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论使坏,她比柳啸月又厉害了那么一点点。
当他们六人战成一团时,她就拿着一小包石灰蹲在道旁等着暗算。
那个司徒鸳刚被柳啸月一招逼退,袁尚喜就冲出来,一把石灰洒过去。
「啊!」司徒鸳的惨叫声惊天动地。
袁尚喜的手往腰间一抹,一柄细如绣花针、又暗胜黑夜的长剑如毒蛇吐信,倏忽吻上司徒鸳咽喉。
司徒鸳倒地毙命,至死都不知道是谁送他入黄泉。
袁尚喜的出现不止让四个大汉吓一跳,柳啸月也吃了一惊。但他没有表现出来,一把扇子使出了龙虎之风,硬是将四个大汉逼得只有招架之力。
袁尚喜看柳啸月吃定跟踪者了,本想回家,反正他不爱见她,她也没有招人嫌的恶趣味。
可她耳中却接收到更多凌乱的脚步声,其中几个更是沈实得让人心惊。
她错愕的眼神投向柳啸月,显然他也发现异状,凤目微睁地看向她。
「先把这四人收拾了!」说着,她就要动手。
但他却硬是使出绝招,先一步解决麻烦。
「袁姑娘,这是大镖局的事,你还是不要插手的好。」他对她无意,因此,不想无故承受她的恩。
她突然又想吐了,颤抖着从腰间解下酒葫芦,灌下一大口,火热的、刀子一般的酒液滑过喉咙,精气重回体内。
「我不插手,待会儿你跟那些强盗说,我们没有关系,请他们放开包围,我立刻就走。」一股夜风绕着她的身边转,将她的长发吹得更乱了。凌散的青丝遮住她半张脸,迷迷蒙蒙间,教人看不清她的表情,只有唇角那似有若无的轻笑,不停地放大。
柳啸月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不得不承认,单论交友,他还挺欣赏这样的人,狂放、随兴,没有一般姑娘的扭捏,相处起来很轻松。但硬要他接受她的感情,就伤脑筋了。
他不讨厌她,可也没有喜欢,而他最痛恨的便是被逼迫。总有人问他,袁尚喜喜欢他,他怎么想?或者,老是拒绝袁尚喜,他不内疚吗?
简直莫名其妙。凭什么他一定要为她的感情负责?明明他们之间除了是隔街相望的邻居外,什么也不是——
他还来不及劝退袁尚喜,两人已经被包围了。
从那数十双贪婪到发出绿光的眼里,他知道,要这些人恢复理智放她走,是件很困难的事。
果然,第二波「强盗」根本不跟他废话,提着刀剑,直接开抢。
袁尚喜笑盈盈地迎上敌人,还不忘讥他几句。
「三公子,要不你往北方突围,我朝南边走,咱们离远一点,旁人就不会以为我们是一路的了。」
柳啸月的回答是射出一把柳叶镖,替她挡住后头的偷袭。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再不合作,就是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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摆脱一干强盗,柳啸月和袁尚喜几乎是落荒而逃地遁入二龙山。
一整夜,他们不停地跑,加上身上零零碎碎的刀剑伤,两相折腾下来,两人累极了。
当天边出现第一缕金芒时,他们瘫躺在溪涧边,没力气动了。
他看着她,心里窜过一丝烦躁。这姑娘恁傻了,陪他挨刀、陪他搏命,她就这么喜欢他?
他本就讨厌欠人情,尤其是她的,欠了,该怎么还?给钱是侮辱她,难道……
他不可能以身相许。
应该把她赶走,省得两人越牵扯,越纠结。但怎么开口?他惯用的冷漠,现在还能用吗?
袁尚喜没注意到他复杂的眼神,翻个身,爬到溪边,脑袋埋入冰凉的溪水里,冻得颤抖,但飞散的神志却渐渐回来了。
「袁姑娘,」他想不出劝她走的办法,只好自己走,虽然他已经累到两只脚都没力了。「休息过后,你便回家去,柳某任务在身,先行告辞,今日之恩,来日必偿。」
只是恩,没有情?用不用分得这样清呢?袁尚喜坐起来,干呕一声,腹内又翻滚起来了,她解开酒葫芦,灌下一大口。
柳啸月才移动的脚顿住了。她似乎有些不舒服。换作以前,他可以不理她,但现在,他做不到视若无睹。谁能将救命恩人随手丢弃?
袁尚喜朝他挥挥手。「你有事先走吧,我很累,要再歇一会儿才回沛州。」
他想走,又不放心,她脸色真的很糟。
她又喝口酒。这习惯也不知是几时养成的,她腹里常翻滚,在不想吐、又不想示弱时,就喝酒将它压下去。
一开始,她喝醇绵的果酒,岁月不经年,现在她葫芦里装的是北地最烈的烧刀子。那一口下去,好像一把火,将她衰萎的性命、神志又烧得旺盛起来。
「你不是有事?怎么还在这里耽搁?」
他是想走,可他的身体不听使唤。「袁姑娘,你可是身体不适?」
「我很好啊!只是有些犯酒瘾,等我再喝一会儿,自己会回家,你不必担心。 」
「空腹喝酒对身体不好。」
「我知道,你——嗯……三公子,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有人在喊救命。」柳啸月心里的警钟敲响了。
她看着他,他也将视线栘到她身上,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撞,没有火花,但留下了浅浅的涟漪。
「我去看看,你有任务在身,就此告辞。」她没有等他回答,身子就像一阵风似地消失了。
她没有纠缠他,不是吗?她的感情很潇洒,她的爱,她自己负责,她不需要他的歉疚、愧负、回报,甚至是厌恶的。
不过眨眼间,密林里就只剩他一个人了,独身的滋味很轻松、很自在。
终于可以不必再跟她纠缠不清。他转身欲走,可鼻间嗅进淡淡的酒香,是她留下的。
为什么不是脂粉香、花香,却是酒香?他脑海中出现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随即,他笑自己,她爱在身上染什么味道是她的事,与他何干?
不过她一个人去找那呼救之人,会不会有危险?
念头一起,他的身体再度失控,朝着她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狂奔不过半盏茶时间,他耳边听到一阵刀剑交击声,心忽然狠狠地揪起。
「袁姑娘!」柳叶镖已经夹在指问,他身若惊雷,划过半里的距离,落在和她对敌的人群中。
柳叶镖像闪电一样,一闪即逝,两名大汉手腕中镖,兵器落地。
柳啸月来到袁尚喜身边。「怎么回事?」
「土匪抢亲。」她有些神思不属。
「深山野岭里出现新娘?还有人来抢?」
「很不可思议吧?」所以她才吃惊。
他左右察看,翻倒的喜轿,已然身故的轿夫、媒婆,似乎,那不可能成真的事已变成事实。但是……
「新娘子呢?」
「被捉走了。他们一票人缠住我,另一票人捉着新娘朝东方去了。」
倘使不知道就算了,但真遇到不平事,江湖儿女,岂能袖手旁观?
他握紧了下手中摺扇,已经做了救人的决定。
「速战速决。」清清白白的大姑娘,落入土匪手中,若不能及时救出,那一辈子也毁了。
「好。」有他相劝,她还有什么好怕的?拚起命来,状似疯虎。
他第一次发觉,原来挂心一个人是非常恐怖的事,这女人打架都不防不守的,她就不怕被拽条胳臂、断只脚?他手中的摺扇舞到极致,化成盾牌,替她阻挡一切危机。
「袁尚喜,你小心一点!」他已经紧张到连「姑娘」两个宇也不会说了。
「你说什么?」她太专心对敌,没听清楚。
他气急败坏,才想拉住她,她已冲向最后两名土匪,细剑撂倒对方后,也不停歇,继续朝东方奔去。
「三公子,有话咱们边走边说,去晚了,怕新娘子出事。」她不止疯狂,体力还很好,跑了一夜,又杀了半天,居然不累。
可叹他一个大男人,却有上气不接下气的感觉。他哪里知道,他的曲意维护,就像一道符,让她瞬间请神上身,精气神泉涌,别说打半天,再挨一日夜她都撑得住。
不自觉地,她唇角弯起,笑意染上眉眼。真希望这一程能一直持续下去,永远也别走完……
第2章
上天显然比较眷顾袁尚喜,他们这一追,就是三个时辰,直追到土匪窝去了。
她挺满足这一日夜的相处,尽管疲累,眼角眉梢犹带春意。
柳啸月不知该说自己逊,还是自己老了,他现在喘口气都难,确实没体力再去救人。
两人躲在树上,远远看着那泥石堆就的房子,很破旧,但错落有致、守卫森严。
「看来这窝土匪很有组织,不好打。」他说。
「那就不打喽!」她滑下树,拍拍屁股,转身离开。
他不信她会见死不救,否则她就不会听到呼救声便急匆匆地赶来了。
「你有什么好主意?」
「放火、下毒、报官,你说哪一种好?」她笑得有几分贼,又赶紧捣起嘴。别让他误会她卑鄙才好,他对她的印象已经够坏了。
他倒无所谓,傻乎乎地跑去行侠仗义、最后被揍成猪头的人是笨蛋,做好事也要讲手段的。
「找些迷魂药草,烧了,薰晕那些上匪应该是最简单实用的方法。」
「就这么办。」她附议。「现在先想办法填饱肚子,睡一觉再说。」
他看一眼日头,距离任务到期还有—一十九天,希望接下来的行程顺顺利利,别再像这样,一波三折,否则大镖局的招牌就砸了。
「唉!」他叹口气。「只能如此了。」
「你赶时间先走吧!一窝土匪而已,我搞得定。」她摸摸胸口,他那眉头皱得她好心疼。
他瞪她一眼,心里颇闷。看过她对敌那种疯狂后,除非他是石人木偶,要不怎放心她独自应战?
他可以不喜欢她,但相识一场,他还是无法眼睁睁看着她去送死。
闷着一股气,他背对着她,走了。
又得罪他了?她错愕地看着他的背影,反省自己的一言一行。自从知道他对她没好感后,她一直克制自己别招惹他,怎么他总是生她的气?
捣着嘴,她又有些想吐了。
「唉!」她解下酒葫芦,连灌三口。她是不是该当他是个陌生人,他才会开心?
看来她要加倍锻链自制力了,不看他、不想他、不插手他的事、不——
「呼、喝——」忽地,她听见一个吐气击拳声。
「三公子!」
自制力?那是什么东西?在她的神智反应过来之前,她的人已经来到他身边。
随即,她给了自己一巴掌。白痴!怎么又干蠢事了?
适时,柳啸月正收拾了一头野猪,见她打自己,用力得半边脸红了起来,心头滑过一丝莫名的疼痛。
「你干什么?」他以最快的动作来到她身边。
她低头,好半晌了才说:「打蚊子。」
她懦弱、无能、废物,她真的做不到对他视若无睹,他说的每一个字都让她情绪起伏不定。
她的脚有些发软,心跳得好快。
「蚊子?」她当他是白痴吗?
「是啊……呵呵呵……」她傻笑,反正蠢话都说了,又收不回来。
他看着她,脸上那红肿好刺眼,刺得他心一紧。
为什么她这样不懂得爱惜自己?为什么她的伤让他心烦意乱?为什么他突然在乎起她的感觉了?为什么……
他脑海里有太多的问题,却找不到答案。
「你啊……能不能不要这么让人担心?」良久,他长喟口气,给了她一瓶消肿的药,转身走了。
但他留在风中的叹息好温暖,像大雪过后的第一抹晨光。
他们之间什么时候有过这样不紧绷,甚至是带着和暖氛围的气息?
「呵呵呵……」她忍不住又傻笑了,心里又甜又酸。原来,没有希望的爱情是如此地让人心碎又心醉。
她捉着药瓶,闭上眼。今生她还有摆脱这份情的可能吗?或许等到他成亲生子,在现实的逼迫下,她才能真正做到忘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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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尚喜花了一个时辰才让自己平静下来。等她回去找柳啸月,他已经用完饭,在一旁打坐休息。他给她留了一份烤猪肉,和一竹筒的清水。
她看看食物、再看看他。多好看的一张脸,但是他最让人感动的还是这份体贴,和温柔的心意。
她拿了食物跟水,悄悄退离他半尺远。
「蜂蝶远避三公子」,江湖人给他取这匪号是暗示他冷心冷情,专伤姑娘的心,聪明的就离他远一点。
但他们根本搞错了,他才是真正的有心人。
她喝一口水,里头满满是他的关怀,所以水很甜。
他太好,是她这辈子永远不敢以身相许的多情郎。
她默默进食,填饱肚子,再退后十步,开始练功。这个距离,她可以看到他,却不会干扰他,对于他们而言,刚好。
柳啸月运功九个周天后,终于将损耗了一日夜的精力补足。
他睁开眼,看到隔着大老远的袁尚喜,先是一愣,接着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滋味。
真不想缠人,昨天就不该急着追过来,现在算什么?欲盖弥彰?
但他奇异地并不讨厌这种情况,只有一点点不自在。
爱情是一种很烦人的东西,但她的爱似乎没那么烦——不,她还是让他的心湖起了波涛,但这种不平静,却掺着甜蜜,像是……他最爱的茶,入口微涩,到喉回甘,他生不起排斥的心。
袁尚喜,她是第一个没被他冷眼吓退的姑娘,可她怎么受得了?他目光落在她腰间的酒葫芦上。也许是因为她喝太多酒,喝糊涂了,才会错把他的冷漠当温情。
他有些好奇,当她彻底清醒后,她的感情还能不能始终如一?
这时,她正好行功完毕睁开眼,一触及他若有所思的目光,心下好奇。
「三公子可是有什么为难事?」
他看着她的酒葫芦,微笑。
她心一惊,被唠叨戒酒的经验太多,她一见他眼神,便知他要说什么。可惜这酒啊……她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迷上它,但她清楚,没有它,往后的日子都要在恶心反胃中度过,那岂非比死更惨?
「救人如救火,不能再耽搁了,我们分头找迷魂药草。」她逃了。
「你——」得了,不必再多舌,她跑得不见影了。
他得承认,她的轻功比他高明。但是一个成天喝酒的人,是怎么练出一身好轻功的?
他不知道,她只在跟他有关的事情上才会神力发作,其他时候,她的功夫只能算二流。
「唉哟!」跑太快,拐脚了。袁尚喜扶着一棵树坐下来。「真疼。」她检查自己,幸亏没扭到筋。
「还好跑得快,继续被他看下去,我这酒葫芦就不保了。」不必他逼,她就会在他灼如焰火的目光中,扔掉葫芦。
揉了揉脚,痛楚渐缓后,她站起来,四处搜寻迷魂药草。
「其实我也没有喝很多啊!每次不过几口,一个葫芦我可以喝三天呢!」可惜这些话没胆在他面前讲。