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你什么出身?你的出身哪里不好了?」
「我……」
「蔚蓝,父母过世不是你的错,我的父亲也很早就走了。更何况,你的父母过世之后,你年纪这么轻,就一肩扛起他们留下来的债务,你怎么会觉得你不够好呢?」
于培武将她搂进怀里,又继续说道:「至于昨晚的事,你有个不肖的亲戚,那也不是你的错,你很好,一切都很好,你知道吗?如果不是因为你这么好,我也不会对我们的感情那么没自信,那么怕你把钱还我之后就不要我了,你说是不是?」
「培武……」这些都是理论,但是实际上,她知道这世界没有这么好的……
「蔚蓝,你昨晚被咬了几口,我不介意、我妈不介意,你也不要介意。我知道这可能有点难,但你不要让这件事往心里去,我要你记住,不管,有没有别的男人在你非自愿的状态下对你做了些什么事,我都要你,知道吗?」
好烦喔!她又想哭了,沈蔚蓝拚命咬住下唇,努力把眼泪逼回去。
她好讨厌、也很少哭的,是从昨天狠狠哭过一场之后,眼泪开关就忘记关起来了吗?
「好啦!别胡思乱想了,等一下嘴唇咬破了,吃饭够你痛的。」于培武笑着伸手捏了捏沈蔚蓝的嘴唇,满意地看着她被他轻而易举地逗笑。
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他一辈子都能哄她开心,令她笑。
她的笑颜是他一辈子都想追逐的灿烂。
于培武没有骗沈蔚蓝,他的母亲的确很好相处,整顿饭下来,三人说说笑笑的,用餐气氛十分和谐愉快。
「于妈妈,碗我来洗就好了。」沈蔚蓝把桌上碗盘收到厨房流理台内,挽起袖子对于母说道。
「洗什么洗?通通放进来给洗碗机洗就好了。」于母笑着打开流理枱下方洗碗机的柜门。
沈蔚蓝定睛一望,呆楞了几秒之后,笑着把脏碗盘从流理台内拿出来。
竟然连洗碗机都有……那难怪于培武会买扫地机器人给她了,原来他因为孝顺母亲的缘故,对这类机器型的家事帮手这么有研究。
如果于培武没有买给她的话,她根本连扫地机器人是什么东西都没见过没听过呢!
「蔚蓝。」于母眼神担忧地回眸望了一眼正在客厅讲电话的于培武,转头出声唤她。
「啊?什么事?」正蹲低身体把脏碗盘放到洗碗机内,专心研究着洗碗机上按钮的沈蔚蓝疑惑抬眸。
于母在沈蔚蓝身边蹲下来,神秘兮兮地压低了音量,食指比了比后头那个正面色凝重讲电话的儿子,问道:「蔚蓝,你知道阿武最近在忙什么吗?」
「呃?」沈蔚蓝猛然想起于培武曾经说过,他大哥要与他争夺Chez Vous商标的事情,他一直瞒着母亲,顿时心惊胆颤了一下。
于母以为沈蔚蓝一时之间没听懂她在说什么。
「就是阿武啊,他最近不知道在忙什么,接电话都跑到客厅去讲,脸色也都很难看,我问他,他都说没事,可是喔,小孩是我生的我最清楚,他这个表情怎么会是没事呢?你也在阿武的餐厅上班,知不知道他最近怎么了?是不是餐厅有发生什么事情?」
「呃?」死定了!沈蔚蓝很想昏倒,说谎这件事她学了二十五个年头都还没有学会啊,再给她几年练一下好不好?
「餐厅人手不够是不是?还是资金周转不过来?之前不是有听阿武说要另外再开一家店,阿怎么后来没有开?」看沈蔚蓝这个表情,她很像是知道喔。于母马上丢了一连串的问题给她。
「呃?餐厅……餐厅……没有开是因为……」于培武,你快点讲完电话啊!你自己来搞定你妈妈。
「因为怎样?」于母满脸期待地望着她。
「没有、也没有怎么样……于妈妈,你还是自己问培武好了,这个洗碗机的开关在哪里?我找不到。」转移话题。
于母伸手把洗碗机的开关按钮按下去。
「蔚蓝,你知道阿武有个哥哥吗?」于母总觉得沈蔚蓝这么慌慌张张的神色一定有问题,话锋一转,主题又瞬间导正。
「呃?知、知道啊……」沈蔚蓝拚命用眼神,向远在客厅那端的男人求救,偏偏于培武太专心在电话中的内容,丝毫没发现沈蔚蓝在厨房这端的困窘。
「那你老实说,培武最近这么忙,跟他大哥有没有关系?」不得不承认,母亲的直觉,大多时候是很敏锐的。
「呃?我、我……」说有也不是,说没有也不是,说不知道,又有违良心,沈蔚蓝真想直接昏倒给于妈妈看。
于母直接一把牵起沈蔚蓝的手。
「来,你偷偷告诉于妈妈没有关系,我不会跟阿武说你有告诉我,是不是他那个大哥……」
「妈、蔚蓝,你们在聊什么?什么事情不能告诉我?」刚走近的于培武笑着问道。
才一顿饭的光景,他的母亲与沈蔚蓝两人就已经变成同一阵线了?居然还有秘密不能告诉他呢!不过,这感觉还不算太坏。
沈蔚蓝望着于培武,拚命想向他使眼色,却又不知道该怎么使?于培武应该不会以为她向于妈妈乱嚼些什么舌根吧?
「呃?我、我……」沈蔚蓝相信,如果这是一本小说的话,她从刚刚到现在说的对白绝对都可以用复制贴上就好。
「哎哟!阿武,还不就是你最近神神秘秘的,搞得我也神经兮兮的,你不跟我讲明白,我当然只好问蔚蓝啊!我刚刚是在问蔚蓝,最近你的餐厅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跟你大哥有没有关系啦!」
沈蔚蓝脸上那副大难临头的表情令于培武很想笑。
这明明就是他的家务事,她却表现得比他还慌张着急,好像今天被母亲抓到小尾巴的是她一样。
既然都已经瞒不住了,干脆趁着这个机会让母亲知道也好。虽然他能理解母亲不想要家丑外扬、与亲人对簿公堂的立场,但是,他真的已经不想再继续容忍他大哥了。
「蔚蓝,你先上楼吧,我有些话想单独跟我妈谈一谈。」于培武对沈蔚蓝说道。
沈蔚蓝投给他一记担忧的眼神。
「听话,乖。」于培武握了握她的手,要她安心。
「噢……好。那、于妈妈,我先上楼喽!」于培武口中的「听话」两字之于她,简直就像紧箍咒之于孙悟空一样。
「好好好,快去快去,吃饱了去睡一下也好,蔚蓝,要吃晚饭时我再上去叫你嘿!」于母摆了摆手,赶沈蔚蓝上楼。
看沈蔚蓝这孩子黑眼圈都出来了,昨晚发生那么恐怖的事情,她一定没睡好,趁现在补一下眠也不错。
第9章(1)
吃晚饭时再叫她?于母的话令沈蔚蓝不禁失笑。
于培武要她别工作,待在家调养身体,于妈妈要她吃饱睡、睡饱吃,这对母子的热情与体贴,还真是同一个样板刻出来的。
沈蔚蓝回到了于培武房间,昨晚没有心情审视观察的房间摆设,此时突然无比清晰地映入她眼帘。
书架上琳琅满目的料理类与经营管理类书籍、电脑桌上几间分店半年来的营收报表、贴在液晶萤幕上的几张便利贴,以刚挺俊逸的男性字迹记录着的几件代办事项……
沈蔚蓝面露微笑,拉开椅子,在略显得凌乱的电脑桌前坐下,拿下了某张便利贴,指尖温柔地抚过上面字迹。
看来她的老板总是学不会,也不习惯使用智慧型手机……
他的字,好好看喔!为什么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与每一件本以为微小得不足一提的事情,都会令她如此喜爱呢? 沈蔚蓝手支着头,深觉自己爱这个男人实在是爱得太多,浅叹了口气,又把便利贴粘回去电脑萤幕前。
才正想起身,她眼角余光瞥见的某样物事又令她坐下,把被几张营收报表压住了一角、上面写着她名字的白底蓝皮记事本抽出来。
她看过于培武拿这记事本好几次,这本子很小,恰好可以放进西装外套或是运动外套的胸前暗袋里,他总是随身携带。
……为什么上面有她的名字?
不行!沈蔚蓝摇了摇头,擅自拿别人的东西来看是不对的!
她正想把记事本放回去,一慌张,手中记事本一落,夹在当中的纸张便掉出来……定睛一望,是当年她与于培武立的借据。
她蹲在地上,把借据捡起来夹入记事本,就算再怎么小心翼翼,仍然是看见了记事本内页上的文字——密密麻麻的,详细记录着于培武哪一天带了什么食物给她。
什么时候她的冰箱可能空了?什么时候该去为她煮些新的东西?她吃提拉米苏时会皱眉、喝海鲜汤时会微笑、听见今天吃沙朗牛排时,表情会比听见吃腓力牛排时开心,而新口味的肋排还在观察之中…….
再继续往下翻,就是她这几个月来的班表,甚至还有她生理期的注记,难怪于培武总是知道什么时候该叫她喝红豆汤……
眼眶突然觉得酸酸的,这个男人爱她其实远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用心、还要多。
沈蔚蓝将记事本放回去,坐在床沿,心神不宁地抱着有于培武味道的枕头发呆。
她对于培武百依百顺,任他予取予求,且在他的餐厅里劳心劳力,她总是以为自己爱于培武爱得很多,但是她什么时候有像于培武关心她的需要这般无微不至呢?
她只想着要听他的话、要赶快把欠他的钱还清,却从没想过有天能当于培武台面上的情人、能够拥有他的孩子,更从没想过有一天于培武会带她回家、会向他的母亲说,他想娶她……
她曾对于培武说过喜欢他,说过他是她的恩人,是她最重要的人,说她依赖他、离不开他,但是她曾经对他说过,她好爱他吗?
她想,她逐渐明白于培武为什么会以为她把欠他的钱还清,便会一走了之的原因了。
那是因为,她潜意识里把自己在这段爱情中的地位定义得十分卑微,总是觉得自己高攀不起于培武,所以她对他百般听话顺从依赖,却从来没有把情人或是丈夫这个位置保留给他。
她总是觉得,于培武值得更好的女人,所以,或许,她真的抱着一种随时都能离开他的打算,随时准备把他让给另一个女人……
她好坏,她怎么可以这样?她这样的行为只是把于培武推入一个更糟糕的处境里,令如此包容她的于培武在这段爱情中显得比她更卑微。
于培武感觉不到她爱他,只感觉到她对他有股还也还不清的恩情,否则她为什么要偷偷地吃避孕药,把自己搞得像个见不得光的情妇,连心爱男人的孩子都要不起?
她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于培武?昨晚于培武还一直向她道歉,其实,该向对方道歉的人,应该是她呀!
沈蔚蓝突然觉得难受极了!难受到她觉得她没办法只是坐着,一定得找些事情来做才好。
于是于培武上楼来的时候,原就不脏的地板上干净得连一根头发都找不到,每扇纱窗跟窗户都被拆下来洗过,就连电风扇的扇叶跟冷气的滤网都已经洗好摆在窗台上晾干,而沈蔚蓝人正蹲在浴室里刷马桶。
于培武瞪着眼前这幅荒谬的景象,合理地怀疑沈蔚蓝就算哪天跑去清扫公司工作,应该也能够迅速爬升到一个十分理想的位置吧?
于培武蹲在浑然未觉他到来的沈蔚蓝身旁,笑着说遭:「你就是不能好好休息,是吗?很好,这周清扫公司来时,可找不到事情做了。」
沈蔚蓝手中的刷子差点滑掉!
她以手背抹了抹额角的汗,再用手肘推了推于培武,急急忙忙地说道:「培武,你先出去,这里都是清洁剂的味道,不好闻,我再一下下就好了。」
「清洁剂的味道哪里不好闻了?我从前还不是天天泡在厨房里洗碗。」于培武对她的说法不以为然,直接动手跟她抢刷子。
「不一样,你从前是厨师,现在是老——」沈蔚蓝猛然一顿。对,这就是他们之间的问题,她又来了!她已经可以预期看见于培武脸上受伤的表情了。
于培武果然挑高了一道眉,眼神幽深难名地望着她。
奇怪!以前怎么从来没发现于培武这样的表情如此令人心疼呢?
沈蔚蓝胸口一室,蓦然改口说道:「培武,我是说,事情我已经做到一半,你就让我好好做完就是了,你先出去等我,我把浴室地板冲一冲就好了,好不好?」
于培武静睐了她一眼,浅叹了口气,怅然起身的动作隐含了太多藏不住的失落。他与沈蔚蓝从来不对等,她总是把她自己放在一个极低的位置,也顺便将他排除在她的世界之外。
他的眼神令沈蔚蓝好难受。
「培武。」沈蔚蓝突然出声唤他。
「嗯?」于培武扬眸。
「我、我流了好多汗,想先洗个澡,等我洗完澡,我想喝你煮的那种水果茶,你可以先出去帮我煮吗……」这样可以吗?给他点事情做,他会不会就不胡思乱想了?
于培武望着沈蔚蓝,暗深眼眸忽然一亮,唇边荡漾出的笑意也比平时更温柔,倾身吻了她额际一口。
「我帮你煮,你慢慢洗。」她喜欢喝的水果茶要加两颗酸梅及一整颗柠檬,他知道。于培武看来心满意足地离开浴室。
沈蔚蓝又好笑又好气地望着那道飞扬挺拔的背影。
为什么直到现在,她才发现这个她一直当作是天的男人,奴性其实比她更坚强呢?
「好喝吗?」
「你告诉于妈妈了吗?」沈蔚蓝啜饮了刚煮好、热呼呼的水果茶一口之后,与于培武两人同时开口。
于培武极为宠爱地揉了揉她发心,她永远都比他更关心他的事……
「好喝吗?」于培武又问了一次,决定等一下再跟她谈他母亲与大哥的事。
「好喝呀!我好喜欢,你也喝喝看。」沈蔚蓝端着茶杯坐到他身旁,将杯沿抵在他唇畔,撒娇似地喂他喝了一口。
「不会太酸吗?」于培武微笑。
「不会,刚刚好。」沈蔚蓝忽而一顿,望着于培武的眼似乎明白了什么。「培武,你不喜欢喝这么酸?」她把茶杯摆到旁边的矮几上,问。
「是不喜欢。」于培武吻去她沾在唇上的茶液。「但是我喜欢你身上的。」
他不爱喝,却总是为她煮……沈蔚蓝心中奖然泛起一阵感动,将脸埋入他胸膛,在他怀抱里低语:「你不喜欢喝,我会记起来,以后我帮你煮时就不会出错,培武,谢谢你一直对我这么好。」
「你对我总是有说不完的谢谢。」这句抱怨听起来十分宠溺,却又有几分无奈。
沈蔚蓝仰头看他,问:「以后都用『我爱你』代替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