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拧起双眉,断然拒绝,“不好。”
“你不相信我吗?不信我有本事让你再度爱上我?不信我魅力无穷,让你一眼见到就放不下?”她认真地说服着。
“哼!”这是他的回答。
到时囤在身边的女人千千万万,他会看上一个丑百姓?这种鬼话谁信。
“我真的可以,你会看见我的善良、我的可爱,你会爱我爱到无法放手。”
善良?可爱?真敢讲!他瞪她一眼,嘴角却忍不住上扬,“讲大话!”
“不是大话,现在的你会喜欢我,以后的你一样会喜欢上我。记不记得我说过的善缘?“善”会让人再度遇见、再度结缘,不管条件多么苛刻,最终善缘都会把我们兜在一块。”
才怪,他会喜欢她是因为别无选择,因为能看见他的只有她,因为她很笨,笨到需要人保护,因为……
他又忍不住笑开,因为她没说大话,她确实善良可爱,让他爱不释手。
但他的嘴巴天生坏,说起反话不嘴软,“哼哼,这种话去骗骗那些养鬼可以,别想拿来说服我。”
对啊,他真的很难被说服,男人太聪明不是件好事。在内心叹了口气,孟孟拉过他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你不相信我,对吗?不相信我会为了爱你拼命挣取,不相信我会为了爱你丢掉原则与自信?”
“对,我不信你。”
她只会委曲求全地配合别人,光会付出,根本不晓得争取是什么东西。他不相信她,连“恐吓几只傻鬼重入轮回”这么简单的事都办不到,怎么可能完成“嫁给三皇子”这种艰巨的任务?
到时她的对手不是普通凡人,而是一堆想嫁给自己的心机女,是滔天皇权,是世俗舆论,在他没有出手的状况下,她不会成功。
“你应该对我有信心的。”
哈哈哈,他大笑三声,“甭想说服我,我不回去。”
“你是固执鬼。”
“嗯嗯。”他同意她的评论。“可惜,对不起,你碰到对手了,从现在起,我会比你更固执。”说完话,她对他视而不见,转身下床,从他身上穿过。
刹那间,两人同时定住身形。
他瞬间明白,她也瞬间理解,原来可不可以相拥、可不可让彼此有感觉,取决于……她是否愿意?
她想要,他便能碰到她、亲吻她;她不想要,她便能穿过他、对他无感?决定权在她?有了这个认知,孟孟应该感到开心,可是她并没有,反而生出淡淡的悲哀。
原来自己有这样的利器可以逼迫他离开自己,这样很好,也很……不好。
能够逼走他,让他回去过三皇子的生活,这样非常好,但……失去他,她还能够好吗?孟孟转身,两人对视。
凤天燐清楚,除非角色互换,他才能放心回去,因为他自私自利,只替自己着想,如果失忆的是她、如果三公主是她,他才不会管她的前途未来、身分地位,他会想尽办法逼迫她再度爱上自己,无所不用其极。
可她不是他,她不够自私,只会想着让他平安幸福,她会说天下无不散的宴席、说豁达才会让人不伤心。
问题不在于她敢不敢,而是在于她要不要,任何会侵害别人的事,她都不会允许自己做,她不会让他与父皇反目、不会让母妃伤心,更不会为了自己的幸福让忆忆面临危机。他太懂她了,所以不信任她。
她艰涩开口,故意装做想到好办法了,“你晓不晓得我还有一个本事?”
“什么本事?”他以为她又要说傻话,问得敷衍。
“我可以封印自己的天眼,对鬼神视而不见。”话说完,她装模作样地打坐,片刻后闭上眼睛,嘴里念念有词,在空中拿着连她自己都不懂的符咒,最后收敛气息,翻身下床。
凤天燐不相信,对她说:“别想吓我,我是说真的。”
她没反应,唤来妞妞取水盥洗。
见她这副模样,他笑得满脸邪恶,趁她换衣服时穿到屏风后面。
他认定她会脸红害羞,无法视而不见,然后破功。
然而孟孟铁了心对他视而不见,慢条斯理地换下友服,假装眼前没有一个想、要吃豆腐的坏鬼,她的泰然自若让他开始担心了。
她走出房间,笑盈盈地对站在院子里的于文谦点头道早。
“不早了。”于文谦笑着回应。
“昨儿个晚上喝了点酒,起不了身。”她说谎说得理直气壮。
于文谦很体贴地道:“要不,今天的课先歇歇。”
“不必,等用过午膳就上课,要不要……一起?”
凤天燐瞪大眼。
一起?!她居然要和于文谦一起吃饭?又不是一家人,凭什么一起?
他就晓得于文谦心怀不轨,于文谦图的不仅仅是金针之术,更贪图孟孟!
凤天燐疯了,气得在屋子里乱飘乱转,想砍人脑袋,不断对于文谦挥拳,只是他的拳头吓得了恶鬼,吓不了一个大活人。
孟孟全都看见了,却依然对于文谦笑得温和可人,她就是要凤天燐明白,就算他乐意当鬼,她也不会与他一生一世。
因为他不当三皇子,所以她不要他的承诺,不要和他一起过奈何桥。他必须彻底理解,除了相信她之外,他没有第二条路。
她是个心软的女人,对凤天燐视而不见,痛苦的不仅是他,她也痛着,但她坚持而固执,不愿意让步妥协。
她教于文谦医术,对他温柔微笑,与他探讨医学,认真地听他说取经验,还主动问他太医院里大大小小的事情,表现出自己充满兴趣。
两人谈笑风生,凤天燐气坏了,他撞墙、敲桌,所有能表示愤怒的动作他都做了。
孟孟放任自己的心痛发酵,却不准笑容离开片刻。
他对她咆哮,“你不许对他笑,离他远一点,他不适合你,没有人可以比我更好……”
是啊,她都知道的,天底下还有谁比得过他?她也明白,他一旦离开,就是生生地刨去她的心,狠狠地抽去她的快乐,她再也无法豁达。
凤天燐对她大喊,“我不想当皇子,听到没?我不想!”
“我是在认识你之后才晓得什么叫做幸福。”
“我不想离开你不是错误,你不可以这样对待我!”
“难道爱你是罪大恶极?”
“你好残忍,你怎么可以因为我爱你就惩罚我?”
他从咆哮大叫到低声轻喃,她每句话都听见了,可是他弄错了,她哪里是惩罚他?明明她罚的是自己啊。
她只是太理智,估算着所有的后果,认真相信分离对他、对她都是最好的结果,所以她必须让自己的心硬起来。
愤怒、哀伤都影响不了她,凤天燐好沮丧,他只能“消失”。
但她没有惊慌,也没有到处找他,他转一圈回来了,她还是继续对着于文谦说笑。
他看不见她的心焦与心痛,看不见她笑容底下的哀愁,这次她叩足全力封锁心情,不擅演戏的她,为了他的人生而演。他不晓得,若不是情非得已,她情愿伤害自己也不愿意伤他。
夜里,孟孟沐浴时,凤天燐蹲在浴桶边说着自己的人生际遇、说他的痛苦悲情,说直到自己遇见她,才晓得幸福可以这样纯粹,喜悦可以不需要伴随着条件。
他说:“在你面前,我不需要掩饰自己,我很高兴,当了一辈子的坏人,但是在你眼里,我却是温良恭俭、大善之人。”
他说:“我后来才晓得,情人眼里出西施是真的,在喜欢的人眼里,缺点会因为爱情有所改变。纪芳讲过,“好的爱情会让人变得更好”,所以我知道我遇见正确的女人、遇见一段好的爱情。”
他从愤怒不解到喃喃自语、到诉说心情,他每个细微改变都让她痛心不已。
她多想回答他,“你也是我遇见的正确男人,是我美好的爱情。”
她多想说:“失去可以看透我的男人,我也痛苦难当。”
她多想说:“我想留你一辈子,但,对不起,我无法允许自己自私。”
她想说的话不会比他少,只是一句都不能出口。
凤天燐说:“曾经我以为自己爱纪芳,但爱上你之后,我才晓得,并没有。”
一整天下来,他相信了,相信孟孟真的封闭天眼,相信她看不见自己。
凤天燐把手探进水盆里,孟孟垂下眼,在清洗自己时专注倾听。
“对待纪芳,我讨好巴结,我给她最大的容忍,把她当成目标,心里想着把一个与众不同、能力超凡的女人留在身边,那会让我感到特别有自信,能证明我并不输阿檠。
但遇见你之后,我才晓得,爱一个人不会设定目标。
“我刻意不讨好你,刻意不说让你开心的话,但我却不由自主地做着你喜欢的事情。对这样的情不自禁,我有些怀恼,只是你的笑靥总会把我的懊恼踢飞到九霄云外。
这就是爱啊,你快乐我就快乐,不需要计划,不必设定目标,所有的事自然而然地进行着,直到感觉太深刻,我无法阻止自己对你承诺。你知不知道,当你点头愿意让我陪你一辈子那刻,我快乐得想飞!
“我想啊,不记得过去也好,就这样简简单单、轻轻松松地走过几十年,然后牵着你的手一起争取下辈子、下下辈子,我要与你十生十世,就算你会看我看得好生厌倦,我也不担心……”
孟孟再也听不下去了,嘴巴那么硬的他竟说出这么多动人心弦的情话,她怎么还能无动于衷?
第九章 回归己身出意外(1)
凤天燐非常髙兴,因为出门前,不识相的于文谦看见孟孟背着竹箧准备出门,以为她要上山采药,自告奋勇想要陪伴保护,被她拒绝了。
她没有半分隐瞒,直接说:“于大哥放心,有人陪我,不会危险的。”
“有人?是孟孟喜欢的人吗?”于文谦反问。
这话很讨人厌,谁允许他喊孟孟的,他们之间有这么亲密吗?
幸好孟孟回答,“对啊,一个我很喜欢、很喜欢的男人,并且决定要喜欢一辈子的男人。”
干文谦的笑容顿时凝住,失望布满眼底,他的黯然神伤让凤天燐开心无比。
一路上,他牵着孟孟不放,笑个不停。
“你笑什么?”孟孟问。
他骄傲地抬高下巴,“别人的失败是我的快乐。”
她明白他的快乐,可被她喜欢有这么值得骄傲吗?她没问,却晓得答案是肯定的。
他们走到森林里,他摸着一棵树,指指竹筐里的小刀,“拿出来,在上面刻一行字。”
“什么字?”孟孟顺着他的话拿出小刀。
“凤三爱孟孟。”
刻这样的话……很尴尬呢,不过她照做,凡是能让他快乐的事,她都愿意做。
她刻得仔细而认真,他咻地消失,不久后,他回来,五个字已刻成。
他得意洋洋地告诉她,“我刚才又渡化两个鬼魂。”
这话换到她一张笑脸。
也是一样呢,能让她快乐的事,他也一样愿意做。
他拉着她走到溪边,指挥她捡起溪中的小石子,在地上排出“凤三许孟孟一世幸福”等字样,接着挖泥沙固定它们的位置。
她照做,排完后仰头望向他,只见他笑得眼睛闪亮闪亮的。
接下来,他们继续朝林子深处走去,每看到一棵顺眼的树、每看见一块熟悉的地方,他就会让孟孟在上头画图、刻字,像记录什么似的。
比方“凤三在此渡化鬼魂”、“凤三在此吻了孟孟”、“凤三在此承诺一世”……孟孟不停地刻,凤天燐也不断渡化鬼魂。
森林是聚阴的好地方,如果渡化一百个鬼魂可以上天堂,他现在的等级大概可以直接留在佛祖身边。
她走得脚酸,他却精神奕奕,这叫助人为快乐之本,所以他今天很快乐,也让孟孟很快乐。
回程途中,他细心叮咛,“如果我记不起你,记住,把我带来这里,让我看看这些痕迹。”
他是个讲究证据的人,有这么多证据,他会相信自己爱过孟孟。
“好。”她顺着他的意。
夜里,孟孟与凤天燐腻在床上,没有人想睡,都宁愿聊天聊到天明。
他说:“我讨厌大皇子。”
“现在的太子?为什么?”
“因为他是嫡、我是庶,我的母妃不比皇后身分低贱,却因为皇太后一个没道理的决定,母妃成了侧室,我变成庶子。”
孟孟态度中立,“怎么会没道理?只是她的道理你不知道罢了。”
“我必须这样认定,才能把大皇兄和皇后看成死敌,才会悉心对付他们。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天天诅咒大皇兄早点死。”
畸型的后宫、畸型的亲情,这样的教育怎能养出健康快乐的孩子?他能长成这样,不容易了。
她理解他的霸道强势,不够强势,怎能在那样的地方生存下来?
“后来呢?”
“我第一次做坏事,是在五岁的时候。”
“你做了什么?”
“父皇第一次上战场时,先帝赐给他一柄匕首青锋。青锋喂过很多人的鲜血,是再凶不过的凶器,父皇很重视它,每天都要擦拭几回。有一回,我仗恃自己轻功初成,扮演一回梁上君子,偷偏摸摸带走青锋。青锋不见了,守御书房的太监作证,那天进过御书房的只有大皇兄。我是故意的,故意栽赃大皇兄,故意让父皇讨厌他。”
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小时候他做过无数次,他以为这样能安慰母妃,可是母妃要他做的远远超过这些。
“蒙受不白之冤,大皇子恨你吗?”“不,他仁慈宽厚,即使不少人告诉他,很可能是我恶意陷害。”
“大皇子被皇上罚了?”
“父皇命太监彻底搜查,却始终找不到青锋。因为没有证据,父皇只能训斥大皇兄一顿,但看管御书房的太监被打得皮开肉绽……最后我把青锋埋在明月楼的柏树下。”
是耿耿于怀,心有亏欠?他始终感到罪恶?孟孟轻拍他的手,柔声问:“你吓坏了吧,第一次为恶,心情肯定很槽。”
凤天燐苦笑,搂着她,心道只有孟孟会在乎自己是否难受。
那时他也把这件事告诉母妃,母妃摸摸他的头夸他做得很好,还细细叮嘱说这件事千万不能让外人知道。
“对,很难受,我看见大皇兄命人给小太监送药,心情更坏。我觉得他是好人、我是坏人,如果好人才可以当皇帝,那个位置肯定轮不到我。”
“人怎么会承认自己坏?你肯定会找借口为自己开脱。”
“没错,大皇兄对皇弟们好,我便说他为人虚伪、沽名钓誉;他勤奋向学,写出来的大字受到好评,我便造谣说他找人代笔;太傅考试,他次次拿第一,我便嫉妒父皇给他开小灶、为他寻到好师傅,我总有本事把他的好看成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