起……他输不起……

  “掠阳,卜姑娘在哪?”

  樊入羲一下楼,就见贴侍站在楼梯边,有点不知所措地指着前方,状似在赏莲,其实正努力压抑哭泣的卜希临。

  瞧她不断抖颤的肩头,樊入羲俊俏的脸都快要皱成一团。

  “咳……”他缓步走向她。“卜姑娘……你……”

  喔,该死,他到底要怎么安慰她?

  虽说他一向很懂得怎么逗姑娘家笑,可是眼前这位并非他的爱慕者,当然不买他的帐,尤其她刚被心上人狠狠伤透心。

  偏偏他又知道来龙去脉,不能和她一鼻孔出气地苛责好兄弟,但也不能委屈她……啧,真是麻烦。

  “对不起,樊老板,我失态了……”她没有回头,脆亮的嗓音不再,裹着浓浓的鼻音。

  “不不不,如果我是你,也会哭的。”这句话安抚的意味极重,因为他根本没被无情对待过,哪会明白个中心伤?

  “樊老板原来是识得七彩的,怎么都未提起过?”她问着。

  “呃……”没料到她会这么问,樊入羲顿时词穷了。“就……”

  “这代表着,你见到七彩时,他就已经恢复记忆了?啊……不,他不是七彩,是文世涛,是文家雕刻坊的老板……”她轻喃着,想起卢睿溟曾经说过的事,不禁摇了摇头。“原来如此,怪不得他会那么喜欢我的雕工,又会做推车。”

  “啊,你不会以为他是故意混进你家,想要偷你的技巧吧?”樊入羲眨眨眼,突然发现她和一般姑娘有些不同。

  既没哭得柔肠寸断,也没咬牙切齿的问候文家祖宗十八代。

  卜希临闻言,反倒笑了。“怎么可能?你知道我是在哪救了他吗?”

  樊入羲摇了摇头。这事世涛并没跟他提过。

  “我是在半山腰的山沟救了他,要是我没出现,一旦入夜,他就会被狼群给生吞活剥,如果他是为了偷雕技而来,没必要赌这么大吧。”顿了顿,她看向远方潋滟的溪流。“况且,我的雕技并非一绝,有什么好偷的?”

  她被偷走的,是心。

  听着她条理分明的分析,他心思一转,问:“那么,你想为什么我遇到世涛时,他已经恢复记忆,却不允许我戳破他?”他循循善诱着。

  卜希临眯着哭肿的眼。“那就代表他已经决定要离开我……”

  樊入羲一愣。“何以见得?”他赶忙追问。

  “不戳破,是要我没有防备,到时候他走了,我也没法子透过任何关系找到他。”说着,晶亮泪水在她的眸底打转。

  樊入羲叹息一声,没有说话。

  “唉,原来是因为我毁容了……”她苦涩的勾扬唇,笑声中流泄着自嘲。

  “不是的!绝不是这个原因!”樊入羲大声反驳。

  她抬眼。“那么……是因为觉得我配不上他?也对,不管是家世背景,还是外貌,我都匹配不上他……”说着,她轻抚自己的脸。

  他身为文家的当家,如果娶妻,自然要门当户对,再不然也要一个出得厅堂的娇妻,而她……没有资格。

  “不是,是……”樊入羲急了,想说又说不得,毕竟那是文家的秘密,总不能经他的嘴说出。

  “樊老板不必再多说,至于雕饰的事,现在的我真的雕不出东西,所以还是请樊老板另请高明。”她欠了欠身。“我想要赶回凤鸣山谷了。”

  “等等……”他想要说什么,却突地听到远处有阵阵的惊呼声,不禁轻啧了声,看了贴侍一眼,掠阳立刻前去查探,而他则是沉声道:“你可知道那箱玉化膏是谁托去的?”

  “不是樊老板?”

  “不是,是世涛。”

  “……他?”

  “他如果真绝情,又为何要特地请人从宫中调出一箱的玉化膏?那可是让他欠下好大一笔人情和牺牲庞大的生意利润才做成的交易。”他正是因为世涛这个举动才确认,他对卜姑娘用情有多深。

  “他……”她字句破碎着,无法捉摸他的心思。

  说了不要她,还丢了她给的七彩鸟,这不是意谓着绝裂了?既然如此,又何必管她脸上的伤疤?

  “大少。”掠阳无声无息地走近,停在两人两步之外。

  “发生什么事了?”樊入羲看向他。

  “文爷跳溪了。”

  “嘎?”

  “谁?”

  “不要紧张,世涛谙水性,不打紧的,只是……他跳水干么?”樊入羲皱紧浓眉,觉得这个兄弟的心思愈来愈难以捉摸了。

  “看起来像是在找东西。”掠阳沉吟着。

  樊入羲轻呀了声,道:“卜姑娘,走吧,去瞧瞧他到底在搞什么。”

  卜希临顿了下,跟上他的脚步,绕过回廊,步上渡桥,瞧见男人就在桥下的溪里不断地浮起再沉入,像是在找什么,再抬眼,比对他刚刚所待的雅间位置,她几乎可以确定他在找七彩鸟。

  可这是为什么?

  是他不要的,是他亲手丢的,为何在她离去之后,又要跳进溪里寻找?

  而且像是找得很急,不断地沉入溪里,浮上水面换了口气又立刻沉下。

  卜希临看着,红了眼眶,拎起裙摆,二话不说地从桥上跃入溪里,动作快得让樊入羲来不及阻止。

  “……有这么急吗?那边有柳叶舟啊。”

  只见她有如水中蛟龙,划动双臂,游向文世涛。

  文世涛怔了下,随即浮起溪面,她也跟着浮出溪面,红肿着眼,骂道:“如果不要了,就别再找,如果要找……你一开始就不该丢!”

  瞧着她哭红的眼,文世涛忍遏不住地将她搂进怀里。“别哭……”

  “那就别让我哭啊!我又不爱哭。”她抓着他,嚎啕大哭。

  第9章(1)

  最终樊入羲划着柳叶舟将两人带回岸边,送进雅房,找来替换的干净衣裳,送进晚膳,再把雅房的门从外头封死,不让好友再有机会赶卜希临走。

  桌上,摆着六菜一汤,碗一对,筷也一对,两人对坐着,默默无语,唯有桌上的烛火缓慢地垂下烛泪。

  “……干么不说话?”长发披落的卜希临看着他问。

  同样长发披落的文世涛叹了口气。

  “不要光会叹气,你要耍凶狠就残忍到底,如果不是无情的人,就不要装冷漠。”她有些没好气的道。“我认识的七彩,虽然有点淡漠,但情深义重。”

  “那是七彩,不是文世涛。”好半晌,他幽幽道。

  “有什么差别?”

  “七彩没有文世涛的记忆。”

  “那又怎样?”

  “七彩可以爱你,文世涛不能。”

  “为什么?”

  他攒紧浓眉。“你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到底是想要知道什么?”

  “我要知道你为什么爱我却又不要我!”她拍桌站起,然后缓步走到他身旁。“七彩可以爱,你不能爱,可是你拥有七彩的记忆,你还记得爱我的心情,你为什么狠心不要我?给我一个足以说服我的理由!”

  “你……”他表情痛苦地看着她。“为什么要折磨我?”

  “我逼你什么了?不过是要你说出实话而已,有这么困难?”

  “因为我的眼睛。”他闭上眼。

  卜希临怔然。“你……你何必把朱大爷说过的事给搁在心上?”她记得朱大爷找碴那天,说过天水城里有着关于异瞳的传说。

  “那并非传说。”他沉声反驳。

  “只是传说。”她坚定道。

  “不是!打从我有记忆以来,只要和我牵上关系的,没有一个有好下场!”他突地暴喝,像是将藏住的伤痕狠狠揭开,才惊觉愈合的只有表面,底下其实腐烂化脓得厉害。

  卜希临小嘴紧抿着。“胡扯,我一点事都没有。”

  “你的脸都毁了,还说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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