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到他身边,「你昨天走那么快做什么?还有,我跟你说,今天我要找校尉谈菲儿的事,总管说他外出了,这事之后你一定要盯着,怎么说菲儿也是校尉的人了,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但菲儿除了被校尉纳为妾,还有哪条路能走?」
虽然事与愿违,但总算拿下季睿麟这个乘龙快婿,倪芳菲还成了妾,小倪氏心里还是有一丝安慰,「惠芳的婚事,倒是有进展,对方会请媒婆过来,只是,出嫁当日即下俨州,女婿留在京城,还得办太子的事。」
「菲儿没事。」董育博突然打断她的话。
她住了口,不解的看着他,他继而解释他昨天赶到毓秀坊,见到了大女儿,她状况虽然不太好,但她忍过去了,并没有跟季睿麟有什么首尾。
小倪氏脸色一变再变,气得胸口猛烈起伏,「她忍过去了!」
看到妻子异样的反应,他抿紧唇,脑海浮现的是大女儿跟自己说的话——
「爹,发生这样失态的事,真的很抱歉,但我也不知道是谁下了药……只不过,爹就没想过,今天二娘跟二妹妹为何硬要跟我一起进校尉府?而二娘跟二妹妹才进校尉府没多久,就不见人影,接着就中了春药,爹都不觉得奇怪?」
想到这里,他气得拍桌站起瞪着小倪氏,朝她怒吼,「我这一天一夜,思前后想愈来愈不对,别人没出事怎么就偏偏惠芳这个不请自来的出事,一切都是你跟惠芳筹谋的是不是?那是我们的闺女,你却宁可用这种下流手法,就为了让她去当一个妾,你怎么当娘的?还有菲儿,你就这么不喜欢她,也对她下药,也让她去当妾,你怎么这么狠毒!就因为我董育博入了赘,我的女儿就都只能是妾的命吗?」
她嘴唇微动,总觉得一口血快要从嘴里喷出来,气得双手紧紧握拳,「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一定是菲儿又搬弄是非——」
「她搬出去了,她自立了,你不往她身前凑,会有今日的事吗?你真觉得我糊涂了,看不清楚?」他颓然坐下,扯了扯嘴唇,笑得苦涩。
小倪氏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像是霜打过的茄子一样,无力的坐在椅上良久才沙呲的开口,「你以为我图什么?我又得到什么?原想着两个亲生的女儿,让其中一个找个男人入赘,可现在呢?都不在我的算计内。」
她说着说着,哽咽泪流,「老爷是不是以为我跟你说倪家累积百年的家业已日薄西山,香坊光景已不再,都是在骗你的?事实上,这两三年来,元香斋处处被沐芳轩打压,各地分铺的生意不如从前,还不时的挖东墙补西墙,内里早空了。」
他低着头,没有多说。
小倪氏拭去泪水,眼神陡地一冷,「老爷只管读书,我跟女儿的事,我会好好的操办,不会让老爷没了面子,我会以那名暗卫是远房亲戚,幼时即有娃娃亲来做说词,但有件事,老爷得同意,一定要照我说的。」
他蹙眉看着她,「什么事?」
「我的两个女儿都外嫁,如今,大房也只剩菲儿,所以,菲儿不能外嫁,只能招赘。」她冷冷的道。
「可是你先前……」
「此一时彼一时,倪家大房的家产,就算已寥寥无几,但凭她的能耐,相信不久,她就能赚得盆满钵满的,她身上流着倪家的血,这也是她的责任。」
小倪氏依然不愿倪芳菲好过,倪芳菲必须招赘这件事势必会阻挡优秀男子来求娶,最后不是嫁个平庸的人,就是变成老姑娘,这是她挡了惠芳的幸福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董育博向来没主见,听听竟觉得妻子说得在理,若是大女儿也出嫁,等他们两人走了,大房家产谁来继承?
他于是点点头,想着届时也找个优秀的人就好,至于季睿麟,他对女儿的好感已没有,这就表示两人无缘。
小倪氏一见到丈夫点头,她即派何嬷嬷到毓秀坊,要她一定要见到倪芳菲,亲自将这事说给她听,还说她父亲也答应了,毕竟,倪家大房就只剩她一个未婚的子嗣,若她不愿,那便是不孝。
何嬷嬷在将话转达后,就行礼离开。
院子里,静寂无声。
海棠不忍的看着仍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主子,圆桌上,那碗苦涩汤药已经凉了。
小莲已呜咽的哭出来,「怎么可以这样?甭说校尉,好一点人家的公子怎么可能入赘,这不是要让姑娘嫁不出去吗?实在太坏了。」
「无所谓了。」倪芳菲苦笑,慢慢的闭上眼睛。
她真的累了,她需要好好休息,她还有仗要打,娘亲的仇未报,家产也没夺回来……婚事对她而言本就是排最后的,她得养精蓄锐,才能做更多的事。
然而,这一夜,烛台上的烛火都要灭了,她始终无法入睡,接着,窗外,雨丝落下,她睁眼到天明。
第十二章 斗香会大出风头(1)
七月,董惠芳的婚事议定,是所谓的娃娃亲,而且还是名不见经传的俨州人氏,就在京城百姓都为这个消息感到困惑时,倪家又传出要为倪芳菲招赘的消息。
消息一出,京城稍有底蕴的公子少爷,就算先前因她的容貌跟才华而对她有任何意思,也绝了心思,就连常常岀现在毓秀坊的季睿麟也不复见。
京城百姓议论纷纷,认定这招赘一事让他不再护花,不过,一些纨裤子弟倒是觉得自己有机会,纷纷求见,但倪芳菲对外皆以调制新香为由,不出入毓秀坊,也没回半趟倪家,就连董惠芳出嫁,她也只派人送份添妆礼,整日都待在院子里,自然也没见过那些登门自荐的公子哥儿。
时间匆匆进入八月,京城里有个一年一度的盛事,这是皇帝的义妹宝月夫人每年都会举办的斗香会,这场斗香会可是所有京中爱香人与贵女们崭露头角的机会,倪芳菲也接到请帖。
她知道自己一定要去,这是一个可以真正的将小倪氏赶出元香斋的机会,一连几日,她积极的为比赛调制几款新的香料,并依规定,在斗香会的前一日,择一款派海棠送去宝月夫人府上,在第二日的调香竞赛中供评审品监。
翌日,宝月夫人的府上,迎进了多名哀城贵女,与倪芳菲交好的两名贵女——镇北侯府和尚书府的千金也来了,她们一见到倪芳菲就忍不住的小小埋怨下。
「你怎么都不见人啊?一开始说是身体有恙,再来就是练习调香,我想问问你入赘的事。」
「今天不谈这事,免得我心烦,输了比赛。」倪芳菲知道她们是真心关心她,想问她是不是当真要招赘,她跟季睿麟怎么办?只是这些问题她都不想回答。
两人互看一眼,轻叹口气,点点头,只是,两人一抬头,就看到某人正昂首阔步朝她们走过来,她们连忙看向倪芳菲。
倪芳菲也看到季睿麟睦,但只是他淡漠的点个头,就背对着他,今日斗香会,参加比赛的人的奴仆都得暂时待在前庭院,不能进到厅堂,于是没人可以替她挡他。
「倪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季睿麟却和她搭话。
「我与校尉大人无话可说。」说着,她就拉了两个好友要走,「走,我们去那里,有人已经在看那些香料了。」
她连头也没回,就率先往另一边摆设各式香料的长桌去,两名姑娘尴尬的看季睿麟一眼,连忙跟上去。
他抿紧唇,看着倪芳菲挺直的背影,心情郁郁,他知道她今天会出席,他才千方百计也弄了一张帖子过来,没想到,她连一点时间也不肯给他。
在注视她的时候,他注意到在场也有不少宗室子弟对她投以倾慕的目光,他的心不由得又一沉。
宝月夫人已微笑的在跟各家千金寒暄,一看到倪芳菲时,她频频点头,原来她与她的母亲倪是旧识。
「我上个月才回京,听闻你的事就想跟你见面,但斗香会的事又缓不得。」
倪芳菲浅笑客套了几句,双方便分开了,参与斗香的人不少,宝月夫人也只能跟她寒暄一会儿。
片刻之后,所有参加斗香的人按名单分成几组后,先进行的是闻香部分的比赛。
很快的,第一组参赛者分别坐在一张红木小几前,每人面前皆有文房四宝,而雍容富贵的宝月大人领着几名丫鬟、小厮,站在另一侧,他们身前有一长桌,桌上共有五种香包,每种香包各有五包。
其中一人将这二十五包香料投入一只漂亮的瓷缸里打散,由另一名从中任取五包,再把香料放到长桌上的香炉中点燃,接着,将香炉依序传给每个参赛者闻香。
这件事一共将进行五次,也就是参赛者会品香五次,辨别出各炉香香气或相同或不同,再在纸上作答。
厅堂里,一片静悄悄的,每一位参赛者拿到小巧的兽形香炉时,都专注嗅闻一番,将手炉交给丫鬟,再低头动笔,品一次香就在纸上由右至左的画上直线,若有相同味道的香,则用横线连起来。
厅堂四周也设了泉椅,让旁人可以坐着观看,但季睿麟并未坐着,而是靠墙站在一隅,目光只看着专注在比赛的倪芳菲,同时,他知道自己被其它女子注视。
在对感情开窍后,季睿麟也明白那些女子心事,只是,他同时也明白,不能回以笑容,那会让人误会,尤其他在意的女人。
他脸色微凝,身上习惯性收敛的冷冽杀气就散发出来,为了阻绝其它女子的靠近,从今而后,他不会刻意收敛身上的杀气了。
只是季睿麟并不明白,即使不再俊朗可亲,这样多了一股气势的他在闺秀们眼中更透魅力,阻止不了姑娘们羞答答的偷看。
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倪芳菲,她一张粉脸如瓷般娇嫩,清丽脱俗的脸上尽是动人的专注,如白玉的手端着香炉,将香炉旋转两圈后,香上的花纹朝外,右手拱成半月状,轻覆香炉口,让香气集中,再靠近鼻下闻香。
她气色看来还好,让他稍稍放心,只是,倪家放出招赘消息,她却没有半点骇斥的声音传出,她接受倪家的安排了?他是绝不可能入赘的,她若同意安排,就是与他决裂……时间说快不快,说慢不慢,参赛者已比完闻香部分。
宝月夫人身边有奴仆拿出大板子,一名斯文的男子正在上面写正确答案,另一名口齿伶俐的丫头则朗诵答案,「第一组答案分别是一、三同组香,二、五同组香,且与四各异,第二组答案为二……」
参赛者的案卷上都有署名,由专人阅卷,接着,比赛进行到调香,调香比试上胜出的香则有机会送进宫中。
一行奴仆陆续进入厅堂,将每个参赛者桌面清干净,接着,参赛者全数退到一旁,数名丫鬟走进来,每人手上皆捧着个雕刻精美的木盒,盒内就是每一位参赛者先行交出的香品。
为了公平起见,每一个盛装香品的琉璃瓶都是连同请帖,由宝月夫人府中送出去的,参赛者缴交香品后,也只在琉璃瓶贴上号码,免得参赛者的身分影响评审的评分,而评审也是直到今日才揭晓,这种种安排都是为了避免一些人情或贿赂。
评审陆续现身,有三皇子的母妃玉妃,季慧吟、庭羽公主竟然也都在其中,季睿麟与其它人相同,朝她们微微行礼,对笑得灿烂的庭羽公主并无太多回应。
庭羽公主看向倪芳菲,知道她将招赘后,她认为季睿麟不可能入赘,两人再无可能,所以看倪芳菲的眼神没那么仇恨。
季慧吟也注意着参赛者,目光最后落在倪芳菲身上。
她身子不好,鲜少在外走动,有许多人她不认识,但这名姑娘倒是让她一见就印象深刻,这姑娘站姿笔直,目光清亮,身上一股由内而外的沉静气质,令人一看便心生欢喜。
按着季慧吟视线又到季睿麟脸上,那日赏花宴,她特别送了帖子为自己的缺席致谢,想要重邀各家闺秀,前来探病的侄子却婉拒了,说他还有很多事要处理,事后,她也派人去校尉府关切他的情况,但也都没碰上,管事说他忙得不常回校尉府,怎么今日斗香,过去不曾参加也不好此道的侄子却来了?
调查比赛开始,丫鬟揭开木盒,拿给在座评审一一品监,桌上一样有文房四宝,评审就每一份参赛者调制的香品给子一到十的分数。
时间渐渐流逝,一干香品在评审不得讨论也不得干扰下被品监完毕,众评审这才对诸多香品进行讨论,不久,两项比赛的成绩也统计完毕。
宝月夫人的手上拿着名单,在众所期待下,她笑眼咪咪,开口说出的话则让众人忍不住惊呼——
「第一轮闻香的优胜者,也在第二轮的调香品监中,得到所有评审的青睐。」
众人议论纷纷,在这么多年的比赛里,也只有当年的调香圣手倪馨两轮都获胜,厅堂里,不少人想到这件事,下意识的将目光移到倪芳菲身上。
「不会是她,我查过她的事,她被丢在江南庄子超过十年,无人闻问,我看第二轮比赛中最差的香品就是她的。」庭羽公主看着众人的神色,不屑的低声说。
季慧吟蹙眉,「公主,你在说谁?」
她撇撇嘴角,「倪芳菲啊,宝月大人给她邀帖不过是看在她过世的母亲分上,众所周知,毓秀坊虽是她的店,但里面的调香师傅都是她从南方拜托人重金骋来的,她本人可没有学过有关香的任何事。」
倪芳菲?季慧吟看向参赛者们,面容微显困惑,她并未看到那日与林倩雨到毓秀坊见到倪芳菲啊……
此时,宝月夫人已宣布拿下两个胜利的人就是倪芳菲。
一时之间,先是一阵静默,接着,倪芳菲的两个好友就开心的拍手,其它人却是有些迟疑的拍手,其实,众人会迟疑的原因,是他们的认知与庭羽公主相同——
一个不曾学过香道之人如何能在两场比试中胜出?
「她作弊!」庭羽公主马上从座位上起身,怒指着住芳菲,「一个不曾学香的人怎么可能赢得比赛!」
众人又是一阵议论,季睿麟见状绷着一张俊颜走到台前。
「宝月夫人办斗香会多年,所有流程严谨,不曾出现过任何弊端,堪称是我大金皇朝最公平的斗香赛事,公主此言不仅羞辱倪姑娘,也对宝月夫人不敬。」
庭羽公主眼眶瞬间红了,「我——你还帮她说话,她可是要招赘的!」
「此时论的是比赛,还请宝月大人维持比赛秩序。」他不再跟她说话,只看向宝月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