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姑娘,宫人回去禀报皇上了,魏总管说等下了朝,皇上会往咱们府里来。既然姑娘已经清醒,不如我给姑娘张罗热水,洗洗澡、换上衣服,说不定皇上会想见见姑娘。”月霜道。
孟孟点点头,下床洗澡更衣。
月霜准备了一套月白色长衫,料子很好,穿在身上软得像云似的。
孟孟从首饰匣里挑出一支翠玉簪,没有戴耳环,但耳垂那两点鲜红,艳丽了她的姿容。
看着镜中的自己,孟孟失笑,再见她,他会不会又嫌弃她长得丑?
来到凤天燐的房间,往他床边走,每个步伐孟孟都走得异常沉重。
清醒后的他与过去很不同,眉眼间没有轻佻邪气,只有她不熟悉的冷酷。
对于不认识的人,他都是这样的态度?
他的五官依旧妖娆得不似男子,那双丹凤仍然媚惑人心,但清冷淡漠的目光让人难受。她不晓得该用什么态度对待凤天燐。
回望孟孟,凤天燐蹙起浓眉,不理解她眼底浓烈的哀愁从何而来,是医者的仁慈?因为他……活不久?
“是你把我救醒的?”贺孟莙,他在心底把这个名字念了两次,有着说不出的熟悉。
她是个淡定女子,她的笑容恬然可亲,她会不自觉地散发出温柔的力量,她长得不美丽,他却无法别开眼睛。
凤天燐的眉头更紧,心里渗入了些……他不明白的东西,这种渗透让他感觉很槽,他习惯掌握状况,痛恨“不明白”,于是脸色更冷几分。
孟孟的感觉敏锐,他不过是嘴角往下撇,她便接收了他的厌恶。
敛起笑意,她提醒自己,他已经不是她的凤三。
正起神色,她回答,“是的,是我把爷救醒的。”
“女大夫?”他的声音没有高低起伏,但听得出些微鄙夷。
他陌生的目光中毫不隐藏轻蔑,她没有反驳顶嘴,只是垮了肩,深感挫折。
把过脉,她将他的手放回棉被上,静静回望他,不确定接下来该怎么做。
真要依照他安排的,把那段时间里发生的事一件件全告诉他?真要带他去看看森林里树干上的刻字?真要转述他讲过的童年秘事?
不,她不敢轻易尝试。
回想方才进房门前,许多人都过来同她说上两句,她接收到不少善意。
月霜提醒,“主子爷脾气不好,他说什么,姑娘听着、应着,千万别反驳。”
魏总管见她面上不安,低声安慰,“姑娘别担心,主子爷嘴巴不好,心却是再好不过,主子爷很感激姑娘的救命之恩。”
侍卫李新在她经过时,低声道:“与主子爷相处,姑娘尽管放大胆量,顺着毛摸就会没事。”
只是……顺着他的毛摸?她不晓得他的毛往哪个方向长。
放弃开门见山速敁速决,她决定急事缓办。
“三皇子身上可还有哪里不适?”既然她是“大夫”,便做好大夫该做的。
“我什么时候可以下床?”
“三皇子身体仍虚,我会开些调理的药物,喝上几天药就会慢慢恢复。”孟孟拉开被子,卷起他的裤管,露出两条腿,因卧床太久,双脚气血不通,有些萎缩。
凤天燐皱眉,身子虚?活了这么久第一次有人这样对他说。
轻哼一声,他没打算把她的话听进去。
孟孟从怀里拿出金针,取出一根在火上炙烤过,才要下针,突地,他抓住她的手腕,问道:“你用什么法子治好我的?”
他不相信一个年纪轻轻的丫头会比太医院那些老家伙还厉害,可事实证明,自己醒来的第一眼,看到的确实是她。
孟孟皱眉,她不想说谎,只好沉默。
忽然间,背脊一凉,孟孟眉睫微抬,那个恶鬼又出现了……
恶鬼的视线落在凤天燐身上,眼底依旧阴戾,嘴角噙着邪恶的笑意。
孟孟颤抖着,从小到大她见过的鬼没有上千也有数百,她被鬼吓过无数回,早已修练成功,不会轻易害怕,只是这个恶鬼身上带着强烈的怨念,让她不由自主地毛骨悚然。
见她面容瞬间惨白,毫无道理的发抖着,凤天鳞只觉得奇怪,自己有那么吓人?
他发现孟孟并非看着自己,顺着她的目光朝屋梁上望去,那里有……
凤天燐眯起眼睛,是他看错了吗?
不对,他揉两下眼睛,再细看一遍,屏气凝神,运起内力,把注意力放在那个地方。
他没看错,那里确实有一团黑色气体,不是肮脏,而是让人心生不快的……阴郁?
发现凤天燐的视线对着自己,那恶鬼笑了,目光渐渐变得恐怖狰狞。
他张扬的怒气令孟孟起鸡皮疙瘩,寒气一阵阵往她骨头里钻。
那恶鬼嘴角往两侧拉开,越笑越让人头皮发麻,孟孟害怕,却下意识挡在凤天燐身前。她带着警戒目光,紧盯着对方。
直到如今,她还是想保护凤天燐?实在太伤人心!如里她不是这样,他岂会恨极、怨极,岂会失去理智伤了她?又岂会引发后来的悲剧?
这一切一切全是凤天燐的错!
恶鬼猛然从屋顶往下窜,一寸寸靠近,脸色由惨白变成铁青,再转成紫色、黑色。
随着每次的颜色改变,屋里的温度下降几分,到最后,孟孟甚至能够听到阴风阵阵咆哮,听到魅魅魍魉的尖笑。
她抖得更厉害了,却不允许自己离开,伸开双臂挡在凤天燐身前。
突地,恶鬼的颈间被划出一道伤口,伤口处不断渗出鲜血,血越流越多、越流越多,转眼间,血染红他全身,染红了地板,染上她的鞋尖,血腥味不断冲进她的鼻息,令人作呕。
恶鬼飘到孟孟身前时,一个狩笑,头歪倒,伤口越裂越大,倏地,头颅掉下,咕噜噜地在地上翻滚着、叫嚣着,尖锐的笑声令人心惊胆颤。
凑厉骇人的场面让孟孟再也无法淡定,她捂起眼睛,紧紧咬住嘴唇,打死不肯尖叫。
虽没了头,恶鬼的手却仍准确无误地抓住孟孟颈子。
顿时间像是有千针万针刺进她的身子里似的,痛得她脸色铁青。
凤天燐看不见断头的鬼魂,他只看见那团黑色的阴气猛然向自己射来,孟孟那一挡,挡住对方,却挡不住它传来的寒气。
就在孟孟汗水湿透衣襟,寒意阵阵上窜时,他松手了,地上的头颅重新回到身上,闷闷丢下一句话,“怎么不叫呢?无趣!”他飞身回到屋梁上。
阳气大伤,孟孟虚弱转身,目光与凤天燐相接。
她的脸色苍白,四肢无力,随时都会倒下似的,但凤天燐没有怜香惜玉,也没有半分同情,只声音冷冽地问:“那是什么东西?”
他看得见?孟孟错愕,不应该啊,他已经不是魂魄……张口结舌,她无法回应。
“说。”
孟孟用力咬唇,在上头留下一排齿印,别过脸回答,“没有任何东西。”
“没有东西你会吓得脸色苍白?没有东西你会掩面不敢看?没有东西你会变成这副鬼样子?”
他每句话都戳中靶心,可她怎么能说?
见她无法回答,恶鬼的笑声更加张扬,刺耳的声音传入耳膜,她的耳朵痛得厉害。
“赌约、赌约、赌约……”他不断重复这两个字,提醒她快点与凤天燐立下赌约。
只是她要怎么提?
正在僵持间,魏总管带着月霜进屋,发现凤天燐精神奕奕,而孟孟又像昨天一样,虚弱得让人心疼。
又给主子爷施针了吗?唉,这个金针之术得先伤己才能救人?想到这里,他对孟孟的感激之情更深了。
“姑娘要不要回房先歇歇?等皇上到了再让人去请姑娘,行不?”
孟孟感激魏总管解围,迅速点头,不等凤天燐反应,急忙扶着月霜的手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