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料,柳茜忽然兀自往前走,眸光带着几分凄绝,那模样吓坏了吴桂雪。
“茜儿,你可别吓我啊!”烈日高照,总不可能大白天撞邪吧!
柳茜恍若未闻,直挺挺的走进茶馆,略过迎上前的伙计,走上二楼。
第1章(2)
茶馆楼上的格局划分为二,一边是珠帘区隔的雅座,另一边则是半隐密的厢房。
“茜儿,这可使不得啊!”瞧见柳茜伸手去掀厢房的蓝色锦帘,吴桂雪吓得花容失色,连忙出手阻拦。
“放手!”一向好脾气,个性温软的柳茜突然娇吼,使力甩开吴桂雪的手。
“怎么回事?你们是谁?”听见外头有异响,一名腰间佩剑的蓝衣随从掀帘走出,目光凌厉地扫向她们两人。
吴桂雪一惊,边拽住柳茜的手臂边将嗓子压低,慌道:“那是浚王爷的随身护卫,妹子啊,不想死的话就赶紧逃,浚王的身份无比尊贵,心性高傲,行事但凭喜好,上回有个不怕死的傻子扰了浚王看戏的雅兴,被随从揍得鼻青脸肿,可不会因为咱俩是女子就手下留情。”
柳茜像着了魔似的,不肯听劝,拉开吴桂雪的手,直望着那随从,目光如炬的道:“我想见浚王。”
“大胆!王爷是何许身份,岂是你想见就能见。”见着她莫名慑人的气势,随从怔了半晌,才回神粗着嗓斥责。
“茜儿,你疯了是不?!”吴桂雪抖着嗓子直嚷。
“我一定要见浚王。”柳茜又上前一步,伸手去掀锦帘。
随从神情一凛,手探向腰间,握住剑柄,煞气袭人,吴桂雪察觉了,吓得脸色发白,双腿发软。
完了,惨了!茜儿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拿什么去赔柳家?
吴桂雪把心一横,正打算冲上前抱住柳茜的腰,阻止她继续寻死,厢房内却传出一声沉醇男音。
“杨青,外头发生何事?”
柳茜闻声一震。竟然连声音也如此相像,难道真是……
趁着随从愣住的当下,柳茜不知从何生来的力气,一把撞开随从,掀开锦帘闯入厢房。
厢房里边坐着两名男子,一者正坐在梨木桌案前,一者则是倚窗而坐。
柳茜眸光匆忙一转,望向窗边,那男子身穿一袭织锦紫袍,朱红腰带两侧各系一串琉璃玉石,随着一举一动相击,发出清脆如铃的乐音。
她握紧拳心,呼吸凌乱,涌上水雾的眸光直望着窗边男子的面庞。
眉目隽朗,肤若春雪,鼻挺如凿,薄唇朱润,一头墨泉似的长发整齐盘起,以翡翠玉环束在脑后,男子当真貌若天人。
“……书尧?”哪怕过了千百年,就算换了另一个时空,她也不会错认。
眼前的男人,分明就是她二十一世纪的丈夫,简书尧。
男子却是无动于衷的看着她,白玉一般的手指在青花瓷碗边缘轻滑,俊美的面庞噙着一弯浅弧,黑眸淡睐,如深不可测的幽潭。
她被盯得浑身发寒,一股凉意直从背脊窜上来。
他,真的是书尧吗?
“属下一时不察,让她闯了进来,请爷恕罪。”杨青一回神,立时进了厢房,屈膝跪地请罪。
“方才在外头吵闹的人便是她?”
厢房内的另一名男子忽而开口,他的模样俊俏,比之窗边的紫袍男子要多了几分阳刚味,一袭素面青袍,瞧来飒爽舒服。
“回禀端王爷,正是这名女子。”杨青恭谨道。
端王爷?这名男子是浚王的兄弟?柳茜诧异的瞄了男子一眼,仔细端详,发觉他眉宇之间与简书尧真有三分神似。
“小姑娘,你不怕死吗?”端王翟于坤笑睨柳茜。他与浚王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小小个头儿,身上是一件近来京中盛行的粉嫩绣绸薄袍,宽袖窄腰,布料上的刺绣还算精细,但是明眼人一看便知,非是上等;下身是同色压直纹绣花的及地散花状襦裙,稍稍遮去了紫藕色的绣梅丝履。
她的面貌堪称端秀,弯弯细眉,杏仁似眼眸忒是净澈,年纪尚轻的缘故,白嫩脸蛋略显圆润,下巴倒是挺尖的。
察觉到翟于坤视线笔直的落在自己身上,柳茜忽然起了一股错觉。
还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书尧第一次带她参加家族聚会,他那些优秀俊俏的堂弟们,也曾用这般看戏似的玩味眼神打量她。
“闹够了?”蓦地,一声冷淡的男嗓在厢房内荡落。
柳茜盯着翟于坤而走神的目光匆忙收回,转向窗边。书尧……不,应该说是浚王,面色清冷的斜睐,朱唇微抿。
她知道他是浚王,却不知他在这个时空的名字。
对了,天家姓翟,所以他……
“六哥,这小姑娘似乎认得你,你可是曾向她做了什么坏事?”翟于坤突来的谑问,替她解了惑。
紫桓,翟紫桓。这是书尧在这里的名字。
今时今地,都不再是二十一世纪,就连她的容貌身躯都不再是从前的邬吟恩,她不能太躁进。
翟紫桓一双星目烁了烁,雾一般捉摸不定的眸光驻留在她秀颜,她整颗心霎时提上了嗓子口,两手紧拽住襦裙。
“本王不认得她。”淡漠的口吻,似寒风灌入耳底。
“书……”不,也许是碍于他人在场,书尧不能认她,或是她现今的模样,让他认不得她就是邬吟恩。
寻思半晌,她复又扬嗓:“民女姓柳,单名一个茜字,王爷身份尊贵非凡,自然认不得民女,可王爷总应该认得邬吟恩姑娘?”
“喔,我懂了。”翟于坤摸着下巴,饶富兴味地瞅着柳茜,自作聪明地说:“原来这小姑娘是想帮朋友出头。我说六哥啊,你究竟惹了什么样的风流债?”
“本王也不认识邬吟恩此人。”眸光扫过她苍白的面色,翟紫桓漠然地道。
难道他真不是书尧?只是碰巧有着和书尧一模一样的容貌,一样醇厚悦耳的嗓音,一样的身型……不,绝不可能!
世上怎可能会有如此巧合之事?何况,她都能不死,灵魂附上柳茜之身,用着全新的躯壳,重新活过,她相信书尧肯定也同她一样,灵魂附在这个时空的某人身上。
茫茫人海无从寻起,如今见着了与书尧模样如出一辙的翟紫桓,她说什么也不可能轻易放弃!
目光紧凝着那张俊雅面庞,她试探性的问:“浚王先前可曾遭遇过什么险难?”
“大胆!”不待翟紫桓开口,杨青已先怒斥,愤而起身架起她细瘦的双臂。“爷,我这就把她带走。”
翟紫桓面色漠然,优美的眼睫低垂,骨节分明的长指轻捧茶碗,默许了杨青。
柳茜心下一凛,低嚷:“你真不记得了吗?吟恩,吟恩啊──”还未说完,她便被杨青强行拉出厢房。
翟于坤只手托住下颚,玩味地道:“真是奇了,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怎么眼神看起来如此沉定?”
翟紫桓掀了掀眼皮,漫不经心的扫了密密掩下的锦帘一眼,端起青瓷茶碗,从容品茗,从头至尾未置一词。
“大胆!”不待截紫份开扣杨宵先怒斥,愤而起身架起她细瘦的双臂。
“爷,我这就把她带走。”
翟紫桓面色漠然,优美的眼睫低垂,骨节分明的长指轻捧茶碗,默许了杨青。
柳茜心下一凛,低嚷:“你真不记得了吗?吟恩,吟恩啊……”还未说完,她便被杨青强行拉出厢房。
翟于坤只手托住下颚,玩味地道:“真是奇了,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怎么眼神看起来如此沉定?”
翟紫桓掀了掀眼皮,漫不经心的扫了密密掩下的锦帘一眼,端起青瓷茶碗,从容品茗,从头至尾未置一词。
“滚!”杨青架着柳茜走出茶楼,手臂狠狠一拽,将她推到地上。“往后别再让我看见你靠近有王爷在的地方,否则下回你可没这么容易脱身!”
如果这是二十一世纪,附近的路人肯定会围过来,帮着她一起挞伐这种野蛮行径。
但这里是权贵专制的古代,众人一见到杨青系在腰间识明身份的玉佩,纷纷掉头走避。浚王可是当今京中最显贵之人,除非是活得不耐烦,有心寻死,否则谁敢得罪这个皇帝爷最宠信的红人。
比起现代人,古人的冷漠与自私,她也算是开了一场眼界。要想在这里安生过日子,远比二十一世纪还不容易。
“菩萨保佑啊!”杨青一走,缩在门梁后的吴桂雪这才敢走出来,七手八脚的搀扶起柳茜。“茜儿,你可真要吓死我了!”
“对不住,差点就连累姊姊了。”人在茶楼外,理智顿时清醒多了,想起方才自己种种失态之举,柳茜一脸歉然的赔不是。
“茜儿,你到底是怎么了?你真认识浚王?”吴桂雪心有余悸的轻拍胸口,却也好奇起来。
方才看茜儿那副舍命也要见着浚王的神情,哎,还真像是苦寻爱人不得,终于得以相见的痴心女子。
这怎有可能?初时她提起浚王时,茜儿不是还一脸淡然,不把浚王放心上的模样?
况且,茜儿才十六岁,连个说媒对象都没有,平日只在糕饼铺里走动,上糕饼铺的人多是女子,没啥机会与男子相处,更甭提是浚王那般尊贵的人物。
“我……认得他,可是他认不得我。”柳茜避重就轻的说。
她不相信,真不相信!那人一定就是书尧,在这个陌生的时空,肉眼所见,未必足信,因此她只相信自己的感觉!
“哎,那方才我提起浚王,你怎么一脸不知他是谁的样子?”
“那是因为……在我认识他之前,他还不是浚王,我也不知道他就是浚王。”
“这样说来,你是小的时候见过他?”吴桂雪性子爽朗好相处,就是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这一点,令人有些难以招架。
“嗯。”她胡乱搪塞,只盼吴桂雪别再往下问。
“真的吗?在哪里碰见的?他跟你说过什么话?”惊吓一过,吴桂雪又恢复平日的聒噪,喳呼个不停。
她无语的觑着吴桂雪,眼前浮现一只巨型麻雀叨絮不休的画面。
正困扰着不知该怎么回答,身后突传来一阵骚动。
“端王爷、浚王爷,两位爷走好,小店服侍不周,还望两位爷多多包涵。”茶楼老板亲自出门送贵客,几个伙计还眼巴巴的跟在后头,全都一脸急欲逢迎的巴结模样。
一身锦绸云纹紫袍的翟紫桓走到最前头,颀长身姿引来无数侧目,俊丽无双
的面庞更是惹人目光流连,赞叹仰慕皆有之。
他步履优雅的徐行,淬着两团黑雾的眼眸不意扬起,与呆立在斜对角的柳茜眸光相触,无形纠缠。
她一怔,试着上前靠近些,看清他眼中的情绪,翟紫桓却已掩下双阵,坐进华贵的朱红马车。
那一瞬间,好多声音噎在她喉头,脑中只余一片空白。
是思念过度而引起的幻觉吗?方才他垂眸的刹那,她似乎在那张白玉俊颜上见到一丝如释重负的沉郁。
倘若真如他所说,他不认得她,又怎会出现那样的神色?
一定是他!肯定是书尧!
可他为什么不愿意认她?他在顾忌什么?抑或,书尧灵魂附进翟紫桓身躯的时候曾经发生什么事,导致他记不得自己原来的身份?
是了!既然她的灵魂都可以不灭,来到这个时空,难保不会有这种事,不是吗?
无论如何,她都要让书尧记起她!
第2章(1)
“茜儿,你、你方才说什么?”
晚膳时,柳智博才刚替爱妻盛了碗红枣鸡汤,转个身正想帮女儿夹上一块红糟卤肉,向来话少的女儿却用着平静的口吻,说出教柳家两老震愕的话。
柳茜捧着白瓷饭碗,一手轻握乌木长筷,平静的望着双亲。
“爹和娘若是希望我嫁人,我想嫁给浚王。”明明嗓音稚嫩,口吻却是淡定沉稳,毫无半分十六岁年华该有的羞涩。
匡的一声,柳智博执在手中的筷子和汤勺齐齐落下,萧静倒抽一大口气,还未嚼烂的红枣险些噎住咽喉。
“咳咳咳……”萧静掩袖猛咳。
“哎,怎么这么不小心?”柳智博赶紧帮忙拍背顺气,脸上满是心疼,夫妻情深不言而喻。
“娘,喝口茶润润。”柳茜放下碗筷,端了杯枸杞菊花茶奉上。
灵魂不灭,穿越来此,成了柳茜之后,她唯一深感安慰的事,便是多了这对父母。
二十一世纪的邬吟恩,父母早逝,从小寄住在舅舅家,虽然舅舅一家人视她如己出,但是双亲的疼爱无从替代,她心中对于亲情的渴望依然强烈。
用着柳茜身份过生活的这三年,柳家两老对她的照拂爱护,她内心甚是感动,早将他们当作亲生父母般真心相待。
“茜儿,好端端的,你怎会提起浚王?”喝了口菊花茶,滋润抽疼的肺部,萧静拿开茶碗,眼神仍是震惊诧异。
“是啊,你这孩子,又没见过浚王,怎会想嫁给他?”柳智博附和爱妻。
柳茜望着两人,态度淡定从容,毫无半分扭捏,悠悠地道:“前不久我见过浚王一面,对他甚为倾心,适巧爹娘又提起女儿的亲事,我唯一能想到的夫君人选便只有他。”
“佛菩萨啊!”柳智博直犯头疼的低叫:“浚王是什么样的身份,那可是皇亲国戚哪!岂是你说想嫁就能嫁的。”
“没志气!”萧静狠狠刨了丈夫一眼,啐了一声:“皇亲国戚又如何?咱家的闺女哪点不如人?”
“静儿,你弄错我意思啦!”柳智博急忙解释道。
“不然你是什么意思?”萧静赏他一记白眼珠。
见着柳家两老一来一往的斗嘴,柳茜垂下粉颈,抿唇轻笑。
“不是我们的茜儿不好,而是皇亲国戚眼高于顶,不是高门看不上眼,没点家底便瞧你不起。再说了,那浚王可是文武百官急欲巴结的对象,那些人早盼着把家中尚未出阁的女儿往浚王府送,哪还轮得到我们!”
“这倒也是。”萧静撇了撇唇,颇不是滋味。
自古以来,谁家父母不是盼子成龙、望女成凤,可根深蒂固的门户之见,却是怎么努力也改变不了。
他们柳家既非富裕名门,也不是王公将相之后,要想攀上一个王爷,除非对方看上眼,主动下聘迎娶,要想说媒?难如登天!
再说,那个浚王虽是世上难求的俊美英才,既是智勇双全,又有满腹经纶,然而坊间盛传他有龙阳之癖,平日不近女色,又与数名年轻官将过从甚密,传言若是属实,就算真嫁得成,也不过是守活寡啊!
“茜儿,你老实告诉娘,是不是因为不高兴爹娘动了替你说媒的念头,才会想出这个借口推托?”思及女儿数日前的敷衍,萧静不由得往此处设想。
柳茜失笑,道:“娘,你想到哪儿去了。哪有一个女儿家会拿自己的终身幸福当推托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