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来回游了三趟,终于从泳池起身时,乔瑟夫才取过一旁躺椅上的大毛巾恭敬地上前递给他,并向男人介绍唐筱的身分。
「先生,这是墨茉小姐,是和您约好上午见面会谈的修复师。」
乔以森摘下泳镜,伸手爬过一头湿透的浓密黑发,露出俊美无俦的长相,那是一张多么令女人迷恋、使人为其心动沉醉的面容啊……
唐筱曾听说这位年轻的古董收藏家乔以森,拥有一张足以令女人疯狂的俊美皮相,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他的确有令女子深深迷恋、拜倒在他魅力下的好本钱啊。
「你……就是威尔森介绍来的修复师?」乔以森挑高眉,一边用毛巾擦着湿发,一边由高而下地俯视着那身形娇小、不及他胸口高度,留着一头清汤挂面直长发的土气女子。
俗气的黑框大眼镜,齐平的浏海,老气的服装打扮,这女人是从哪个山上跑下来的村姑妹啊,艺术仲介威尔森怎么会介绍这样老土又俗气的女人给他呢?她真是师从国际着名的修复大师Stefano Scarpelli,刚学成归国执业的修复师吗?
要知道,他需要的可是顶级的修复师,而不是从山里跑出来伪装成修复师的村姑妹啊。
「是的。」似是看出他眼底的怀疑不信,唐筱故作镇定地从行李中翻出事先伪造好的身分及学历文件递给他,「我是威尔森先生介绍来的,这是我的修复师执照和相关的学历身分证明,乔先生如果有疑虑的话,不妨可以检查看看。」
乔以森接过她递来的文件,一页一页地仔细审阅察看,良久,才见他勾起唇轻笑出声。
「真看不出来,村姑妹,你居然还是毕业于义大利翡冷翠史宾内利宫修复学院,拥有国际油画修复师的执照,看来,人果真不可貌相啊!」他将文件还给她,迳自取了躺椅上的黑色浴袍套上,乔瑟夫不知何时早已退下离开,留给他们单独谈话的空间,「只是光凭这些书面的证明文件,不足以说服我聘请你当我那些珍贵艺术收藏的专任修复师。」
「乔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唐筱闻言不禁错愕,难道她假造出来的学历、经验,还不足够让他相信她的修复实力吗?
「每个来见我的人都吹嘘、夸耀说自己是技术一流的顶级修复师,可最后都让我失望地派人将他们丢出去,我那些珍贵的宝贝们,可不能毁在只会说大话的骗子身上。」更别说他花了将近三年时间,精心伪造出用来对付那人的三幅「地狱」,更是需要小心再小心的对待,绝不能轻易交给那些毫无实力、只懂吹牛的三流修复师,毁在他们手上。
谁要那人太狡猾、做事太小心,所以除了伪造出画作外,他还特意在画上假造了缺陷,再聘请修复师前来修复,就是务求每个环节都完美,能一举澈底扳倒那个人。
「那……乔先生的意思是……」唐筱试着开口探询他。
不相信她文件上那些丰富的修复经历,那她还能用什么方法来证明她的画作修复能力,应徵上他的专任修复师呢?
只见他忽然扔下拭发的大毛巾,转身盯着她看了半晌,而后,他突然迈开修长的双腿,一步步逼近她。
被他突来的逼近举动骇着,她心一惊,连忙抱着怀里的文件慌张后退,最终被他逼到泳池墙边角落,无助地困在他强壮的身躯与墙之间。
「你你你你……乔先生你做什么」她神情慌乱紧张,结结巴巴的问他。
在来之前,便听说过这个男人行事诡谲多变,常不按牌理出牌,身边女伴更是无数,是个不折不扣的花心坏男人,他、他该不会想以此工作要胁,趁机对她乱来吧?
看到她那副似受到惊吓的小白兔模样,乔以森不由得发出一声嗤笑,「你这么害怕做什么?你以为我想对你做什么?」
他微微退开身子,弯身从她身旁的置物柜取出佣人排列好的矿泉水,拧开瓶盖递给她。
「只是想拿水给你,免得让人说我这个主人对上门客人招呼不周,连瓶水也不给,但你胆子也未免太小了吧,不过一点小事竟也吓成这样,像你这般比鼠还小的胆量,怎么帮我修画?」万一将他珍贵的画作给修坏那就不好了。
「我……我只是不习惯跟陌生的男人靠那么近……」唐筱发觉自己闹了笑话,藏在黑框眼镜后的小脸微红,连忙为自己的惊慌失态找了个藉口。
「嗤,」乔以森用他那双狭长的黑眸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恶毒地开口讽刺她道:「村姑妹,相信我,你这身衣着打扮,陌生的男人也绝对不想靠近。」
因为跟她走在一起,实在太丢脸了。
唐筱只是紧咬着下唇,抱着怀里的文件,闷头不语。
第1章(2)
「跟我来吧。」透过泳池边的对讲机吩咐大宅下人前来收拾泳池后,乔以森瞥了她一眼,如此对她说道。
「要去哪儿?」她听了一愣,虽然困惑怀疑,却也跟在他身后步上了回主宅的道路。
「测试你的实力是否像你履历上所说的那般厉害。」
他让她在大厅稍候片刻,自己回房梳洗、换好衣服后,便领着她来到大宅地下室一间特意辟建的油画修复工作室。
那间画作修复工作室有专门的空调设备,无论日夜始终维持在室温二十五度、湿度五十%的状态,里头更是具备所有修复所需要用到的各式专业器具及颜料、溶剂。
乔以森缓缓步到工作室中央,抬手掀开了画架上的油画白布,露出了底下的一幅圣母图。
「这幅圣母图,虽然外界的人鲜少知晓它的来历,可它却是义大利知名画家卡拉瓦乔在年轻时于教堂所绘下的作品,因年代久远,画布有些地方已出现脱色、龟裂现象,右上角更是因运送过程中保存不当而破了一个大洞,许多前来应聘的修复师都无法顺利修复完成,而现在,它,就是你的应聘测试。」亦是他考验她修复功力,最终决定要不要录用她的关键。
唐筱怔怔凝望着眼前那幅即使有缺损、依旧美得惊人的圣母图。
多么美丽、充满母性温柔慈善光辉的一幅画作啊,她是否能够顺利应徵上乔以森的专任修复师,就取决于她是否能修复这幅画吗?
「如果准备好了,就可以开始了。」乔以森环抱着胸,斜靠在墙上,等待她开始动手修复。
唐筱深呼吸,静下心,告诉自己要有信心,凭她从死去养父那儿学来的画作修复技术,一定能够修复这幅美丽的作品。
为了阿骆,为了从乔以森手上得到李次通想要的三幅卡洛斯特.J的地狱系列画作、完成接近他的计画,她一定要成功!
她拾起桌上的材料,先从桌面上各个年代的旧画布中挑选出与这幅破损圣母图最接近的年分画布,修补右上角那严重破损画布背面的结构,再以特殊热熔性胶料与白浆一一抹平破损的部分,连结其断裂的纤维,以质料轻薄的合成树脂作强化层,重建它的肌理。
接着,她在画布表面龟裂的地方,以画笔浅浅涂上一层石膏,哪怕是几公厘的细微缝隙都不放过。
待石膏风乾,她调好有机溶剂,将画面染上脏污及脱色的地方清洁乾净,以凡尼斯颜料调和色粉,于表面裂口痕迹上反覆进行补色,依循着画布上纹路,慢慢找出画的肌理与质感,一笔一笔为这幅被时光掩藏其静美的圣母图,找回它原有的时间与风格……
而始终在旁安静观察她修补圣母画的乔以森,看着她那行云流水的流畅修复动作,不禁黑眸一亮,暗暗在心中为她惊人的修复技术惊叹。
不知有多少修复师在见了那如拳头般的大洞破损,都摇头表示自己无法修复这幅圣母画,而她却能在短时间将原先坏损到几近报销的画作修复到如此地步,看来这老土的眼镜村姑妹的确有两把刷子。
待她花了三个小时完成初略的修补,暂歇口气将色笔放下,身后的男人已为她精彩的表现鼓起掌来。
「看不出来你的技术还不赖,对修复画作这么有一套。」他盛赞着她出色的表现,她的技术简直可以说是化腐朽为神奇了!
「我只是为这些画找回它被掩盖的光彩,恢复它初现于世人面前时的美丽罢了……」唐筱到修复室附设的洗手台,清洗掉手上的溶剂颜料,「可这只是初步的修补,要完全修补好,将画作所有脱色的地方上好色还需要几天的时间,所以我想问问,呃……乔先生,我方才的表现不知道通过你的测试了吗?」
她的表现,应该可以证明她的实力不是吹牛的吧?
「当然,」乔以森满意地勾起唇,缓缓走到画前欣赏着她修补到一半但已逐渐重现光华的圣母图,「我很高兴录用你这么有才华的修复师,当我收藏作品的专任修复师。相信在你来之前威尔森已经跟你说过了,为我修画期间你必须暂时住在我这里,以避免画作遗失或不见……我们双方都不想见到意外发生,对吧?」
他可不希望好不容易找到符合他严苛标准的修复师,却因为对方手脚不乾净而被迫换掉她。
「是的,」唐筱一愣,而后连忙点头回道:「威尔森先生跟我说过了,所以这趟面试我连行李也一并带来了。」
其实,她根本不认识威尔森,是艺术界人脉丰富、交游广阔的娜塔莉为了帮她以伪身分接近乔以森,特意请朋友透过管道将她引荐给威尔森的。
而乔以森提出的条件也符合她一开始的计画,修画期间住在这里,的确方便她调查她想偷的地狱三幅画所在。
「很好,那么未来就请你多多指教了,我的新修复师,村姑妹……不,墨茉小姐,希望我们合作愉快。」得到她肯定的答覆,他满意至极,慢慢地朝她伸出手,而她则微微停顿了下,然后下定决心般伸出小手和他交握。
而这一握,也代表她所策划的盗画行动正式展开。
凌晨两点半,深夜寂静无人时分。
以乔以森新聘的修复师名义住进他私人豪宅的唐筱,趁着夜深人静、众人熟睡之际,悄悄步出二楼客房,摸黑下楼想寻找那可能收藏着卡洛斯特.J三幅地狱系列名画的密室。
据传乔以森有间专门收藏古董及画作的密室,就藏在这栋豪宅里,她猜想那三幅地狱画作应该也在神秘的密室里,若是能趁着众人熟睡的时候查出它的所在位置就好了……
正当她蹑着脚,小心翼翼来到一楼大厅,想从大厅旁那间接待客人的小起居室开始查探时,蓦地身后的窗台处传来一声男人轻笑,接着是一阵倒酒的声音突兀地在黑夜沉寂的大厅中响起。
「三更半夜不睡觉,村姑妹,你有夜游的嗜好吗?」那邪气又痞痞的语调,明显是乔以森那男人独有的说话方式。
唐筱心一惊,忙循着声音转头望去,果然瞧见他坐在大厅右侧窗台上,对窗外月光独饮的身影。
「乔先生,你……还没睡啊?」慌张之余,她只能挤出这句老套的问候来回覆他的问题,意图模糊他的焦点。
但这招,似乎对他不管用。
乔以森手臂一撑,从约莫有半个人高的窗台上轻盈跳下,两手分别拎持着未喝完的红酒瓶与酒杯,赤着脚慢慢走向她。
「好像是我先向你提问的,」他一身简洁的白衬衫与白长裤休闲打扮,慵懒而闲逸,未完全扣上衬衫钮扣,不经意地露出胸膛肌肉,在窗外月光的照映下更显魅力非凡,「根据基本的礼貌对话法则,你是不是应该先回答我的问题,再向我发问呢?你三更半夜不睡,不好好待在自己房间里,跑下来做什么?」
莫非,她跟他一样有睡眠障碍?
「我……我今天晚餐没吃饱,肚子饿,所以下来想找些东西吃。」在他的注视及逼问下,唐筱只好随便编了个藉口来诓骗他。
「肚子饿?」他闻言,却高高挑起了俊眉,「难道晚上乔瑟夫没有为你准备足够的食物吗?」
如果真是这样,他得要调整一下那砸重金特地从英国聘请的管家薪水了。
「不是、不是!」见他似乎是误会了,她慌忙摇头解释,「是因为我食量比较大,所以一般女生的食物分量无法满足我,不是乔管家的错。」
她可不想因为她随口的一个谎而害人挨骂,甚至丢了工作。
「喔,原来如此,真看不出来你身材这么娇小,竟然这般会吃。」听了她的回答,乔以森微微勾唇,颔首表示了解,「只是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在这栋宅子里没事最好别乱走,否则撞见某些不能让人知道的隐私秘密,小心小命怎么丢的都不知道。」
他刻意俯身逼近她,在她耳边恶劣地吐出近似威吓的可怕话语来恐吓她。
之后,他一边轻轻旋晃着左手的长身红酒瓶,一边昂起下颚往大厅右边的方向轻点,朝她开口说道:「跟我来吧,厨房的位置不在这里。」
他领着她到以白色大理石及各式钢琴镜面烤漆厨具装潢而成的欧风开放式厨房,随手将未饮完的红酒及酒杯往中央的流理长台上一放,接着,懒懒地抬手往冰箱的方向指去。
「喏,冰箱就在那儿,要吃什么自己拿,不用客气。」一切敬请自便。
唐筱只能无奈地顺着他所指示的方向,过去打开了冰箱。
明明肚子就不饿,可为了圆自己撒的谎,不得不假装肚子饿,这算不算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一开冰箱,她发现里头并无任何简单加热后便可食用的熟食,只有一堆待烹煮的生鲜食材,她不由得怔在冰箱前,整个人呆愣住了。
「怎么了?」瞧她站在冰箱前好半晌都无动静,乔以森不禁微微挑高眉,关心的开口询问着她。
「那个……乔先生,没有立即可食的东西吗?或是简单的泡面也可以……」她语带尴尬的回头问他。
那一堆生鲜食材很丰盛,可却没有一样能立刻吃的,她现在只想随便找样东西吃吃,做做样子搪塞他后便回房去。
「泡面?呵……」未料,他却发出轻嘲的嗤笑声,「按照我那凡事追求高生活品质、万样讲究又挑剔的管家乔瑟夫的说法,那种不健康的食物,根本不应该存在于世界上,你觉得他会容许它出现在这个家中吗?怎么,难不成你不会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