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钱不能代表一切,那些人太肤浅了。」司徒云心回答得自然,武鉴钧则是默默把她的话放在心上,细细品味。
她是个谜。
武鉴钧没忘记,她说过是为了武家的财产,才硬要留在武家堡。但倘若真的如此,武家堡多得是锦衣绸缎,她大可换掉她那身粗布衣,或是要求奶奶给她找裁缝做新衣,可是她一样都没有做,依旧穿着那身破衣服到处乱晃。
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向司徒云心,武鉴钧不得不承认,她就算身穿粗布衣,依旧美得惊人,让人舍不得移开视线。
他突然觉得好奇,像她这么美的姑娘,不可能没有人提亲,为什么她非把时间浪费在他身上不可?
「你喜欢我哪一点?」他不禁感到疑惑,他是生得高大俊朗,但说实话,若只论外表他并不足以与她匹配,她可以找更出色的男人。
「你的钱啊!」她跟他开玩笑,昨天他会相信,可是很奇怪,现在他只会嗤之以鼻。
「正经点儿,我很认真在问你。」他要知道她对他怀抱何种感情,才知道怎么厘清自己的思绪。
「嗯……」她偏头想了一下。「因为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而且我很喜欢你的声音。」
她的答案再清楚不过,却在武鉴钧心里掀起很大的涟漪。十一年的时间不算短,得要很有耐性才挺得过去。她能挺过来,照理说应该是对他怀有很深的感情,但她的理由却简单到不可思议,害他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失望,或许后者的成分要大得些。
「其实我只有说话的声音好听,唱起歌来五音不全。」他试着说服她,他的声音好听只是假象,不值得一提。
「骗人,我才不信。」他只是想说服她自己不如她想象中美好,别以为她不知道。
「是真的。」他没有必要说谎。「我的歌声连死人都嫌难听——不,说不定还会从坟墓里爬出来,央求我不要唱了。」
好夸张的说法,司徒云心就不相信有人唱歌会那么难听。
「唱一首歌来听听。」她给他证明清白的机会。
「什么?」要、要他唱歌?
「我没有亲耳听见你的歌声,是不会相信你唱歌难听的,你也休想说服我。」她没那么好商量!
「你想把死人吵醒吗?」他都肯揭自己的疮疤了,她怎么还不相信?
「他们若真的出来抗议,顶多我帮你打回去就是,快唱!」想打发她可没有这么容易,就算死人也别想挡她的道,她会一一清除。
武鉴钧总算见识到她有多固执,与她相较,他简直是大巫见小巫,完全无法相比。
「好吧,你可别后悔。」他警告她。
「我不会后悔。」她点点头,保证她绝对耐得住。
武鉴钧清清喉咙,一时之间想不到唱什么曲子,司徒云心提醒他,他可以唱当地的山歌,可能好记些。
他觉得有理,事实上他会唱的曲子也就那几首,随便一首效果都很惊人。
武鉴钧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扯开喉咙大唱山歌。「我的好姑娘呀,你为何爱别的郎呀……」
好像杀猪——不,杀牛的歌声瞬间传遍整座树林,害惨了树林中栖息的野兽。野猫也跑出来了,野兔也跳出来了,还有原本躲得好好的田鼠,被武鉴钧的歌声吓得从洞里钻出来,被觅食的野猫逮个正着。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都是她害的。
这一幕弱肉强食的戏码本不该发生,如果不是她硬要听武鉴钧唱歌,那只可怜的小田鼠也不会被猫抓走。
不过最受罪的当数她的耳朵,她可是坐在他旁边哪!
两手紧紧捂住耳朵,司徒云心总算了解何谓「呕哑嘲哳难为听」,简直太可怕了。
第5章(2)
「停,别唱了!」一首好好的山歌给他唱成这样,她若是歌里那位姑娘也要抛弃他,另寻别的小伙子。
「是你自己要我唱的。」他不服气地中止歌声,司徒云心总算能够松一口气,他再不停,她的耳朵也快聋了。
「全是我不对。」出这馊主意。「现在我相信你真的是破锣嗓子,歌声太可怕了。」竟然有人可以说话和唱歌是两回事,真神奇。
「谁是破锣嗓子?」他不服气的反驳,他只是五音不全,说话好听得很。
「当然是你呀,破锣嗓子!」她对他做鬼脸,顽皮得可爱。
「你欠揍!」他作势要打她,司徒云心往旁边闪躲,一个不小心失去重心,整个人往旁边倒去。
武鉴钧连忙扑过去压住司徒云心,免得她从树上掉下去。只不过他压是压住了,但有吃豆腐的嫌疑,因为他半个人都压在她身上,脸还跟她靠得好近,嘴唇只差那么一点点就会碰到。
夕阳已经西下,但还有余光残留,照在他们的脸上。
两个人的脸不期然地相遇,他们的心脏跟着猛烈跳动,好像要跳出胸口。
怦怦!
怦怦!
这回两个人的心脏同时跳动,谁也不吃亏。
他们的呼吸并且融在一起不分彼此,双方的眼眸中映出彼此的脸孔,说熟悉也熟悉,说陌生也陌生,一切都要细说从头。
但他们都知道,这份悸动千真万确,他们都因此而屏息,都因此而颤抖。
武鉴钧和司徒云心,身体彷佛被冻结了动也不动,唯一还能运转的只有他们的心脏、他们的眼眸。
他们瞬也不瞬地凝视对方,就这么到天长地久,就这么到地老天荒……喀嚓!
只不过,就有这么不巧的事,他们身下的树枝偏挑这个时候断掉,破坏他们的好事。
司徒云心原本要施展「影飘」,来个完美落地,孰料武鉴钧有更好的主意,只见他拦腰抱着司徒云心在树干间蹬跳,动作虽然没有影飘来得优雅,但效果却一样好,最重要的是司徒云心因此当了一回新娘,只有新郎才会这样抱新娘子。
「谢谢你。」落地站稳以后,司徒云心向武鉴钧道谢。
「谢什么?这是应该的。」他用手搔搔头发,将目光转往他处,一脸不自在。
「天色已暗,我们也该回武家堡了。」她对他漾开一个笑容,他又是心脏漏跳半拍。
「嗯。」他解开拴马的绳子,将马牵出来,然后对着她伸出手。
司徒云心愣了一下,把手也伸出来。
武鉴钧先协助司徒云心上马,自己再跳上马背坐在她身后。
「喝!」他用力踢马腹,循着来时路回家。
直至他们消失在树林的尽头,树林也陷入一片黑暗。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司徒云心的脸上,司徒云心将被子拉起来遮住脸,不教阳光扰乱她的睡眠,天晓得她已经好久没有好好睡上一觉。
「我的好姑娘呀,你为何爱别的郎呀……」
她才巴望睡顿好觉,耳边却又传来歌声扰她清梦。
司徒云心拿开被子,转头寻找歌声的来源,发现姜玉玲在她房间以后吓一跳,于是赶快爬起来。
「你怎么在我的房间?」司徒云心以为她是想报当日败阵之仇,神情因此有些紧张。
「你早呀,少夫人。」姜玉铃把脸盆放好后,笑吟吟的走向司徒云心跟她请安。「请叫我玲儿,老夫人派我来服侍你,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贴身丫鬟。」
原来她不是来报仇,而是来服侍她。
司徒云心掀开被子下床,穿上鞋子仔细地打量姜玉玲,确定她真的对她没有敌意后,绽开一个温暖的笑容。
「谢谢你,玲儿,但我自己可以打理一切,不需要丫鬟。」虽然她确实习惯丫鬟伺候,但在这里就免了,万一不小心露馅,反而坏了武老夫人的好事。
「你放心,老夫人都跟我说了。」姜玉铃明白她顾虑什么,也认为她想太多。
「什么,奶奶全说了?」不是说好是秘密的吗?怎么会……
「老夫人已经把你和少爷订亲的过程全都跟我说了。」姜玉玲点头。「所以你不必觉得不好意思,老夫人派我来,就是来帮您的。少爷的疑心病是重了一些,但他并不是一个势利眼的人,他之所以排斥你,只是怕你贪图武家的财产,不是真的嫌你出身寒微,这点还请你不要误会少爷,他有时候会口是心非,但本性其实是很善良的。」
姜玉玲说了一大串,司徒云心只听到出身寒微,就知道武老夫人只说出部分事实,她的身分还是完全保密。
「你好像很了解武鉴钧。」司徒云心打量姜玉玲,纳闷她和武鉴钧是什么关系?她的长相不算突出,但笑起来甜甜的,给人家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所以老夫人才派我来帮你啊!」姜玉玲笑着点头。「我跟少爷从小一起长大,少爷喜欢什么,讨厌什么,问我就知道了,我都会告诉你。」
姜玉玲的年纪看起来跟司徒云心差不了多少,却说和武鉴钧一起长大,恐怕她实际上要比司徒云心虚长几岁,以年纪上来说,算是她的姊姊。
「那就麻烦你了,玲儿姊姊。」司徒云心很喜欢姜玉玲,感觉上很好相处。
「啊,你叫我姊姊?」姜玉玲愣住,有些受宠若惊。
「你的年纪比我大不是吗?」难道她弄错……
「我今年二十二,确实比你长几岁。」玲儿点头,证实司徒云心的猜测。
「所以玲儿姊姊,以后还得请你多帮忙了。」司徒云心漾开一个甜美的笑容,姜玉玲都看呆了。
「没问题,全包在我身上,我什么都会告诉你!」姜玉玲回神挂保证,一定尽全力撮合她和武鉴钧,她不必担心。
司徒云心点点头,跟姜玉玲轻声道谢,然后走到面盆前,用手掌轻轻掏起些水,开始梳洗。
姜玉玲在一旁伺候司徒云心梳妆打扮,欣喜之余不免疑惑。若说司徒云心出身寒微,那么在她伺候她的时候,她应该会不自在。可她的表现却好像很习惯有丫鬟跟在身边,指挥她做事的动作也非常自然流畅,一点都不像是穷人家的女儿,反倒像富家女。
「对了,武鉴钧他现在……」司徒云心想跟姜玉玲打听武鉴钧的动向,又有些不好意思。
「少爷现在人在大厅,正同老夫人在商量事情。」姜玉玲看穿司徒云心的心思,主动当报马仔。
「你一定觉得我很厚脸皮。」尽管姜玉玲已经非常体贴,司徒云心还是觉得尴尬,担心自己在他人眼里成了笑话。
「不会啊,我觉得你非常勇敢。」姜玉玲真心诚意赞美司徒云心。「幸福本来就要靠自己掌握,你敢主动追求幸福,我反而很羡慕你。」看来她也该考虑离家出走,说不定能给她碰上一段好姻缘也说不定。
「真的吗?」姜玉玲的话给了司徒云心信心,让她眉开眼笑。
「当然是真的。」姜玉玲点头。
有了姜玉玲的肯定与鼓励,司徒云心内心感觉踏实许多,不再胡思乱想。
「不过,我还是头一次看见少爷那么着急,想想还真有趣。」姜玉玲只要一想起昨天武鉴钧脸上的表情,不由得噗哧一笑,为司徒云心感到高兴。
「武鉴钧怎么了?」司徒云心不明就里的看着姜玉玲,只见她摇头笑道。
「昨儿个当少爷发现你还没回来的时候,整个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闲话不跟我多说一句立刻冲出去找你,你真该看看他当时的脸色,白得跟鬼一样,我都被吓到了。」
姜玉玲把她看到的情景重新描述一次,她说得快乐,司徒云心听得感动,万万没想到武鉴钧这么关心她,心头顿时涌上一股暖流。
「我也很意外,他竟然会去找我。」她还以为他巴不得她消失,谁知道恰好相反。
「少爷就是嘴硬,其实心肠好得很,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女人喜欢他。」他总以为那些女人是看上武家的财产,才会巴结他,当然无法排除这个可能性,但也不是人人都这么想,还是有很多女人是因为喜欢他本身,才追着他不放,只是他自己想不通罢了。
「他的心肠是挺好的。」没有人比司徒云心更清楚武鉴钧的好,当年如果不是他救她,她不可能活到现在。
「就是固执了点儿,唉!」人没有十全十美,这也没有办法。
「这倒是。」司徒云心十分赞同姜玉玲的话。「你知道昨儿个他为了说服我,他只有说话好听,还特地唱歌给我听吗?」她忍不住抱怨。「他的歌声真的很可怕,完全是破锣嗓子——」
「等等,你说少爷唱歌给你听?」姜玉玲睁大眼睛打断司徒云心,吓得眼珠子险些掉下来。
「是啊,有什么不对吗?」司徒云心不解地望着姜玉玲,姜玉玲因为太惊讶了,久久不能回神,回神以后又失笑。
「没事,只是觉得你做得太好了。」这么多年来,从没听少爷开口唱歌过,没想到她轻轻松松就让他开口,他俩果然是天作之合。
「玲儿姊姊……」
「少夫人,这下你跑不掉了。」姜玉玲警告她也恭喜她。「就算你想跑,少爷也不会答应。」太好了,武家不必担心绝后,老夫人也可以放心,可喜可贺!
「啊?」司徒云心压根儿不懂姜玉玲在高兴什么,姜玉玲正要解释,武鉴钧就冲进来。
「你还在磨蹭什么?还不赶快收拾包袱——」他一进房间就大吼,吼到一半看见姜玉玲也在房间马上打住,表情变得很不自然。
「你怎么在这儿?」该死,怎么又是玲儿。
「我来伺候少夫人。」姜玉玲感兴趣地看着武鉴钧,他的表情看起来十分尴尬。
「你先出去,我有话要跟她说,我们说完了以后你再进来。」武鉴钧下逐客令,要姜玉玲识相快滚。
「我是少夫人的贴身丫鬟,不能随便离开少夫人。」姜玉玲装无辜,说什么也不滚蛋。
武鉴钧怀疑她根本是武老夫人派来的探子,专门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你有什么事吗?」眼见姜玉玲不可能离开房间,司徒云心干脆自己开口问,省得他们主仆斗个没完没了。
「呃,那个……」他搔搔头,欲言又止。
姜玉玲睁大眼睛看着武鉴钧,心想他该不会又有什么创举吧!比如跳舞那一类。
武鉴钧恶狠狠地瞪着姜玉玲,她笑了笑,卯起来装无辜。
「到底有什么事?」说话吞吞吐吐。
「是呀!到底有什么事,少爷你倒是说啊!」姜玉玲在一旁敲边鼓,敲得他额冒青筋。
「我要去巡视矿山,你准备一下,同我一起去。」他万不得已说出口,司徒云心听了一脸茫然,姜玉玲则是两眼爆凸。
「巡视矿山?」
「你不是说要长见识吗?」他不耐烦地回应司徒云心的疑问。「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你快准备,我先到外头等你!」
话毕,他像一阵风似的冲出去,到底是因为害羞,还是有其它原因就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