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是家里刚刚收到的包裹。”管家的脸色越发苍白,并且不安地瞥菲雨一眼。
菲雨的心咚地一沉!
“什么东西,我看看!”她急急要抢过来看。
阿比塞尔知道里面可能不是什么愉悦的礼物,长手长脚抢先一步抢在手里。
菲雨挣扎着要看盒子里的东西。
阿比塞尔将层层的碎纸拨开,露出躺在中心的一个血红色物事——
一段手指。
是小指的最后一个指节。
狞黑的字体跃在旁边那纸短笺上——
明天你会收到其它部分。
菲雨整个人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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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雅在浓密的森林间盲目地奔跑。
跑……快跑……跑得远远的……
她的脸色惨白,双眸因过度的惊恐而失去焦点。求生的本能只告诉她:要跑!拚命跑!
“妈的,让她逃了!人呢?”
“快找!没找到我们都不用活着回去了!”
追兵的声浪隐隐约约从树林里透出来。
她的全身只穿着一件薄薄的连身裙,是她平时睡觉时穿的衣服。深夜的虫蚁无情地叮咬着她柔嫩的皮肤,大口大口吸取她已流失许多的鲜血。
必须跑……不能被抓住……
她的脑子不愿意去回想之前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可怕的钳子,好几只手的压制,极端的痛楚……
不行,不能想!要跑!
她茫然地抱着受伤的右手,任血迹一股一股地流在身上。有人拿着条布胡乱地将她的伤口裹起,然后想对她……
但是洛扬带了另一群人冲了进来,人数虽然较少,却比较强悍。在两批人马的冲突之中,洛扬对她大喊:“快跑!”她不及细想,赤着足冲了出去!
她知道自己在哪里了。小时候她曾经来过这附近。
没有人可以想得到,霍德他们会藏在这里。他们的大本营外观,竟然是一个气象资料收集站,而且是真正运作中的国家级气象资料收集站。
霍德吸收了整个气象站的人员,然后把总部盖在气象站的后面,沿着山而建,有一大半的建筑物躲在山壁里。就算之前有人来盘查过这个气象站,都不会对它的外观和值班工作人员感到怀疑。
乐雅的手部剧痛,过度失血让她越来越苍白,整个人有如月光下一道森林里的幽魂。
“有没有看到人?妈的,回去放狗!”
追兵的声音已经离她越来越远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为什么……她终究算错了,没有人保护得了她,连她也保护不了自己……
她是那样的努力……
其实她根本没有外表上展现的那样柔弱,她只是让自己“看起来”很天真而已。
从第一个晚上发现霍德是一切的主谋者时,她的心沉到谷底。有一下子她整个脑袋都空了,慌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但她是阿比塞尔和菲雨夫人的女儿,冷静理智的天性本来就藏在她的基因里。惊慌的那一瞬间过去之后,她开始思考。
当务之急,她必须先确保自己的人身安全。不管她乐意与否,霍德依然是这些人之中她唯一能信任的。
有什么方式能让霍德心甘情愿地保护她呢?
从两个人交往开始,她就注意到霍德对她的特殊情结,他既轻视她的天真,却又不由自主的被这个特质吸引。
为此,她这些日子以来将“天真纯美”发挥到淋漓尽致——外表看起来开心、依赖,每次见到他只有满满的信赖和笑容。
她做的每件事、说的每句话,都击在他对她的怜惜。
她知道,无论如何都不要让绑匪把你看成一个“囚犯”,而是一个“人”。
如果你只是个“囚犯”,绑匪可以很轻易地在心里将你的人格特质去除,那么当他们必须杀害你,或对你动刑的时候,他们可以轻易地无动于衷。如果你在他们心里是一个“人”,当他们要伤害你时,他们会比较犹豫。
所以她跟霍德说了许许多多跟她有关的事。她的童年,她的成长,她的朋友,最重要的——她的父母。
霍德对她的恨起源于对她的父亲。所以她几乎不提“阿比塞尔”这四个字,而只是“我爸爸”,“我妈妈”,“我哥哥”。她让他感觉这只是一个家人的称谓,没有名字,渐渐熟悉这些人不同的层面,在潜意识里灌输他“这些人其实也都是普通人”的思想。
她应该是成功的。
一开始只要她提到她家人,他就会说一些嘲讽的话,但她一脸天真的样子,彷佛不在意或没听懂,只是有意无意地提两下。渐渐的,他会听,然后听到小时候她怎样调皮,可是每次恶作剧完都能抽身而退,反而是逃不掉的二哥被处罚,他甚至会露出一丝丝笑意。
然后是最难的那一点——性。
在第一个晚上她就想过,如果爸爸和哥哥不能及时把她救出去,她应该躲不掉。
这是她的第一次,但是生死大事摆在眼前,少女的矜持微不足道。
她的母亲是朱菲雨,勒里西斯女权运动的推动者。她没有处女情结。
如果这种事免不了要发生,那么就要她自己来选择一个最不痛苦、伤害最轻的方式。
她没有预料到的是——她竟然渐渐的在这个过程里感到愉悦。
可是,霍德终究也救不了她……
为什么呢?她千般盘算,小心翼翼,为什么还是这样的结果?
爸爸,乐雅真的很努力了!很努力很努力活下去,等你和哥哥来救我……
她的脚陡然一滑,整个人虚弱地轻叫一声,直接滑落陡峭险峻的山坳里。
乐雅昏蒙地躺在泥土地上,感觉身体被许多尖锐的枝桠刮伤。但是她好累……她动不了了……
她无意识地睁着眼,静静躺在谷底深处。感觉阴凉冷月慢慢地移动,东方渐渐发白。感觉太阳终于取代了月亮,重新主宰这个世界。
感觉冷。感觉无助。
然后感觉神智慢慢地飘离她的身体,整个人变得好轻好轻,连痛楚都变轻了……
爸爸,妈妈,大哥,二哥……我终于可以飘回你们身边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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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德心焦如焚。
除此之外,他还感到恐惧。
他不曾如此恐惧过,即使早年为自己的生存时都没有。
加那带着人窝里反的消息在第一时间传到他身边,那该死的航空公司却没有更早的机位换给他,最后他向一位法国富豪借用私人飞机,直接飞回来。
他知道此举无疑太过招摇,但是他什么都顾不得了。
他无法想象自己若来迟了,而乐雅落在加那手中的景象。
他只留了一部分的人手在那个气象站,不过这些人都是个中好手,应该还可以抵得过一时,可是要他们拿出命来拚,他不敢期望。
这些亡命之徒,说穿了只是拿钱办事的人而已。他的钱买到他们的暂时忠诚,但他不确定有多少人被加那反收买。
即使他们没收加那的钱,也不见得愿意为了他顽强抗衡到连生命都不顾。
他唯一能完全信赖的是洛扬,也就是一直以来守在乐雅门外的右守卫。洛扬那几个弟兄欠他一命,他们会誓死完成他交办下来的任务。
但是,洛扬那群人的力量有限……
霍德和他从其它地方调来的人手在山腰处会合,然后一举攻向气象站。
这场混战一定已经引来基顿耳目的注意,他必须速战速决!
在枪林弹雨中,他终于和洛扬碰头。
“乐雅呢?”他一把揪住洛扬的手臂问。
“加那的人抓住她,动了一点刑……不过我们冲进去捣乱,她乘机逃了……”洛扬看起来一脸愧色。
动了一点刑?霍德的心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掐住,扭绞。
“她往哪里跑?”他毫不拖泥带水的问。
“右边峡谷的方向。”
“你接手!”霍德连想都没有想地往外冲。
从小无数次被丢在森林里,自己找路出来,他早已练就了追踪的身手。
一整个白天的混战,让她的行迹被破坏许多,不过他还是从她赤足的脚印、勾破的衣物纤维,一点一滴寻向她奔逃的方向。
乐雅的脚步虚浮不稳,而且找到的衣物纤维沾着血迹。
乐雅,乐雅,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不论加那对你做了什么,我发誓我会百倍千倍的回报在他身上,我发誓!
数不清搜寻了多久,可能是一小时,也可能是一辈子,太阳堪堪下山的那一刻,他终于见到一排的灌木丛中间有一处破损——下面直通一个接近垂直的山谷。
霍德捡起一片勾在灌木丛上的裙摆,所有的血色从他脸上流失。
“乐雅?乐雅!”他不顾天色,整个人连滚带滑地冲下去。
枝叶勾破了他的衣袖,划伤他的皮肤,他浑然无觉。
她了无生息的雪白身影终于出现在他眼前。
霍德的心被狠狠地划开,淌血。
他跪在她的身旁,轻触她的脸。她全身都好冰,还有血,为什么有这么多血?
他小心翼翼地捧起出血的地方——她的右手。看清了伤势,他用力闭了闭眼,第一次知道心痛会让一个人完全麻痹。
加那剪掉她的一截小指……
“宝贝,是我,我来了……”霍德小心地将她抱进怀里,脸颊贴着她雪白的脸颊,不断吻着她紧闭的长睫毛。“对不起,宝贝……我不知道他会……我回来了,一切都没事了。”
他颤抖地将她抱进怀里,开始找路回到上面去。
“别怕,你马上就不会痛了,我送你到医院去。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他使出奇迹般的力气将两个人带回崖壁上,从头到尾她都没有任何反应。霍德不敢探她的呼吸,他怕他探不到……
她毫无意识地瘫在他的怀里,脸颊随着震动枕进他的颈窝里,他的皮肤隐隐感觉到她呼吸的气息,虽然微弱,可是还在。
他紧紧抱着她,不敢想象那精灵般美丽的女孩,若就这样从他的生命里消逝……
“宝贝,求求你,活下去。”他喃喃念着,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喃喃自语。“为了我,求求你,活下去,我爱你……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了,我发誓!你要做什么我都答应你,只要你活下来——”
他跌跌撞撞地冲向自己藏在林荫深处的越野车,浑然未觉四周发生的事。他早已不在乎了,只要乐雅安然无事……
“停下来。”
这声低沉到近乎无声的低语,几乎被森林的各种声响掩盖。
霍德全身一僵,但是真正让他停下来的,是一声细细的“喀哒”声。
步枪上膛的声音。
阿比塞尔。
经过了二十二年,他们终于重逢了。
霍德缓缓转过身。
那双眼神,一如他记忆中一样锐利,岁月丝毫没有让阿比塞尔软化下来,反而赐给他更坚韧的意志。
这个乐雅口中疼她爱她的好爸爸,在霍德面前,是另一个完全不一样的男人。
他的眼神冰冷,沉静,致命,尤其在瞄见女儿碎碎地躺在这年轻男人的怀里时,寒意直直落入冰点。
“把我女儿还给我。”阿比塞尔冷冷命令。
“你何不自己来试?”霍德下意识把怀中的人搂紧。没有人可以把乐雅从他怀中抢走。
阿比塞尔突然动了。
他的速度让霍德微微一惊。他今年已经超过六十岁,速度竟然不比年轻的时候还慢,自己是太轻敌了。
霍德闪身急退——然后,他发现,他没有地方可以退。
背后一支冰冷的枪管抵上他的背心。
“把女孩还给他。”另一声低沉得近乎无声的命令。如果闭上眼睛听,会以为和阿比塞尔是同一个人。
这一个迟疑,已然让阿比塞尔抢了上来,将女儿夺回怀中。
霍德反而冷静下来。乐雅跟在父亲身边,一定会安全,现在他必须谋求自己的脱身之策。
乐雅在昏昏沉沉间,陡然听见父亲熟悉的声音,闻到父亲熟悉的味道。
“趴趴?”她紧闭着眼,半昏半迷地低喃。
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她在客厅里玩累了就随地一躺,是父亲强壮的臂膀抱着自己回床上睡觉。
“乖,不怕,爸爸在这里,爸爸带你回家。”阿比塞尔约略检查一下女儿的手,忍着心疼,温柔地亲了亲女儿的额头低慰。
“趴趴……趴趴……我好怕……我要回家……”泪水从紧闭的眼睫间迸出来,不住低唤着父亲。
“乖,别怕,爸爸带你回家,我们回去找妈咪。”
阿比塞尔没有继续逗留,他的目的只是来带走女儿,扫荡匪徒是基顿的工作。
霍德眼睁睁地看着他心爱的女人一步一步离他而去——
“转过来。”幽冷的声音从他身后静静传来。
霍德继续直立着,直到阿比塞尔和女儿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林荫深处为止。
然后,他缓缓转过去。
一个高大强壮的黑影,隐藏在枝与叶之间,涂着黑彩的脸庞几乎和四周融为一体。
有一瞬间,霍德以为他又回到六岁,看见当时的阿比塞尔,然后他明白——这是阿比塞尔的儿子,应该是那个侍卫队的长子诺兰了吧。
“手举起来。”诺兰冷沉的嗓音与父亲如出一辙。
霍德面无情表情地举起双手。
一阵火光从对准他的枪口冒出来,他的右手末端扬起一阵血花,原本是小指的部分,剩下一个冒血的伤口。
“如果乐雅有什么状况——这不会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平静地说完,诺兰和来时一样无声地消失在密林里。
霍德只是一直站在原地,甚至感觉不到痛,直到整个人和他的心一起麻木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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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喵呜?”
第九章
病房里的空气沉静到几乎停滞,让所有医护人员不自觉地放轻步伐,连呼吸都小心控制。淡淡的药水味,在经过惊心动魄的急救之后,此时闻起来反而充满了令人安心的气息。
乐雅轻轻睁开眼睛,望着雪白的天花板。
好一会儿她不知身在何处,而且全身关节仿佛生了锈一般,轻轻一动就酸痛不堪。她难受得闭上眼,继续静躺一会儿。
左手突然被一只温暖的大掌轻握了一下。她嘴角浮起一个模糊的笑,然后微微睁开。
“爸爸……”
阿比塞尔另一手抚过女儿的发丝,并探探她的前额,查看她体温有没有恢复正常。这些日子,她几乎都在发烧,医生说,那是她的免疫系统正在和外侵细菌对抗的缘故。
她的伤口受到感染,差点引发败血症,在加护病房躺了三天才移到普通病房。
“你觉得怎么样了?”阿比塞尔俯身亲吻女儿的额头。
“骨头像生锈一样。”她虚弱地笑了笑,稍微转动头部看看病房里的样子。
安静的房里,只有父亲坐在她床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