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娶妻安乐(上) page 16 作者:千寻

  “真是辛苦你了。”孟孟轻叹。

  不是“真可恶”,而是“真辛苦”?笑意在眼底慢慢扩大,说吧说吧,他怎能不爱她?

  “十三岁时,我遭遇第一次刺杀,我不找证据,直觉认定幕后凶手就是大皇兄。然后第二、第三……第无数回刺杀,我愈加认定他想要我的命。”

  “是他吗?”

  “我一直以为是。”

  “可……并不是?!”

  他点头,“是养在母妃膝下的二皇兄凤天岚。我以为他没有理由做这种事,毕竟他的生身母亲出身低贱,且他碌碌无为,父皇不喜,从小到大都傍着我,以我为主,始终站在我这边为我造势,没想到他竟是打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主意。”

  他一直把凤天岚当成最亲的兄弟,从小到大事事顶在凤天岚前面,不准任何人欺负凤天岚,自己有的,凤天岚必定少不了,他甚至……甚至连小六都不敢积极争取。

  他给足了凤天岚真意,没想到凤天岚回馈自己的竟是……要怎么说呢,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他一无势力,二无人脉,如何能做成这种事?”

  “他有我外祖相助。”

  想到外祖父与舅舅们,他长叹。

  把女儿嫁进宫中,任由她在那四面高墙里面拼命搏斗,她的成功已经带给家族无数荣耀,谁知外祖家野心勃勃,企图更上一层楼。

  孟孟听不懂,他的外祖怎会去捧别人?

  “外祖父与舅父知我重情,深怕大皇兄的宽厚会打动我,让我放弃对皇位的觊觎,于是数度制造假的刺杀事件,加深我与大皇兄之间的龃龉。二皇兄见缝插针,在那群作戏的刺客当中放入自己人,企图假戏真做。”

  “万一你死于非命,你外祖父岂能放过他?”

  “这你不明白了,刺杀事件是外祖父做的,倘若较真,东窗事发谁也得不了好,因此就算知道是凤天岚,外祖父非但不会多话,反而会与凤天岚连手,继续他们的雄心霸业。”

  孟孟苦笑,“普通人家为几两银子大打出手,不过是伤筋动骨的事,皇家争权却得用一群人的骨血去堆栈,真惨烈。”

  “谁教那个位置如此诱人。”凤天燐自嘲。

  “大皇子已经入主东宫,二皇兄呢?”

  “他逼宫不成,于龙椅上自裁。”说完,见她不语,他勾起她的下巴,逼着孟孟与自己对视,“你害怕了?你不敢到我身边了?”

  孟孟微笑着揺揺头,反问:“你会保护我的,不是?”

  他松口气,回答道:“对,我会保护你,遇到任何事,只要有我在,必不会教你受到分毫伤害。逼宫一事牵扯到不少世族,起头的外祖父自然逃不过,外祖家夏氏一族全数歼灭,就算我想争,也没有机会了。”

  “你还想争吗?”

  “不想,纪芳说过,退一步海阔天空。”

  很久以后他才理解这句话的深意,权位上退一步海阔天空、感情上退一步海阔天空,天底下万物万事,皆是退一步即海阔天空。

  唯有孟孟他不愿退让,他宁愿守着这片小小花园,守着这朵小小的桂花,也不愿意寻着一片森林,在里头畅游。

  “你退出战场了?”

  “对,我会当一辈子的三皇子,未来或许封为王侯,或许什么都不是,我的孩子必须靠自己的怒力,才能得到想要的东西。”

  “这样子并没有不好。”

  “那是你心小。”

  他与阿檠坠崖后平安返京,母妃从哀伤中缓过气后,依旧埋怨着时不我与,如果再给她一点希冀,母妃肯定会要求他再接再励。

  母妃是外祖父最宠爱的女儿,由外祖父一手教育长女,对于权势,他们有相似的野心。

  这个晚上,凤天燐谈了很多关于“三皇子”的事。他使过黑手段、害过人,为了权位,丧生在他手下的生灵不比他渡化的少。

  他说:“你好好记住,我手里有一支千人军队,是外祖父为我组织的,藏在南山谷里,以农人的身分作伪装。这支军队除了我和外祖父之外没有人知道,父皇的手段狠戾,外祖父还来不及动作就被捕,这支军队还在老地方。你向我提起军队,我就会相信你,若不是有过人交情,我绝对不会透露半点口风。”

  她懂,前有逼宫旧事,消息若泄露出去,皇帝必定对他心生怀疑,即使他是皇帝最宠爱的儿子,怕也会面临危机。

  “现在他们务农为生?”孟孟问。

  “他们都是经过多年训练的人才,目前有数十人成为我的暗卫,近百人为我营商,剩下的人仍待在南山谷里务农为生。我打算依着他们的能力,慢慢安排他们进工部、户部,慢慢转换身分。能够召集他们的,除了我,还有一枚芙蓉玉牌。”

  “玉牌在哪里?”

  “外祖父收着,外祖家遭祸后,我去找过几次,却都没找到。”

  “有机会还是得将玉牌寻回,免得被不肖之人利用。”

  “我知道。”

  孟孟轻叹,当皇子没有想象中那样光鲜亮丽,她心疼地抱着他,在心底轻声说着。

  以后每一天、每一刻都要过得幸福……

  “小姐,靖王府的马车在外面等着。”妞妞的声音自门外响起。

  这么早就到了?昨儿个阿孝哥在城门快关时才进城,靖王世子怕是着急了一整晚。

  孟孟转头看凤天燐,说道:“我想,上官檠很在乎你。”

  “对,他是唯一对我别无所图的朋友。”

  他的朋友很少,因为他的性格不好。阿檠说他这种人最吃亏,明明心软,嘴巴却贱到遭人恨。

  他反省过,纪芳选择阿檠的原因,是不是因为阿檠嘴不贱?

  谁知阿檠说:“不对,那是因为我对她真心。”

  他不以为然,难道只有阿檠真心,他就是假意?他知道纪芳爱做生意,在她身上投资了多少?他的真心从来都不只是嘴巴上说说。

  但他现在明白了,讨好不代表真心,爱情不是为求得某种目的而存在。

  “所以你很幸运。”尽管生长在皇家。

  “对,我很幸运,因为有阿檠、因为有你。”他的硬嘴不知不觉间变软了。孟孟伸出手,深吸一口气,对他说:“我们走吧!”

  他据上她的手,看着她的脸,细细念着她的名字,他要牢牢将她记在心里,不忘记。

  打开房门,金色光芒跃入眼帘。

  她要亲自送他回去当三皇子,重新接续他的人生。

  侧过脸,她看着他,阳光把他的脸照出一片美丽光晕……今天,天气晴朗。

  走出房间,沐浴在阳光下,他们的眼睛只看得见对方,因此没有发现,在花丛后的阴影处,有一双阴森森的眼睛凌厉地望着他们。

  第九章  回归己身出意外(2)

  马车很宽大,上官檠和纪芳并肩坐着。

  靖王世子是个斯文俊朗的男子,一双温润眼眸中,满满地只装着纪芳。孟孟想,能被男人这样专心疼爱,纪芳肯定很幸福。

  纪芳看着一脸恬然的孟孟,问:“他……我指凤三,他在这里吗?”

  孟孟转头望一眼,点点头,“他在。”

  顺着孟孟的目光转向,纪芳盯着空无一人的位置说:“我很好奇,可不可以帮我问问他,为什么好端端的他会躺在官道旁?被人袭击吗?”

  孟孟认真听着凤天燐的回答,片刻后转述,“那天他在街上与百姓一起观看你们的婚礼队伍,却发现曾经为他和世子爷算过命的一个算命术士。”

  “晁准?”纪芳也被他算过命,当时只觉得浪费三十文钱很不值得,可一路遭遇下来,方觉得他是个活神仙。

  孟孟回答,“对,他追着晁准往城外奔去,因为晁准曾经给他四句预言——“情爱最是伤人,权势不过镜花水月,不如归去,清风伴明月。”他想问为什么,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子,为什么人生不能得偿所愿?”

  她淡定的目光里泄露几分甜蜜,因为凤天燐在这些话之后,又接着说——

  “我现在明白了,就是要死过这一遭,我才遇得见孟孟,我再也不害怕情爱伤人,我不在乎权势是否镜花水月。记住,是你亲手送我归去,日后我生命中的每个清风明月,你都要在场。”

  孟孟没有转述这些话,只是听在耳里,甜在心底。

  那样的眼光,上官檠很熟悉,因为纪芳也常常这样看着自己,所以贺孟莙和凤三……

  “然后呢?”纪芳追问。

  “他追着晁准跑,可晁准突然大喊一声“你看”,一个转头,大道变成山谷,他根本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就……”

  “就变成一缕孤魂?他为什么不肯早点回去?为什么宁可在外面游荡?他知不知道有多少人为他担心?”纪芳恨恨地瞪凤天燐一眼,即使那里只有空气。

  孟孟心疼地看凤天燐一眼,柔声解释,“别怪他,他不记得自己是谁,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却不知道为什么无法进入轮回,这些日子他过得很辛苦。”

  话才落,凤天燐立刻对孟孟道:“胡扯,这些日子明明是我最幸福的时候。”

  在硬硬的“胡扯”之后,是软软的甜言蜜语,一波波的软话袭击,让她的心情既酸又甜,她何其幸运,可以遇见这样的男人。

  纪芳认真听着孟孟的话,上官檠却细心地观察孟孟的操作表情,他发现孟孟右手摆放的姿势很奇怪,是……握着某个人?

  如果凤三真的坐在那里,那么她是握着凤三的手?

  凤三有洁癖,从不允许女人靠得太近,为什么会握住贺孟莙?因为……

  上官檠笑了,淡淡的笑容也在凤天燐嘴角扬起,他与好友之间,有着相同的默契。

  一屋子都是人,除了服侍的下人外,还有府里的魏总管、宫里的太监、太医,再加上上官檠和纪芳,不小的房间显得逼仄。

  子不语怪力乱神,孟孟总不能对人说自己是来安魂的,只好说自己有一手金针之术,也许可以救回三皇子的性命。

  当然,这点是上官檠特别提醒的,皇家最忌这种事情,若真相拆穿,到时孟孟无功,说不定还得担过。

  万一哪个心怀不轨的非要说三皇子的魂被她招走,她百口莫辩。

  于是上官檠主动开口,“所有人都到外头去等吧,贺姑娘这手医术没有师父同意,不能外传。”

  太医们纷纷下去了,魏总管和太监却不肯走。

  他们可是身受皇命要好好看顾三皇子的,万一这个小姑娘弄出点什么事来,他们的人头还要不要?

  更何况太医说了三天,万一在这紧要时分……他们连想都不敢想。

  孟孟说:“行金针之术需要十分专注,你们在这里,万一害我分心……到时即便在金銮殿上血溅三尺,我也会把你们一个个拉出来。”

  她是个温柔之人,怎会说出这种话?没错,就是凤天燐在她耳边一句一句教着说的。

  旁人不知,上官檠却清楚得很,如果他对鬼魂之说原本还有一点点的不确定,那么现在他百分百肯定凤天燐就在这个房间里,因为那话分明是凤天燐的口气。

  上官檠接话道:“贺姑娘尽管施针,这些人,本世子帮你一个个记下。”

  话都说成这样了,谁还敢留下?

  为了做表率,上官檠与纪芳跟着大家一起离开房间,但是没人敢走远,一个个像木头桩子似的杵在门后,就怕里头传出什么动静,自己却没发现。

  等门关起,孟孟再次投入凤天燐的怀抱。

  他亲亲她的额、她的唇,他要享受这最后一分温存。

  “我清醒后,要第一个看到你。”他不放心。

  “好,我发过誓的,一定会做到!”

  “你要用尽所有的办法唤回我的记忆。”

  “我会。”

  “如果我太固执、太愚蠢,你就带我回森林里,指着树上的刻痕、指着那些小石子排成的图案,助我记起。”

  他霸道,却也讲道理,有这么多的证据,他肯定会相信。

  “我知道,你讲过很多谝,别再唠叨了,快点回去。”

  他一面点头,一面叮咛再叮咛,“如果我还是不信,就把我讲的那些话一一翻出来告诉我,我没对任何人说过那些事,只要你说,我就会信。”

  “知道知道,你再不快点,门外那些人要冲进来了。”

  在孟孟催促下,凤天燐往自己身子上躺去,可这时,一个黑色的、阴冷的影子从窗外飞快窜入,以极快的速度从孟孟身上穿过,她顿时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孟孟在里头待的时候比想象中还久,一身冷汗湿透背脊,整个人几乎站不住。

  门打开那刻,她踉跄地往前扑倒,上官檠眼捷手快急忙将她接住,间道:“怎么了?不顺利吗?凤三没醒过来?”

  孟孟抬眼,所有人发现她眼睛四周发黑,脸色惨白,嘴唇颜色尽失,额头浮起淡青色。

  太医七、中暗付,施行金针之术如此耗费心力?长期如此,会否短寿?

  孟孟勉强挤出笑容,“三皇子……醒了……”话说完,她往后仰倒,陷入昏迷之中。

  这一觉,孟孟足足睡了一天。清醒时,她脸色已恢复正常。

  见床边有丫头服侍着,她安起身子问:“三皇子情况还好吗?”

  府中的丫鬟月霜应话,“是,三皇子已经清醒,还吃下不少东西,贺姑娘,这样是不是代表主子爷没事了?”

  “别担心,再调养一段时日就会没事。”

  月霜轻拍胸口,合起双掌感激老天。

  这几个月,整座府邸死气沉沉,大家都害怕啊,怕三皇子一死,满府上下全要给三皇子陪葬。听说魏总管连遗书都写好了,家里子侄来过几趟,陆续把他这些年积攒下来的财物带出府。

  见魏总管这样,谁的心情好得起来?

  这些日子天天都有人求到魏总管跟前,想回去见家人最后一面。

  魏总管允了,让大家轮流回去交代遗言,他们是绑在同一条绳子上的蚱蜢,谁也逃不了。

  可是靖王世子和世子妃带贺姑娘来了。

  当时大家满怀期待地等人到来,可是一见到贺姑娘,心里鼓起的那一点点希望全熄了。

  这样年轻的女子,能有什么了不起的医术?就算打娘胎出来就开始习医,也比不过太医院里的老太医啊,多少老太医进府都没法子,她能有什么办法?

  只是连年高德劭的老太医都判断三皇子熬不过了,除了把死马当活马医之外,还有什么办法?

  没想到所有人都把脖子给洗干净,等着宫里赐下七尺白绫时,老天开了眼,贺姑娘把主子爷救回来了,主子爷能活,他们全都能活!

  这一天中,不时有人进屋,想偷偷瞧清楚自己的救命恩人长什么模样,贺姑娘熟睡着,可不晓得已经受过多少个磕头。

  “一段时日是多久?”

  孟孟沉吟道:“我会留一个月,看看状况。”

  一个月,是她与凤三的约定,也是……与“他”的约定。

  这是场意外,打乱了她的计划,事情无法照她所料进行,她不得不改弦易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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