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衣,我表哥他……他……”
“哲男怎么了?”
“他出车祸了!脑部受伤,有生命危险,现在送进手术室了,采衣。”
养采衣一阵晕眩,一时难以消化这个讯息。
不,她只是悔婚,她只是希望大家都可以得到幸福,这……
老天爷不会这样对待她……
“采衣,你有没有听见?”
慌乱中,养采衣问清楚了医院名称,脸色苍白地挂断电话,腿软地趴在玄关柜子上频频深呼吸。
“采衣?”尹恬瑄发现不对劲,靠近养采衣,看见她一脸青绿,吓了一大跳。“采衣,怎么回事?炎誉!”
“不,恬瑄,别叫他。”养采衣深吸几口气,阻止尹恬瑄,“别让他知道……别让他知道!”
“别让炎誉知道什么?”
养采衣拚命摇头,抓起手机及钱包,皱眉的看了阳台上的男人一眼,然后穿上鞋冲出大门。
“采衣……”
尹恬瑄埴没能拉住她,来不及穿上鞋便追了出去,但是养采衣舍电梯,直往楼梯间跑,光着脚的尹恬瑄只好急呼呼地跑回客厅,冲向阳台。
“炎誉!采衣不知道怎么了,接了电话就冲出去了。”
骆炎誉一脸铁青,狠狠咒骂一声,旋即冲出家门,在等电梯的同时,一脚用力踢向电梯门。
着急的追赶出来的骆妈妈及尹恬瑄也心急如焚。
“到底是怎么回事?手机!手机!快拨采衣的手机。”
两个女人为了怕通讯不良不敢进电梯,一脸凶蛮的骆炎誉想都没想便走进电梯。
这女人,就是有搞疯他的本事!
当电梯门在一楼打开,他迅速冲出大楼,马路上车子来来往往,却不见养采衣的身影。
“Shit!”他槌墙喘息,想得到的三字经统统骂出口。
究竟是发生什么事?
尹恬瑄扶着骆妈妈追出来,看他一脸沮丧的独自站在那儿,也快急昏了。
“没追到?!”
他问都不用问,她一定没接手机。
“究竟是发生什么事?”骆炎誉恶狠狠的询问尹恬瑄。
尹恬瑄一阵头皮发麻,“我也不知道,采衣她……”她说别让你知道……尹恬瑄没胆照实说,只能含糊其词,“她好像接到一通很严重的电话……”
“只要是那群人打来的就没好事!”他岂会没发现最近采衣接了他们打来的电话后的改变。
尹恬瑄被骆炎誉的大声怒吼吓得心脏几乎暂时停止跳动。
逃婚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当年炎康也是这样痛苦吗?他情愿这样痛苦也要逃离她?
她看看焦急的男人,一脸愁容的骆妈妈,好似当年炎康逃婚时的翻版。
若说逃婚者人恒逃婚之,那报应也该报在炎康身上啊,为何会要炎誉来承担?
骆炎誉一言不发的转身回屋子里,留下站在街旁的母亲与尹恬瑄。
骆妈妈好似一下子老了十岁,“恬瑄啊,我可禁不起这种精神折腾,我那小媳妇本来好端端的会说会笑,突然就跑了!过去是我大儿子抛下你逃婚,怎么现在是我小媳妇抛下我的小儿子逃婚啊?这太不公平了。”
是啊,这不公平,可是,爱情的发生又岂能用公平来划分!
“妈,你放心,采衣会回来的,她应该只是像今天告诉我们的一样,她回去把事情交代清楚,也许刚刚只是有什么突发状况,她不想让我们担心罢了。”
“那我上去看看炎誉。”
尹恬瑄拉住骆妈妈,“妈,我们走吧,让炎誉一个人静静。”
天下父母心,骆妈妈的担心全写在脸上,“唉,炎誉就是脾气坏,像他哥哥就好了,唉,不对、不对,他哥是闷不吭声气死人,唉,我是怎么教的,两个孩子都这样!”
尹恬瑄沉默不语。炎康是闷不吭声气死人没错,但他不说话的模样要比炎誉发起脾气来更让人背脊发麻,果然天下父母都不甚了解自己成长后的孩子。
这时,尹恬瑄包包里的手机响了。
“又是手机!”她低声咒骂。
一同慢慢走出巷道的骆妈妈听见了,“怎么不接啊?恬瑄,是不是你的手机响了?会不会是采衣打来的?”
尹恬瑄摇摇头,“不是采衣。”
骆妈妈很跟得上时代,“你们年轻人耳力好,记忆也好,用铃声就可以分辨是谁打来的,我可不行了,怎么?讨厌的人打来的?”
“嗯。”尹恬瑄一张俏脸泛起淡淡的晕红。
“这么讨厌啊?”骆妈妈睇了她一眼,大概猜出是谁打来的电话。
对。尹恬瑄不说话,只是猛点头。
从没像此刻这么讨厌过。
那是那个逃婚男人专属的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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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采衣奔进医院,来到手术室外。
手术室外聚集了所有她原本打算一一见面的陈哲男的亲朋好友,大家面色凝重的看着手术室上头的显示灯,陈妈妈红透了的双眼看似随时会再飙出泪水,于云婷最先发现她,立刻扑上前抱住她。
“采衣……”
所有的人全看向她。
陈妈妈哇的一声冲过来,朝养采衣就是一阵猛打,“你还来做什么?你还来做什么?!”
“阿姨!”于云婷将养采衣拉到身后,挡在陈妈妈和养采衣之间。
“你冷静一点!冷静一点!”陈爸爸靠过来,拉住泪流满面的老婆。
“你教我怎么冷静?!她说不见就不见!你看看我们哲男,天天工作,天天憔悴下去,我看他都快生病了,没想到就……呜……就出事!一切就是她!要订婚的人是她,不见人影的也是她!我们哲男瞎了眼才会爱上这女人,结果把自己弄到出车祸!呜……你看看我儿子现在……呜……”陈妈妈手指着养采衣,破口大骂。
养采衣杵在原地,将所有恶毒的、情绪化的字眼及指责统统接收。
于云婷叹口气,在椅子上坐下,看着养采衣的微红双眼隐含谴责的意味。
“情况还好吗?”养采衣咬咬牙,问出她最担心的问题。
于云婷摇摇头,“已经进去两个小时了,护士出来两次,要我们去血库买血,我们连问都不敢问……”
“究竟是怎么发生的?”养采衣在她身旁坐下,离陈妈妈一段距离,尽量压低声量不刺激到陈妈妈。
于云婷垂下眼睛,“他超速撞上中央分隔岛,车子前面全毁,拉出来的时候一度停止呼吸……经过急救,为了保命,不得不截肢……”说着,她语带哽咽,眼泪成串落下。
养采衣则是咬着拳头,害怕到颤抖不已。
截……截肢……
这是惩罚吗?
若是,就直接惩罚她,为何要用这种方式折磨人?
“采衣……”于云婷握住好友的手,“我求求你,你可不可以帮帮我表哥……”
养采衣失掉了魂,说不出话。
怎么帮?那又有谁来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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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个小时后,手术结束,陈哲男被推进加护病房,医生出来解释完状况后,叫家属们全部回家,只需留下一人,以防万一又有紧急状况需再进手术室时有人可以签同意书。
养采衣跟着于云婷及其他亲友一起离开了医院,没有人有好脸色对她,多数是给她一个白眼,或者转头就走。
只有于云婷陪着她慢慢走着。
前后不过几个小时,恍如隔世。
“你现在住哪里?采衣。”
住在一个……
思及此,养采衣的鼻头一酸,泪水滑落脸颊。那是一栋有着她最爱的仙人掌的地方,可是,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她知道她回不去了。
而她那从一踏入医院后,忍了很久的眼泪一滚出来,就将刚刚的惊吓全数跟着哗啦啦无止境地宣泄,无法停歇,她双脚一软,蹲坐在医院门口,埋在膝盖上痛哭了起来。
于云婷跟着泪眼汪汪,蹲在养采衣身旁,不知如何面对好友现在的情况,也不知好友要如何面对现况,深夜的医院急诊室外格外森凉悲戚,救护车几乎不曾间断,上演一幕幕不为人知的悲剧。
直到养采衣哭声稍歇。
“你要回家吗?采衣,还是要住我那边?我妈去开车了,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回我家?”
养采衣摇头,只觉得前途茫茫。
她哪儿都不想去,只想在这个地方哭到变成一颗石头……
累极的于云婷快要撑不住了,可是也无法开口说自己先走,只能一直陪养采衣蹲坐在医院门口,看着夜越来越深,直到一个男人修长的双腿停在养采衣面前。
养采衣难以置信地缓缓抬头,直到看见他那双坚定而爱怜的眼眸。
于云婷来回看着男人与养采衣对望,“采衣,他是……”
下一秒,养采衣飞扑进男人的怀里,失声痛哭。
“采……”于云婷被眼前的情况惊吓到说不出话。
错愕的看着男人拦腰抱起养采衣,大步走开,她说不出阻止的话,连问话都说不出来,因为他们是那样契合、那样相依偎,像这个世上只有彼此般的信任与依赖,她看傻了眼,不自觉地捣住自己微张的嘴。
这个男人是……
看着渐渐走远的高壮魁梧的男人,以及缩成一团如断翅小鸟的养采衣,于云婷这才惊觉采衣这几个月发生了什么事……她是不是不该叫采衣回来……
骆炎誉将哭成一团的女人轻轻放入车内,将椅背放平,拿了条薄被盖住她颤抖发冷的身子,再坐进驾驶座启动车子,一路无言的驶向他足以保护她一辈子的屋子。
夜凉如水,几天前他才载着她在无人的街道上兜风,一同回想高中时期的疯狂,那时他的小猫笑着、吼着,十足十高中时代那个天地不怕的搞怪女孩,那个鼓起勇气对他表白的女孩。
他的心隐隐抽痛着。
到家了,而他的猫还保持着呆滞的状况。
他抱着她下车、进屋、脱衣、淋浴。
她无言而乖顺,他也说不出一句话,静静清洗着她疲惫的身心,她一直没有正视他的眼眸,他也同样不看她。
因为他知道,这一看,她的小猫一定又要伤心落泪。
再抱着她上床,让她蜷在他的怀里,哄她入睡。
长了尖刺的她,他有办法一一抚平,可是断了翅的猫呢?教他如何给她一对可以勇敢飞翔的翅膀?纵使他真的给得起,她会接受吗?
他舍不得她一人去承担众人无情的责骂,或者定论她未来可能的无情,经过几个小时的煎熬,他已经从怒吼狂叫咒骂:“很好!陈哲男!你赢了!你赢了!”到现在的恢复理智。
只剩下心痛。
没有人希望发生这样的事。
他抚着她细弱的背脊,期待可以长出一对翅膀。
“骆子,我……”
“嘘……”他轻柔且稳定的拍抚她的背。
“我……”才一开口,眼泪再次滑落她的脸颊。
“乖,我知道……”他咬咬牙。
他知道……
他知道她会离开他……
“我没有要他发生这样的事……”她说不下去,眼泪湿透了枕头。
“我知道。”还好他之前就复制了她手机里的通讯录,才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她,将她带回他的羽翼下。
他把她紧紧锁在自己的臂弯里,紧到感受到了自己的颤抖,他才放开她。
“我们……”我们该怎么办?养采衣问不出口,更害怕知道答案,整个未来都……都消失了……
“我会在这里等你回来。”他将她压向他激动起伏的胸怀里,不让她看见他忧伤的脸。
回来。
“嗯……”她点点头,泪湿了他的胸膛,“嗯……”
“你一定要答应我一件事……”他逐渐哽咽。
“嗯……”
“你一定要嫁给我……”
我的小猫。
“嗯……”她哭红了眼。
他的男儿泪,一滴一滴,无声的滴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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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采衣回到医院,回到陈哲男与她原本的生活圈,照顾因脑部开刀,恢复期间会失控、爆怒、幻想,甚至骂脏话的陈哲男。
看着养采衣全心全意的照顾陈哲男,陈家人似乎渐渐原谅了她之前的逃婚,可是没有人发现养采衣正疾速消瘦。
她像赎罪般包办了陈哲男的一切物理与心理治疗,被截肢的他变得乖戾而愤世嫉俗,任何尖酸刻薄、难以入耳的咒骂,他全如乱石一样朝着养采衣发泄。
有时候更过分,他直接拿起身边的任何一样东西便往养采衣身上丢。
常常是护士看不过去,要养采衣离开,或者偷偷劝告养采衣,至少要让他的家人来试着照顾病人,可是陈家人却拿养采衣当媳妇一般使唤。
日子变得很煎熬,养采衣常常觉得,她住在那间有着仙人掌的屋子仿佛是上辈子的事。
像今日,陈哲男直接将复健用的热枕头往她身上丢。
难堪的是,于云婷及其他好友也在现场。
于云婷只能很艰难地陪着养采衣一同到病房外透气,一旁陪同来看养采衣的少琦及亚梅也是一脸不知所措。
“云婷,你就不能叫陈哲男他妈稍微有点良心吗?采衣已经几乎一个月没有离开过医院了!”
“我……”于云婷当然知道养采衣很累,可是阿姨摆明了就是要养采衣当媳妇,此时不用悲情攻势绑住养采衣,未来她那个截肢的儿子还能娶谁?
“采衣也有母亲耶!她以为人家女儿就可以这样糟蹋吗?”亚梅看不下去了,将这几次看到的不满一古脑说出来。
“我……”于云婷也非常为难,“我……”
“你什么?!我告诉你,采衣这样已经很够了!她本来就可以不用回来的,都解除婚约了,她根本理都不用理陈哲男!”
“可是……”
“可是什么?你们都没发现采衣只剩下骨头了吗?”说着,亚梅转向养采衣,“你不用觉得愧疚!他会出车祸与你一点关系也没有!照他那种死爱钱、拿生命赚钱的方式,打瞌睡开车,这次不出事,未来也会出事!”
“可是我阿姨说……”
冷静的少琦打断于云婷的话,“别把你阿姨说了什么说出来,云婷,你也该知道,那是你阿姨的一相情愿。”她对于眼前的状况深感无奈。
这些于云婷都知道,可是……
一直没啥精神的养采衣,霎时专注的看着于云婷。
“云婷,你阿姨……”
“你阿姨该不会还要采衣嫁进陈家,伺候大少爷陈哲男吧?!”亚梅不敢置信,世上竟会有这样自私的人!“我的天!没错,身体上的残缺是很令人心疼、心痛,可是采衣并不是在他出车祸之后才说要解除婚约,这家人为何这样欺负人?还一副出了事的人最大的模样!你刚刚有看见你表哥对采衣的态度吧?这样的话你还真说得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