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一股浓郁又刺鼻的血腥味弥漫在树林里,在月光的照耀下,隐隐能看见某一处隐蔽的草地上堆了一具又一具的尸首,在这些尸首的几尺之前,有个男人坐在地上靠着树干歇息。
那个男人双眼紧闭,动也不动,徐缓的呼吸透露出他还活着,纵使浑身沾着污泥和血迹,脸上也被喷了血渍,狼狈不已,却仍旧掩盖不了他那俊逸的好相貌。
陡地,男人像是听到什么动静,睁开锐利的双眸直视前方,右手使力握剑,却在看清楚「敌人本尊」时愣住了。
那是一头背上有着澹澹棕黄色条纹的小猪,看起来就像是洒上了金粉一般,地上的尸首显然是吓到它了,让它有点裹足不前。
最后,他见它跳过几具尸首,朝他的方向奔来,在距离他三尺时停下,直勾勾的盯着他瞧。
男人警惕的看向小猪的后方,这儿血腥味那么重,引来野兽也不意外,有小猪,就会有母猪的存在。
然而警戒了好一会儿,什么都没有出现,这似乎是只落单的小猪。
男人松了口气,也略略松开了手上的长剑。
小猪似是察觉到他没有敌意,往前走向他,靠得很近,像在嗅什么,东闻西闻的,然后蹙着眉看他。
蹙着眉?男人诧异了,一头猪也能像人一样蹙眉头,是他的错觉吗?
「小猪,如果你能帮我搬来救兵就好了。」
他受到刺客袭击,虽然刺客都被他解决了,但他也受了伤,和属下分散了……
小猪认真的盯着他看,接着它前蹄一蹬,跑走了,很快地不见踪影。
男人见小猪跑了,自嘲一笑,「果然听不懂吧,我在干什么……」居然拜托一只猪帮他的忙?真是傻了!
但他确实需要人帮忙,虽说他没有被刺中要害,不过失血过多也不好,他得想办法尽快离开这座树林。
男人一手捂住伤口,一手用剑撑着地,缓缓站起身,同时,前方传来了高喊声——
「世子爷,您在哪里?」
「世子爷……」
男人还没有出声回应,就见他的属下们出现在尸首堆的另一端,而领着他们过来的竟是那头黄金小猪,这副情景十分奇妙,令他一时懵了。
数十个护卫看着遍地的尸首,可以想像先前的战况有多激烈,他们马上越过尸首,朝主子下跪,齐声道:「世子爷,属下罪该万死,保护世子爷不周,让世子爷受伤了!」
被称为世子爷的男人,是当今靖远侯的长孙穆淮恩,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没事,快起来吧。」说完,他望向遍地的尸首,遗憾道:「应该留个活口的……快查查这些人身上带了什么,好找出主使者的身分。」
「是。」为首的属下应和了声,马上指挥其他人搜身。
见穆淮恩步伐不稳,他忙向前搀扶,「世子爷,此地不宜久留,您的伤……」他见主子胸前染红的衣料,担忧道:「得尽快回府医治才行。」
「带几个人跟我回去,其他人留在这里仔细的搜。」穆淮恩并没有拒绝搀扶,在下达命令后,跨出步伐欲离开这座林子。
这时,那只黄金小猪跑来他的脚边,它似乎一脸邀功的看着他,像在对着他说「你瞧,我帮你找来救兵了」。
穆淮恩低头望着它,微微勾起唇角,「差点忘了你了。」
属下顺着穆淮恩的目光看去,落在黄金小猪身上,啧啧称奇道:「世子爷,这头猪真的很有灵性,我们在前面的林子里找您,这猪一看到我们就朝我们嚄嚄叫,一副要我们跟着它走的样子,还频频回头看我们有没有追上……」
「是我拜托它找你们来的。」
「欸?」属下一脸惊奇,原来世子爷这么厉害,懂得跟猪说话,拜托猪帮忙?
穆淮恩想起他应该给谢礼的,他自身上取出没吃完的饭团。因为今天太早出门,他吩咐厨房做饭团当早饭,让他方便带出门。
「这是答谢你的,吃吧。」他打开了荷叶包,将吃剩的饭团放在地上要给小猪吃,那饭团包着肉,还用虾米炒过,很香的。
小猪向前嗅了嗅,穆淮恩以为它会吃掉,它却对饭团发出尖锐的嚎叫声,生气的蹬着前蹄,像是抓狂了。
属下吓到了,「这头猪是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是发疯了吗?世子爷,您可要当心点。」
穆淮恩专注的看着那饭团,顿时想起一件怪事。
今天刺客来袭时,他要运功,却感到格外吃力,脑子里好似有不明的声音在吵闹,让他难以集中注意力,无法正常发挥内力,这可是他从没遇过的事,要不是如此,他也不会费那么大的劲才杀掉这些人……会是这饭团被下了毒吗?
当他这么想时,愕然发现小猪不见了,四处都看不到。
第一章 店铺被砸没退路(1)
德景镇位于京城外,虽然只是个小镇,但往返京城和邻县的商人们都会经过,因此镇上开了许多好吃的小馆子。
最近这里又开了一家新的店铺,连馆子都称不上,只是间小吃店,才开三个月就生意兴隆,每天客人都大排长龙,让附近的店家无不眼红。
这家小吃店生意会大好不是没有原因,卖的石锅拌饭、海鲜豆腐汤、泡菜烤肉面和辣炒年糕、韩式炸鸡等菜色,都是别家馆子没有的独门菜,那特殊的辣酱烹调出的美味,让人们一试成主顾,一传十,十传百,生意就这样红了。
「我要石锅拌饭、海鲜豆腐汤、韩式炸鸡、海鲜煎饼还有……泡菜!给我特大盘的泡菜。」
「马上来!」身材微胖,手脚却很麻利的王大娘很快地记好点功能表,进到厨房来。
厨房里有三人,其中有个年约十七、八岁的年轻姑娘,她一边煮着豆腐汤,一边炒着猪肉片,俐落得很,她就是这家小吃店的大厨兼老板赵芙龄。
「芙龄,还忙得过来吗?」王大娘递出点菜单一问。
「没问题的。」赵芙龄将新点菜单放置在一叠点功能表下,依照顺序做菜。
厨房内分工明确,汤、饭都是由她负责烹煮,其他像炸鸡、海鲜煎饼、小菜等则交由另外两名助手来做。
赵芙龄很快地炒好猪肉片,放在石锅拌饭上,最后在上头打颗蛋,「好了,这是二号桌的,麻烦王大娘了。五号桌新来的客人有点泡菜,就先送泡菜过去吧。」
左方的柜子上有好几桶腌好的泡菜,王大娘用碟子盛了泡菜,和石锅拌饭一起放在托盘上,忍不住道:「加了半熟蛋的石锅拌饭可是我的最爱啊,辣劲十足实在好吃,我这么看着都快流口水了。」
赵芙龄拿起帕子抹汗,为求做事方便,她的袖子是绑着的,露出了白皙的手腕和右手上戴的银镯,「待会儿用中饭,我帮你做份特制的石锅拌饭,就两倍肉、两颗蛋好吗?」
「好极了!」王大娘爽朗大笑,前去送菜。
除了独家的韩式料理,店内还有隐藏功能表,赵芙龄本身对食补钻研过,心血来潮就会做个药膳鸡、药膳排骨之类的,这是只有熟客才知道的限量料理,也是大受欢迎。
赵芙龄看药膳鸡已经煮好了,唤了助手帮忙,「陈老板的小厮快来拿饭菜了,先把鸡汤打包起来吧。」
「可陈老板并没有订这道药膳鸡……」
赵芙龄笑了笑,「昨天我在路上看到陈老板,发现几天不见他变瘦了,大概是最近做生意太忙了没好好吃饭,这鸡汤就当是我请他吃的,帮他补补身子。」
「芙龄,有人点了卤猪脚,可我们没卖猪脚吧?」另一名负责跑堂的大娘进来问道。
「不,有卖,我今天刚好有卤猪脚。」赵芙龄绽开笑容。
喜欢做各式各样料理的她不会局限自己只做哪些菜,来到这里,想吃什么菜,先问问就对了,搞不好正巧有得吃。
王大娘送完餐后,顺道收了其他桌的碗盘回来,看到赵芙龄一人当两人用,一边煮汤一边做拌饭,不禁用疼惜的目光看着她。
三个月前,她压根儿不会想到这个被爹娘娇宠着的小姑娘,会变得这么独当一面,能撑起一家店。
赵芙龄的爹娘原先在镇上是开饭馆的,虽然馆子不大,但因为是五十年老店,生意一直很稳定,也算是小有家底的人家,对赵芙龄这个女儿也是呵护有加,从不让她到饭馆帮忙。
然而这种好光景在半年前,赵芙龄的大哥为了替青楼女子赎身,竟偷了地契,把馆子和他们住的房子给卖了,没想到青楼女子赎身后竟跟着情郎跑了,他在追这对狗男女的途中出意外死去。
赵老板在这双重打击下倒下,之后便没再醒过来,而妻子一下子痛失长子和丈夫,没多久也病死了,只留下赵芙龄。
当时的赵芙龄被买下房子的新屋主给赶了出去,无家可归,跳河寻短,刚好被路过的她和丈夫给救了起来。
她和丈夫是饭馆的熟客,多少有几分情谊,本想安排赵芙龄嫁人,要不一个柔弱的女子,没有父兄依靠要如何过活?
却不想赵芙龄会说她要为父母守孝,三年内不嫁人,还说她爹有留给她独门食谱,之后用她娘生前留给她的嫁妆租了这个小店面,卖起口味特殊的料理来。
听说她以前可是十指不沾春水,被爹娘娇贵的养着呢,想来她天赋不错,才能这么快磨出好手艺,靠着独家食谱撑起一家店。
赵芙龄心地很好,刚开店,知道她和丈夫日子不好过,马上聘用他们两人,说是要报答他们的救命之恩,若是小吃店生意好,他们就一起赚钱;生意若不好,起码是卖吃的,只要吃得饱,日子就会有希望。
她厨艺那么好,生意怎么会不好呢?何况她都把客人当朋友看待,不只是做生意,也会关心客人的身体,成天笑咪咪的广结善缘,这生意能不兴隆吗?
就是可惜了这么一个好姑娘要守孝三年,她已经十八岁了,再过三年,不都成了老姑娘了?
王大娘摇了摇头,看到有客人来了,忙不迭地去招呼。
赵芙龄忙到现在才有空喝口水,她望着这间小小的小吃店,虽然位子不多,却满是客人。
她满足的漾起笑,又回头做菜。
「这面里有虫子啊!你们是这样做生意的吗?叫你们老板出来!」
冷不防地,店内传来一道叫駡声。
赵芙龄当然听到了,正想去关切时,王大娘跑进厨房,气呼呼的道:「又是那个婆娘派来的市井流氓找麻烦,昨天嫌饭菜难吃,今天连虫子都有了,每天都上演一回不累吗?虽说熟客们都知道内情,但闹久了也会损害名声啊!唉,真不知道要怎么赶他走,要是你王叔在就好了……」
王叔是王大娘的丈夫,长得高大魁梧,负责进货,是店里唯一的男人,平常店里的麻烦事都是由他处理,偏偏这会儿他刚好不在。
「我去处理好了,总不能让他一直闹吓着客人。」赵芙龄盯着大铲子,拿了起来,大步跨出厨房。
这架势是要去……干架吗?王大娘看了好害怕,赶紧跟过去,「芙龄,别冲动啊……」
赵芙龄当然是以和为贵,用着服务至上的态度去面对客人,铲子只是她用来防身的,藏在背后。
「您好,我就是老板,请问客倌您有什么问题吗?」她笑咪咪的朝长相凶恶的流氓问道。
面对赵芙龄这个俏生生的姑娘家,流氓也没在客气,拍桌吼道:「这汤面里有虫,脏极了,我看到都吐了,你要怎么赔偿我!」
赵芙龄瞟了眼漂浮在汤里的虫子,不慌不忙,沉稳里带着笑容道:「这位客倌,我很确定我们店里的吃食都很干净,不会有虫的。虽然我不知道这只虫是怎么飞进去的,但既然事情发生了,我就赔你一碗新的吧,这次我会全程盯好,不会让任何一只虫飞进面里的。」
「赔一碗面就好了吗?你们这家店真是敷衍了事,根本没诚意!」流氓叫着,站起身,一副要翻桌打人的样子。
有个客人飞快的挡在赵芙龄前头,「有话好好说,这是干什么?你一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小姑娘,是要让人看笑话吗?」
「溷帐,少多管闲事!」大掌一伸,他揪住了客人的衣领。
眼见好心的客人要被打了,店里的人都发出惊叫声。
当赵芙龄要拿着铲子救人时,刚好王叔回来了,一眼认出总是来店里找麻烦的流氓,马上冲进店里救出客人,拳头重重击向对方的下巴,将他击倒在地,「敢来我们店里打人,不要命了!」
「我想起来了,我刚刚在外面看到他在捉虫子!」有一桌客人指着地上的人高喊着。
流氓被这么一揍,头晕眼花,根本没力气狡辩。当所有人责难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时,他还能嚣张?见苗头不对,马上爬起来逃走。
「跑得真快!」
「真是太过分了,故意捉虫放进面里再栽赃人。」
「真应该把人捉起来报官的。」
「赵姑娘别怕,以后他敢再来,我们都会保护你的。」
客人们一个个骂起流氓,安慰赵芙龄,她笑笑的说没事,还说要请大家吃泡菜压压惊。
赵芙龄厨艺好,又长得秀雅可人,难免会有追求者上门。一个月前,有个有钱员外看上她,有意纳她为小妾,她一口拒绝,员外也不强人所难,只每天固定派人来买吃食回去。
她原以为只是来买吃的,没什么事了,没想到这员外的夫人竟跑来,强势的拿一笔钱给她,要求她离开德景镇,免得丈夫对她念念不忘。
笑话,自个儿的丈夫不好好看着,居然要她搬走?
她小吃店开得好好的,当然不可能如那夫人所愿,在那之后,三天两头会有市井流氓来店里找她麻烦。
报官并没有用,那个员外夫人在镇上有个开钱庄的兄长,都会塞钱给官爷,底下还养了一群流氓做事,父亲在京城更是当官的,在这德景镇上耀武扬威,没人敢去招惹她。
不过赵芙龄不屈服,她就不信这世上没有王法。
「芙龄,我觉得你比较需要压压惊,今天你就早点关店,和我一起去逛市集吧,我们去吃好吃的,再去看杂耍,忘记今天不愉快的事。」
一个年约十七岁,长得娇小可爱的姑娘帮忙送完泡菜后,捉着赵芙龄讲悄悄话。
她是王叔和王大娘的独生女锦秀,在附近的绣坊当绣娘,今明两天放假,被去载货的父亲顺道载来店里。
赵芙龄蹙了蹙眉,「可是杂耍是酉时后才有的,看完杂耍太晚了。」
锦秀垮了脸,「为什么每次我约你晚上逛市集你都不肯?又不是到多远的地方,就在前面两条街上而已。而且我这个月到绣坊上工,好不容易排到两天休假可以回来,你还不肯陪我……你真是不够朋友!」她生气的撇过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