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这里做什么?”楼允泱一把抓住那只忙碌挖食的手,微喘的语气听起来有点凶。
苏雅茉拿着汤匙,纳闷中带着无辜地望住他。
“我跟楼大哥在喝下午茶。”她诚实得有些多余。
“为什么你会跟他一起?”他想知道的是这点。
她看他的眼神更茫然了。
明明有恢复正常的迹象,怎么现在又是这副阴阳怪气的样子?
她会不会高兴得太早了?
见她不说话,楼允泱着急地拉起她,改向另一个当事人寻求答案。
“你约雅茉有什么目的?”他问得敌意十足。
乖乖当观众的楼允湛再也忍不住笑意,大大咧开的嘴化去了脸上固有的阴冷。
“该有动作的,不反应;不需反应的,动作却这么大。这可以称之为绝配吗?”他语带暗讽,眼珠子有意无意瞥过楼允泱始终不放开的手。
他家弟弟没救了,就算要救也难了。
“你,会很辛苦。”楼允湛很有心的安慰。
他家弟弟不领情,一双眼睛依然把他当坏人看。
慢一拍的苏雅茉归纳出一个很无奈的结论,更无奈地看向腕间的那只大手。
他,楼允泱,并没有恢复正常。
“我跟楼大哥谈完工作,顺道过来闲聊休息。”她瞄瞄楼允泱紧绷的线条,有种思春女儿被老爸抓包的荒谬感。
现在的楼允泱不只嘴里对她唠叨,连行动也要插手管。
这一点可以证明他变得更怪了。
“我认识你这么久,你怎么从来没跟我约会过?”任性的二少爷终于说出愤恨的真正原因。
楼允泱对任何不是由他陪同她参与的活动,一律感到焦虑。
他无法再次承受她不选他的打击。
认清他不正常的事实后,他的任何言论,她皆能冷静回应。
“我们从高中开始,一起吃过几次夜市、路边摊;巷子口的牛肉面店,我们也一起去过几次,你不要反常到连这种小事都要计较,好吗?”不知道是不是吃太多冰了,她的头开始发疼。
“这不一样……”他不知从何解释起。
“好好好,下次我陪你来,今天你就好好招待你的女伴,我先走了。”身体不适的她,疲累得只想回家。
“楼大哥,谢谢你的招待,下次换我请你。时候不早,我该回去了。”
“我送你。”看够了戏,人也该散场了。
他还没起步走向苏雅茉,另一只大手动作更快,不到半秒又把人捞到自己身边。
“我可以顺路送雅茉回去。”楼允泱不容拒绝,话一说完,搂着人就走。
“等等,跟你一起来的那位小姐么办?”意外被拖着走的苏雅茉频频回头了解情况。
但楼允泱走得太快,晃得她的视野很不清楚。
她只看到楼允湛的笑容大得有些夸张;而那位像牡丹般美丽的千金小姐,脸色似乎有点像她刚刚吃的抹茶冰淇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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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闲的晚上,苏雅茉习惯裹着毛毯、抱着小蝶,窝在沙发里看电视。
今天也不例外,但多了某个令她分心的物体。
趁着电视广告时间,她偏头瞄视身旁那个翻书的男人。
之前一个广告他在打电脑,再之前一个广告他在玩弄小蝶松垮的狗皮,更之前的广告他拿扫把在扫地,而最早的广告他在做什么?她已经不记得了。
再瞧瞧他失焦的眼神、手指无意识的动作,不用等到下一个广告,她可以马上说出他坐立不安的理由。
“你在生气。”她用的是肯定句。
“为什么呢?”真正的原因她却不明白。
终于等到她将注意力放到他身上,楼允泱重重合上精装书。
“你知道我在生气,却不知道我在气什么?”他问得很忍耐。
“你生气的样子我看得出来,可是你生气的原因并没有写在脸上,我怎么会知道呢?”她拉紧松开的毯子,突然觉得冷了起来。
“你这样算是了解我吗?”他翘起唇问,眼睛也弯得像弦月,整张脸像空白的笑脸面具,有股叫人不寒而栗的气势。
苏雅茉从下午开始感受到寒流的威力,现在更觉得有一股冷意从体内散出。
一边抱紧怀中的小蝶,一边认真回答他的问题。
“依我的观察,我应该是最了解你的人吧。你的朋友很多,可是泛泛之交占多数,交情好的,也没有我认识你久,所以我才能看出你这种隐性发怒的习惯。”
听到她的回答,他真想回头再把地拖一遍。
她明知道他在生气,居然还很认真地扇风点火?!
这个好朋友真的是很了解他呀!
“你要不要再观察推理一下我生气的原因呢?”他眯紧了弧形笑眼,决定再给她一个机会。
虽然他发怒的机会不多,但依她判断,此刻火力恐怕是空前的猛烈。
捺下满头的疑问,她仔细打量他一遍,慢慢回溯任何蛛丝马迹。
“你在气下午的事吗?”她从他们最早的交点猜起。
“可是为什么?”同样的,她只能猜出一半。
楼允泱宣布放弃了。
他不该指望她会把脑袋花在他身上,毕竟他连小蝶的一层赘皮都比不上。
忍着满肚的委屈与郁闷,他显得很疲惫。“算了,即使我说了,你也不见得会懂。”
“可是你闷在心里,我看了也不愉快呀。”他又是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她忍不住抱怨了。
他深深地看着她,黝邃的眼神伴着深陷的眼窝,复杂得很沧桑。
“我说了,你会更不愉快的。”最后他只有这项体悟。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上楼去,留下她对着他的背影发呆。
她发觉,他现在没有怒火,是伤心了。
可是,为什么呢?
屋外的寒雨一直下,她的心好像也跟着降温,整个人冷到骨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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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真说来,苏雅茉不懂他生气的原因是应该的。
因为他生气的对象是他自己,原因是楼允湛的一句话——
“该有动作的,不反应;不需反应的,动作却这么大……”
当时的他不明白楼允湛在暗示什么,直到开车回家的路上,他才赫然发现自己的情绪反应如此轻易地受她影响。
而她,却一如往常没有大起大落,仍平静地过生活。
他以为自己做好长期抗战的准备了,实际行动起来却没有想的容易。
在没察觉感情之前,他可以笑着欣赏她不愠不火的稳定性格;但在了解自己已经深陷的现在,他无法忍受这种不平等的待遇。
于是他会郁闷、会气愤,只因为对她而言,他是可以被任意取代的;但她之于他,却是非她不可的独占性存在。
他试着改变立场,但,显然不成功。
她依旧过着无拘无束只要有小蝶陪的日子,所以他越来越焦躁、越来越不安。
楼允泱靠在床头,极倦地闭上眼睛,呼出一个沉重的长叹。
接下来,他要怎么办呢?
“你睡了吗?”
在他准备逃进梦境里时,一个迟疑的声音在门板外响起。
他有些讶异地睁开眼,慢慢移动到门边。
通常都是他窝到苏雅茉的房里,她很少上楼来,今天竟稀奇地选在这个时候敲门,他非常意外。
“有事?”他拉开门,看见她仍包着毯子,抱着小蝶的怀里多了一颗枕头。
一见到他习惯半裸的胸膛,前一刻还在喊冷的苏雅茉,突然有些口干舌燥,她赶紧把视线移到他犹带忧郁的脸庞,诚心表达来意。
“如果你是为了下午因为我的关系,而中断你与另一位小姐的约会,我道歉。如果你是为了我说错什么而感到不悦,我道歉。如果你是为了我从未请过你喝下午茶而心生不满,我道歉,并保证有机会一定请客约你。”一古脑说出她想到的所有可能,就算错不在己,她一律先道歉。
听到她的表白,楼允泱有种哭笑不得的苍凉。
每次都被她这种好朋友式的体贴刺得遍体鳞伤。
与其如此,他宁愿她像以前那样被他激到失去理智,揪着他的脖子朝他大吼,也好过她置身事外,不去思考他真正的心情。
不愿面对自己的悲哀,他勉强搭起笑容,“不是你的错,刚刚是我在迁怒。”
看着他无比惨澹的笑容,苏雅茉心底莫名窜上一股恶寒,冷得她不自觉伸出手,拉住他的手臂。
楼允泱诧然瞥向那只抓得很用力的小手。
“还有其它事吗?”他挑眉疑问。
她吞了吞口水,迎视他的眼神跟她的手劲一样有力。
“我今天可以睡这里吗?”她说得很快,脸颊浮现的红晕,让强硬的请求听来像撒娇。
楼允泱的眉扬得更高了。
一向重视床铺领域权的她,居然主动要求分享别人的床?今天的她也反常了吗?
“为什么?”轮到他满头不解。
她脸上的红晕更深,不禁垂下她的头,不敢正眼看他。
“今天有寒流。”她小声嗫嚅。
“然后呢?”他的嘴终于带着笑意上扬。
“从下午开始,我就觉得很冷,大概是冰吃太多了,不管是裹棉被或是抱小蝶,总是暖不起来。”她提起眼,闪着希冀的眼光看着他,“你可以帮我吗?”
他闭起了眼,手指抚压起皱的额头,心中无限欷歔。
他真想问她,她知道她现在的模样与刚刚说的话,对一个男人而言,是致命的诱惑吗?
不用她讲出伤人的答案,他很有自知之明的知道,她真的只把他当大型的暖炉。
那种高段的挑情技巧,这只恐龙是绝对不懂的。
再吁出一口气,调整体内的骚动。即使知道对方无心,可悲的男人依旧无法拒绝这种请求。
“你踏不踏进房门,我没意见。但如果你决定上我的床,我不保证我会做的事只有睡觉。”他先申明清楚,以免天亮后又被她踹下床。
“可是今天很冷耶。”听懂他的警告,她的第一反应是跟他计较天气。
男人很邪恶地勾起嘴角,“我保证,之后你只会喊热。”
被他更露骨的暗示惹得烧红身子的苏雅茉,眼神在他与楼下的阴冷空间游移。
最后,她输给了自己偏寒的体质。
她越过他、走进房间。
“如果你有其它打算,可以动作快一点吗?我真的很想睡了。”
稍微被她的话刺激到的楼允泱关上门,慎重申明,“很抱歉,我做事一向都不草率结束的。”
她轻颦眉、轻嘟嘴唇,用目光拜托他。
他不妥协,走到她面前,抽开她怀里睡死的狗跟枕头。
他再度保证,她将会很快忘记寒流。
也许他该庆幸,对她来说,他还有取暖这个功能,没人可以取代。
第九章
当楼允泱正苦思如何绑住苏雅茉的此刻,他的头号情敌入侵了他的工作领域。
“真是稀客,专程来找我一定是有事吧?”一踏进兽医院,楼允泱格外爽朗的笑容盖过最初的惊讶。
来人显然招架不住他过于耀眼的光芒,习惯性地退了一步。
“我……想请你帮忙。”孟知远低头避开他呛人的气势。
“你也会有需要我的时候?真的是太稀奇了!我以为这世上能奴役我的,除了我大哥,只有雅茉了。”他话中有话,刻意透露出他与苏雅茉关系匪浅。
拙于应付人际关系的孟知远,当然听不懂他的暗示,只会照字面解释。
“不是什么奴役……只是一件小事。”他急着澄清。
楼允泱无力地叹息,他早该明白孟知远跟苏雅茉是同一类人,别奢望他们会听懂他迂回的心机用语。
“说吧,什么事?”要直接上就来吧,他接招。
没有他预期的挑衅动作,孟知远露出一个羞怯中带着兴奋的微笑,从地上抱起一个破烂的纸箱。
“这个想请你帮忙一下。”他不好意思地指着箱里。
楼允泱顺势看去,一双湖绿色的圆亮双眼恶狠地盯住他的视线。
说不上是失望还是安心,楼允泱突然觉得自己杯弓蛇影的戒心很可笑。
没有人当他是一回事,他却拼命地自己吓自己。
是自作孽呢?还是报应?
他笑得有点落寞地抱起箱里的小动物,熟练地避开它不驯的攻击。
“真想不到你居然会养猫!”大略打量这只让宅男转性的小黑猫几眼,楼允泱没能发现其中的奥妙。
出生不到几个月的小黑猫,浑身黑毛发亮,野性猫眼绿得深邃,大体来说,是一只相当漂亮的动物。但也没迷人到能让一向只注意电脑程式的天生宅男突然变成普通的宠物主人吧?
“发现它的不是我……可是……我可以养它。”孟知远话说得更迟疑了。
这点异样躲不过楼允泱雷达般的心眼。
“听你这么说,似乎是非自发性的想养这只猫。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勉强自己?”
“我不是不愿意养,是怕不会照顾。而她……会照顾……却不能养。”他越说越小声。
依旧逃不了楼允泱高度警备的耳朵。
“那个她,是谁?”他眯起眼睛,微笑的脸上看不到真正的算计。
被他一问,孟知远冷不防地震了一下,往后大大退三步。
“呃……这个……她……那个……啊……”完全不是对手的他马上慌了手脚,嘴巴张张合合,吐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你只要告诉我,是我认识的人吗?”他笑得很友善,弧形的眼角迅速闪过一丝利光。
孟知远仍是说不出话来,只能用力摇头表示。
算准他不会欺骗的老实个性,楼允泱放大了笑容。
“你也有喜欢的人了!”奸诈的坏人一眼识破好人的害羞。
下晓得自己任何一个反应都可以导出这个结论,盂知远陷入突然被人扒光衣服的窘境中。
“你……你你……怎么……会知道?”脸皮薄的他立刻烧光保护层,没有防备地自己先招了。
有时楼允泱真羡慕他们这种直来直往的情绪反应,不会多心地想出一堆顾忌绊住自己,任何情感都大刺刺地表现在当下。
所以不会有蒙蔽自己的机会,也不会有迟来的感情觉醒。
如果他也是这种性格,现在会有烦恼吗?或是,他与苏雅茉根本不会发展出这些牵扯?
他无法想象没有她的过去,同样的,也无法改变既成的现实。
所以只能好好面对当下,而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先把头号威胁彻底排除。
“我猜的。你不必太惊讶我的神准,因为你已经把所有事写在脸上,有眼睛有脑袋的都猜得出来。”他把当初楼允湛对他说的话转送给孟知远。
“真的吗?”新的被害人傻傻地摸着自己的脸,不敢相信。
“需要我拿面镜子给你看得更仔细吗?”他好笑地建议。
“不……不用了。”孟知远马上收回手,差点立正站好。
楼允泱知道被人看穿的滋味,同情地搭上他的肩膀。
“我不会再追问关于那个她的任何事情,但你必须认真回答我最后、也最重要的一个疑问。”即使已经可以解除对孟知远的警报,他仍需要十足的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