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相信,只要她不放弃,书尧一定会认她的。
“哇,好香啊!”几名大厨蹲低身形,围靠在锅灶前方,一手轻掮袅袅上升的热烟。
“改用香气浓郁的相思木柴,烧出来的菜,香气特别不一样。”坐在灶口前添加柴火的柳茜,一边抬手拭汗,一边淡笑道。
“真的!这两天改用相思木的柴烧菜,几个爷还跑过来膳房多要了一桶饭。”瘦子二厨点头附和。
他口中的爷,指的是浚王身边的随从。论地位,这些随从自然是在他们这些下人之上,便一律以爷尊称。
“茜儿,你年纪轻轻,懂得可真多啊!”三厨赞叹的道。
柳茜盈盈一笑。其实这个方法是从二十一世纪学来的,与她熟识的窑烤披萨店老板,便是用这个方法增添香气。
“茜儿,上回你炒的木樨炒饭,那可香得!什么时候也给我们再炒炒?”
“几位大哥要是喜欢,今晚的晚膳便交由茜儿张啰。”她想起从前上厨艺班的日子,脸上笑靥更深。
“太好了,今晚有口福了!”三个厨子笑嘻嘻的道。
初时,他们对这个年轻的小姑娘不以为意,只当唐良升是病急乱投医,随便找了个人来填缺。
毕竟正膳不过一日三回,糕饼点心却是时时都得备着,以供王爷饿时填填胃,或是饮酒品茗时,外客临府时,自然少不了一盘盘精致糕点。
吃食这事,可大可小,既是显赫尊贵的浚王府,自然是马虎不得。
第4章(2)
“茜儿,王爷已经回府了,唐总管要膳房端上点心。”一名家仆朝膳房里轻喊,向她通风报信。
按照王府规矩,端膳这事向来是府中的男下人经手,可随着柳茜在府中待得久了,与奴仆们打好关系,偶尔施予小惠,奴仆们自然也尽量帮着她。
“王爷这阵子长居宫中不回王府,苦了茜儿啊,都没能找到机会好好表现。”
厨子们的心也都向着柳茜,虽知她能当上浚王妃的机会微乎其微,却也不忍泼她冷水。
“谢谢诸位大哥的关心,茜儿明白,这种事是急不得的。”她笑了笑,连忙拭净双手,从蒸笼里端起早已备下的莲花糕,搁上漆木托盘,连同男仆已预先煮好的一壶花卷茶,一同端进前院的大厅。
自那天翟紫桓允她留下后,翌日他便入宫长住,扳指一算,应当也有月余。
他在躲着她吗?为了什么?脑中塞满了无数疑惑,柳茜步履加快,直朝大厅步去。
“六哥,前日我入宫的时候,听皇后娘娘提起陛下想指婚的事,六哥似乎没回绝的意思?”
前脚才刚要跨过门槛,翟于坤调笑打趣的嗓音已先落入耳底,她一僵,勾住托盘两侧执耳的纤手浑然一紧,低垂的水眸震惊扬起。
“你日子过得太闲了是不?一天到晚操心别人的事,怎不见你在议政时多操点心?”翟紫桓沉定淡漠的嗓调随后扬起。
“有英明睿智的六哥在,哪有我派上用场的时候。”翟于坤轻笑,余光一飘,瞧见僵在门边的娇小人影,双眼微亮。“怎么杵在那里?本王口干舌燥,等一杯茶等得可真苦。”
翟紫桓扬眸,迎上来自门边的盈盈凝视。月余未见,她似乎瘦了些,一袭杏色绣蝶的衣裳衬得身形更为单薄,微露在袖口外的两截皓腕更是娇细,仿佛一折便断。
柳茜步入厅堂,微躬着身,奉茶上糕点,不理会一双眼直瞅着她的翟于坤,旋身望向翟紫桓。
“下去。”翟紫桓垂眸下令。
“皇上真的要帮王爷指婚?”纤手握紧了托盘,她直勾勾地望着他,秀颜微微发白。
“你是什么身份,竟敢这般以下犯上,质问本王?”翟紫桓冷冷扫她一眼,眸寒似刃。
“王爷可会接受指婚?”她无惧的继续追问。
“柳茜,你别再惹六哥了,六哥被皇上逼婚逼得紧,正烦着呢。”觑见翟紫桓脸色不善,翟于坤连忙出声缓颊。
“退下去。”翟紫桓别开眼不再看她。
“王爷不能娶别人。”她激动的低嚷。
“退下!”
“好了好了,你就先下去吧。”翟于坤从座上起身,拉住她的手欲往外走。
翟紫桓神色一凛,蓦然起身拽过她的另一手,漆木托盘滑落在地,发出响亮的匡啷一声。
翟于坤愕然,只能眼睁睁看着柳茜被翟紫桓一路拽出大厅。
“王爷这是要拉我上哪儿?”手腕被他紧紧圈握,她忍着疼低问。
“回你该待的地方。”他语气冷酷,绕过曲廊,也未顾及她的步履是否跟得上,半拖半拉将她拽回偏院的小阁。
举止近乎野蛮的一脚踹开阁门,他将她狠狠甩进门内,俊颜阴晦骇人,目光灼灼直瞪着她。
轻揉着泛疼的手腕,她背靠着冰凉的墙,面对他冷酷的对待,依然毫无畏惧,眸光盈软似水,微张的唇瓣宛若粉嫩花苞,诱人采撷。
薄唇抿成冷硬的直线,看着多日未见的她,虽然略为消瘦,却越发娇美可人,翟紫桓喉头一紧,胸中又起鼓噪。
该死的她!明知道翟于坤对她有意,为何老是要出现在他面前?
连日来,翟于坤屡屡迂回的向他要人,全被他挡下,他刻意长居皇宫月余,便是要让翟于坤这念头冷却下来。
“茜儿只想知道,王爷真要娶别人为妻?”柳茜自然不懂他这份心思,心心念念全是他的婚事。
“是又如何?”长眸堆聚着怒意,倘若舍得下手,他真想狠狠打醒她,何必为了一个曾经伤透她的心,又害她死过一回的男人这般执着?
“既然如此,那茜儿这就去找端王,求端王收茜儿为侍妾。”
赌气的话语一落,她方旋过身,一只大手立刻扣住纤细肩头,将她扯回原位,僵硬似铁的胸膛推挤而来,将她困在墙边。
长眸低垂,气恼凝瞪,灼热的呼息一波波吹拂过她鼻端,像一簇簇火苗,烫着细嫩的雪肤。
想起那日她的娇媚惑人,他的喉头泛上渴意,身躯散发出勃勃热气,终究是禁欲多时,只消想起那具柔软雪白的玉躯,下丨身不由得隐隐发紧。
“王爷既不想娶茜儿为妻,又不愿茜儿去找端王,王爷究竟想要茜儿怎么样?一辈子留在浚王府为奴为仆?待在膳房帮王爷做一辈子的糕饼点心?”
“你曾经喊过另一个男子的名字,那人是你的谁?”他语气极淡的问。
长睫微颤,她讶然,不明白为何他会突然提及这事,心底霎时浮上诸多疑惑,却也只能暂且捺下,冷静应对。
“那人名唤简书尧,是茜儿……前世的丈夫。”这般荒谬的说词,如若他真的不是书尧,肯定会面露惊愕,用异样目光看待她。
“是吗?”只见他处之泰然,面色未变。
一丝释然,一丝涩然,交混成复杂的情绪涌入心潮,粉唇划开一抹苦笑,无论怎么被他漠视羞辱,她都不曾落泪,此时此刻却起了想哭的冲动。
是他,真的是书尧。
“你一直把本王当成是他,可本王不是。”黑眸烁了烁,闪耀如星,可直望入她眼底的视线,却是那般清冷。
“是吗?”鼻尖泛涩,即便到了这时,他依然不愿认她。
“劝你趁早想开,好好找个门当户对的男子过安乐日子。”强抑下心中的不舍,他只盼她能快点放下这份执念,彻底遗忘简书尧这个人,展开全新的人生。
“门当户对?”她苦笑。“你就是后悔娶了我,认为我们身份相差悬殊,所以才会去找别的女人?”
“本王不懂你在说什么。”攒紧大掌,他事不关己的说。
“你懂,你一定懂!”再也无法保持冷静,悲伤的情绪瞬间抵达临界点,她伸出双手揪住他的锦绸外袍,激动低嚷。
“放手。”长阵低垂,他面色严酷的冷斥。
“为什么不肯认我?就算死过一回,我们的灵魂都穿越到另一个时空,你还是想离开我?!”
眼眶发灼,泪水急涌而出,她哽咽控诉:“为什么?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对我?我爱你啊!书尧,我爱你……”
她哭得不能自已,一颗破碎的芳心颤跳着,视线已然模糊一片。
那时坐在车上,一路隐忍的痛苦与泪水,全在这一刻溃堤。
“如果你当初不爱我,为什么会愿意跟我结婚?何必为了我,差一点和公公婆婆起冲突?因为你也爱我,不是吗?”
他敛眸不语,只是悄然握紧掩在云纹锦绣袖口下的一双大手。
“你一句理由也没有,只说要离婚,我不断反覆问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可是始终没有答案……”
她抽泣,双肩微微耸起,身子因为过度换气而轻颤,揪住锦袍的纤细指节泛白,几乎快站不稳,可她不准自己倒下,使劲挺直腰背。
“书尧,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残忍?为什么?难道你真的不要我了?”晶莹的泪水沾满秀容,她仰起玉颈,浸湿的明眸充满悲怆,嗓子几乎哑透。
他凝睇良久,犹然一派漠然的道:“你说的话,本王一个字都听不懂。”
泪落如雨,她闭紧双阵,指尖轻颤,徐缓松开被揪皱的锦袍。
“既然你打算否认到底,那我也不能逼你承认。无妨,在我得到我想要的答案之前,柳茜会一直纠缠着翟紫桓。”
她做了数个深呼吸,努力平息崩溃的情绪,放任泪水涌落,她转身,提起沉重如铅的步履,只想离开这里,让自己恢复平静。
颀长的身躯僵立,他转阵,看着她哭得像个孩子,缓缓走向门口,俊美的下颚绷紧,一口银牙几乎咬碎。
不住哽咽发颤的娇瘦背影忽然一软,还没来得及走出门口,便倒落而下。
翟紫桓阵光一僵,立时上前扶起情绪过于激动而晕厥的柳茜。
“柳茜,柳茜!”大手轻拍满是泪迹的秀颊,他心焦急唤。
纤眉紧蹙,泪流不止,她不理不应,即便失去意识,嘴里仍然低喃著书尧两字。
胸口如同火烧,灼痛难耐,他收紧双臂,将她嵌进胸膛,薄唇不停啄吻她的眼角,嗓音低哑,近乎无声的轻道:“如果不是简书尧,你就不会这么痛苦,邬吟恩也不会死,你又何苦非他不可?”
第5章(1)
睁开酸涩的水眸,视线从一片昏黑,逐渐恢复明亮,她怔望着榻顶半晌,心口被浓重的悲哀压覆,连呼吸都泛着无形的痛。
其实她非常明白,她这般苦苦纠缠,不过是把邬吟恩的不堪,转移到柳茜身上。
在这里,柳茜有疼爱她的双亲,有一双纤巧的手,一身谋生之技,出身虽算不上顶好,但也足够找户好人家,许配一个好夫婿,安平乐业过一生。
假使她能够放下邬吟恩的悬念,抛下对书尧的执着,让一切回归单纯,抹去那些记忆,把自己完完全全当作柳茜,用全新的身份活下去,对她、对书尧,是不是最好的结局?
思及此,心口如尖刃穿透,痛不欲生。
她放不……就是放不……她忘不了发生致命车祸的关键一刻,最爱的丈夫肉身相护,忘不掉对他的爱,更放不下她这个妻子一度被他割舍不要的那股椎心之痛。
既然已经死过一回,上天赋予她全新人生,又未消除她旧有的记忆,她不能轻易放弃,她要奋战!直到他愿意吐露所有实情。
抬起手指抹去眼角的泪痕,柳茜正欲起身下榻,眸一转,当下怔住。
翟紫桓一直都在。
他倚坐在房中一把半旧的太师椅上,微侧着俊丽的脸庞,一手托额,长眸掩下,薄唇紧抿。
她下了榻,足音极轻,近乎无声的步向他。
纤指轻划过挺直的鼻梁,然后轻触上那两片优美的唇。真好,上天一直眷顾著书尧,让他的灵魂飘落到这个时空,仍能附在拥有相同容貌、相同身型的新身握。
也因如此,她才能找着他,知道他还没死,活得好好的。
她不放弃,宁死也不放手。
身在古代,女子出嫁但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除非身有残疾或者出了什么不名誉的事,否则没有一个女子会孤身老死。
不愿她肯不肯,柳茜到最后势必是要嫁人。
可倘若书尧……不,应该说是翟紫桓怎么也不肯娶她,又该如何是好?
寻思片刻,她沉下心神,纤手轻抚过那张白玉般俊美无俦的脸庞,脑中浮现从前夫妻俩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心口暖着,烫着,流不尽的伤心泪水汇入心潮。
她倾身,吻上那两片总是无情相待的薄唇,主动启开一个绵密而缠蜜的吻。
同一瞬,长眸睁开,深邃得像是无边黑夜的阵心,映上她坚定的小脸,他坐直身躯,理智立时回笼。
“柳茜……”微哑的嗓音被她再次贴上的软唇截断。
“茜儿只想留在王爷身边,求王爷别再拒绝茜儿。”迷蒙似水的杏眸,娇盈盈地泪瞅他,甚是惹人怜惜。
从上回他的反应便可判断,他许久没碰过女人……她不信每一回的撩拨他都能全身而退。
她瞧见他的喉结滚动数下,俊颜微僵,精锐的眸光深凝着她,轻缓缓地探出白嫩玉手,隔着玄黑锦袍,按上坚硬若磐的胸膛。
“别拒绝茜儿,好不?”娇甜的嗓音教人闻之酥麻,柔软的抚按,逐步唤醒压抑已深的yu\望。
这一回,她以退为进,并未试图脱去他的袍褂,纤手只是暧昧的游走,轻揉慢按,滑过胸膛,精悍的腰身,然后慢慢往下……
……
“别……啊!茜儿不行了……”天色转为昏黑,一声声撩人面红耳赤的娇吟,断断续续飘出小阁。
原先守在外头的随身侍卫已经退到更远的地方,面色不自在的僵立。
就连一度遍寻不着柳茜,以为她偷懒躲回小阁歇息的唐良升,才刚走近,便听见放浪形骸的男女交欢声。
唐良升一见到守在阁外的杨青,不禁讶然,压低嗓子问道:“王爷……在里头?”
杨青僵着脸,眼神同是难以置信的沉颔。
从未近过女色的浚王,竟然真栽在一个厨娘手中,怎不教人匪夷所思!
“喊得这般骚浪,还说你不行了?本王现在做的这些,不就是你所盼望的?嗯?”
低沉粗哑的男人嗓音飘出阁外,时不时混着女人娇媚的浪啼,可以想见里头是怎生的春景。
唐良升敛了敛神,低咳几声,向杨青道:“要是王爷一会儿出来,代我转告王爷,端王已离府,宫中来了传旨太监,请王爷入宫参加家宴。”
不过由此下情形看来,今晚浚王是不可能离开小阁……
第5章(2)
曙光照过红瓦碧墙的小阁,酥暖的光线透过雕花窗棂倾泄而下。
睁眼醒来,榻畔的男人已不在。她垂眸检视自己一身,雪嫩的身子布满了青紫不一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